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殒道:“这东江守备赵无疾赵大人,前日才新婚,和新婚夫人相聚不过两日,望陛下能给个恩典,让他们小夫妻团聚几日,让他过了二月再走。”
赵无疾是谢殒的小舅,祁褚闻言便道:“这是自然。江山社稷固然重要,但也要顾及人伦,既然赵无疾大人新婚,便在京中多留些时日,和自己夫人多团聚些时日吧。”
话音刚落,穆康公站出来阻止道:“陛下,万万不可,我禹国去岁与南朝在东江开战,此时断断不该放松警惕,赵大人应该即刻启程整理东江军务,不该为了儿女私情而至国家大义于不顾。”
博远公道:“穆康公是否有些小题大做,南朝与我大禹每年都有些许小摩擦,此时春节刚过,南朝忙于春耕,断断不会在此时开战,赵大人晚一旬再去又能如何?!”
穆康公冷道:“还未恭喜博远公嫁女之喜,此番留着贤婿在京城,恐怕不是为了他们夫妻俩培养感情,而是为了你和赵大人的翁婿之情吧。”言语间暗指博远公嫁女意在东江水师。
博远公怒目圆睁,方欲反驳。
谢殒便出来和稀泥道:“陛下,方才臣提议让赵大人留京不过是为着全了他夫妻二人的新婚之喜,如今牵扯到朝堂之事反而不美了。博远公站在人伦大义,穆康公为了朝堂社稷,二公说法都甚有道理,但此时说到底都事关赵大人,不弱我们还是听听赵大人的意见吧。”
博远公“哼”了一声,谢殒这话说得倒还算有良心。
谢殒开口说话了,博远公也未出言反驳,穆康公心中思忖,虽然他不喜博远公靠着姻亲关系间接控制东江水师,但不过一旬婚假而已,若是激烈反对倒显得他小奇,且没必要为了这点事太过得罪赵无疾,他虽然和博远公成了翁婿,但朝中有裙带关系却分属不同阵营的也不在少数,别的不说,谢殒就是谢氏出生,从站上朝堂那日,他便从未为了谢氏谋算过一点。因此,穆康公也未再吭声。
祁褚见场上没有人反对,便道:“赵大人,你的意思呢。”
赵无疾是个国字脸的黑皮男人,长相只能算周正,但气场却非常正直严肃,他站出来道:“臣虽粗陋,但也听过一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臣虽然也舍不得新婚妻子,但却断不敢因为家事耽误国事,明日便启程回东江。”
他这一番话说的穆康公和博远公都满意了,博远公听到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闻弦歌而知雅意,便明白赵无疾的意思是和董家来日方长,并不会因为不能常见面改变什么。
下朝之后,博远公翁婿二人在宫门口相遇了,博远公看着他道:“明日贤婿便要启程去东江了,原本明日是双儿的三朝回门,但既然你明日要走,今日你夫妻二人便过来吧。”
赵无疾冲着他行礼,道:“是,岳父大人。”
博远公满意地离去了,原本为了东江水师让自己的小女儿嫁给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武夫,他还觉得有些亏待女儿了,但看赵无疾行事稳妥,在朝堂上进退有据,心中那些不满也散了一些。
谢殒家中有一间茶室,他若是闲来无事,便去茶室摆弄那些茶具,听着红泥火炉上沸腾的水咕嘟咕嘟的声音,整个人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眼下穆康公和博远公都在加紧培植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他假作不知,放手让他们去做,空闲在家的时间倒是多了许多。
赵无疾来的时候,谢殒正赤脚散发坐在茶室里正在煮茶。
同尘带着赵无疾进了庭院,谢殒道:“赵大人倒是好口福,孤许久才煮一次茶,竟被你撞上了。”
赵无疾自小在边塞长大,没有京中这些王孙公子的雅兴,他举起茶案上的小杯一口饮尽,道:“弄这些做什么,茶不就是用来解渴的,搞这些弯弯道道,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谢殒笑了笑没说什么,同尘给他二人带上了门之后便出去了。
茶室内就剩下他二人时,谢殒道:“还未祝小舅新婚之喜。”
赵无疾道:“喜什么喜,那董家的娇小姐简直是个祖宗,新婚当夜看到他,大哭着将他从屋里赶了出来,我且问问你,老子有那么不好看吗?”
谢殒换了一种不太伤害亲情的语言,委婉道:“京城中的小姐们大都喜欢温柔小意的公子哥儿,似舅舅这般英武的类型……”谢殒摇摇头。
赵无疾摆摆手,略过这些糟心事不提,道:“算了,说正事,刺杀你的南朝那边的主谋,老子查到了。”
谢殒慢条斯理地拿起茶壶为他舅舅添了一杯茶,问道:“是谁?”
