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
　　“谢夺！”韩皎低头捧起他的脸，黑暗中无法看清他神色，“你究竟在怕什么？你是大楚战神，这天底下没有能让你害怕的事！”
　　“怕你也不要我。”
　　“现在是你不要我！”韩皎再次用力推他：“让我起来点灯，我们好好谈一谈。”
　　“不要。”谢夺嗓音十分坚决。
　　“为什么？多日未见，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就这么谈。”
　　韩皎愣了会儿才明白过来，谢夺是不要他点灯。
　　这可真是奇了，谢夺从前睡觉都不肯熄灯，非要时时刻刻能清楚看见他，今日猴急成这样，反而不想点灯看他一眼，难不成真是看腻了他？
　　“那你去旁边躺好了。”他还是忍不住迁就谢夺的任性。
　　谢夺又狠狠搂紧他片刻，而后恋恋不舍地松手，翻身躺在他身旁。
　　韩皎的目光逐渐适应了黑暗，转头时，隐约看清谢夺的轮廓。
　　谢夺浅淡的瞳色里有清亮的月光，仿佛有藏不住的迷茫借着月色的掩护在眸中流转，把韩皎多日积攒的委屈全都冲散了，徒留下心软。
　　究竟是什么事，让这个不可一世的臭弟弟终日惶惶不安？
　　眼前的谢夺似乎用一座看不见的围墙把自己孤立其中，韩皎拼命靠近，越用力，就越发现那座墙的坚不可摧。
　　谢夺终究没告诉他这些天来在忙些什么，韩皎却并不生气。
　　直觉告诉他，谢夺并没有变心，一切反常举止一定有什么很可怕的原因，他绝不会在谢夺最脆弱的时候轻言放弃。
　　“我不会逼你，也不会生你的气。”韩皎抬手抚摸谢夺的侧脸：“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直到你愿意相信我对你的心意，愿意让我分担你的恐惧。”
　　谢夺眼里的迷茫似乎变淡了，伸手将他捞入怀中，安心地闭上眼。
　　可韩皎一早醒来，他已经离开了。
　　就好像畏光似的，从前太阳似的少年，如今阴郁地游走在黑暗里，这让韩皎心疼大过失望。
　　一整日，一直想起黑夜里谢夺那双浅淡的眼瞳。
　　韩皎才知道，那双邪气凌厉的瑞凤眼，原来可以那样忧郁无措，那么让人心疼。
　　从前端王病症发作时，都从没露出过那样叫人心疼的神色。
　　谢修的眼睛永远是漆亮有神的，跟燕王一样，痛苦只会让他们的目光更加充满凝聚力，却不会像谢夺……
　　韩皎脑中忽然闪过一个陌生的念头。
　　他发现燕王和端王长得跟皇后很像。
　　端王的五官看着略显稚嫩，燕王尤其肖似皇后，连下巴上那道美人沟，都跟皇后如出一辙。
　　相较而言，谢夺似乎完全继承了皇上的长相。
　　可这么一想，又有些奇怪，此前没见过皇后时，韩皎怀疑谢夺长得像皇后，因为谢夺的五官太精致，与皇帝的硬朗长相差异很大。
　　本以为皇后是特别秀气的长相，没想到……
　　越想越是古怪，韩皎开始仔细回忆皇帝的相貌。
　　他距离皇帝最近的一次，是被抓到代写策论那一回，就在上书房，皇帝让他抬头目视自己。
　　因为恐惧与绝望，当时的画面，韩皎永远无法忘记，皇帝那张威严的面容，还历历在目。
　　他在回忆里仔细观察皇帝的脸容。
　　不可否认，谢夺的轮廓与皇帝很相似，只是比例和五官更精致，可是……
　　可是那双漆黑的龙目。
　　韩皎渐渐睁大眼，呆愣愣地回忆皇帝威严的目光。
　　为什么谢夺的瞳色如此浅淡？
　　不像皇帝，更不像皇后。
　　高中生物课残留下来的记忆，让韩皎觉得这很不正常。
　　不正常到他都不敢往深处想。
　　谢夺的异常，似乎是从皇帝重病后开始的。
　　为什么皇帝的病情，让他如此严重地缺乏安全感？
　　就好像一夜间，他的母亲、兄弟，全都无法给他归属感，而谢夺此前从未对皇帝表现出如此单一的强烈依赖。
　　韩皎还记得这位咸鱼皇子当初如何期待六哥登上皇位，好让他抛开策论，安心踢球。
　　为什么在皇帝重病后，谢夺却急不可耐地开始剪除燕王在朝中的势力？
　　为什么原著中的谢夺和韩皎家的谢夺，都在皇帝重病后，忽然对皇位产生欲望，并开始急不可耐地针对燕王党？
　　皇帝重病后，只肯见谢夺。
　　他会对谢夺说些什么？
　　韩皎背脊阵阵发凉。
　　什么事，能让谢夺一夜间恐惧并怀疑所有最亲的人？
　　恐惧到甘心放弃自由，把至高无上的皇权紧紧攥在手中。
　　可即便权力在握，他还是显得无比茫然绝望。
