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烽瞬间改口,“他在我楼上的房间。”
褚烽老老实实把绿松石项链卷了几圈戴到手腕上,在前面给祁穆师带路。
二楼温之卿住过的那间客房里,从褚烽带人进来后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床上靠着床头的祁少师,单人沙发椅上翘着二郎腿坐的祁穆师,两个人面对面谁也不说话,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样。
夹在他们之间的褚烽简直坐立难安,他妈的还不准他离开,他只要一动,那两人的眼神就齐刷刷投向了他。
褚烽看到他们祁家祖传的冰块脸就头疼,每回跟着他爸去京城祁家老宅拜年,从主位到次位一溜排下来,老老少少,只要是个男人,全都面无表情,好好的一个年夜饭,整得跟参加丧礼一样。
他妈的,他们的遗传基因还忒强大,一张张冰块脸神他妈相似。
“你已经到这种废物的地步了吗,居然让一个外人鸠占鹊巢。”
“我的地方,不需要你一个外人建议应该给谁住。”祁少师虽然面色苍白坐在床上,气势却毫不相让。
“牙尖嘴利的,看来你身体状况不错。”
“有劳关心,一如既往。”
褚烽左右看了看,这兄弟俩的嘴里貌似在进行友好对话,脸色却一个比一个冷,语调毫无起伏,话尾语气词完全失去了作用,播音主持说话都比他们有感情。
这祁家的男人之间绝对天生自带化学反应,无论父子兄弟,一遇上就竞赛似的制造冷气,看谁更冷。
“但是我才听说,前几天你又犯病了,还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你这副样子,我可不好跟爷爷交代。”
“你可以装作不知道,这里没有人会多事跟爷爷汇报。”
“但愿如此,毕竟我们可不能让老人家烦心,”祁穆师整理一下袖口站起来,走到房间门口又回头,“哦,还有一件事,如果你没有能力处理麻烦,我不介意代为效劳,屡行一下身为堂兄的职责。”
祁少师脸色登时变难看,就差冲祁穆师说一声“滚”了。
“堂兄好走不送,出差一路顺风。”
褚烽刚站起来准备送祁穆师下楼,听到祁少师这话又默默坐下。
他也没觉得这兄弟俩的相处方式有什么不对,祁少师对兄长没大没小,祁穆师也不讲究什么兄友弟恭,在祁家一贯是强者为尊。
“呐,少帅,你们家派个代表来慰问你,还不找个时间充裕的,你哥这是时间有多紧,每次出差顺道过来看望一下你,坐够半小时就走,一点没误差。”
祁少师转头看了一眼打趣调侃他的褚烽,目光和祁穆师一模一样的漠然。
“准备好,找陈容。”
“知道了,什么时候?”
“不出意外,吴昊今天晚上就能查到他的地址。”
“喔。”褚烽随意应了一声,出门就变了脸色,目光阴沉。
当天晚上没找到人,祁少师是第二天晚上在一间普通的小公寓找到陈容的。
他一点不意外褚烽出现在陈容藏身的公寓,还挡在陈容前面。
“少帅,放他一马。”
祁少师掀掀眼睑,嘴角勾起一点弧度,“你确定?”
身后的吴昊看不下去,正想开口斥责褚烽是非不分。
祁少师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言,“你有什么理由劝服我,褚烽,还是你只是单纯地乞求我?”祁少师的尾音微微下压显得低沉。
褚烽舌头顶顶后槽牙,偏头看了一眼躲在他身后的陈容,“昨天你故意跟我透露你们的计划,就是为了引我转移他,暴露他的踪迹,是吗,少帅?你的反将计用得不错,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和他的交情算起来还比你多几年。”
祁少师不置可否,陈容满脸动容痴痴盯着褚烽。
“我了解他,他是偏激了点,一时想不开来招惹你,可最后伤的是温之卿不是吗!?你——他找的人根本没动到你一根毫毛!”褚烽差点想说,是你祁少师自己身体不好才进了医院。
祁少师原本正专心致志这里手上戴着的露指手套,真皮质地镶嵌铁片,很好用来揍人,听到这抬头看向褚烽,嘴角瞬间下压。
“正是因为他伤的是温之卿,我才更要……”
祁少师模糊了后面几个字,一步步走进那两人,对褚烽后面的陈容说:“如果你真害死了我也好,可惜你的计谋没得逞,那么你应该做好了被反杀的心理准备吧?”
