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忽然想到，伊芙丽雅现在其实也不过十七岁多，还是可以称作少女的年龄，仍然就算是有德加尔伯爵的帮助，她的成就也称得上是惊人了。
　　无论是他还是朱利安，他们三个其实比伊芙丽雅的年龄要大好几岁，但相处的时候，他们好像没怎么把她当成小女孩谦让，就奥德里奇还比较照顾她一些。倒是伊芙丽雅，一直对他们十分慷慨诚恳。
　　“我们在讨论血脉问题。”朱利安冲她招了招手，给伊芙丽雅让了个位置，他们四人便围着火堆坐下，过了一会，伊芙丽雅说：“我们为什么不去大厅坐着？那儿的椅子不是更舒服吗？”
　　“说的也是。”其他人纷纷应和，但没有人动，就连伊芙丽雅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朱利安还在讲他的研究，诺亚把剩下的两个龙鳞掏出来，小声说：“这是小黑龙的龙鳞，你选一个吧。”
　　剩下两个也没什么好选的了，伊芙丽雅仔细观察了一会，随便拿了一个，笑着说：“真正的龙鳞好漂亮，就像是黑石一样。龙长什么样子的？真的和传说中一样吗？”
　　诺亚大致描述了一下，伊芙丽雅向往极了：“我也想见见龙来着，要是下次能一起去就好了。”
　　她说的好像莫沙彻之脊是个旅游景点一样，诺亚想了想，还是点点头：“说不定有机会的。”
　　“那就下次再说吧，你这么久没回来，我们都很想你，尤其是奥德里奇……”伊芙丽雅捂住嘴，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盘旋片刻，不由得陷入了迷茫。
　　他们这氛围是怎么回事，介于告白之前与告白之后，好像捅破了窗户纸又好像没有……
　　朱利安开口打断了伊芙丽雅的沉思，他说：“总之，我混进了伊迪大公的家里，他儿子得了血脉病，卧床不起，但事实上，那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王室的私生子……”
　　他轻描淡写地抛下了一个重磅炸弹，随后对奥德里奇说：“之后不是会有联盟会议吗，伊迪大公为首的那帮人肯定会为难你，你可以用这条消息去威胁他。”
　　诺亚惊讶极了，一年不见，朱利安都会思考这种问题了吗？！
　　“现在兽潮已经是收尾阶段了，两周之后必然会彻底平息，那时候的联盟会议来者不善啊。”伊芙丽雅说。
　　奥德里奇说：“他们无非用权力，金钱来诱惑或者威胁我，掌握了贪婪，就掌握了一个人的命运。”他耸耸肩：“但那些东西，不过是他们自以为是罢了。”
　　伊芙丽雅嘿嘿一笑：“也是，诺亚回来了，你还管他们干什么，反正军队在你手里。”
　　诺亚：“军队？！”奥德里奇现在手里已经握着一支军队了吗？
　　“只是在兽潮中跟随我的一些战士罢了。”
　　伊芙丽雅：“但这支军队，现在让每个王国坐立不安呢。”
　　“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嘛。”诺亚跃跃欲试地说：“联盟会议我可以去吗？”
　　“当然。”奥德里奇说：“我带你去。”
　　之后几天，诺亚在院子里好好休息了几天，奥德里奇虽然偶尔会出去忙，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和他在一起。还有许多贵族经常前来拜访，诺亚就看着奥德里奇和他们周旋，旁观了几天之后，诺亚对如今的状态已经有了把握。
　　那次被中断的告白之后，两人都没有再提起这事，但他们相处之间却有了更深的默契。
　　难得有一天奥德里奇不在，诺亚找来一副纸笔，将自己关在屋内，又锁上门。
　　他点燃了烛火，又静思片刻，回想着在巨人族那里看到的石板，将石板上的花纹一笔不差地写在纸上。
　　神语。
　　诺亚心里一直记得这个花纹，但他在莫沙彻之脊的时候，并没有向族长巴塞洛缪说过这事。向它求助也许很简单，但诺亚一直保持着警惕。
　　面对龙族，说到底他还处于弱势的状态。
　　而在奥德里奇不在的情况下做这件事，则是诺亚的另一份谨慎。石板上的内容有可能和光明神有关，与神接触不论多么小心也不为过，他必须让奥德里奇远离这份危险。无知者无畏的时候，他其实对神的态度相当随意，然而离神越近，他就越是慎重。
　　如果石板上的不是光明神，那就更可怕了。
　　诺亚深吸了一口气。
　　来吧，光明神。
　　他专注地盯着描绘在纸上的花纹，用神语缓慢念出来。
　　【————】
　　这是一个无法用通用语描绘的词，是个专用名词，像是一个符号，或者……