　　谢夺这些时日说过的奇怪话语，陡然在韩皎脑中串联起来——
　　“我从前不在乎这些，是因为我自幼拥有这一切，这一切组成了皇九子谢夺，如果失去这些，我究竟是谁？”
　　“我这样沉迷玩乐一无是处的人，凭什么守住旁人对我的感情？”
　　“你呢韩皎？如果我谁也不是，你还会有一点喜欢我么？”
　　“韩皎，我快疯了，越心爱的人越让我害怕，可我还是想要抱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棉花精终于发现，臭弟弟这些天来一切变态表现，都是在对他说三个字：救救我


第136章
　　燕王不是谢夺的同母哥哥。
　　谢夺是在皇帝重病后被告知这个秘密。
　　这是韩皎推论出的最大可能, 这个推论能让谢夺的反常举止得到合理解释。
　　可如果不是皇后的孩子，谢夺会是哪位妃嫔产下的孩子呢？
　　皇后又怎么可能愿意配合皇上, 把别人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
　　不对。
　　原著中有提到皇后怀上谢夺前, 重获圣宠，怀孕期间害喜严重，皇帝表现得也异常关切。
　　这些都是原著中提及的细节，许多宫女甚至外戚, 都见证过皇后怀孕期间受到的呵护, 怀孕根本做不了假。
　　难不成，皇后的孩子被换了？
　　这也说不通，刚出生的婴儿变样特别快, 相差几个月的孩子就可能是天壤之别，怎么可能在亲妈眼皮底子下换掉孩子？
　　除非一出生就换了，还得几乎同一个月产子。
　　可谢夺并没有同龄的兄弟。
　　这一点韩皎暂时理不清楚, 又开始琢磨另一个问题——
　　皇帝为什么非要让这个孩子继承皇位？
　　现在想来, 皇帝似乎从一开始, 就在故意挑拨嫡长子和嫡次子的争斗，同时压制两方, 不让他们坐大, 其实就是为了嫡出小儿子铺路，而这个儿子实际上并非皇后亲出。
　　韩皎感觉脑子快炸了。
　　这皇帝什么毛病？难不成谢夺一出生, 他就看出这崽子天赋异禀，能成为千古一帝？
　　可推断皇帝此前的预谋，应该是在谢夺出生前, 就有了这个念头。
　　是了，谢夺出生前，皇帝就想让这个孩子继承皇位，这种冲动和感情，不可能平白对一个没出生的孩子冒出来，一定是因为孩子的其他至亲与皇帝有什么特殊瓜葛。
　　当然，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孩子的生母。
　　这个猜想虽然匪夷所思，但它可以让所有事，变得合乎逻辑。
　　假设皇帝想让某个女人和自己产下的孩子继承江山，又没法让这个女人成为皇后，所以才做了这么大个局。
　　这背后详细原因，韩皎猜不出来，但他得想明白皇帝究竟对谢夺说了什么，才让这个咸鱼皇子一夜间退无可退，为了自保，先发制人。
　　凭韩皎的了解，谢夺不可能因为身世原因，就对从前亲密无间的兄弟产生这样的警惕与敌意，除非燕王先对他下手，才会击碎他对燕王的信任。
　　这种可能显然为零，铁头娃这辈子完全没有书里的心机，更何况，就连书里那个黑化的燕王，最后的最后，还是把谢夺当成亲弟弟。
　　如此看来，很可能是皇帝动了什么手脚，导致谢夺对亲情的信赖被彻底击碎，才陷入如今进退两难的绝境之中。
　　谢夺显然并不想伤害燕王，但却在竭力铲除燕王的势力，削减燕王的力量。
　　韩皎心底发凉。
　　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原著里的谢夺表现得那么古怪，猫玩耗子似的，一直在削弱燕王的势力。
　　书里的终极大boss总能想出奇招，直接袭击躲在燕王背后的党羽，却从不对燕王发起直接进攻。
　　这种做法看起来吃力不讨好，可当初看书的时候，韩皎只觉得这个黑化的咸鱼皇子智商爆表，简直是故意炫技虐男主。
　　虽然行为很古怪，但当时的读者都认为，这种深藏不露扮猪吃老虎的天才反派，有点恶趣味，很正常。
　　而此刻的韩皎十分了解大boss的性格。
　　谢夺是个特别干脆利落的人，成为他的敌人会死得非常爽快，也可以说会死得非常快，他绝对没有闲情逸致，在战场上跟敌人玩游戏，原著中的古怪举止唯一的解释，是他没法将燕王当成真正的敌人。
　　可书中的燕王，却把弟弟的不忍心，当成了故意羞辱。
　　这一大串猜想，既让韩皎感到恐惧，又让他感到庆幸。
