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沧鸣见她提剑要对上严玉诚,闪身出手如电封住严玉霏灵脉,点了穴道将她制在原地。
“这回遭了。”霁涯在蔺沧鸣身边小声头疼道,他虽问了严玉诚必要之时会不会杀严玉霏,但也绝没有连累无辜的意思。
严玉霏本就受伤,此时强撑着起来,低头咳出口血,失望地闭眼:“你要杀便杀吧,只恨我此生看错了人,竟将一只恶虎当做亲弟,我不能为父报仇,只望你午夜梦回,仍能无愧于心。”
“我确实无愧于心。”严玉诚深吸口气,抬头直视严玉霏悲戚的双眼,也不做解释,凛冽剑光直接斩向严玉霏颈项。
霁涯攥了攥拳,左脚踏前,蔺沧鸣却一把扣住了他握剑的手腕,霁涯脉门一痛,长剑跌落在地,与此同时,身旁轰然一声巨响,粗壮的树干被拦腰斩断,尘土中并未有半分血迹。
“长姐,恨我吧。”严玉诚嘴角渗出一丝血色,他笑得无奈,又像是懊恼自己下不去手,他回答霁涯时干脆果断,但严玉霏平日里嫣然莞尔的眸子染上恨意,又让他感觉心中空落荒芜。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不能解决一个问题又添治不好的心病。
“严玉诚你……”严玉霏垂眸瞥向雪亮的利刃,自剑身的倒影中看见自己错愕的脸庞,泪痕混着泥土,狼狈不堪。
“那是……偃甲?”霁涯忘了手上的疼,惊讶地睁大眼睛,他被蔺沧鸣拖住这一会儿,只见严玉诚的剑架在严玉霏颈上,没留下一丝伤痕,而严玉霏的衣袖已经被小臂上弹出的利刃割破,右臂皮肤诡异地张开,露出数条亮色纹路,一条带着倒钩的长鞭从掌心的位置穿出,透过严玉诚的胸口扎在树上。
“和李四的断臂相同,是傀师的手笔。”蔺沧鸣手指一招拿起霁涯的剑,不再看这两人的狗血戏码,干脆利落地削断了自严玉霏偃甲手臂中射出的长鞭。
“少主,我能保证她不会坏事,别杀她。”严玉诚语气稍显急迫,反手想抓蔺沧鸣的斗篷,却被蔺沧鸣嫌弃地躲开了,反抻的伤处一阵刺痛。
“我有话要问她,你且去调息,别来坏我的事。”蔺沧鸣握住他身后一截鞭子粗暴地往外一扯,指尖抹上幽蓝火光,转瞬就将长鞭燃烧殆尽。
严玉诚疼得跪倒下去,呼吸间空气都像裹了针抽进肺里,想让蔺沧鸣别伤害严玉霏也说不出话了。
霁涯看着蔺沧鸣丝滑的蒙古大夫手法眼皮直跳,又回忆起蔺沧鸣给他擦药时的温柔,不禁觉得这个上司对他是真够意思。
“严小姐,你的偃甲手臂是何人所接,不知能否详述?”霁涯揉了揉手腕客气地问道。
严玉霏偏头冷笑道:“幽冥阁与严玉诚谋害家父,此等不共戴天之仇,还要我回答你的问题,笑话!”
“我是在好好问话,严小姐说几句也不吃亏,待会儿换我主过来,他下手可没轻没重。”霁涯放轻了声音威胁。
“随你们的便,此身可亡,休想叫我向尔等邪道低头。”严玉霏眉目凌厉地瞪向霁涯,她动弹不了,纵然眼眶红肿仍是高洁不屈。
霁涯并指释出一道剑气,缓缓逼近严玉霏左眼,故作阴森地裂了下嘴:“你若不说,我就先挖了你这双招子,看你还拿什么瞪人。”
严玉霏不闪不避面带鄙薄,已是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霁涯见她在悦福客栈席间谈吐婉约亲和,倒是没想到还有这般硬气的一面。
严玉诚见状咳嗽着想爬起来,边吐血边伸手:“纪公子,住手!”
霁涯看他这副苦情德性摇了摇头收起剑气,回头感叹道:“严少爷你不行啊,我当初还佩服过你来着。”
被蔺沧鸣拿晚雨铳怼回去的严玉诚:“……”
霁涯对严玉霏拱手赔罪道:“抱歉,方才多有冒犯,等我去商量一下,稍后再回来问。”
严玉霏:“……”?
霁涯对蔺沧鸣扬了下手,跟他走远了两步抬起袖子小声道:“你有没有那种抹去短期记忆的神通?”
