夏云则越想越憋屈,压着一股火回道:老板都是王八蛋!
傅光洲:?
傅光洲:不是,你大早晨就架个机枪横扫千军?
傅光洲:哟,不会想跳槽了吧?可惜哥这边出了点问题,不需要助理了。
夏云则勾了勾唇角,不怀好意地问候:公司倒了?
傅光洲:……
傅光洲:稀奇,你们吵架了?
傅光洲:不能吧,姓陆的恨不得凿个佛龛把你供起来,还能惹你不高兴?
夏云则含含糊糊地说陆远非不听他的劝非要去冒险,至于为啥冒险他就不讲了,不过最后还是要声明一下他们没吵架,恩爱着呢。
傅光洲过了很久才回复一句,还风马牛不相及: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结婚吗?
夏云则懵逼了,抬头看了看正在开车的陆远非,要不是及时想起他正在单方面跟陆哥冷战,这个问题干脆就抛给老公兼老板了。
老男人的问题就应该让老男人来答,他一个年方二八的青春少年才不想费脑子玩解谜游戏呢。
傅光洲也没指望他,直接自问自答:要是我一时糊涂跟谁领了证,想办个贷款还得配偶签字,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夏云则瞪着手机屏幕,好一会儿才领会到对方的言外之意,原来拐着弯嘲讽自己对陆远非管得太宽?
傅光洲情场冲浪多年,逍遥惯了,见不得有人谈个恋爱就一脸怨妇样,遂语重心长地劝他:贷款又不用你来还,你管他呢,你男人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你还是多顾念你自己吧。
他有什么可顾念的,夏云则赌气地想,他刚得了一套房子,连过户税费都是陆远非自掏腰包,空手套白狼,要多爽有多爽。
陆远非是一点风险也没舍得摊给他,自始至终都把他保护得很好,风雨不沾身,就差筑金屋以藏之了。
可是他还是生气,除了担心血本无归债台高筑,更有无法与对方并驾齐驱的无力感。
气愤变成了沮丧,夏云则垮下肩膀,烦躁地耙着头发。
还有人给他雪上加霜:哥旁观者清,小夏,你太依赖他了。
傅光洲:成年人不能这样,就算爱得死去活来,也不能丢掉独立的人格成为别人的附庸。
傅光洲: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哥是过来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失去他,你会怎么样?
夏云则如坠冰窟,手机滑落下去。
直到屏幕变暗,他也没能答出这个问题。
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里像被人扔了一串鞭炮,炸得他灰头土脸,胸口绞痛难当,心脏被反复撕扯,呼吸都开始窒涩。
他怔怔地看着陆远非,着魔入瘴一般,一张脸血色全无。
嘴唇颤抖,发出无声的悲鸣——
我会死。
陆远非感觉到他情绪低落,却想不到他思维已经发散到痛失所爱之后形销骨立郁郁而终的悲惨画面了,停好车之后从外面一拉车门,叫了好几声才把人四处游走的魂魄唤回来。
夏云则像一枚炮弹似地窜出来,扑挂到他身上,脸往他肩窝里一埋,哽咽道:“对不起陆哥,我不该多嘴的,你别讨厌我。”
陆远非对他这种乍悲乍喜的戏精本色习以为常,还以为自己把人哄好了,心满意足地掂了掂他,笑道:“好好的道什么歉?我怎么会讨厌你?”