　　如果推断的大致因果方向是对的，韩皎就能尝试对症下药，解除谢夺对燕王的心结。
　　怎么对症呢？
　　总得知道那位腹黑帝王究竟对谢夺说了什么，这要去哪儿查探呢？
　　韩皎可算明白为什么自己接触燕王党，会让谢夺如此恐惧了。
　　皇帝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谢夺以为燕王暗中筹谋对付他，而韩皎此前的举止太他妈像是燕王派来的奸细了。
　　谢夺居然还敢每晚抱着他睡觉，真可谓置身死于度外。
　　韩皎琢磨完整件事，心情从震惊到畏惧，最后只剩下心疼。
　　他家咸鱼臭屁王一夜间变成这样，他竟然到现在才察觉不对劲。
　　这几个月，谢夺是怎么过来的？
　　短短十七年人生，竟然全都活在别人的身份里，一夜间不知道自己是谁，而他一直当成亲人的母亲兄弟背地里想要置他于死地。
　　这个世界对于谢夺来说仿佛是一片虚假的泡沫，再没有什么是可信的。
　　韩皎心疼得简直想立即冲进宫去送抱抱。
　　早知道表白的那天，就不说只有一点点喜欢谢夺了。
　　他根本是爱死臭弟弟了好吗！
　　谢夺竟然还问如果他谁也不是还会不会喜欢他。
　　管他是九皇子还是皇帝的私生子，韩皎巴不得那家伙地位没有那么高，那样就可以随时撒泼打滚，不准谢夺忽视自己。
　　都因为那家伙是太子爷，韩皎独守空房一星期，屁都不敢放，简直没有一点点恋人的基本权利！
　　得让大boss知道他的感情，与身份地位无关。
　　但这种时候不能冒进，直接揭开谢夺的伤疤，可能会迫使谢夺反击，得先争取他的信任。
　　耐心、耐心、一定要一步一步接近。
　　不论如何，得先让谢夺相信他是站在自己一边的。
　　想要证明这一点，最立竿见影的办法就是跟燕王党为敌。
　　看来，他真得给大boss吹枕边风讲徐阁老坏话了！
　　谢夺之所以对他放不下戒心，就是因为之前韩皎的劝说路线搞反了。
　　此前每回谢夺“下班回家”抱着他卿卿我我的时候，韩皎就特别欠揍地开始劝谢夺不要针对燕王党。
　　怪不得每次说着说着，谢夺就神色麻木心如死水。
　　爱上“敌方卧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大boss绝对能倒一片海的苦水。
　　韩皎悔不当初扼腕叹息，为了将功补过，他决定设法搞来一些徐阁老属下的账目，看看能不能找到贪污受贿不干净的官员，帮大boss干掉几个喽啰。以表明立场。
　　主意已定，韩皎制定好计划，对大boss展开了热烈的追逐。
　　从相识到暗恋，从暗恋到定情，一直都是谢夺抛开大楚第一蹴鞠高手的脸面努力接近他，现在蹴鞠高手受伤了，想要躲开所有人，韩皎是时候死皮赖脸一回了。
　　于是韩皎天天去西苑求见。
　　万幸，谢夺并不会拒绝他的主动接近，只是表现得有些不安，大概是怕韩皎不断逼问为何针对燕王党。
　　但是没几天，谢夺就发现，小神童先生的兴趣爱好改变了。
　　韩皎跟他并排坐在御案前，既不帮他批折子，也不商讨政务，只在旁边看闲书。
　　还都是些不正经的书，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内容包含大量“动作描写”。
　　韩皎脸不红心不跳，在旁边看黄书，看到夸张的剧情，还会递给大boss分享。
　　“这书里的大侠跟仇敌打了两天两夜，才分出胜负，救出妻子后，他竟然在山洞里缠绵到天亮，第二天又继续迎战找上门的仇家，就跟用不着睡觉似的。”韩皎一手托着下巴，冲大boss吐槽：“怎么可能有人两天不睡觉，还能干一晚上？”
　　听完他的质疑，手持奏折的大boss一脸懵逼。
　　韩皎直起身凑近谢夺，扬起下巴挑眉问：“嗯？”
　　刹那间，斗志被激起，谢夺危险的眯起眼，沉声开口：“我接受你的挑战。”
　　作者有话要说：　　小棉花：我只是在暗示你可以行房，并非想让你两天不睡觉再干我一晚上！


第137章
　　韩皎没想到, 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轻而易举让男朋友踏上“回家的路”。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能两天不睡觉还雄风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