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漱却更加的难过,道:“你这么喜欢我,这么了解我的好,而我却让你做了一个婢女,整日的伺候我,我太不是人了。”
金仪觉得莫名其妙,但又不敢直说,只好顺着他:“少爷尊贵,同我们不一样,我伺候您是福气。”
兰漱道:“我对不起我自己。”
金仪:“……”
兰漱从床上跳下来,悲痛欲绝的道:“连你都这么爱戴我,宗里人也抢着对我好,而我自己却一点都没发现自己的过人之处,实在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金仪倒了杯茶递给他,道:“您完全可以将自己看的重一点。”
兰漱点头:“有道理。”
很是豪迈的喝完了茶,又找了几块点心充饥,他再次躺在床上思考人生,顿时觉得前途漫漫无期。
金仪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份请柬来,放在他眼前,道:“九少爷,这是伏天小姐送来的,她说您这月都没有去和她请过礼,后日的宴会便不要忘记。”
兰漱道:“那个杀千刀的,取我血的事儿还没和她算账,这下又要找我的麻烦,她是不是嫉妒我啊?”
旋即拢了拢绣袍:“嫉妒我的美貌和身材。”
金仪道:“应该不会吧?”
兰漱摇头:“你太天真单纯了,不知道她那种蛇蝎妇人的心肠,说不定她看上我了也有可能,啧啧啧,人就不能太完美,你瞧出事了吧?”
金仪忽然指着他,大声道:“您的脸——”
兰漱:“……我的脸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从脸上摸下来血迹。
顿了顿,兰漱猛地栽倒,瞪直了眼睛:“有人给我下毒!”
说罢,自己便吓晕过去了。
金仪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做,幸好张买诚来的及时,她立即跑过去跪下,舌头打了结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管道:“少爷他……他……”
张买诚过去一看,见兰漱几乎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他神色大变,立即道:“快去请宗医!!!”
金仪忙不迭起身,道:“我这就去。”
张买诚走到床边,手指沾了点血迹,想试试看能否闻出点什么来,谁知兰漱还未彻底晕过去,攥着他的手道:“你快找人来救我,我这么好,死了是你们的损失!”
张买诚将他的手拍下去,神色凝重的道:“你死了,咱们宗里恐怕都是庆祝的,谁想珍惜你。”
话这么说,但他还是命人去请了秦炽与李淮誉来,毕竟九少爷死了,他一人在场,嫌疑确实也大。
兰漱只觉得气血上涌,又昏过去一会儿,再次醒来时李淮誉等人已经在了。
但他却未能从众人脸上看出点忧伤来,虚弱不已的问道:“我没事了吗?”
他们这么高兴,说明自己有惊无险啊。
兰漱暗自庆幸着。
李淮誉道:“宗医说你中的是剧毒,十天内没有解药就死了。”
兰漱:“……”
“那你们还这么开心?”
李淮誉道:“这不是想知道谁这么大胆吗,咱们宗里可多少年没出过这么个人了,歹毒与勇气并存,简直是一员猛将。”
他大笑道:“假如此人能够入我麾下,我便不必再怕崔政胥那贼人,也不必担忧雅绥山的攻打,如此甚好啊!”
秦炽在一旁没说话。
李淮誉道:“夫人觉得如何?”
秦炽点头:“确实有道理,那便重金悬赏,找出给兰漱下毒的人,赐金银良驹,奉高位厚禄。”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兰漱差点气晕过去:“爹,娘,你们先给我解毒啊,再有十天我可就死了。”
李淮誉冷哼一声,道:“有了一员猛将,要你有何用?”
兰漱拧着脸:“你要不给我找解药,我死了也缠着你。”
李淮誉道:“那我就去找道士把你超度了。”
兰漱:“……好,你够狠!”
他目光转向秦炽,道:“娘,你也不给我找解药,你信不信我把那事儿说出来?”
