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老大夫的生平还有死因,谢执也觉得十分可悲。救死扶伤一辈子,最后非但没有鲜花锦簇的寿终正寝,却随随便便的死在了患者家属手里。
哪怕是他一个陌生人都觉得接受不了,更何况是那些曾经受过老大夫救助或者恩惠的人呢?
医生救助患者,救助的便是一条命,一辈子。比起同样医者仁心的儿子,亲友报仇的可能反而更大。
原慕和他想的差不多。谢执转头问他,“对了,那个魔物的事儿,你有线索了吗?”
“好像……是有吧!”原慕脸上鲜少露出相当疑惑地表情。
“怎么了?”
原慕犹豫,“我在想,食物也能成精了吗?”
谢执沉默半晌,打开了app给原慕点了份外卖。
“先吃口饭吧。”
原慕哭笑不得,他真的不是饿了。
可谢执十分固执,原慕也懒得解释。谢执叫了份外卖给原慕。
严格说和原慕的手艺是天差地别,可到底是谢执的心思,原慕还是高高兴兴的打开喝了口粥。
味道中规中矩,他觉得还不错。看谢执还在忙着看法医那头交上来的尸检报告,便凑过去一起看,顺便也喂给谢执两口。
“果然是谋杀。”
法医给出结论,受害者体内有安眠药成分,是昏迷然后被反锁在药店的卫生间内,直接烧死的。而起火点,就是受害者本身。
“病号服是他故意留下给我们的线索。”谢执放下手里的尸检报告,然后喊住刚进门的属下,“社会关系调查出来了吗?”
“头儿,时间太早了,就算走访也……”
“知道了。叫人快点去查。”谢执这边安排着,可紧接着,就又有另外一个属下进来,“头儿,又有案子了!”
“什么?”
“瑞丽酒吧,老板报案,说有一个客人被勒死在包间里,死状凄惨,得出现场。”
“走!”谢执立刻出发,原慕也跟着他一起。
瑞丽酒吧离省局有一段距离,大概半个多小时才开到。
谢执带着原慕进现场,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与其说是死的凄厉,不如说是极具仪式感。
这人是跪着死的,然而他分明是被勒死,可肚子上却多了一个口子。而他跪拜的,就是从这个口子里掏出来的他自己的肾脏。
他的几个朋友都在现场,有两个已经快要吓尿了。一个劲儿的说不是自己。
谢执,“你们就是报案人?”
“对,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死者俩朋友打了个哆嗦,然后倒豆子一样和谢执说事情经过。
“这不是王哥大病初愈嘛,我们就想找个理由庆祝一下。嫂子一直打电话,就也挺烦的。而且我们刚坐下。”
“男人那点事儿,反正就……哎,也刚出院,还是大白天,真干不了什么。”
看谢执脸色不好,他俩咬咬牙,最终认了,“我们是叫了三小姐,可只是吃吃饭,聊聊骚,别的什么都没做!”
“就饮食男女嘛~领导,我们这不算是卖淫嫖娼吧!”
谢执不耐烦的打断,“别说废话!”
“是是是。”这两人赶紧点头,“就我们一桌六个吃饭嘛,也没喝酒,就是单纯的聊聊天。可谁知道后来吃到一半,嫂子那电话就没听,特别招烦。”
“王哥就说,要去糊弄一下嫂子。然后就叫人把隔壁包间打开了。”
“白天没人,我们也是常客,老板就给开了。”
“结果王哥这一去,半天没回来。”
“我们俩当时也有点喝醉了,就没注意时间,还是这姑娘发现不对劲儿。说里面半天没声,别是人晕在里面了。结果一开门,就……”
“哎,警察同志,真不管我们的事儿。”
谢执,“知道了,你们先去做笔录。”
叫人把他们带走,谢执绕着现场又转了两圈。
法医凑过来对谢执说道,“头儿,这人的情况有点复杂。”
“怎么说?”
