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只杯子放在中轴线上,道:“女仆。”
夏晴疑惑:“女仆应该和小姐放在一起吧,她的言行举止处处在维护小姐。”
纪楚戎道:“是维护也是一种隔绝,照女仆的做法,即使小姐出了什么问题其他人也很难第一时间知晓。在未和小姐打过交道前,无法做出客观判断。”他语气突然严肃,道:“比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我更好奇的是,与他们根本不是一个时代,可以说毫无关联的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虽然他本人是受能晶吸引,为何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能晶的气息。
也许只有弄清楚这点,他们才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沈光霁道。
看了眼屋外的雨,窗户玻璃倒映着的人们憔悴萎靡。纪楚戎道:“我们分头行动,我去外面探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
“可是这雨……”
“我身体素质稍好一些,能撑一段时间。”
腿上裹着绷带,纪楚戎在伤药中混了一点恢复剂,李立群睡过一觉后好了很多,他道:“那我们就负责在别墅里寻找线索。”
暂时如此说定,纪楚戎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趁着纪楚戎、其他人都在,闻秋声突然看向陈策,道:“我……我有一个问题。”她小声道:“陈策,当时在海上,你为什么会救我?”
这么一说大家还真都好奇起来,陈策说话讨人厌,一天到晚玩他那只闪着寒光的匕首,还会突然追着人乱砍,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主动跳进危险的海里救人?
目光低垂,眼眸深处闪过回忆的缩影,陈策道:“这个啊……那是因为,我心爱的女孩是溺水而亡的。”
夏晴惊了:“你还有爱人!?”
“人非草木,熟能无情?”不知是不是壁火的余晖,杀人魔脸上冷漠的笑容出现一丝温度,他道:“她是个傻子,智力上有缺陷的那种傻。一群小孩子戏弄她,假装溺水向她求救,根本不会游泳的她跳进水里救人。”说到这里,他轻轻呵了一声,似乎在说‘要不然她怎么是个傻子呢’。
“结果就是,那些假装溺水的人游回岸上,围着她笑。也许他们还会拍着手,大笑‘看啦,傻子溺水啦’。”
“你们知道吗,与她非亲非故的我,是第一个赶到的。可我还是晚了……”陈策摊手,无奈道:“结局还算皆大欢喜,她的亲属终于摆脱一个包袱,那些孩子不过少掉一个玩具,这世间不会因为她的离去有任何改变。”
也许还是有的。
有一个人因此改变了。
一股无形的悲伤弥漫在小小的房间。他们不会去同情杀人魔,却为那个被自己善良与他人恶意害死的傻姑娘感到难过。
突然。
“噗嗤——”陈策笑得直不起腰,他揉揉眼角的水,道:“你们是智障吗!?这也信!?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道:“哪有那么多原因?杀人,救人,不都是看心情而已嘛!”
脸上一阵青白,夏晴忍无可忍,怒道:“你这家伙!太混账了!”
连系统都感叹人心真复杂啊。
‘宿主,他真的是在骗人!?’
‘半真半假。’
‘诶?’
‘女孩的存在是真的,心爱之人是假的。女孩的死亡对他的思想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可能是他后来人格扭曲,厌恶人性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你从哪看出来他不是爱上女孩?’
沉默了很久,纪楚戎才道:‘爱不会毁了他,爱会救赎他。’
在陈策眼中,那个傻女孩也许代表着善良、美好。所以,当女孩因恶意逝去时,陈策心生愤怒并渴望着发泄。
因爱也会生恨,因爱也会愤怒,但那不是终点,越过愤怒与恨,承受住所有痛苦后,仍会保留一丝善,像是将她灵魂中独一无二的温暖的火,永远的种在自己心中。
如果真的深爱,他不会舍得辜负、背离她的善念。
·
离开别墅前,纪楚戎将陈策两只手都拷住了,拖着一条沉重锁链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行动力。
“陈策。”裹着问女仆借来的雨衣,纪楚戎道:“我从岸边回来,最快不用三分钟。”三分钟都是多算了,速度全开,用不了一分钟。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陈策不耐烦道:“你放心吧,一个都不会少的。”
雨林吸饱了水释放出浓重潮气。纪楚戎捡了一些野果,顺便打了几条毒蛇。这些东西不够六个人分,正发愁间,岸边忽然传来一阵阵尖利的长啸。
这特殊的啸声听起来有几分耳熟。
纪楚戎奔到岸边,系统忽然道:‘宿主,有鱼!?’
‘鱼!?’
‘啊,还活着呢,好像搁浅了,正在蹦跶呢。看起来是……挺正常的鱼种?’