　　【嗯？】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诺亚的脑海之中，诺亚一阵战栗，他眼前忽然发白，感觉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抽出来，飞向了高空之中。无数景象在他眼前划过，那些色彩斑斓，又深刻玄妙的图案短时间地控制了他的思维。诺亚感到了一阵撕裂感，他似乎是在上升，又似乎在下沉，他仿佛经历了无数时间的冲刷，又仿佛成为了一块亘古不变的顽石，混混沌沌之中，他听到了那个声音。
　　【你在叫我的名字？】
　　诺亚猛地清醒过来，他仍然还在密闭的房间之中。烛火摇曳，灯光没有丝毫变化，时间平稳地向前推进着。
　　这就是和神对话的感觉？
　　诺亚不由自主地又念了一遍：【————】
　　【你叫我干什么？】光明神飞快地回应。
　　诺亚：“……”
　　这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诺亚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和神对话，也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以借鉴一下。虽然说话的对象，是他挺熟悉的光明神。
　　【你能听到？】他试探性地说。
　　【废话，你叫我的名字，我当然能听到。】
　　【那为什么念不出来？】
　　【神的名字，当然只能用神语理解，不然呢？】
　　神语是一个简单的语言，只有少量的词汇，一般用情绪和深层的暗语进行沟通，学习的时候，诺亚就觉得非常晦涩，他根本不是在学习语言，而是一种能力。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确实感受到神语中那份值得仰望的信念。
　　诺亚至今仍然只能使用一些简单的词汇来表达，面对光明神犀利的反问，他难以回答。
　　等等，光明神怎么是这样性格啊！
　　【我能听见的。】光明神说，诺亚感觉自己的额头被敲了一下：【如果我想听的话，你的想法我一直可以听到，包括你接触弑神这件事。】
　　【不要随便偷听别人的想法，很阴暗的！】诺亚忍不住说，他摸了摸额头，感觉烫烫的。
　　【我没有偷听，你们的想法对我来说，就像是摆在餐盘上的食物，我还嫌不好吃呢。】
　　诺亚连连惊叹，就是这个感觉，每次光明神在他耳边碎碎念，他以前虽然没有听懂，但这个感觉没错！
　　原来以前光明神就是在嫌弃他吗。
　　过了一会，诺亚开口：【光明教会现在被打压得很厉害，你怎么看？】
　　光明神每次都是秒答，祂的意思十分明确而清晰地传到了诺亚脑海中：【这又不关我的事，光明教会消失了，但光明不会消失。】
　　【你们不会参与这些战争吗？】
　　【再也不会了，巨人族的事，发生过一次就够了。】光明神说：【其实一直以来，毁灭掉的种族并不止巨人族，但其他种族的毁灭并没有我们的参与，所以我们也不会挽救。】
　　不管是人类，或者其他种族，对神来说都没有区别。祂们永远不会参与，不会干涉，光明与黑暗循环笼罩在天地之中，时间不停地向前奔跑，对万事万物来说，皆是如此。
　　族长巴塞洛缪说的没错，对神来说，人类或者其他物种，不管是辱骂祂还是意图毁灭祂，都不会在意。
　　传奇魔法师虽然弑神导致了回环之神的陨落，但时间仍然还在。
　　诺亚没想到光明神会主动提到巨人族，他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终末荒谷，会有黑暗的存在呢？】
　　【黑暗无处无在，永不消亡。】
　　诺亚总觉得光明神说这种话怪怪的。
　　光明神接着说：【没有黑暗，亦没有光明。当然，没有光明也没有黑暗，我们不介意共处的。】
　　诺亚：【巨人族……】
　　【巨人族是我们的错误。】光明神淡淡地说：【神也会犯错的，我们都在笼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光明神不是这样的，呈现出来的样子有一部分是诺亚想象的投射，对每一个人来说，他想象的光明神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第121章
　　联盟会议之前，奥德里奇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反而开始忙碌起来。兽潮造成的残局令人不忍直视，但那些尸体、鲜血和废弃的村庄都需要清理，否则很容易造成另一场灾难——瘟疫。
　　诺亚只能给出自己的一些建议，但具体如何操作有专人负责，他去参与并不一定比别人做得更好，因此诺亚大部分时间还是呆在翠边城，一边研究神语，一边修炼神术。
　　在学习神语之后，诺亚对神术的了解也更深了。而且他现在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可以直接向光明神问，虽然光明神也是看心情回答。但能够直接向神学习神术的牧师，应该没有第二个了吧！
