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这个小傻瓜,什么都不知道给自己准备。
手指弹动,船舱上的灯闪了一下,突然灭了。
“呀!怎么了?”有人发出惊呼声。
“老板!老板!灯怎么灭了?”
“有人吗?我怕黑啊!”
船舱里的动静惊扰了外面的人,有人拉开舱门说了一句话:“都别吵,不就是黑一会儿嘛,要是被抓住,你们一个个的都遣返回去,钱可不退的。”
顿时,船舱里没了声音。
阮明池由始至终没有太大的动静,只在灯灭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沉默的把自己又抱紧了一点,垂着眼眸一动不动。
突然间,感觉到身边有谁靠近,烫热的温度属于男人,而且他们这个船上本身也没有一个女人。
阮明池对男性有着特别的敏感,马上开口:“谁?”
太久没有说话,他声音沙哑难听,好像摩擦在粗粝的砂纸上。
随着说话,阮明池浑身的肌肉紧绷,甚至做出了攻击的准备。
“要吃东西吗?”来人说着,“我这里有花生,这么无聊,我们聊会天啊?”
“谢谢不用了。”阮明池警惕地开口,往旁边挪了挪,通过声音,他判断出了男人距离他很近,已经侵入到了他的安全范围。
“啧,真是,随便你。”那人说着,黑暗里响起了翻找口袋的声音,然后很快是拨开花生壳的脆响。
阮明池从空气里闻到了炒花生干香的味道。
曾经唾手可得的食物,在这个时候成为了绝顶的美味,刺激着阮明池的唾液疯狂的分泌,他的喉结滑动,吞下大口大口的口水。
那人嚼着花生说:“我之前看见你,然后你就不见了,是住在其他地方吧,是头等舱对不对,二十万呢,估计你也不缺吃的。不过有那钱你偷渡什么啊,在哪儿不能有点好日子,是犯事了?还是得罪人了?”
“……”阮明池安静地并不说话。
那人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就不行,要有那钱,我就自己飞过去了,我家里有人在F国,等我过去了他们会安置我,反正就船上难受几天,等到了地方就好了,你打算去哪儿啊?”
“……”阮明池的睫毛颤了一下,离开了季浩他能去哪儿呢?季家的产业遍布全世界,他又能去哪儿呢?或许会一路流浪,然后在流浪的路上死掉也不一定。
男人的声音很年轻,带着一点奇怪的口音,但身上味道并不难闻,不仅仅是有着炒花生的干香,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隔离开这个船舱里的各种臭味,让阮明池想起了那个他一手打理的花园,里面栽种着致命的毒药,但也栽了满园的芬芳。
等回过神来,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大腿,他吓了一跳,正要往旁边弹开,就听那男人说:“牛肉干吃吗?午饭到现在都没送过来,晚饭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说实在的,那鱼汤捞饭真不是人吃的,除了腥味一点滋味都没有,我闻到味都快吐了。”
“喂,人呢?吃不吃啊?”
“……算了,我都不嫌给你东西,你还嫌我东西里有毒是不是……”
阮明池捏着手掌,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开口:“要……谢谢……”
他从上船就没好好吃过了,食物难吃是一回事,他的心思又重,压得五脏六腑沉沉的,根本没有胃口。但之前几天,三餐都还算准时,他勉强吃上一点倒也够了。但今天他却错过了早饭和午饭,身体的本能在呐喊,他确实无法抵挡食物的诱惑。
包装好的散装牛肉干放进了阮明池的手里,他将牛肉干握紧,指腹抚摸着边缘,然后熟练地将牛肉干的外包装撕开,牛肉浓郁的香味顿时涌进了鼻子里。
放到鼻子边闻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又咬了一口,顿时尝出了这是自己最爱吃的品牌。
熟悉的味道彻底地唤醒了阮明池的食欲,他一口口的将牛肉干吃进嘴里,咀嚼的牙齿根本停不下来。
季浩就在旁边看着他,看着像是饿极了的小猫吃东西的模样,脸上露出了笑容。
看起来他还真是爱惨了阮明池呢,明明气得不得了,但偏偏就看不得他吃苦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一路究竟惩罚了谁,看着阮明池沉默,看着他憔悴,看着饥饿,竟和自己经历了这一切一样。
等着阮明池吃完了牛肉干,季浩又随手从虚空里拿出了一捧花生,随意掰开一个问他:“花生要吗?”