好明显的陷阱。
戒备着,纪楚戎一点点慢慢靠近。
突然,系统又道:‘’是,是那个蛇怪!在你右边的大岩石上!’
与海水相接的巨岩上,出现一道冰冷而微带腥气的身影。
漆黑的长发垂落两侧,从眼角蔓延至脸颊的淡紫色鳞片在发丝间时隐时现,像是仲夏夜的一抹人鱼泡影。
它趴在岩石上,脑袋枕在交叠的手背上,五指指甲长而尖利,是打磨锋利的刀片。手肘的位置突出鳍状骨刃,裸、露的上半身肌肉线条健美非常,犹如雕刻师手下匠心独具的杰作。
那条可怕的,长长的,遍覆骨刺的尾巴,从岩石后面垂落到地上,尾巴尖儿轻轻扫着海岸的泥沙。
怪异,美,恐怖,在这样一具躯体上融合了。
蛇怪居高临下,金黄色竖瞳正注视着纪楚戎。
第33章 绝域孤岛(6)
蛇怪指了指岸边的鱼。
‘宿主, 他的意思好像是那些鱼给你吃。’
‘……然后它吃我?’
纪楚戎不动,蛇怪低啸一声,尾巴尖轻轻一扫, 扑腾的鱼被它抽飞到纪楚戎脚边。
它滑下岩石, 长长的可怖的尾巴藏入水中, 胳膊撑在岸边人身低伏, 从右肩胛延伸至左腰的伤口落入纪楚戎眼中。
“呜——”蛇怪哀叫着,是那种受伤小动物博取同情的哼唧, 与它高大健美的躯体完全不符。
‘看看’脚边的鱼,再‘看看’蛇怪背后的伤,纪楚戎好像明白了什么。
上次耗费一整瓶恢复剂是因为情况紧急,这回纪楚戎完全可以捡起鱼转身就跑,让怪物感受一下人类的可怕。
他晃了晃恢复剂, 道:“你看,只剩下这些了。”
蛇怪歪了歪脑袋。
“我不能全给你, 只能给你几滴。”
也许拥有一半人身的缘故,那蛇怪好似听得懂人话,它短啸一声,用双手掬了一捧海水, 竖瞳看向纪楚戎。
没有撤掉异能, 保持高度戒备,纪楚戎慢慢接近,往那捧海水中滴了两滴恢复剂。
粉嫩的蛇信卷上一点溶液带回嘴里。
“这个剂量要等三小时左右才能恢复。”纪楚戎捡起两条鱼,给蛇怪留了一条, 道:“恢复前你还是先别下水了。”
尾巴从水中伸出, 末端轻轻的松松的环住纪楚戎脚踝。凶残尖刺含羞草一般,小心翼翼地贴服鳞片, 学它的主人掩藏起獠牙。
脚后跟痒痒的,纪楚戎抬起脚避开它尾巴尖的触碰。
两条肥硕的大鱼,够他们一行人坚持一段时间。友好交易结束,纪楚戎转身就走,蛇怪还在嘶鸣着,那声音无端端叫系统听出挽留的意味。
‘宿主,这样丢下它好吗?你听它叫的多可怜呀。’
‘海妖凭借歌声迷惑人类,你怎么能判断出它是不是故意装可怜?’
话是如此,但宿主在上一个世界对苏零可温和多了。
‘诶,宿主,你可能是对小动物没有抵抗力的类型呢。’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早就想问了。系统,我刚与你建立联系时,你是没有’性格‘的。’那时候系统以程序为绝对指令,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现在却呈现出一种个性,以至于连说话都有了语气。纪楚戎道:‘你现在这种状态是怎么回事。病毒吗?’
‘不是病毒啦!是程序的一种人性化设置。系统会根据宿主的性格来给自己设置相匹配的性格,目的是给宿主创造心灵慰藉,以免在漫长的旅途中出现心理问题。’
‘你这个性格……与我相配?’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系统笃定道:‘绝对相配的!根据收集的资料计算得出,宿主最吃的人设就是’会哭孩子有糖吃‘,’爱要大声说出来‘,’软磨硬泡撒娇包‘!’
‘……为什么?’
‘因为你反应慢呀,你看你,一天到晚忙工作,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不是吃饭睡觉就是追人打架,打得还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就是不在工作时间也在想工作的事。’
系统话匣子拉开了:‘温温柔柔的人妻属性是不行的,这种什么都往自己肚子里咽,你忙起来可能就注意不到,然后莫名其妙佳偶就变怨侣了。’
‘冰山也不行。宿主你有时候也比较冰山,冰山和冰山之间,没有一场大爆炸是燃不起半点火花的。’
‘小白兔可以,宿主你对软软萌萌的小白兔型人格缺乏抵抗力。不过小白兔只能走友情局,因为小白兔往往因太过随和温顺没什么自主想法。’
‘综上所述,宿主最搭的是有话直说,可硬可软的性格!’