“我刚做了初步检查,发现他生前应该做过移植手术。我在他包里找到了办理出院的相关手续,早晨刚被接出来的,结果现在就死在了这里。”法医将尸体上的伤口给谢执看,同时拿出一个从案发现场搜到的药瓶。
“这是专门用来降低器官移植后排异反应的药。具体病例已经让人去查了,还需要结果,但初步判断,是谋杀没错。”
“嗯。”谢执点点头,没说话。
原慕却笑着评价了一句,“这是有人叫他们赎罪啊!”
谢执心里一动,立刻招手叫过来一个属下,“叫医院那头的人快点,记得查这个人的肾脏捐赠来源。”
“是!”属下赶紧打电话催医院那头。
一直等到谢执收队的时候,才有准确回复,“头儿,查到了,死者的肾脏是那个小大夫的父亲。”
“果然。”谢执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去调查老先生剩下器官捐赠的去处,把这些接受捐赠的患者挨个给我找到!”
“已经在找了。”属下也很利落,可只顿了几秒,他突然对谢执说道,“头,一个坏消息。”
“什么?”
“另一个接受肾脏捐赠的人,也被害死在了家里。”
“死亡方式相同,死亡现场……相同。”
“……”谢执沉默半晌,“你把那个小老板的地址给我。”
“您是怀疑……”
“我只是去了解情况。”从属下给与的信息来看,这两个人一个出了院就花天酒地,一个出了院就忙着弄些下三滥的事儿,虽然有点小钱,可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人让他们跪拜换到的肾,不如说是让他们跪拜被糟蹋了的老大夫的善心。
这么看来,更加印证了谢执之前的猜测。
所以他更需要见那小老板一次。因为只有见到小老板,他才能排查出到底有哪些人受老大夫的恩惠最多。甚至愿意以性命相报。
可属下犹豫,“这么直接上门问会不会被撵出来?”
“不用管,地址给我。”
很快,谢执拿着记下来的地址就打算去看看,旁边还在现场转悠的原慕见状,就打算和他一起去。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魔物。”
“……”可谢执不是很愿意,那个小老板不好沟通恐怕态度不会太好。
原慕一搂他的肩膀,“走吧宝贝儿!什么态度不好的我没见过呢?”
谢执一想也是,原慕早就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他神界收容所里那一帮魔兽又有哪个是态度好的?带着原慕说不定反而好沟通。
打定主意,谢执就开车带上原慕一起往小老板那里去。
小老板的家距离瑞丽酒吧大概要一个小时的路程,谢执停下车,看了一眼表,将时间记录下来。
“你怀疑是他犯罪?”
“不。”谢执摇头,“恰巧相反,我觉得这案子和他没关系,是有人替他们父子俩抱不平。”
第54章 重来一次你如何选择
原慕点头,“看来咱们想的一样。”
上楼之后,谢执先一步敲门。
很快就有人回应。
门开,小老板站在门后冷漠的看着两人。
“有事情吗?”
“嗯,希望您能配合调查。”
小老板盯着谢执看了一会,默默地让开了门,“进来吧!”
“打扰了。”谢执和原慕走了进去。
和他们之前想的不太一样,这小老板明明外表十分颓废,可实际上家里却收拾得极为干净利落。
他虽然没有拒绝谢执上门,但态度也十分冷淡,连让座的意思都没有,转身就回去坐到电脑前继续玩游戏。
“你们随便看吧,不要打扰我。”
原慕打量着屋子,却闻到浓浓的药香,再一看,客厅的茶几边上摆着一个缩小版的中药柜,茶几上也有两包没有配完的重要。
可见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多半常常在这里配置古方。而那小大夫也同样是在这里配置药包。
“问什么就问,问完赶紧走。”见谢执一直站在门口,小老板游戏也玩不下去,干脆站起来走到谢执面前打算速战速决。
谢执也开门见山,“我们想知道当时的情况。”
“什么情况?”
“这个人你认识吧!”谢执将后面两起的杀人案的死者照片拿给小老板看。
“不认识。”
“那这个呢?”这次,谢执拿出来的,是火灾案死者照片。
小老板顿时沉默了下来,身体也微微颤抖。他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将情绪平静下来回答道,“见过,还发生过冲突。”
“怎么?还是怀疑我吗?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案发的时候我不在现场。”
谢执,“不是,我并不怀疑你。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个人后来和您家还有没有接触。”
小老板冷笑一声,“都已经这样了,还需要什么其他接触吗?”