蔺沧鸣倒不在意严玉霏是死是活,他若施术让严玉霏开口坦白,留下个痴傻的严小姐恐怕严玉诚不买账,毕竟他还想留着严玉诚对付玉霄派,想了想道:“大概可以。”
霁涯眨眨眼:“那就好办,严小姐没对严玉诚下死手,说明她还在意这个弟弟,我上去忽悠一通,保管情报手到擒来。”
严玉霏目睹霁涯过去窃窃私语了一通,然后神情矛盾地回来,在她和严玉诚之间来回扫了几眼,喟叹道:“虽然与严小姐仅相识了一顿饭的时间,但我也看得出严小姐对家主的敬爱。”
“你究竟想说什么。”严玉霏脸色不善道。
“但你可知你与严少爷一同长大,为何他却对家主深藏怨恨,以至于冒险前去南疆幽冥阁寻求帮助?”霁涯略微歪曲了一下事实。
严玉霏果然愣了:“怨恨?胡说什么,小弟为何要恨父亲,为何要寻求幽冥阁帮助?”
霁涯压低了嗓音,把严玉诚从小遭严建章的虐待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还将严建章对蔺家见死不救落井下石挑能说的部分说了出来,让她自己细思,苦口婆心道:“严建章只是对你表现出慈父的一面罢了,你既然并未昏迷,想必也听见令尊那句‘若非你失去那小子的踪迹’,他暗中令严玉诚监视蔺家遗孤,寻找机会杀人灭口,严少爷本性善良不堪重负,这才铤而走险前去南疆啊!”
严玉霏越听越是茫然费解,几次看向强压伤势调息的严玉诚,喃喃道:“我……我不信,父亲不可能这样。”
“唉,任谁都难以接受,严少爷之所以不解释,就是不想让尊敬的姐姐知情,他都被你爹打出心理阴影了。”霁涯同情地看向严玉诚,严玉诚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他又从乾坤袋里拿出瓶伤药,“不信,我可以先放开你,这瓶外用药你拿着,看他敢不敢让你为他疗伤。”
严玉霏此时心乱如麻,想相信严玉诚并非因为野心才能对养父下杀手,又念着父亲不知该不该恨,霁涯替她解开穴道,把药瓶放到她手中。
“他对你说什么了?”严玉诚见严玉霏缓步向他走来,心中一阵不妙。
严玉霏在他面前蹲下,也不看他,胡乱搪塞道:“偃甲手臂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告诉他也无妨,我见你伤的重,就换来这瓶伤药,你别动。”
严玉诚慌忙往后退,捂着领子避过严玉霏的手:“给我就好,男女授受不亲……”
“我们是姐弟,你还在意那老一套做什么?”严玉霏语气急了些,严玉诚不敢脱衣服,岂不是代表他身上果真有伤,“我叫你别动!”
“纪涯咳咳!”严玉诚怒声喊道,他多半猜出了霁涯说了什么,推开严玉霏,“我杀严建章是事实,你若不愿为我效命,就离开修真境永远不要再回来。”
严玉霏的手顿在半空,半晌动了动那条偃甲手臂,利刃一并收了回去,皮肤又恢复成光洁白皙的模样,看不出丝毫异样。
“我的手臂是八年前在外遇险时断掉的。”严玉霏站起来轻声道,“我遇见一位精通偃术的前辈,他号为傀师,为我接了这条偃甲手臂,回家以后我怕父亲小弟担忧,手臂又毫无不妥之处,便瞒了下来。”
“他可说过他来自何处?”蔺沧鸣追问。
“我有个条件。”严玉霏直视蔺沧鸣,“我会告知你想要的一切,然后为我解开灵力禁锢,我要与你公平一诀,生死不论。”
作者有话要说:蔺沧鸣:师尊当着我的面到处撩人扎堆,应该关进冥火殿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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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五千字……让我后半夜接着写,小天使们明早再来看吧QAQ
第37章 意外收获02
“允你。”蔺沧鸣大方地答应下来。
“八年前,我前往东方云镜海寻找炼器材料,惊动了海中的守护灵兽,激战中被灵兽咬断右臂,我逃出云镜海之后伤势沉重,便在最近的湘禹城海瑶客栈休养,恰好和同一间客栈的傀师前辈比邻,他见我单手不便,就提出为我装上偃甲手臂。”严玉霏摩挲着自己的右手,“我问他报酬,前辈却说自己只是想找一个答案,无须报酬。”
蔺沧鸣默默记下严玉霏话中的地点,如此详细必然可以查证:“他要什么答案?”
“他问我,什么才是完美的人?”严玉霏重复了一遍,柳眉轻蹙,似乎时至今日也不理解这个问题。
“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啊。”霁涯插了句话。
“不,他不是那个意思。”严玉霏摇头,“我当时也曾这样回答他,但他似乎在追求一个更复杂,更无法言喻的东西,那让他十分困惑,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不得不强行压制大乘期的修为,他没能从我这里找到答案,但还是为我接了手臂。”
霁涯和蔺沧鸣对视一眼,都没能领会到这个玄之又玄的完美人是啥,霁涯更是觉得奇怪,在纵生塔上和傀师见面时,傀师口口声声是要最完美的偃甲。
莫非他之后找到了什么答案?
