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很长,却只是短短几秒钟,季浩就有了决定。
所以等阮明池将他从车上抱下来的时候,他说:“找医生吧,我很难受。”
说完,季浩呛咳一声,瞬间脸色青黑,一丝血线从嘴角溢了出来。
正沉醉在回家喜悦中的阮明池脸色遽变,失声大叫:“医生!医生!!”
……
季浩的身体太差了,才一回到房间就躺在床上再没下过床,每日里大宅都是进进出出的医生,依赖季家生存的医生们个个表情严肃,为了救回金主的命,有时候甚至在大门外的走廊上就争吵了起来。
阮明池这个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但却一言不发地站在边上听着医生们激烈的争论,想要从他们的话语中了解到一些真实的情况。
毫无疑问,阮明池投毒所用的药物是领先这个时空科学领域的,这是前情提要为他开的金手指,其实要是真的能够一口气杀了季浩,阮明池的未来说不定更加好过。
因而仿佛来自于另外一个位面的毒药配方,难住了这些医生,连续三天的会诊,甚至召集了全世界有名的医生对季浩的身体分析,却始终无法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
折腾了三天。
季浩的身体越来越糟糕。
阮明池推门走进卧室的时候,看见了床边摆着的各种高精度仪器,都是重症监护室里的东西,季浩躺在床上陷入昏迷,命悬一线。
屋里没有其他人,照顾季浩本来就是阮明池的工作,现在还远远没到追查投毒者的时候,所以阮明池还可以靠近季浩。
阮明池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季浩,这几天他非常的沉默,在其他人眼里这很正常,因为巨木将倾,栖息在树上的生命本该忧愁,不光阮明池沉默,季宅里的人没一个还能够笑出来。
只是旁人看着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在阮明池掀起的却是滔天的巨浪。
心跳仪“滴滴”地叫个不停,睡在床上的男人不久前才醒过来一次,接下来应该会睡很长的时间,甚至有可能这次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阮明池一动不动像一抹幽灵,表情空白的甚至有点无助,只有偶尔闪过的狠辣为他添上一抹生气,只是很快变得满脸迷茫。
就这样站了很久,阮明池缓缓地坐在了季浩的身边,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只猫一样将上半身俯下去,手掌撑在了男人正在输着点滴的那只手的旁边。
然后,他缓缓的抬起了另外一只手,手指的指尖仿佛跨越了一个漫长的宇宙之后,终于落在了男人脸上的氧气罩上。
拔掉,拔掉!
在真相没有暴露前拔掉氧气管吧,只要季浩死了,季家大乱,除了自己他就再没有亲人会去探寻真相,这样自己下毒的秘密就会永远没人知道,从此以后,即便季家的遗产与他毫无关系,他也可以靠着手里的钱活下去。
拔掉,拔掉!
如果季浩醒了,一定会彻查到底,自己露出马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根本无法隐藏自己的恶意,与其到时候被季浩厌恶,被他惩罚,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手指缓缓用力,按在了氧气罩上,阮明池深呼吸了,眼神如刀,所有的恐惧夹杂着那些算计像是喷薄而出的岩浆,一点点的施加着力量,肌肉颤抖。
第59章 上仙是个心机BOY17
季家的花园很美, 任何意义上的美, 因为这里不仅仅是花园那么简单, 甚至是一个人将所有对自由的渴望, 寄予幻想的地方。
花园里有花,这毫无疑问,自全世界的珍贵品种都在这个花园里静静地生长着,它们被花园的主人,按照喜好摆放出不同的形状,然后再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图案, 当春天来临的时候,百花绽放, 满园飘香。
花园是季家的,但在大宅里工作的人都知道,花园只属于一个人的, 是大宅主人的宠爱, 让他在这里可以栽种任何想要栽种的花朵。