如果是祁少师自己在别人手上受了伤,自有人会给他找回场子来,昨天祁穆师也不会开口询问他需不需要代劳,早自己派人动手了。
祁家容不得外人在自己头上撒野。
反而是祁少师自觉烂命一条,伤了死了不要紧,也毫不在意有人针对他招惹他。
可他们唯独不该在他看重一个人的时候,伤了他的人。
祁少师抬头和比他高几公分的褚烽对视,这样的眼神是褚烽从来没见过的摄人心魄,透着活力,虽然依旧阴沉。
褚烽让开。
“不!阿烽!”
陈容刚尖叫一声,祁少师一拳砸过来了,撞翻的茶几噼里啪啦倒了一地。
“温之卿挨了几下,那些人要如数还回来,你,要双倍奉还。”
陈容爬起来,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也顾不得擦拭鼻血和嘴角,一心往褚烽身边靠近。
褚烽又退后了几步,是不想再保护他的意思。
陈容眼里露出绝望,一时口不择言,自寻坟墓。
“哈哈哈,祁少师,原来你还像个男人能干架,天天什么活动都不参加,体育课也不上,陆九阳他们羡慕你有特权,却不知道,那是因为你有心、脏、病!哈哈哈!”
陈容神色自得轻蔑,他家世比不上祁少师,身体素质绝对比他好一百倍。
“多可怜呐,你是不是一不小心就会死?一点剧烈活动都不能做?祁少师,你说自从温之卿来了我们班,你天天用想扒光人家衣服的火热眼神盯着他,却受制于身体,什么都不能做,是不是贼难受了?”
陈容的话一针见血,满意地看到祁少师几乎咬破了嘴角。
“温之卿还一副交到知己好友的感动心情,他来自小地方的县城,恐怕不知道什么是gay啊基佬吧,要是他知道你,对他怀着这么恶心的心思,晚上不定还想着他撸管……啊——”
“恶心的玩意。”吴昊低声骂了一句,替祁少师揍趴下了陈容。
另外带来的两个保镖拿着棍棒上前,把温之卿挨的伤如数,不,是加倍奉还。
一棍子打下去,被褚烽中途用手臂挡了。
“我替他挨一半。”褚烽看着脸色难看的祁少师,“他身体也不好,扛不住的,少帅,算我陪了你这些年的报酬。”
祁少师十来岁时来江城休养,被安排照顾他的就是褚家,作为同龄人的褚烽不得不半强迫性质地成为他的玩伴。
保镖都停下来了,包括褚烽和陈容,都在等祁少师的一个回答。
祁少师沉默了半晌,开口:“行啊,祝你好运,朋友。”这个对朋友的祝福,语气阴森森的。
不大的公寓里传出棍棒敲打肉体的声音,将近半个小时,四周的邻居没有一个敢出来看的,有热心肠的人壮起胆子报了警,那边却含糊其辞,迟迟没有出警。
公寓里安静下来后,吴昊先出来,一眼看到站在走廊上背对着他的祁少师,他好像在欣赏夏日晴朗的夜空,也像在低头俯视江城的万家灯火。
一种萧瑟的孤寂感扑面而来。
祁少师听到吴昊走出来,他也不问里面的人怎么样了,手指继续有节奏地在栏杆上敲击一首曲子。
“吴昊,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废物。”
吴昊心一动,脚下迈出半步又退回,“您不是,我再没见过比您更有天赋的人。”
“呵。”祁少师自嘲似的嗤笑一声,也不在意吴昊的回答,“回去吧。”
吴昊思忖了一下,“回哪?”
“还能有哪,自己的地方。”
第26章 回家等我回来
江城火车站熙熙攘攘, 这个位于南方中部地区的二线城市, 稍一留意就会看见几个打扮低调, 从北上广来此地休养的富豪名门。
江城环境优美,也是公认的风水宝地,确实是国内首选的休养胜地。
候车室外的检票大厅, 温之卿在和节目组的人道别。
“我们没照顾好你, 安安,真的对不住你,以后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提,我们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孔导演笑眯眯的脸上满是歉意和疲倦, 这期节目真是有史以来最波折的, 城市和农村的孩子都接二连三出岔子。
“原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孔导演, 你们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您放宽心,出现意外是谁也没料到的事,这些日子承蒙各位叔叔照顾, 谢谢大家。”
孔导演和节目组的人眼底有欣慰,也更加歉疚了, 难得有个懂事的孩子不用他们多操心, 却让人家带伤回家,怎么好跟人家母亲交代呢。
和节目组的人说过几句话, 温之卿转身又和奚惠琳等人道别。
这次来送行的人让温之卿意想不到, 褚父说是忙没露面, 换成了奚惠琳过来,而她身后是陆九阳、弥子暇和傅正明,身边还有一个一身是伤的褚烽,绑的绷带纱布只比他多不比他少。
“安安,要记得阿姨呀,把我的礼物带给你妹妹,一个人坐火车回家,路上要注意安全。”
“是,奚阿姨,谢谢您的照顾。”
说完温之卿想绕过褚烽,和后面的陆九阳三人告别。
褚烽晃了晃脖子上吊着的手臂,主动搭话,“久仰大名啊,温之卿,代我向你妹妹问好。”
过去近一个月时间,褚烽听人夸赞温之卿都快听吐了,无论长辈还是同龄人,遇上一个认识或知道温之卿的,都要冲他说一遍温之卿的好话,美名其曰,让他向温之卿学习,滚他娘的,都踩一捧一是吧!