你现在是不讨厌,再被拖几回后腿可就不一定了。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一辈子也修炼不成陆远非这样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胆魄,夏云则吸了吸鼻子,恨自己还是太没本事。
就算不能帮他分担压力,至少也要做他的坚强后盾。
他定了定神,凑到陆远非耳边,情意绵绵地保证:“陆哥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干,万一投资失败,我陪你一起睡桥洞。”
陆远非身体一僵,面无表情地把他撕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半是欣慰半是无奈地点头。
陆哥能怎么办?只当童言无忌吧。
健身房年底客流清寥,老板却忙得很,都顾不上探究小教练细腻纠结的内心戏了,不过依照过去的经验,他这种铁血糙汉也探不对路子,倒不如省些力气多走走别的路子,毕竟床头吵架床尾和,对热恋中的情侣来说没有什么矛盾是打一炮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次。
夏云则不带学员的时候都在猛练,像是憋着一口无名气,跟各种器械不死不休,让罗西分外感慨,以为他重拾梦想又想练成个大肌霸。
每天疯狂撸铁的结果就是他又成了煌世最耀眼的小王子,一个俄挺艳惊四座。
力量训练不仅让他浑身肌肉更加优美有型,睾酮分泌也跟着提高,白天积攒晚上消耗,入夜一沾上陆远非就黏住不放,热情得让人受宠若惊。
分别之前,自然是夜夜春宵,陆远非受用得很,几度折腾得他哀哀求饶,嘴上说不要,身体却老实得很,睡着了也要搂着一条手臂,借此抚慰自己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就像歌里唱的,怕时光太快,没能把人看仔细,又怕时光太慢,不能一夜白头。
在这种情热如火又战战兢兢的心境下,夏云则总算熬到腊月二十六,老板发了红包分了年礼,大手一挥开始放假。
夏云则老家是下面一个三线小城市,离容江不远,陆远非有心开车送他回去,结果临到放假又遇一场雪,高速全部封闭,只得帮他抢了票,万般不舍地送他的小公主去挤春运火车。
夏云则是个眼里没活又身娇肉贵的货,随身只拎了个小背包,所有行李和礼品都打包发物流了,说不定跟他同一天到,老夏都不用接两趟的。
火车站人潮似海,挤挤挨挨,陆远非送他进检票口,真像送儿上战场的老父亲一样千叮咛万嘱咐,生怕一句话没提醒到让他的心肝宝贝吃大亏。
夏云则神态恹恹,没精打采,走路姿势还有点奇怪,啃了一根糖葫芦都没开颜,陆远非心生愧疚,后悔昨天晚上闹得太疯,温言哄他到站先报平安,然后赶紧回家补个眠。
夏云则嗔了他一眼,眼神缠绵又凄婉,活似生离死别,就差来一句“我不回家过年了”。
虽然抓心挠肝想留下,最后还得一步三回头地回老家。
陆远非目送他进了检票口,眉头微微蹙起,心中袭上莫名的伤感。
总觉得有什么被他忽略的问题,重逾千钧地压在小教练身上,把那么挺拔的身姿都压出了沉郁颓馁的气息。
第91章 蚂蚁啃大象
远方的游子回家过年,有人欢天喜地,有人垂头丧气。
夏云则在火车上补了一觉,车厢里人多拥挤,空气混浊,心里全是事,睡也睡不好,到站之后他艰难地撑起干涩肿胀的眼皮,拖着脚步跟随扛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排队下车。
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人回来了,心却留在容江,留在他的恋人身旁。
陆哥一个人过年,该多么孤单啊……
夏云则心不在焉地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给陆远非发了个微信:到了。
陆远非秒回:好,代我问候叔叔阿姨。
一路上的阴郁心情被他的回复驱散了,夏云则勾起唇角,回复道:你怎么不亲自过来问候?
陆远非:顺便抢个亲?
夏云则心脏漏跳半拍,呼吸一窒,随后转成浅促,没忍住把手机凑到唇边,发了一条语音过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来是小狗。
他的声音清朗明快,带着几分低柔的笑意,软绵绵好像撒娇一样,撩得人从耳廓痒到耳蜗。
陆远非也发了一条语音,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给我等着!
夏云则不敢再回复了,怕撩来撩去撩得热血上头,扭头扒火车返回容江。
他唉声叹气,总算能体会到近乡情怯的感觉,情却不是他爹娘能理解的那个情。
他爸妈在出站口外接他,一看他回家却没回魂的脸色,陈女士一脸喜气荡然无存,瞄了他几眼,小心翼翼地问:“儿子,你最近体检了?”
夏云则被她问得一头雾水,摸了摸脑袋上愈见平缓的疤痕,迷茫地摇了摇头。
煌世的员工体检安排在春夏之交,据说是为了等气温回暖大家穿上薄衫方便医生查体,十分符合老板简单粗暴又务实的风格。
陈女士松了口气,嘀咕道:“那你干嘛哭丧个脸?跟做完活检被医生叫家属一样。”
夏云则严重缺乏睡眠的大脑绕不了这么复杂的弯,还是老夏冒出一句“大过年的别说不吉利话”他才恍然醒悟他亲妈刚才猜测他罹患绝症?
这老母亲思路甚广,也很敢想啊!他第一千零一次同情原主,就算充话费送的,也不能一见面就发动精神攻击啊,整得跟打击阶级敌人似的。
不过一想到原主接手他的病弱娇躯还要远嫁和亲,身似飘萍无根无蒂,境况不知多么艰难,自己降落到法治社会,连爹娘都没法押他去民政局拜堂成亲,简直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幸福全靠比较,夏云则瞬间心平气和,只是堂前尽孝养老送终,他可以他能行,上辈子装了十六年乖,他是熟练工。
反正现在他腰细腿长、身体倍儿棒,如果他妈气急了要家法伺候,他撒腿一跑陈女士肯定追不上。
他把一颗惶然无措的心放回肚子里,带着视死如归的坚毅表情坐到副驾驶。
陈女士站在车门旁,蓄了三秒怒气值,两只染得通红的指甲拎住他的耳朵,喝道:“滚后边儿去!”
