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下山呢,忽然听见林子深处一声惨烈的哀嚎,不是人的,像是野猪。
江舟立刻便想到进了里头的刘三郎,他是打猎的好手不错,可要单独对付一只野猪就有点困难了。
野猪野性难驯,力气也大,牙齿又锋利,一不小心便会伤了人,去岁他们村上三四个打猎的好手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弄回了一头。
如今听着密林里头的声音,多半是刘三郎撞上了野猪,避无可避动了手,这会儿可能是刘三郎占了上风,等会便不一定了。
心下这么想着,他随手提了砍刀便往里头走,总不能放任刘三郎一个人对着野猪。
他循着野猪的哀嚎小心翼翼地靠近着,果不其然看见刘三郎喘着粗气和野猪对峙着,那野猪正在刨着蹄子蓄力,一副要冲过去撞死刘三郎的样子。
江舟没出声,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解决这只猪。
那边刘三郎还在和野猪周旋着,江舟的目光落在了手里捏着的棕榈叶扎成的绳上,这是他刚刚顺手拿的,本是为了捆那些处理好的棕榈叶,因此扎的格外结实,用十几根棕榈叶纠缠而成。
他的目光又落在身边错落有致的树上,忽然心生一计。
刘三郎就地往旁边一滚,险而又险地躲过了野猪新一轮的攻击,心里有点懊恼:他本来进林子的时候便看见了地上杂乱的蹄印,只想着应该不会运气那么差正好撞上野猪,便大着胆子往里头又走了一点,谁知道刚转了个弯便看见这头猪在湖边饮水,他退无可退,被发现了踪迹,只能强撑着伤了野猪,却也让它发了狂的追他。如今他已经精疲力尽,只怕今日在劫难逃了!
眼看着野猪又朝他狂奔而来,他几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却听见一声暴喝,与此同时,野猪发出惨烈的哀嚎,他睁开眼一看,那猪已经紧急停住,放弃了他转头朝着一棵树奔去,再定睛一看,那树下的竟然是江舟。
他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他和江舟并不熟稔,却也听过他做的荒唐事儿,心里对他那样投机的行为很是看不上,因此刚刚碰上了也不欲与他多说,如今他生命受到威胁,竟是江舟凯救了他一命——他自然清楚江舟是听见了动静来的,若是不想救他,静悄悄离开就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故意激怒野猪,让它转移目标。
他虽感念江舟能出手相助,却也觉得他多半是徒劳无功,说不定会连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于是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拿起了手里的猎刀准备拼死一搏——至少得让江舟安全逃出去。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却看见江舟灵活地上窜下跳,带着野猪朝树林里跑,他赶忙跟进去。
这山里的树长的颇为浓密,一时半会倒能限制住野猪的行动,只是野猪费了劲儿追不上人,显然更加生气,于是愈发急躁,动作也更快了一些,让刘三郎深深地捏了一把汗。
忽然之间,江舟面前出现了一棵大树,刘三郎瞳孔一缩:若是江舟就这么撞上去,背后野猪再趁势追击,只怕江舟性命难保,于是惊呼:“江舟小心!”同时手里的猎刀也举了起来,准备给野猪一刀阻碍它的行动。
谁料江舟一个闪身便躲在了树后,而野猪却好似被什么绊到,又因为速度太快,控制不住地撞在了树干上,顿时四肢抽搐,躲在树后的江舟眼疾手快给了它一刀。
野猪一声哀嚎,彻底不动了。
刘三郎傻了。
江舟手脚也有点发软,深出了一口气,瘫坐在原地——他一路狂奔也耗费了不少力气,如今野猪死了,他也提不起什么力气了。
一时之间,林子里只有两个人沉闷的喘气声。
过了许久,刘三郎才道:“这猪太重,咱们俩人抬不下去,不如去叫村里人来帮忙。”
江舟点了点头。
刘三郎休息了一会儿,自觉比江舟精神足一些,便主动去村里找人。
江舟也没推辞,坐在地上和那头笨猪“对视”,瞧着那猪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不由一笑:“我这叫守株待猪!”
