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丽雅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前面是诺亚，后面是朱利安，这让她安心了不少。为了缓解紧张的氛围，她问：“刚才那个画像是怎么回事？”
　　克罗夫特温和的语气从前面传来：“里面寄宿着一个灵魂。”
　　伊芙丽雅：“……”她就不该张这个嘴！
　　“里面是背叛者的灵魂。”朱利安快步走上来，语气颇为奇异地说：“背叛了白塔的魔法师，会被处以这样的惩罚。生前憎恶白塔者，死后却不得不侍奉着白塔的主人。”
　　伊芙丽雅抖了抖：“还挺会玩的哈。”但白塔的背叛者难道只有一个吗？如果都处以这样的刑罚，伊芙丽雅觉得满墙都应该是画像才对。
　　“那副画像是几百年前，一个塔主的弟弟。”仿佛察觉到伊芙丽雅在想什么，朱利安接着解释道：“兄弟俩都是卓越的魔法师，这可是非常难得的，然而最后一个成为了白塔的主人，另一个却成为阶下囚。”
　　克罗夫特在前面的身影顿了顿，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最底部，下面非常空旷，充满了一种腐朽的味道。这让诺亚想到了龙族的埋骨之地，不过那里是亮闪闪的，像生前一样堆满了宝物，但这里却非常冷清。
　　正中间有一个雕像，前面放着一个被打开的盒子。
　　“这便是传奇魔法师的墓碑，里面并没有他的尸骨，只是衣冠冢而已。”克罗夫特说：“这里是他的雕像，前面一直放着他的法杖，但现在已经失踪了。”
　　诺亚注视着雕像，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年人，穿着魔法长袍，举着一根法杖，看上去甚至有点苍老而朴素。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人，成为了传奇魔法师，抢夺了红龙一族的龙晶，与兽人帝国签订了协议，力挽狂澜击退了兽潮，还将方舟切割成为了两半，弑神之后，不知所踪。
　　“这里为什么会有他的雕像？”诺亚问。
　　“一直都有的，自从传奇魔法师死去之后。”克罗夫特有些沉重地说：“最开始，人们赞颂他，之后，人们避讳他，现在，人们遗忘了他。”
　　朱利安瞥了他一眼。
　　“随着教会的反对与抗议，传奇魔法师的地位便发生了变化，教会认为他是一个弑神者，他不值得赞誉，对传奇魔法师的哀悼，便是对神的不敬。到最后，连抵御兽潮这种事，也和他割裂开来，人们只会记得一个冒险者乔布加西亚，却不记得他是一个伟大的魔法师。”
　　“传奇魔法师的雕像以前是在上面的，堂堂正正地展现于人前，但现在却只能屈居于此。”
　　朱利安说：“这不是因为白塔对教会的让步吗？你们屈服于教会的要求，连传奇魔法师的名字都不敢提出来。”
　　克罗夫特沉声说：“我们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
　　朱利安冷冷地反驳回去：“反正你总是对的……”
　　他们兄弟俩在一旁争论，诺亚站在一边，偷偷地对光明神说：【他就是弑神者，乔布加西亚。】
　　光明神的回应非常快，也非常冷淡，就像一个随时守在网上的网友：【是啊，是的。】
　　【唔，你没什么想说的吗？】诺亚问。
　　【没有，人类总是把自己想的非常重要，他想反抗命运，反抗神的旨意——事实上，神才不在意人类或者其他物种呢。】光明神说：【你想想，在人类眼里，蚂蚁和甲虫有什么区别吗？人类尚且会玩弄蚂蚁取乐，但我们可没这种兴趣。】
　　诺亚几乎能想象到光明神一边瘫着一边吐槽的样子。
　　【那回环之神是怎么回事？】诺亚问。
　　【我不知道啊。】光明神懒洋洋地说：【你们这些家伙，不要理所当然地觉得我们很熟好吧。】
　　那边朱利安和克罗夫特还没有停下来，伊芙丽雅走到空盒子旁边，忽然开口问道：“克罗夫特阁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乔布的法杖在这里吗？”
　　克罗夫特点点头：“有的，而且有好几个。”
　　伊芙丽雅的神色一下警醒起来，问：“都有谁？”
　　克罗夫特说了几个名字，都是如今供奉于王室之中，或者其他白塔主人。克罗夫特说：“我之前已经调查过了，他们当时都在离翠边城很远的地方，而且都有人能证明他们不在场。”
　　朱利安看着空荡荡的盒子，忽然说：“阿拉贝拉·安德森，一个大魔法师。”
　　克罗夫特愣了下，随后说：“等等，他不可能知道这里，他还没有资格了解这些情报。”