吞下牛肉的阮明池往这边看过来,眼睛没有焦距,但有了点精神的模样看起来依旧很诱人,最后有些赧然地点头:“谢谢。”
季浩将花生放在了伸过来的小手上,故意掉了一些在地上,于是那小手在地上摸来摸去,季浩干脆又丢了些在他手边上,于是最后阮明池得到了用两只手捧着都装不下的花生。
黑暗是最好的伪装色,垂眸剥着花生的阮明池眼里都是藏不住的低落,花生香脆的滋味在嘴里炸开,心思太重的男人终于打算为自己减一点负。
“你害过人吗?”
季浩用着紧张的声音回答他:“没有!怎么可能!我虽然偷渡,但我没犯事,我发誓!”
“我有。”阮明池说,“曾经以为是不能不做的事,哪怕是失去一切也要完成的一件事,所以我用尽全力地去做了,但做完了却发现好像结果和自己想要的完全不一样。小时候就有人告诉我,不要做错事,做错事了会被惩罚,长大了也有人告诉我,不要犯错,犯错会有报应,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认真地想过,我觉得我真心想要去做的一件事又怎么会是错的,我也一定不会后悔……”
“咔哒!”
骤然亮起的火星在船舱一角出没,但骤然亮起的光芒却还没来得及照亮船舱,又骤然熄灭。
阮明池眼皮跳了一下,继续说道:“……可事实证明,错误就是错误,哪怕有千万种理由,当你做错事的时候,你依旧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咔哒!”
又是一声响,依旧是火星乍然亮起,伴随着咒骂声,“妈的,怎么点不燃?”
有人低吼:“你干什么?这里不能抽烟?”
“滚一边,老子不抽烟,点一下火怎么了?”
“咔哒!”
又是一声。
这一下,火光跳跃了出来,瞬间照亮了狭窄阴暗的船舱。
光明带来了温暖,阮明池在依稀的光亮中看向了身边的男人,紧接着却身体骤然紧绷。
身边空无一人!
在他身边不远是一堆粗粗的麻绳,凌乱地堆积在一起,上面甚至有些鱼钩和铁片,根本无法坐人。
而那驱逐了恶臭的清新香味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散尽,但阮明池依旧在那残留的气味感受到了一丝熟悉。
阮明池足足愣了两秒,大脑快速地旋转,试图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找到刚刚来到自己身边的人,但一眼扫过,附近的人无论是距离,还是对方的姿态,都无法在上一秒坐在他身边的情况下,在下一秒离开那么远。
火苗渐弱,阮明池却心里颤了颤,不太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产生了某种幻想,直到他看见脚边堆着的花生,还有撕开的牛肉干包装袋。
一种可怕的念头伴随着那骤然降临的黑暗席卷而来。
“咔哒!”
“咔哒!”
打火机的声音停不下来,伴随着男人的咒骂声,打火机彻底报废。
船舱里也再没有了一丝光亮。
阮明池眼睛睁的很大很大,像是见鬼了一样,眼前和脑袋里反反复复的只剩下一个画面。白色透明的牛肉包装袋上印着一个黄色的“C”,与市面上能够买到的C牌牛肉干完全一样,但是在C的一角印着J的字母。
这代表了季家特供。
C牌在贵族服务上做得尽善尽美,为了满足贵族不同的口味,专门针对各个家族的习惯特供牛肉,提供的牛身上的部位也不同。
仔细回想,那牛肉软烂,虽然晾制成肉干,但并不会太费牙口,所以他的吃得很顺畅,口感滋味与家里的一模一样,他难以想象这船舱里会有人拿到季家的特供食物。
“刚刚是谁给,谁给我的牛肉干?”阮明池忍耐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感,颤抖着声音问着。
第61章 上仙是个心机BOY19
阮明池的问话, 自然没有人理会他。
“拜托,能告诉我吗?别开玩笑?”他再次语气谦卑地请求着。
有人说话了, 但却不是在回答他, 而是讥笑道:“你谁啊?有牛肉干我不会自己吃。”
阮明池吞下口水,最后说:“有人来过我身边吗?刚刚给了我东西又走了,求你们,快告诉。”
这一次没有人说话, 大约是阮明池的声音颤抖的厉害,还有那话语里的一种诡异感, 瞬间让这个船舱充满了可怕的气息。
“咔嚓!”
打火机的声音再次响起。
男人咒骂:“你特么闭嘴, 你吓唬谁呢?信不信我揍死你!”