秦炽摆弄着手指,轻飘飘的看过来一眼,一点也没被威胁到。
兰漱一下子就想通了。
若在这时揭发她和沈灵献偷情的事儿,李淮誉肯定会大发雷霆,更加会怀疑他是不是亲生的。
真到了那一步,说不定他恨不得他赶紧去死,哪还会替他寻解药。
真个是走投无路了。
兰漱抹了一把泪。
李淮誉已经找弟子去放消息了,宗里热闹至极,唯有兰漱的寑殿萧索不已。
金仪给他做了些菜端过来,兰漱却没有半点食欲。
他现在可谓是挣扎在生死边缘,哪还有心情吃饭。金仪劝道:“您先吃点吧,不然不被毒死也要饿死的。”
兰漱瞪了她一眼:“我不吃我不喝,我就是要饿死,要让他们这些人愧疚,半夜都睡不着。”
金仪想着宗里这几日的繁华,摇了摇头,觉得他的愿望要落空了。
兰漱仔细想着,突然道:“会是谁给我下毒?怎么感觉所有人都有嫌疑,一个个都嫉妒我的好,想让我消失!”
金仪边收拾屋子边道:“那人肯定和少爷有仇,不然怎么会这么害您。”
兰漱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前前后后捋了一遍,也没想到自己得罪过什么人,唯一得罪过的就是秦炽,但她应该不会下毒害亲儿子。
他低声道:“那会是谁呢……”
金仪将剑匣擦了一遍,轻轻放在桌上。
兰漱突然想到,他不是刚得罪了赵秋衡,那个贱人就因为这把剑,竟然要毒死他,这像话吗?
他怒道:“这个贱人!便是想把我气死。”
金仪道:“少爷,这把剑老宗主又给您了啊?”
兰漱道:“这剑很贵重吗?”
金仪道:“很贵重!”
她朝门外看了看,见无人过来,才道:“您忘记了吗,这是赵仙长在厌津时亲自所铸,后来……就到了散心宗。”
兰漱恍然大悟,原是赵容见的遗物,怪不得赵秋衡那么在乎,甚至不惜和李究主动讨它。
如此说来,他为了这把剑给他下毒是可以说得通的。
兰漱简直气极了,他当时不将剑给他,只是不想挑起流言蜚语,反正剑给了他,他也没什么用,私下里再给赵秋衡不是更好吗。谁晓得就这么点功夫,他就给他下毒了。
好狠的心。
兰漱挣扎着下了床,抚着胸口道:“我得去找那个贱人算账,让他害我,我先把他弄死,一了百了!”
亏他一心一意待他,可他却丝毫不领情,还反咬一口。
要知道,反咬一口,入骨三分。
兰漱生平最痛恨这类人!
金仪拦住他,道:“九少爷,你身子还很虚,不能出去!”
兰漱痛哭流涕,道:“也就你关心我,我会记住的,等我到了幽冥司,一定会说你好话。”
金仪叹了口气,道:“我是怕您出去会更生气,这几日宗主一直在命人找给您下毒的人,甚至连副宗主的位子都要送给那人。”
才生出告状的心思,兰漱便将这个念头歇了。凭什么给他下毒,还可以得到这些好东西,他才没那么傻,专程给赵秋衡铺路。他现在只想冲到琥珀斋,把那个贱人活活干死!
☆、桃始华
兰漱拼命的压着怒气,又躺回床上去,道:“金仪,你去帮我弄点补肾的玩意儿过来。”
金仪道:“啊?补肾?可少爷还没有……”
兰漱气的发昏,也懒得装作温柔,捶床怒吼:“没有经验就不能创造经验吗,你还不快去!!!”
但这寝宫现在可无人怕他了,毕竟一个还有十天活头的人,就是将他挂在树上晒了也不会被发现。
金仪道:“可是补肾做什么?”
兰漱阴恻恻的,露出森白的牙:“强/奸。”
金仪:“……”
宗里这几日怪的很,医廷也没什么人把守,金仪便让侍娥替她择了几份药来,顶着不可言说的眼神回来。
细想了一会儿,熬着的药似乎都发起烫来。
等她将药端去时,却见李伏天站在门口。
连忙过去行了礼,“伏天小姐……”
李伏天打断她的话,直表来意:“小九呢?”
金仪道:“正在养病。”
李伏天撩眉思索一阵,便要进去。金仪怕兰漱在室内行为多有不雅,特意喊了一句:“伏天小姐,九少爷可能还未起身!”
正在换衣服的兰漱听见后,立刻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目光怨毒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他现在十分怀疑,李伏天专挑这个时候来就是为了窥探他美丽纤细无瑕的肉身。
若真叫她如愿,他还算个男人嘛。
紧扣的门被掀开,但李伏天却并未进内室,而是坐在厅堂之内,淡淡的道 :“衣服穿好,出来吧。”
兰漱本想装死,灵台中精光一过,却想到了绝美的妙计。
今日的天并不清朗,半空中悬着黑压压的乌云,堂内像是被暗光罩住。李伏天接过金仪递来的茶,微微抿了一口,眼睫上却被雾气翳上几分模糊的白。
待兰漱出来后,她才将茶杯放下,淡声道:“数了数,你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对我好了,想到怎么弥补了吗?”