　　朱利安摇了摇头：“他知道，当初就是他带我来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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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克罗夫特看着他：“我以为是你自己闯进来的。”
　　朱利安冷硬地说：“是阿拉贝拉带我来的，画像的故事也是他告诉我的。”
　　诺亚摆了摆手：“等等，我能先问一下阿拉贝拉·安德森是谁吗？一个大魔法师？”
　　朱利安：“在我离开白塔之前，他就是大魔法师了。”
　　“他现在还是。”克罗夫特说：“你知道的，他没有才能，维持在大魔法师的境界已经是他的极限。”
　　朱利安愤怒地看着他：“你不能这么说他，他是我的朋友。”
　　阿拉贝拉是一个居住在白塔中的大魔法师，他这个位置非常尴尬，上面有魔导师和大魔导师的压迫，下面则是任他驱使的中级魔法师。朱利安小时候经常和阿拉贝拉在一起，克罗夫特非常忙碌，不论是他自己的研究和修炼，还是管理白塔，处理外交等等事务，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伴朱利安。取代克罗夫特的就是阿拉贝拉，一个长相有些滑稽可爱，说话幽默做事体贴的大魔法师。
　　朱利安曾经觉得阿拉贝拉是这个冰冷白塔中唯一像活人的存在，他不会辱骂那些愚笨的低级魔法师，将他们当成工具甚至是试验品，不会永远埋头诡异无趣的实验之中，不会永远顶着僵硬而苍白的面容与拒人千里之外，他经常给朱利安讲故事，告诉他魔法不应该是这样的，并且带朱利安进行了许多冒险，包括来到这座地下室。
　　对当时的朱利安来说，阿拉贝拉是他唯一的朋友。
　　“好了好了。”诺亚走过去，揽住朱利安的肩膀，他注意到朱利安身体微小的颤动。朱利安曾经多次对他说憎恨这个哥哥，但诺亚觉得他愤怒之中，还有其他情绪。
　　仅仅是不同的理念和离家出走，会让朱利安对唯一的亲人感到如此的憎恨与愤怒吗？
　　“如果阿拉贝拉也知道这个地方，那么他就有嫌疑。”诺亚问：“阿拉贝拉此时在哪里？”
　　“他离开白塔了。”克罗夫特说。
　　朱利安微微眯起眼睛：“不会是你杀了他吧？”
　　克罗夫特脸色沉下来：“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我不会对白塔里的人下手，如果他犯了错，惩戒他是戒律白塔的事。”
　　戒律白塔是专门为逮捕，审判，处置，关押违背规则的魔法师的地方。
　　这兄弟俩的气氛真怪异，伊芙丽雅想，他们就像相斥的磁铁一样，但他们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她问：“大魔法师离开白塔去哪儿了？他具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克罗夫特想了想，说：“就在法杖被盗前几天……”
　　诺亚：“这不是很巧吗？”
　　朱利安虽然有反对意见，但被诺亚按住了。
　　克罗夫特认真思索片刻，他以前没考虑到阿拉贝拉，是坚定地认为大魔法师不知道雕像和法杖的存在，现在联系到这方面之后，他脑子里飞快地略过了几条线索，果断地说：“我们可以先去问问白塔里的其他魔法师。”
　　他显然是个行动派，打开机关送大家离开这里，之后便发布了命令，消息从上之下传递到整个白塔之中，很快便收到了所有白塔成员的回复。
　　他们不知道阿拉贝拉的下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白塔的效率真高。”诺亚说。
　　伊芙丽雅无声地点了点头，没错，这个地方重视效率，尽管其他白塔之中出现了一些浑水摸鱼的魔法师，但独属于克罗夫特的白塔仍然维持着老派的作风，高效而精益求精。
　　“多谢你们的评价，但我们并没有从其他魔法师获得有用的信息。”
　　诺亚沉思了一会，转头问：“朱利安，你有办法吗？”
　　朱利安露出犹豫的神色。
　　“如果他是清白的，我们正好可以洗清对他的怀疑。”诺亚说：“你考虑一下？”
　　朱利安很难拒绝诺亚，他说：“我确实有办法。”他瞥了一眼克罗夫特，说：“我需要阿拉贝拉的常用物品。”
　　阿拉贝拉身为一个大魔法师，在白塔中是有一间独立的实验室的。实验室向来保持着私密，不经过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入，塔主除外。
　　克罗夫特非常配合地带他们去了阿拉贝拉的实验室，他现在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既然请了诺亚他们来解决问题，他就百分之百地为他们提供方便。诺亚仍然不知道朱利安怨恨的根源，但他觉得和克罗夫特相处非常舒服，他做任何事都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是一个顽固的老派魔法师。