听到这里,纪楚戎忍不住了:‘可你也不是这种性格。’
‘没错,这种性格太过复杂,不适合系统。所以我取长去短,模拟出另一种合适的性格。’系统哼哼两声,道:‘那就是!又软萌又话痨!’
‘……’
放任脑子里的系统喋喋不休,纪楚戎环顾四周,他沿着岛快速绕行一圈,发现一件棘手的事情,他们的那艘船没了。
除了潜伏的毒虫毒蛇,雨林里没有其他危险,但是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线索。
他回去时正好和其他人打了个照面,夏晴先将鱼拿到厨房处理,今晚吃一条,剩下的腌制保存,还能撑两天。
留在别墅的人两两一组,李立群和夏晴负责无人居住的三楼,那里除了灰尘几乎什么都没有。沈光霁和闻秋声负责仆人居住的一楼,他们探查了厨房、客厅,但是进不去书房,还有女仆的房间。
无人传唤时女仆便一直在一楼徘徊,偶尔会去二楼看望小姐,他们两人无从下手。
“你一走陈策转眼就没影了,也不知他干什么去了……”
夏晴还没嘀咕完,响起敲门声。这种一下隔一下,漫不经心式的敲法,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陈策进门后随手往桌子上甩了个东西,冷冷瞥一眼夏晴,道:“你下次背后议人是非最好小点声音。”他抿唇甜甜笑起来,说出的话却格外恶毒:“阿姨,你知道长舌妇会被割舌头吗?”
“阿……阿姨!?”夏晴瞪大了眼睛。她可是听到过陈策叫纪楚戎‘哥哥’的,讲道理她看起来比纪楚戎年纪还小一些啊!
“你拿的是什么?”打断两人争执,纪楚戎眼神示意桌子上的东西。
“信。”陈策随手捡起一张叠成四方形的纸张,撑开来,制作精美甚至熏有香气的纸面上写满漂亮的花体英文。
打着哈欠,陈策瞄了两眼,又扔到一边,道:“是写给凯恩·罗特里恩的情诗。”
“装、逼。”夏晴小声嘀咕。
沈光霁捡起来详读一遍,他忽然惊奇地抬头看了陈策一眼,对大家解释道:“开头是‘致我亲爱的凯恩’,后面是十九世纪一位著名作家写的爱情诗。”
‘诶,宿主,那小疯子还挺厉害呀。’系统在脑海里给纪楚戎详细解释了一遍纸面的内容,又道:‘有这水平,干啥不好非要当杀人魔。’
‘当智力远超其他人时,适用于大众的道德教育就失去了效力。这个时候如果不及时发现异常并帮助他们树立正确价值观,就容易造成悲剧。’
纪楚戎问道:“陈策,你在哪找到的?”
桌子上总共二十封纸张,全是书信体,开头均是‘致我亲爱的凯恩’,内容都是摘抄当时著名作家的情诗。
如果不是有特殊之处,陈策不会特意拿出来。
果然,他一开口,就是重磅。
“女仆房间,床头柜最下面那一格,最里面的铜盒子里。”
负责一楼的两个人面面相觑,闻秋声道:“你……你怎么进去的?”
“嗤——这还不简单,她不过是一个下等人,也犯得着你们这样忌惮。”陈策伸个懒腰,带动双手间的锁链叮当作响,他道:“我直接去找了新朋友凯恩·罗特里恩,向他陈述昨天晚上女仆对客人开枪的事情。”
他看向纪楚戎,剩下的话好像专门说给他听。
“凯恩原本不太想搭理我,他说那是索菲亚的贴身女仆,他会代我向索菲亚反映这件事。后来我对他说,这样也行,不过,我只是认为,我们是受到子爵您亲自接待的客人,您也记得,昨天晚餐是您邀请我们入座,并对我们释放出诚挚的善意。基于您的仁慈宽厚,那名下人怎能作出与您背道相驰、完全相反的残酷行为?”
“听完我的这番话,几乎是立刻的,凯恩摇铃传唤了女仆。”趁凯恩教训女仆,他潜进女仆的房间搜查,在床头柜里发现了这些深藏的书信。
说完,陈策微微扬起下巴,仿佛在对纪楚戎说‘你看到我的团队价值了吗?我比这些人加起来还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