兰漱整衣服的手无法再动:“什么?”
李伏天站起来走到他身侧,围着他转了一圈,道:“你这是怎么了?”
也没想等兰漱自己解释,又继续道:“哦,中毒了是吗?”
兰漱掩了狠毒的心思,一双眼得是多纯净的看她,低声道:“长姐……我是中毒了,但你来看我,我如何也得衣冠整齐的出来与你一见的。”
李伏天:“是吗?”
兰漱拉住她的手,道:“长姐是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吗?”
李伏天:“……”
在侧门的金仪瞪大了眼,讶然不已。
兰漱道:“我就知道,你还在为上回的事憎我,但你可知那并非我本意,而是受人蛊惑?”
李伏天将手抽出来。半空中的乌云如同狂吼狗哭,渐渐地挨近了屋顶,渐渐挨近了她的耳畔。
“说来听听。”
兰漱边哭边道:“其实……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被秋衡师弟压制着,他让我做什么我都不敢不做,上回也是他非说喜欢长姐,要和长姐一度春宵,我逼不得已,只得应下他来,但我本意是成人之美,却不料他背地里那么说长姐……我这心很是痛苦!”
李伏天神色稍稍变了些,回了头又坐下来,将青釉白底花瓶中的蔷薇折了一般下来,那咔嚓一声虽细蚊声一般,却毒辣的刻骨铭心。
她斜过眼来,若兰漱说的话不满她的心意,大抵与这枝蔷薇的下场没什么分别。
兰漱眯着眼,腿有些软了:“长姐,秋衡师弟他私下里和我说你比不上他,还说你不愿意同他在一起是你的损失,他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李伏天皱起眉头,道:“一个傻子懂得那么多吗?”
兰漱劝道:“长姐您把人想的太好了,像那样的贱人,就是人傻了也还惦记着害别人,不顾旁人的好心!”
李伏天脸色愈发的沉郁起来。
兰漱还想乘胜追击,却不想秦炽又来了,风风火火的带了一群人,虽说打断了他的好事,但心内总归有些窃喜。
他被下了毒,秦炽便这么担忧他,也算是对他魅力的一种认可。
秦炽在宗里是出了名的难相处,除非能够得她青眼,否则连被她当个人都是一种奢侈。见她进来,自是无人敢拦着。
她面无表情的走近室内,李伏天与兰漱都去行礼。
秦炽当做没看见,径直坐下来。
兰漱见她竟还别扭起来,便想给她些面子,亲自屈尊给她倒了水,道:“娘,您怎么这时候来了,我知道你关心我,但也不必这么辛苦的跑一趟,有什么好东西或者什么话,让下人带来就是。”
秦炽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道:“伏天,你怎么过来了,不是交代过,这里晦气的很,万一染上毒怎么办?”
兰漱面上的喜色渐渐淡下来,整个人呆住了。
李伏天道:“夫人,我是担心小九,才想过来看看。”
秦炽突然笑道:“我看你是看上那把剑了吧?你也别急,等此人死了,那剑自然是你的,你父亲疼你不过,我也是要为你争取的。”
李伏天笑道:“多谢夫人,夫人一向待我如同至亲。”
兰漱:“……”
秦炽道:“我虽不喜欢你娘亲,但你却是这多少年来,散心宗少有的合我心意的人,我又怎能不待你好?”
若说原先李伏天眼睛里有冰的话,此刻早已经化成绕指柔了,她亲切的替秦炽揉肩,看的兰漱心底一阵麻。
秦炽突然站起来,道:“伏天,你先回去好生休养吧,明日便要动身去湘水之滨,你得做足准备才是。”
兰漱内心道:慈母啊!
李伏天柔声道:“是,夫人,我知道了,这就回去。”
眼看着她便要走了,兰漱一急,道:“长姐,那件事你——”
李伏天道:“我知道了,以后再说吧。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去找秋衡的麻烦。”
出奇的是秦炽也不问是何事,朝着他冷哼一声,便同李伏天一道有说有笑的走了。
兰漱本以为听见有关赵秋衡的事,秦炽会教训他或者禁足,可她却比想象中的宽容大度许多,竟没有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