　　阿拉贝拉的实验室和其他魔法师没什么区别，拥挤而杂乱，朱利安环顾一圈，下意识对诺亚说：“这里有很多空间魔法的研究……”
　　“有什么问题吗？”诺亚问。空间魔法是魔法界最顶端的明珠，任何魔法师都想摘得这顶桂冠。
　　朱利安观察着桌面上的魔法回路和一些公式，说：“他研究得很深入……”
　　他本应该为阿拉贝拉高兴的，但对方对空间魔法的熟悉让他有些不安。
　　克罗夫特拿起随意丢在桌子上的魔法礼帽，说：“这是阿拉贝拉的衣物。魔法师最常用的物品，就只有法杖和他的魔法长袍。”
　　朱利安接过他手中的魔法礼帽，随后用实验室中现有的材料调制了一瓶魔法药剂，他拿出一根木棒，让木棒顶端沾染药剂，在地上画了一个魔法阵。
　　他的动作非常熟练而流畅，甚至有一丝赏心悦目的味道。克罗夫特注视着他，说：“朱利安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阁下，你感到后悔吗？”诺亚问。
　　“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白塔，我甚至没来得及教他几个魔法。”克罗夫特轻声说：“那时候，我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诺亚：“我听说，他离开之前和你有过争端，甚至你俩打了一架。”
　　克罗夫特摇了摇头：“那只是小打小闹罢了……他讨厌我，我也没有照顾好他。”
　　诺亚想想也是，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朱利安显然不是克罗夫特的对手，那应该是朱利安单方面的情感宣泄，就像现在这样。
　　但是……诺亚想到在那艘船上，陷入幻境的朱利安看上去如此痛苦，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白塔，之后又经历了什么呢。显然这一切并不像克罗夫特说的那么轻松，在克罗夫特的眼里，这只是弟弟的小打小闹罢了。
　　正在这时，魔法阵绘制完成，闪烁出一道光。朱利安把阿拉贝拉的帽子扔在魔法阵中，随后示意所有人都站在一起，进入魔法阵。
　　“一个传送阵。”诺亚感慨说：“你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这只是一个简易的定向传送阵，只能带我们找到帽子的主人。”朱利安虽然嘴上谦虚，但眼角还是透露出一丝炫耀的情绪：“你在龙之深渊和小龙崽们玩游戏的时候，我也没闲着。”
　　克罗夫特说：“确实厉害。”
　　朱利安哼哼两声：“又不是你教的。”
　　伊芙丽雅拍了拍他的背：“不用漂浮术你都要飘起来了，”
　　朱利安敲击着地面，很快，他们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再次睁眼的时候，他们便出现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
　　伊芙丽雅首先发现了地上的尸体。
　　她走过去，皱眉打量着那具尸体，体型略宽，脸已经有些模糊了，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大部分皮肤都显露出烧伤的痕迹。
　　伊芙丽雅缓缓回头，问：“这不会恰好就是阿拉贝拉吧……”
　　克罗夫特一时有些怔忪，随后脸色凝重起来。朱利安在远处犹豫不决地看着尸体，他慢慢走过去，偏过头深呼吸几次，才蹲下身和伊芙丽雅仔细打量着这幅尸体。
　　“怎么会……”朱利安努力回忆着记忆中的面容，那个总是微笑着讲些笑话，陪他玩耍的大魔法师，怎么会变成一具尸体。
　　是谁杀了他？
　　盗窃法杖的凶手，还是……？
　　诺亚也看到了地上的尸体，但他最先注意到的却是他们所处的空间，这里非常潮湿阴暗，只有头顶泄露的一丝光源。他打量着四周，越看越觉得这里非常熟悉。诺亚仔细思索着，他肯定没来过这里，那么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正思考着，就听见那边传来争执声。
　　“朱利安，他不一定是阿拉贝拉。”
　　“你想怎么确定他的身份？”
　　“很简单，我们可以抽取他残留的灵魂，可以证明死的究竟是谁。”
　　“克罗夫特，你别太过分！抽取灵魂是禁忌魔法，而且他已经死了！你不能这样侮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