“他们就不怕我这个残废见面就捅死他们吗?”
似乎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的眼圈渐渐发红。又缓了口气,才对谢执说道,“其实你也不用来问我。”
“当时警察那边都有记录,就算不是你的案子,你们内部也可以调取吧,何必再来找我一次?”
“文字总归有主观癔判,我想听你亲口说。”
“哈哈,你这警察有点意思。想听什么啊?”
谢执十分严肃,“当时您的父亲为什么会去医院找你?”
这个问题,是当初负责的警察没有问过的。不,应该说,是所有人都没有问过的。
小老板的冷笑顿时僵持住了,可眼圈却在慢慢发红。直到过了好几秒,他才缓声开口说,“是来给我送钱的。”
“当时那个患者要进急救室,三千押金已经不够了,院方说要补缴。我手里没有那么多,又联系不上他的家人,所以就给我爸打了电话。”
“如果我早知道……早知道……”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小老板捂住眼睛,整个人几乎都崩溃了。
农夫与蛇,不过如此。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呢?父亲已经走了。就算他再后悔,哪怕自己也跟着父亲一起走了,也都没有任何用处。
更何况,他不能。
他还没亲眼看着那一家子祸害自食恶果,就算现在立刻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用左手捂住脸,小老板低声问谢执,“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警察吗?”
谢执没说话。
“不知道啊!”小老板点了根烟,“那你总知道那个患者他哥哥判了几年吧?”
“过失杀人,五年半。”
“对啊,五年半。可你知道,我爸行医救人一辈子,救过多少条人命吗?”
“……”
“他在医院的时候,是急诊科的大夫。一共……看过六万七千九百多个病例。其中,有六万三千多人,都被治愈。”
“我们光是锦旗就受了一衣柜。”
“对,我爸虽然没有什么名气,可在省城,也是很受欢迎的。但凡常来省三院看病的,提到他,谁不竖大拇指?都说他医术好,人也好。”
“他这一辈子,给人垫过医药费,给院里的特殊类型患者捐过钱。即便退休了,也还潜心研究一些中药日常保养的配方。”
“老爷子……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说到这,小老板的嗓子哽咽了一下。
“就去年冬天的事儿,那时候半夜有人抱着高烧的孩子敲门。凌晨一点多,孩子烧到四十度,都抽搐了。孩子妈已经吓傻了。他赶紧给急救,扛着孩子就往医院跑。回来闪了腰好几天都不能动。这事儿除了后来孩子爸妈过来道谢,还有谁知道?”
“你知道接这种患者大夫要承担的风险有多大吗?你急救得当,孩子没事儿,家长感激你。可要是有事儿呢?你就他妈是庸医!”
“就这省城所有的大小诊所药店都算上,只有我爸对这种患者来者不拒。”
“碰见了,一定第一时间急救,然后帮着送医院。”
“为什么?因为他觉得那都是人命!”
“我家那药铺,药材几乎都是原价,没有挂号费。就挣个店员的工资和租金。有的时候生意不好,老爷子还得添点钱。就这样,他还傻乐。”
“说亏本才好,说明社区里的街坊邻居身体都健康。”
“他这一辈子,没有干过一件亏心事儿,没对不起任何一个人。作为医生,治病救人,作为父亲,也是慈父。作为丈夫,他也爱护妻子,我母亲走了,他一直守着,没有另娶。可结果呢?”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连给他偿命的人都没有!”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小老板的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那警察还安慰我,说已经判了刑,日后即便出来了,也有记录。”
“这事儿会跟着他一辈子,永远记在他的档案上。即便不是无期,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当时就笑了。是啊,他这一辈子这样了,我这一辈子,不也就这样了吗?”
“我这只手,断掉的三个手指,几乎没有可能恢复成原样了。”
“手这是一个大夫的命。手指不灵活,就代表着我他妈这辈子再也上不了手术台了!”
“我才二十八,一切才刚刚开始你懂吗?”
“所以他的一辈子怎么就这么金贵?换了我的一辈子,又换了我爸的命吗?”
“怎么两清?”
“你说啊!我怎么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