阮明池绝望了。
为什么没有人答应呢?
刚刚身边说话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紧张感伴随着熟悉的恶心感再次涌现,他的肠胃翻搅着告诉他,就在刚刚他确实吃下了东西,一些花生,还有季家特供的牛肉。
究竟是谁给他的,总不会是他自己, 一定是有人在吓唬他, 对!是季浩!跟踪他!然后这个时候冒出用恶劣地语气说着, 看,我找到你了。
但……
怎么可能……
无法说服自己的理由在下一秒被推翻, 年轻的男人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像是溺水一般张大了嘴, 眼泪被呛了出来。
季浩来找他了……
他来了……
变成鬼魂来了吗?
他死了!
死了!
可怕的恐惧感瞬间化为更加汹涌的悲恸袭来, 铺天盖地, 将他席卷,碾压。
“啊……啊……”无法压抑的哭泣声从喉咙里涌出来,化成痛苦压抑的呻口今,他无法发出更清晰的声音,因为太过痛苦,他甚至自己正遭受巨石的碾压。
哭出来的不是泪,是血。
季浩死了。
他死了。
“啊……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季浩……
“什么啊?”
“谁在哭什么?”
“还能不能行了?”
“安静!”
然而这些抱怨声根本无法进入阮明池的耳朵,他发出嘶哑的气声,因为无法顺利地哭出来,身体抽搐不已,但他却跪在地上,在黑暗中爬行,他要出去,要出去!
那些都是假的,脑袋里的念头都不是真的,他需要光,他需要更加确切的消息,季浩不会死的,祸害活千年,他不会死,不会!
“唉……”虚空传来叹息声,好像男人的气息缭绕在自己的身边,温度瞬间降低了数度,阮明池却本能地追着那温度而去。
“……”阮明池努力地睁大眼,无视那瑟瑟落下的泪水,他朝着熟悉的温度冲过去,就好像要扑到季浩的怀里。
然而下一秒,他什么都扑到,只是摸到了门栓。
手掌在门上摸索一番,随后他抬起手臂猛烈地敲击。
“开门!让我出去!我要出去!开门……”
声嘶力竭的大喊声不但惊扰了船舱里的人,连带着也惊扰方才踏上渔船的海洋巡警。
门也很快打开,阮明池看见的是金发碧眼带着军帽的男人,他的鹰钩鼻子非常的显眼,冷锐的目光落在阮明池的脸上,继而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他转头对着船员说了一句什么。
阮明池收获了船员阴冷残忍的目光。
……
阮明池和偷渡客,以及渔船上的所有船员一起被带到了海港的警局,面对那些怨怒的目光,阮明池报出了自己身份和季家的电话,在受到更多的伤害前被隔离开来。
他抓着□□室的黑色栅栏,对转身离开的警员,渴求地说道:“拜托你,帮我找一下华国的新闻报纸,或者关于季家的新闻,可以吗?”
那警员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禁闭室很快安静了下来,隔壁的禁闭室被关闭的船员和偷渡客开始破口大骂,阮明池却坐在简陋的石砌的凳子上充耳不闻,他咬着指甲,又撕扯着自己的嘴唇,被那无边无际的恐怖和悲伤笼罩。
季浩不得不催促当地的律师赶快过去,他真担心再晚一点,这个家伙被会被吓疯。
本来只是好心投喂,怎么会那么胆小,吓得魂儿都没了。
因为阮明池失控的时候,因为太过悲伤,始终没能喊出季浩的名字,导致季浩误会,虽然心疼,但到底没有完全发泄了心头的那团火。
他绕着阮明池走了两圈,环抱着手臂,垂眸看着近乎于自虐,将手指和嘴唇撕扯的鲜血淋漓的男人,眉心蹙得很近。
真笨!
胆子那么小,还敢跑出来,简直天真!
还有那个律师什么时候来?能不能快点啊!
终于在季浩的忍耐力即将达到极限的时候,律师赶到了,巨额的保释金毫不迟疑地交出去,阮明池很快就被保释了出来。
这名律师是见过阮明池的,实在无法想象那位在季先生身边得宠的爱人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但显然这也不是他需要了解的,将他接上车,然后再送进宾馆,等到第二天的中午,阮明池的身份证明和机票就已经被季家的人亲自送了过来。
重新整理过自己的阮明池依旧很憔悴,但昨天晚上的消息让他平静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