赵无疾道:“是女帝去岁新封的国师,唤做月棠的。”
“月棠?也是女的?”
赵无疾摇摇头,道:“并不是,他只是名字有些娘娘腔,传闻中长得很是英俊,身上约莫是有些本事,一来便治好了女帝的头风,还颇擅长一些奇淫巧技,如今很得她的欢心。南朝那边有传闻说他如今已是女帝的入幕之宾。”说道此处脸上便带了些忧色,道,“去岁入侵我们北朝也是他的手笔,似乎对我们北朝有恨,须得警惕。”
谢殒倒不似他这般忧心,看起来并未将此人放在心上,道:“南朝和我们大禹对峙已过百年,两国国力势均力敌,合并契机至今还未出现,如今打仗不过是白白消耗国力,就算他真深藏什么算计,南朝那位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主儿,暂且不用管他……眼下最应该提防的还是朝堂内部”忽然他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揶揄赵无疾道,“如今舅舅已经和董家有了姻亲关系,我们同董家终究免不了斗一场,若是董家真的就此败落了,舅舅难道不心疼自家小娇妻吗?”
赵无疾不以为意:“她老爹都不心疼,我心疼个什么劲儿……”又道,“她既然嫁给我,我自然护她周全,但董家……呵,我姓孙不姓董。”
听到孙这个姓氏,谢殒眼神多了几分凝重:“舅舅放心,有朝一日,我们定会重新光复孙家门楣。”
“我信你!”他拍了拍谢殒的肩膀道,“只是如今还不到时候,这些事都暂且放放吧,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日。倒是你,如今都二十好几了,眼下既然暂时蛰伏,不若趁着这些时间选个心仪的姑娘成婚。”
又道:“你性子太过强势,娶妻不要娶那等骄矜矫情的,最好是性子温柔,善解人意才好。”
不知想到了什么,谢殒唇角勾了勾。
赵无疾窥了窥他的神态,了然道:“瞧着你这满脸含/春的样子,定然是有了心上人了,快说,到底是谁?哪家的小姐?”
谢殒恢复了云淡风轻,面无表情道:“没有。外甥的婚事便不劳舅舅操心了,此去东江,诸事要警惕些才好……”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这才散了。
赵无疾出门的时候,同尘颇有微词道:“赵大人堂而皇之来找主子,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赵无疾道:“你个小同尘,跟在狐狸身边这么久了,怎么还似小狗一般憨,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事越是光明正大越不引人怀疑。”
……
赵无疾走了之后,谢殒想起他说的成婚之事,不知为何又想起除夕夜宿在干元殿的事,他不喜欢亲密接触,因此长到如今还未有过男/女/之/欢。
这辈子和他同床共枕过的人只有小皇帝,可那夜他竟然有些心猿意马……食色性也,虽然他现在不想成婚,但确是该找个人试试了,龙阳之好终非正道,瞧瞧朝中那些好娈童的大臣,家中谁没有几房娇妻美妾……
同尘送走了赵无疾进来便看到他家主子在发呆,茶壶里的水沸了之后满溢出来,都快要将炉火浇灭了也不曾察觉。
同尘出声提醒道:“主子,茶……”
他家主子回过神来,看了看那只沸腾的茶壶,突然将茶壶端起来直接浇在了火苗上,等那火完全灭了才道:“同尘,你去将今年的花魁晚上请到府中侍奉孤。”
同尘有些为难道:“主子,梨浅衣姑娘是个清倌儿,从不侍奉人的……”
谢殒食指和中指敲了敲茶案,道:“既然落了风尘,便没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不伺候人不过是吊着男人的把戏,只要孤钱给得足,她不会不来的。”
同尘心中将信将疑,本来他没想着那梨浅衣会同意,没想到报了太师的名讳给了钱之后,竟也半推半就同意了。
同尘越发佩服他家主子的见识。
谢殒在书房待了半夜,直到门外同尘道:“主子,已经准备妥当了。”
他这才放下书无悲无喜地进了自己的卧房,远远等看到自己的床上躺着别人时候,心中一阵恼火不适,但他暗中忍耐下来,缓步走到床边,便看到了那传说中的花魁梨浅衣。
美,确实是美的,只是这美中带着装腔作势的清冷,眼中隐藏着深深的欲望,谢殒低头看了看她,一言不发转身出去了。
同尘守在门口,看到谢殒出来了,张口欲问,还未出声便听到他家主子道:“派人将她送回去,你替孤把床褥重新换一遍。”
同尘:“……”
虽然太师将人送了回去,但他和梨浅衣一夜春宵的事还是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就连宫里的祁褚也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粗长~
第42章 收网(一)
太师向来不近女色,如今竟也拜倒在梨浅衣的石榴裙下,一夜之间梨浅衣的身价水涨船高。
虽然此番她的恩客是太师,但梨浅衣毕竟已经接客,自然不好再对其他人拿乔,从此便开始挂牌接客,只不过往日她便已是千金难晤清倌,如今她的春/宵一夜,自然是万金也难买,自此她便一跃成为九州最贵的妓/子。
民间传说中的太师乃是端方清贵之人,此番竟折腰攀折章台柳,京中百姓们仿佛看着一尊神祇走下神坛,街头巷尾对此事的讨论十分热烈。
朝中同僚也是众说纷纭,谢殒的头号舔狗周博深听到这则桃色传闻甚至跑了太师府一趟,出来的时候他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趴在太师府外吃瓜的众人这才相信,太师他,真的堕落了!!!