坐了一会儿,他便没再闲着,拿大树叶子盛了水把周围冲洗了一下,尤其是猪身上的血迹,就怕那浓烈的血腥味儿把别的野兽吸引过来了,又转头把系在了两棵树中间的棕榈绳给取了下来。
刚才就是这个救了他一命。
村里人上来还要一会儿,他便折返回去,把自己收拾好了的棕榈叶全都挪到了这儿,哼着穿越者记忆里不成调的歌等人。
村里人上来的速度也快,一个个看见地上躺着的野猪和旁边悠闲坐着的江舟,目光里都有些惊异。
当即便有人笑道:“这猪瞧着也有三四百来斤呢,野猪凶狠,獠牙又尖利,稍有不慎便得被顶地头破血流,今日竟让你得了手,可见你病了一场倒把自己病好了。”显然来的路上刘三郎把这惊心动魄的杀猪过程都与众人说了一遍。
村里人大多淳朴憨厚,有什么便说什么,上一年的江舟他们看着不行,如今他改好了,自然也为他高兴,一边寒暄一边手上动作也不停,利索的把猪蹄子绑在一起,拿粗木棍穿过绳子一路抬着往山下去。
刘三郎精神不济却也帮江舟担了一半的棕榈叶,一行人热热闹闹地下了山。
作者有话要说: 谁能想到我的攻竟然开局一头猪呢(滑稽)
第3章 风雨同舟
到了山下,一行人便停在了江舟那茅草屋前头,将野猪卸了下来,因着江舟不会处理野猪,且物件并不齐全,便由这些熟手帮着处理。
村中淳朴,一年四季少见荤腥,便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杀猪宰羊,因此听说江舟逮了一头野猪要宰,便都聚了过来,也有不少家中还算富裕的带着银钱想买些肉回去解解馋。
场中很快便架起了一口大锅,锅中烧着滚烫的热水,刘三郎执着一柄长刀,在架起来的猪身上比划两下,眼神一利,便从猪脖颈那一刀扎进去,直接把刀送进了胸腔之中,猪血便顺着刀口流下来。
往常杀猪的时候猪血都是弃了的,村人嫌它过于腥膻,又不知道吃法,江舟却凭着记忆略知一二,因此提前说好,用一口大盆接住了猪血,放到一边等它自然凝固。
放完了猪血,刘三郎和另一个膀圆腰粗的汉子一道拿热水烫尽剐蹭了猪毛,又劈开猪肚,将内里的内肠都取了出来丢在一边——这也是江舟要求留下的。
等刘三郎和其他人清洗血迹的时候,村里人便围在了江舟身边,七嘴八舌地问:“江大,你这猪肉可卖?”
江舟应道:“自然是卖的,这山猪肉我一半,三郎一半,我一个人也吃用不了这么多,你们若有想要的尽可与我说,三郎那一半听他处置。”
刘三郎一惊:“这猪是你弄到手的,我也并没出半分力,如何要分我一半?”
“山猪是你发现的,我只是赶巧罢了,你别和我推辞,这一定要分你一半的。”江舟摇头,若非刘三郎先发现野猪,与之搏斗,让他听见了声音,他未必能得这么一头猪,况且他如今才刚醒来,正是改变穿越者在村人眼中造成的好吃懒做、投机倒把印象的好时机。
刘三郎推辞不过,只得应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多说,我刘三欠你一个人情!”他擦了把手,指了指身边几个帮忙的大汉:“若按平常,找兄弟们帮忙都要分彩头的,你既然分了半扇猪给我,这彩头便从我这一份里头出可好?”
江舟不与他争,便点了点头。
刘三郎提刀将整猪劈成两半,左思右想又将自己那一半的两个大猪蹄子剁给了江舟,接着割下了三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道:“这些便当做犒劳兄弟们,只是我不善厨艺……”
江舟便笑:“无妨,交给我来罢!倒先给父老乡亲们分了肉再说。”
除却他们二人自留的猪肉,倒也有百来斤的剩余,江舟借了杆秤,将剩余的猪肉全都卖了出去,只是村人也都不富裕,很少有多余的银钱,多数都是以物易物,有家中还算殷实的买了二三十斤,也有不甚富裕,只为了尝点肉腥味的,弄上半斤也就罢了,到了最后,还给江舟剩下了四个猪蹄并三十多斤的肉,以及用来以物易物的许多鸡鸭鱼蛋,令他意外的是竟还有接近一两银子的剩余。
可见这头野猪多么肥硕。
他美滋滋地提着五花肉预备着给这些帮了忙的村人做饭。
这老杨头的房子虽破旧,炉灶却不缺,做一顿简单的饭还是可行的。那几个帮忙抬猪杀猪的村人见他们俩拿了好些猪肉给他们做饭,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觉得俩人太过客气,便揽下了许多活计,清扫院子、处理垃圾,甚至于帮江舟修补房顶——没法,江舟只好架了锅炉在外头院子里做菜了。
在那些村人拿过来的东西中挑挑拣拣,江舟准备先做一个猪肉炖粉条。这粉条是村中陈大娘拿来的,陈家地多,却也因为地多的原因照料不过来,很缺肥料,地里头有些贫瘠,陈大便想了个法子,全中了番薯、玉米这些作物,粉条是他们家闲暇时琢磨出来的东西,偶尔也担到集市上去卖,因破费人工,卖的不算便宜,却也有很多人愿意买来尝尝,不过大多是当成面条那样吃法。
江舟将五花肉丢到锅里焯熟,又将糖块熬出糖色,焯熟捞出的五花肉又放进去炒制着色,添了葱姜蒜爆香,便盖上锅盖开始小火焖煮。
在他开始炒五花肉的时候,那股子隐隐的肉香味便飘了出来,不浓烈,却也勾的这群许久没吃肉的人馋上了,个个都咽着口水往那锅里瞧。
江舟浑不在意,动作利索地又切了一碟子五花肉,选的是七分肥三分瘦的那一段,同样焯熟了,开旺火将大料炒香,又添了切的薄薄的土豆片和大蒜苗,挖了一勺子村人送的豆豉酱,最后将五花肉片丢下去一顿爆炒——若说猪肉炖粉条是暗香,那这回锅肉便是明着的浓香,带着誓不罢休的气势,疯了一样地往人鼻子里钻。
刘三郎吸了吸鼻子,又咽了口水,叹道:“怎的这猪肉到了你手里头便这么香呢?”