　　他现在比以前对神术更加理解，但反而更觉得神术实在是捉摸不透，不过他知道光明神使用力量是没什么限制的，和神术并不相同。
　　就在这段时间，朱利安来找过诺亚一次。
　　当时诺亚并不在院子里，而是回到了方舟。方舟完全是他的领地，自由而且宽阔。朱利安忧心忡忡地踏上方舟，抬头便看到漂浮在空中的诺亚。
　　朱利安：“？”
　　诺亚落在地面上，嘴角还挂着一丝轻松愉快的笑容。
　　“你怎么飞起来的？”朱利安能感受到，诺亚并没有使用任何其他力量，魔法卷轴或者漂浮术，他是凭靠自身，就那么漂浮在空中。
　　“龙晶。”诺亚简短意赅地解释。
　　“可是你也没长出翅膀啊。”
　　诺亚说：“龙飞起来也不只是靠翅膀啊。”
　　这显然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不论哪种龙族，它们的体型都相当庞大，光靠翅膀是飞不起来的，还需要另一种力量，只属于龙族的力量。
　　龙族身上还有许多秘密，它们是仍然在繁衍活跃，并且时不时发起战争的半神族，它们的存在远比人类本身更加复杂，研究龙族是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随着龙族在人类世界的淡出，更没多少人去研究龙族了。
　　“朱利安，你最近怎么了？”诺亚问，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朱利安，很明显得能感觉到朱利安心事重重，他并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朱利安看着他，觉得自己直接说也未尝不可：“明天就是联盟会议，奥德里奇会和你一起参加吧。”
　　“没错。”
　　“奥德里奇以前就一直在说，等兽潮离开后，他想和你去东方大陆……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
　　诺亚啊了一声，连连摆手：“停停停，这种话我还想听他亲口说呢。”
　　朱利安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说，如果他要离开，就代表他想放弃现在拥有的权力和声望。”
　　他顿了顿，随后说：“我希望他能够留下来……虽然这么说很自私，但诺亚你知道我一直以来想要的是什么吧。”
　　诺亚专注地看着他，缓缓说：“我知道。”
　　朱利安想要的非常简单。
　　将魔法向下推广，将魔法切实地使用到生产生活之中。如果把魔法看成一种知识，他想要平民拥有同样的机会学习魔法。但魔法本身并没有那么简单，它具有强大的破坏力，这种力量不应该随意地放在任何人手中。
　　如果两个普通人出现矛盾，他们哪怕拿起利器互相伤害，也只是一两条人命的事。但如果是两个魔法师出现矛盾，毁灭的可能就是一个村庄，一座城市。
　　朱利安所想到的办法，就是将魔法转换成魔法药剂，民众只需要接触固定作用的魔法药剂，这样可以保证他们既能使用魔法，又不会被魔法力量所挟持。
　　但他的想法，归根到底仍然是想要民众拥有自己的力量，进而能发出自己的声音，体现自己的意志。
　　说起来简单，但这是一种从最根本上动摇统治者权威的事。魔法师拥有力量壁垒，教会拥有信仰壁垒，贵族拥有地位壁垒，他们之间盘根节错，互相深埋于对方的利益体系之中，将平民彻底地隔绝在外。
　　如今商人兴起，拥有财富的人可以换取地位，古老的贵族是最先被打破的堡垒，但魔法和教会依旧被上位者牢牢把持着，诺亚以前就总是在思考，瑞德拉斯大陆会如同上一世那样发展吗，文艺复兴，宗教改革，或者自下而上的某些革命。但他预估的结果并不乐观，因为这些超凡力量和传奇种族的存在，变化反而是更难的事。
　　他们的敌人并不是贵族或者教会，而是拥有魔法师支持的贵族和拥有神术的教会。
　　贵族和教会，绝不会允许平民拥有同样的力量。
　　除了这些力量的阻挠，朱利安自身也陷入了迷茫之中，这么多年的研究，他并没有做到任何事，而且也看不到之后的希望。
　　朱利安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仰倒在椅子上，发丝如同银河之水倾泻而下：“到了这种时候，不得不承认，我没办法啦，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想要出售生长药剂，这种他潜心制造出来的魔法药剂可以提高农作物的产量，当平民能够不在饿肚子，他们才会有思考和学习的余裕。然而白塔不允许平民接触魔法药剂，教会也说，不论土地的资质如何，都是神的赐予，想要利用这种东西走捷径，那是对神的不敬……无论做出任何东西，他能得到的结果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