博远公和穆康公对此倒是乐见其成,但又恐太师召幸这梨浅衣,不过是造出个流连烟花不问政事的假象,两方各派人去谢殒府上探了探,发现他召幸过梨浅衣一次之后,便再未召幸过她。
甚至除了梨浅衣,也未再召任何妓子入府或去青楼买醉过,若真是假装沉迷声色,这般演戏未免太过敷衍。
最后,他们两方得出结论,男人总有需求。谢殒此番,大抵也只是做了个男人会做的寻常事。
得到这个答案的博远公等人失望了,他们一直忌惮的那个少年得志、城府深沉的太师——谢殒,他竟然是个正常男人。
得出这个结论,二人心中反而略略放心下来。
一个会伪装沉溺声色看不透的太师让人忌惮,而一个对青楼妓子把持不住的正常男人并没有那么难对付。
太师和梨浅衣之事自然也传到宫里,干元殿的小太监们近来常靠着这桃色传闻下饭。
作为天子近侍的黛秋第一时间将太师的八卦告诉了陛下,见陛下反应平常大失了八卦之兴味,忍不住多嘴问道:“陛下,这事儿你怎么看?”
彼时祁褚刚蹴鞠回来,又累又渴,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接过黛秋的茶一饮而尽,闻言道:“朕怎么看,朕……坐着看呗。”
黛秋:“……”
陛下真真无趣透了!
祁褚挥挥手,让黛秋下去,自己一个人躺在正殿门口的摇椅上吹风,远远瞧见黛秋迈着外八小碎步,又和其他太监八卦去了。
祁褚撇撇嘴,心道:“没见过世面,作为一个种马文的男主,没有女人正常吗?”
谢殒,是一个种马文的男主啊……
祁褚手中握着茶杯,抬头看着高远的天空,默默发呆。
太师如今在朝堂里划水,空闲时间多了许多,他又是个闲不住的,祁褚便成为他发泄精力的对象。
以往太师每旬给他上一次课,如今三天便过来给他上一次课,祁褚知道那桃/色绯闻的第二日,太师便来干元殿上书房为他上课了。
谢殒来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周围这些个小太监,表面上在干活,实际却在偷偷打量他。
他心里明白大抵是因为近日京中的传言,便也未再理会。此番他来上书房的时候来得早,便坐在椅子上看书,余光瞥见旁边有人给他放了一盏茶。
那奴才放下茶竟然还不出去,谢殒一时有些诧异微抬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一个长相娇美的宫女,见谢殒看她,暗暗递了一个秋波过去。
谢殒身为一个少年得志的美男,比这露骨的眼神都见得多了,看到这宫女的眼神哪里还会不明白她的心思,他心中一阵厌恶,沉声道:“滚出去!”
祁褚来的时候,便看到一个娇滴滴的俏宫女梨花带雨跑出去了。
只见谢殒面沉如水地坐在椅子上,定是方才那宫女惹了他生气,祁褚暗自告诫自己,一定不要在这时候触了太师的霉头。
因此上课的时候,他听得格外认真。岂料临下课时,谢殒突然问他:“近来有些关于臣的传闻,陛下可有耳闻?”
祁褚听说之前周博深为此都闹到他家里去了,足见这则八卦流传之广,若说自己没听过,谢殒定然会觉得他虚伪。
因此祁褚点点头,道:“朕……略有耳闻,略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