“褚烽同学,你都伤成这样了,应该好好养伤才是,不用特地来给我送行,我的妹妹,也不劳你挂念。”
温之卿刚刚想绕过褚烽已经不礼貌了,现在不好再不应话,只是出口的语气头一次不太温柔,面对褚烽他还是绕不过心里那道坎。
“没办法,我身体素质好,扛揍。”
温之卿笑容险些维持不住破功,“原来这就是身残志坚,我长见识了,褚烽同学。”
几天前,温心柔去后山找回一起失踪的温小雅和褚烽后不久,她发现了一件让她震惊不已的事。
那是午后两三点,正是夏日万物倦怠小憩的时候,只有知了猴聒噪的叫声。
她一个午觉睡醒,没见到和她同住一个房间的温小雅。
不想吵到还在午睡的李华莲,她小声叫着温小雅的名字,一直找到屋后的稻田里。
一棵不甚繁密的杨梅树荫下,褚烽背靠树干席地而坐,膝盖上躺着熟睡的温小雅,他们的面前是金黄滚滚的稻浪,夏风一吹卷起亲昵的惬意。
那个曾经外表凶狠的男生,收敛了满身戾气,手掌轻轻拍着怀里的女孩,然后低头,在她的头顶落下一吻。
温心柔受到极大的惊吓,仍保留理智,知道此刻不能作声闹大,当即想悄无声息先离开。
褚烽却抬起了头,目光准确地投向她这边,脸上露出一个狞笑。
温心柔狼狈不堪地跑开,下午李华莲醒来后,马上就劝她催宁宁去外婆家。
送走了温小雅,她原以为能松口气,没想到褚烽更绝,撂下一句“我还会回来,躲得了吗”,第二天就拒罢节目,回了江城。
温心柔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没把自己气成内伤,她这个人,性子跟她的名字一样温柔,也是头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几次对着一个人出口成脏。
褚烽没离开前,温心柔就打电话告诉了温之卿。
她虽然心里有了数,也安排好了一切,可还是习惯凡事让温之卿知道,温之卿是那个当家做主的主心骨。
“除了这次的亲吻,没有发生其它什么吧?”温之卿问得委婉。
温心柔秒懂,“没有,当天我就问过宁宁,洗澡时也……妈妈也检查过宁宁的身体。”
温小雅越大,他们越担心有人利用她不懂人事的一面,所以经常教育温小雅,不能随便让别人碰自己,幸好小雅最听家里人的话了。
“那就好,告诉妈妈,你们别担心褚烽,有我在,我会保护好宁宁。”还有你们。
“从江城到……请尽快检票……”候车室传出广播。
“原来你的小名叫安安啊!温之卿,要来江城找我们玩啊!”弥子暇完全无视温之卿和褚烽之间诡异的气氛,上前几步打破沉默。
陆九阳也走过来,“兄弟,常联系。”
温之卿抿了抿唇,伸出手和他相握。虽然知道是他救祁少师那回让他们认可了他,想起上辈子完全对立的立场,心里还是有些复杂。
“温之卿,这是我们全班同学送你的礼物,祝你一路顺风。”
傅正明是代表高一八班全体同学,光明正大来送温之卿的,不像陆九阳和弥子暇是逃课过来的,褚烽则是在休病假。
“谢谢班长,也请班长代我向同学们表示感谢。”温之卿真心感谢傅正明及时的报信。
“快进去吧,安安,要检票了。”孔导演和奚惠琳都过来催。
温之卿迟迟不肯检票进去,一直回头向大门张望。
陆九阳和弥子暇对视一眼,和温之卿关系好却没来送别的只有一个祁少师,可他们也不懂祁少师到底是为什么不见温之卿,连温之卿住院那几天他也没来看望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