“傀师前辈并无什么先天高人的架子,言谈风趣和善,与偃甲手臂磨合期间我们聊过不少闲事,我也问过他洞府何处,想他日前去拜访道谢,但他只说自己是南疆人,有缘再见。”严玉霏说,“后来他要离开,我送他去了悬舟码头,见到他的船票是往瀚城,我没有他的联络方式,直到今日我也未再见过他。”
瀚城,八年前。
蔺沧鸣捕捉到了这两个要点,破译的玉简中有傀师前去蔺府探望的记录,严玉霏所述很可能与玉简吻合。
傀师自东方湘禹城离开,去瀚城蔺家看望重伤垂危的他,尽管他不记得,但严玉霏的话又是佐证。
莫非傀师和蔺家真有交情,还曾一度放弃还念草,那为何又要屠戮蔺家上下?蔺沧鸣想不出解释,望了一眼霁涯,霁涯也是若有所思。
“傀师说过为何去湘禹城?又是从何处而来?”蔺沧鸣追问。
“从南疆来,听说是按朋友建议前来散心。”严玉霏回忆道,“详细我也不知,你若要打听,不如去客栈查找记录。”
“你还记得傀师相貌吗?”蔺沧鸣又问。
“记得。”严玉霏实话说道。
“画下来。”蔺沧鸣掌心一翻拿出画纸,要递给严玉霏。
严玉霏面色一红:“我不擅丹青。”
蔺沧鸣静默了一瞬,退求其次:“只求形似,无需有神。”
“……我不会画画!”严玉霏恼羞成怒地一甩袖子提高了声音。
蔺沧鸣陷入死角,一时震惊于竟然还有世家子弟不是谦虚那种,是真的不会画画。
霁涯拍了下严玉诚,严玉诚作证道:“长姐确实,不擅琴棋书画,你们莫要逼她。”
严玉霏觉得有点羞耻,她没什么文艺天赋,闭眼冷冷道:“我能说的都说完了,你们即使强人所难,我也画不出。”
“主上,你把傀师偃甲的容貌画下来,让严小姐辨认就好了。”霁涯咳了一声提议道,“翰墨丹青亦非人人喜好,不会也没什么,我也不会嘛。”
蔺沧鸣用看文盲的眼神扫过两人,一展画纸铺在空中定格,提笔默写纵生塔中傀师留下的偃甲傀儡外貌。
霁涯凑上去看蔺沧鸣现场挥毫,他的画和字有些相似之处,笔锋果断精确,一支小羊毫挥洒自如,大概是炼制的法宝,无需摆上一套墨砚也能使用。
看着看着霁涯就发现蔺沧鸣大约有点强迫症,在他觉得差不多了很像了的时候,蔺沧鸣非要坚持抠细节,这添一点阴影那留一笔高光,当真画的形神兼具,傀师最后的神情跃然纸上。
“如何。”蔺沧鸣最后顿了顿笔尖,抬头望向霁涯,无意识地带了些想得他夸赞的意味。
霁涯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赞美道:“太太,强。”
蔺沧鸣轻轻歪了下头,没太听懂。
霁涯心头蔓过一丝别样的触动,在蔺沧鸣的茫然下笑出了声,又熟练地吹了一波:“我认真夸,主上技艺栩栩如生出神入化,除了寒窗苦练的深厚功底,更能令人感受到作画者对绘画的求真精神和诚挚热爱!”
蔺沧鸣:“……”我没那么热爱啊。
他说不清被这个失忆师尊夸是什么感觉,多半有点一言难尽,画纸一转对着严玉霏道:“你见过的傀师,与此人是否相似?”
严玉霏还在估摸霁涯和蔺沧鸣的关系,闻言仔细瞧了瞧,点头道:“确是此人,但傀师前辈与此画又不尽相同,前辈并不像画中之人那般……目空一切。”
“大乘期高人嘛,许是后来心境又有变化。”霁涯猜测。
“可还有问题?”严玉霏问道。
蔺沧鸣扬手挥出一道气劲,解了严玉霏的灵力桎梏,又甩给她一瓶灵药:“既是公平死诀,服下此药,等你伤愈我便应下挑战。”
严玉霏有些意外,拿着药瓶看向标签,半晌后说:“我不会向你道谢,想必也非是你的对手。”
“严小姐倒有自知之明。”蔺沧鸣笑了笑。
“无论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但他始终是我父亲,仇不可不报。”严玉霏深吸口气,倒出一粒丹药坦然吞下。
严玉诚神色动摇,想开口劝阻,严玉霏抬手制止他,苦笑道:“父亲对不起你,我亦向你道歉,也无脸面劝你原谅,你若还认我这个姐姐,望你此后能真心为严氏筹谋,放下过去,修行路上别留心魔。”
“长姐。”严玉诚颤颤巍巍的扶着树站起来,转向霁涯低头求道,“别杀她,纪公子,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