当某个得到匿名信件的医生,带着怀疑的态度来到这片花园的时候, 果然在花园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一小片正在绽放着紫色小花的植物。
医生不是植物学家,当然叫不出这个植物的名字, 又或者说, 哪怕是植物学家赶来, 大约也无法分辨这个花的名字。
这植物一样看上去很普通, 贴着地面长出的叶子有点像萝卜叶的边缘, 有些微微的锯齿形状, 但紧贴着地面,一株五片叶子,不多不少。在叶子中间长出细细长长的根茎,顶端正绽放的正是一开始吸引医生的紫色小花。
和夹在匿名信将里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
小花很脆弱,在风中摇晃,医生蹲下去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香味,这个味道似曾相识。
四天后,针对毒性的特效药被研究了出来,当第一针被推进季浩身体里的时候,季浩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阮明池从家里跑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男人气若游丝,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特效药究竟有没有效果谁都无法确认,一群医生脸色紧张,眉宇锁的很紧。
但在他们身后,尤为强壮的季浩却站在阳台上看着低着头匆匆往外走的男人,当男人上了车毫无阻拦的离开庄园时,阳台上的季浩便轻轻一踏,越过数百米的距离,轻飘飘起来到车的上面,稳稳站定,只留下一个空壳躺在床上,糊弄那些紧张过度的医生。
阮明池拿走了自己的护照、身份证等等,所有重要的证件,然后留下其余的身外之物,包括季浩。
坐在车顶上的天魔脸色阴沉,显然对于阮明池落跑这个决定非常生气。
一共三个世界,季浩还从未对阮明池生过气,即便阮明池的决定早已经在他的意料中,但他还是有种自己被丢弃的愤怒感。
是的,生命和爱情,几乎所有人都会毫无疑问地选择前者,哪怕在那之前,阮明池为了救他的命不惜暴露了自己,如今他除了逃命,就只剩下等着季浩醒后的惩罚。
季浩从车顶缓缓往下沉,然后坐在了男人的身边,看着他冷静过分的侧脸,眉心蹙得很紧。
很明显,这次离开后,阮明池就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什么爱情线,什么亲情线,什么友情线都不重要,爱自己大于一切。
季浩一边欣慰,又一边生着气,心里有一万种将他抓回来折磨的念头,但又用理智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告诉自己,不能太过放任自己的负面情绪滋生,那样会真的伤害到明池,当他用戏谑的心情去调戏明池的时候,一切都是可控的,他随时可以叫停,所以越是动怒越要冷静,这根琴弦太脆弱了,他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捏死他,所以更要学会控制力度,不能伤害。
但是……等“我”醒了,你觉得你逃得掉吗?
季浩冷冷地看着阮明池,黑眸如渊似井。
开着车的阮明池打了个冷颤,脚下油门踩的更深,疾驰在平稳开阔的大路上,然后一头扎进了城市里。
季浩本以为阮明池会直接去机场,然后随便乘坐一班最近的飞机离开,躲到地球的另外一边,但谁知道阮明池只是在市里选了个地方慢慢的将一部分钱转移出来,然后便找了个宾馆住了下来,而且用的还是自己的身份证。
对于他的这番操作,季浩倒是有点不明白了。
但等阮明池最后从宾馆的贵重物品箱里拿出满满一口袋的银行卡后,季浩才明白了阮明池的目的。
而接下来四天的时间,阮明池都在转移资金,也依旧住在宾馆里,他开始留胡子,为自己购买了一些新衣服,就这样有条不紊地准备了到现在,这天半夜,戴着鸭舌帽的阮明池掰断了自己的身份证,将鸭舌帽压的很低,遮住了宾馆的监控,消失在了夜晚的城市里。
挺不错的手段,季浩必须承认如果不是自己一直跟着,恐怕想要再次找到阮明池会很困难。
但是这种赞同的念头,伴随着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距离,肚子里的火气就像是架在火上烧着的水,已经冒出了一个个滚圆的气泡。
嗯?就那么想要离开我?算定了我会报复?连个机会都不给我?