老夏也瞪他:“你坐前面干什么,不知道你妈晕车?”
晕车吃药啊,不吃药你坐引擎盖上也没用啊!
夏云则瘪了瘪嘴,满腹委屈,耷拉着脑袋换到后座,小声比比:“大冷的天让妈出来干什么?车又多,堵在路上白受罪,我就是想让妈在后座躺一躺。”
他这个便宜儿子打死不能让人瞧出他是真不知道陈女士晕车,所以充分发挥急智,拼命往脑门上贴暖男标签,试图合理化自己狗胆包天抢副驾的行为。
妇女之友的气场合开,哄得陈女士眉开眼笑,从包里拿出个保温杯回手递给他:“乖儿子,妈想早点看见你,来先喝口梨汤。”
梨汤甘甜绵软,放了桂花,开盖芬芳扑鼻,温度略高于体温,喝下去从喉咙到胃一路暖融融地熨帖,夏云则几口灌完,好似久旱逢甘霖,疲累全消,每一个毛孔都舒爽起来。
“谢谢妈。”他打了个水嗝,原本正襟危坐的姿势渐渐松垮成标准的葛优瘫,在后座伸不开一双长腿,干脆斜倚车门把腿搭在座位上,自然得好像在搭乘陆远非的车。
梨汤真好喝,比荣鼎网红店的小吊梨汤还要好喝,还有温情脉脉的母爱加持,更加沁人肺腑。
夏云则虽然外表走阳光帅气的憨包路线,内心却多愁善感,特别对于捕捉他人的情绪有近乎本能的敏锐直觉,即使临时抱佛脚啃了几天营销心理学,也不妨碍他跟着感觉走,看人下菜碟。
他能感觉到陈女士对他的期盼与疼爱,就连沉默寡言的老夏,虽然见了儿子唯一一句话是斥责,那眼神也是明亮温暖的。
这样的厚爱,让十六年来在亲情上一片空白的夏云则惶恐不安,受之有愧。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期待,偏偏真正与他们血脉相连的人已经魂归千载,连坟都让人挖了,只留下他这个半瓶子醋,步步为营,努力晃当出一瓶子尚满的假相。
他已经做不到心如止水了,他被一杯梨汤融去了硬壳,露出柔软善良的灵魂。
他怕自己露出马脚,让这对夫妻承受痛失爱子的悲伤,他怕自己无能为力,不能回报这沉甸甸的亲情,他更怕彼此离心离德,向往天伦之乐却最终背道而驰。
现在的他,当不起他们这般真情厚爱,未来的他,也注定会让他们期盼落空。
夏云则心乱如麻,有一搭没一搭地虚应着陈女士絮絮叨叨的关切,手指划拉着手机屏幕,不用搜索也知道大过年向家里出柜会被七大姑八大姨围剿,死得连个渣都不剩。
他不怕死,但是他怕陆远非被横加指责,他也怕大过年的劳动救护车把他老子娘拉到急诊楼,还得走卒中优先绿色通道。
欲速则不达,小心驶得万年船,蚁多啃死象,与其贸然闹革命,不如闷头切香肠。
今天切一片,明天切一片,持之以恒,零敲碎打,总有磨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跟健身的道理是一样的,生活真是最好的老师。
夏云则心念已决,就开始制定阶段性目标,誓要攻下这座顽固的堡垒,享受甘蔗就要两头甜,爱情亲情双丰收的幸福人生。
反正他们对陆远非百般中意,恨不得生个女儿嫁给他,既然没女儿,拿儿子顶缸,儿子也是愿意的。
他低下头,嘴角勾起一弯浅笑,眼中闪过促狭的光。
第一阶段任务,过年期间力促他父母打消让他结婚的念头,三年抱俩?梦里见吧!
他一路上心潮起伏,却没忘了偷偷看路,记下所有路牌以及标志性建筑,免得被抓差陪父母逛街还得开导航,上楼时主动扛最多的行李拎最大的包,生怕腾出手来按电梯他一哆嗦按到别的楼层去。
一路拼演技拼得心力交瘁,夏云则进门先洗了个澡,然后倒头就睡,睡到华灯初上才被他妈一巴掌拍醒,虚掩的卧室门隔不住满屋子饭菜香,让他脑袋还没清醒,口水已经快要决堤而出了。
“妈你手艺真好!”他穿着温暖厚实的家居服晃悠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吹个彩虹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