江舟只笑,时人只顾着填饱肚子,哪里还有闲心去想这饭菜做的好不好吃?再者,他们都是过年的时候才会买上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猪肉,这一大部分肉还要用来祭灶神,忌讳放调料,都是水煮肉,最多放一点盐,等轮到家里人吃的时候早就失去了猪肉最原始的味道了。
他正在做饭,鲁大娘远远地提着菜篮子回来了,见了他便不由分说地塞了两根茄子给他,还说:“今天真难得,我原以为地头上只剩了些老茄子准备晒茄子干,谁知道竟然从里头翻出来两根嫩茄子,我和你叔吃茄子都腻味了,这两根便都给你吧。”
她是好心,江舟便切了一块肉准备给她,谁料鲁大娘像是火燎脚一样奔出去好远,边走边喊:“做什么做什么,给你就给你吧,两根茄子也不值什么钱,倒好似我来坑你肉吃一样,不要了不要了!”
江舟无奈,合计着过两日从别的地方着补她,便转身继续做饭,又炖了一大碗蛋羹,炒了茄子,招呼人吃饭。
四五个汉子围坐在一起,个个狼吞虎咽,吃得嘴上泛着油光,就差连盆底都拿饭拌干净了。
在他们吃饭的功夫,江舟将那四个猪蹄清洗干净了,一只炖了黄豆,一只做成了酱汁猪蹄,剩余两只暂且存放起来,又切了半斤猪肉,穿了孔拿草绳系着提了预备出门。
刘三郎正帮他收拾碗筷,见他要出门,问了一声:“你这是去哪?”
江舟道:“去温言那里。”
刘三郎恍然大悟,又见他提了不少东西,便朝他挤眉弄眼:“你倒是疼媳妇儿。”
江舟有点无奈,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温言会不会搭理他。
他摔下车失去意识被取代之前的那段时间,温言总说身上酸软无力,日日嗜睡,他担心是温言得了什么病,特意去请了镇上的大夫给他看病,结果令他惊喜的是,温言竟然怀孕了!他一向知道,哥儿是能怀孕,但其怀孕的几率要比女子小得多,但他与温言是打小的情分,家中父母也赞成他们的婚事,别人对于他娶一个哥儿也不能说什么,他也做好了难有子嗣的打算,谁知道温言竟然怀上了?
他那日着实兴奋,才会从车上跌下……
从穿越者的记忆里,他很清楚的知晓,穿越者觉得男人生子是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人将温言看作怪胎,虽然没说出口,但态度有异,温言向来聪明,如何感觉不出来?江舟在想,或许后来温言与那穿越者因为香料铺子的事情吵架,也并不是没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吧?
毕竟温言曾握着他的手,同他说过,风雨同舟,又怎会因为一间铺子与“他”争吵呢?
作者有话要说: 风雨同“舟”
第4章 见媳妇儿
他们这一片的村子都是沿河而建,江舟所住的小河村在河流前半段,因着下滩与其余河流接壤,河中常有船只来往,也有专在河中靠着打渔和摆渡为生的船中人,每日早中晚几趟来回于几个村落之间,只收取一文钱的摆渡费。
温言家在半山村,坐船来往需得大半个时辰,江舟却不觉得枯燥,他们还小的时候,俩人就常靠着这摆渡的渔船来往。温言家做一点小生意,他母亲是打络子扎头花的好手,父亲是这一带颇有名气的游货郎,常常挑着担子将温家母亲打好的络子和头绳带出去卖,又在当地村子里收一些新奇的零碎玩意儿带到别的地方去卖,于是晨时温言便跟着家中长辈坐船,在小河村下船去寻江舟玩,到了傍晚的时候要么跟着父亲回去,要是温家父亲不经过小河村,江舟就带着他坐船将他送回半山村去,然后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