最后那段时间对阮明池的温柔,算是全部白瞎了。
阮明池坐着计程车远离城市,穿过乡镇,然后替换着新的计程车穿过一个个城市,终于远离了那栋大宅院。
而经过了半月的抢救,“季浩”终于睁开眼睛,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找到阮明池,把他带回来。”
猫守在老鼠的身边,等待着一场猫抓老鼠的大戏到来,他不怕花钱更跟不缺时间,他只想知道身边的这只小老鼠会在那天罗地网中,隐藏多久。
……
一个月后。
阮明池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那一瞬间好像闻到了季浩的味道,在那骤然生出的紧张情绪中,犹如跗骨之蛆般的思念也在日渐加深。
但很快,他不得不从夹杂着臭脚和腥咸气味的床上撑起身子,然后感受着那摇摇晃晃的海浪声中,坐着每天最多做着的事情,眺望着海平线,发呆。
从一开始逃离的紧张感走出来后,距离的季浩越远,阮明池脑袋里那根绷紧的弦就越是放松,当松了极致,于是呆滞般的习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他逃出来了,但想象中的自由并没有来临,他在逃亡中日渐沉默,脸上挂着僵硬的面具,他甚至忘记了该怎么说话。
偷渡往F国的渔船在大海里飘荡了三天,阮明池买了个头等的船票,却也只有勉强躺下睡觉的地方,他满脸胡须,已经好几天没有洗过澡了,其实脏惯了也就那样,并不觉得特别难熬,难熬的是那个始终没有到来的海岸线,小船在大海上漂泊的孤寂感。
门帘被人从外面撩起来,黝黑的水手给他端了一盆饭进来,米饭浇着鱼汤,鱼汤用大白菜炖的,几乎一日三餐都是这种食物。
阮明池看见餐盘的时候蹙了一下眉,实在恶心的不太想吃下去,隔壁床上的舍友发出喂猪般的吞咽声,只是加剧了这种恶心感。
这艘渔船一共载了十二个偷渡客,一共有两个“头等票”,一张票二十万,阮明池拿的出来,也有其他人能拿出来。
和他共住“头等舱”的是个犯了事的彪形大汉,看起来很凶的面相,但性格还算爽朗,一口气将早饭吃完,打了个饱嗝问:“吃腻了?这种饭我们小时候总吃,没什么好吃不好吃的,张开嘴往下面倒,只要能吃饱就行。”
阮明池笑了一下,对那糊糊状的早餐没有胃口。
等着船员来收碗的时候,看着一筷子没动的饭碗,对着阮明池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的就走了。
等到上午十一点,阮明池终于肚饿,却没等来午餐,而是船员的通知。
“我们离开公海了,从这里开始,随时都有巡警上船检查,去船舱下面躲着吧,速度快的话,凌晨就能到地方。”
阮明池蹙着眉,一言不发地从暗门下了船。
他上船的时候就躲在那里面,被里面的鱼腥味熏的够呛,幸好第二天就换了船舱,这才好过一点,如今再回来,这里面除了鱼腥味还多了些其他的味道,是人长久生活在密闭空间里臭臭的闷味。
有十个偷渡客住在这个船舱里,已经有三天了。
那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极其刺鼻,恶心的阮明池胃中的酸水上涌,差点将昨天的饭吐出来。不过他昨天也没有怎么吃饭,所以什么都没能吐出来,最后扶着床板找了个勉强能坐下的地方,慢慢地抱住自己的双腿,将身体蜷成了一团。
海浪有点大,船摇晃不休,因为看不见外面的情况,时间好像不再有意义,于是思绪变得散乱,大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极力回避的一件事。
季浩他……治好了吗?
离开是因为害怕惩罚,但暴露自己只是因为希望季浩活着,当他交出那株花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逃跑路线,只是离的越远,心里的恐惧就越多。
“恐惧”的并不是被抓住后的惩罚,而是自己做了那么多,季浩却治不好,闭上眼睛,只要一想到他呼吸停止,而自己没能在最后一刻陪在他身边,真的很遗憾。
好想回去。
抱紧双腿的手猛地握紧了拳头,试图与那排山倒海般的思念抗衡。
很辛苦。
痛苦在这样的安静里被放大就了极致,于是思念变成了凌迟的刀,将阮明池的身体里里外外,割了成千上万片。
第60章 上仙是个心机BOY18
季浩就坐在阮明池的身边, 他一身干净, 黑色的衣裤质感上佳,没有丝毫的皱褶, 面孔洁净一如既往的英俊, 只有那双漆黑的眼在与阮明池对视的时候,有着淡淡的光泽闪烁。
有点心疼了。
不管阮明池这个世界做了什么,但在季浩心里,他对阮明池的第一个印象, 永远是那是在泳队里被人欺负的小孩,本该叛逆的年纪,因为身边的环境而变得压抑沉默, 干干巴巴的模样,让人特别想要抱在怀里呵护。
仔细想来,在他身边的阮明池, 还从来没有这么糟糕过。胡子拉碴,双眼无神,有时候抱着自己一坐就是大半天,在这条破船上饿了好几天的肚子,他何曾让他这么委屈过。
收回目光, 天魔眼在黑暗里有如白日, 就看见坐在另外一个角落的“舍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手指粗细的牛肉干, 撕了包装慢慢地吃。再看其他地方, 很多人都带了些食物, 有人甚至还掏出了一个苹果在啃, 虽然看起来都很狼狈的模样,但都没有亏着自己的嘴和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