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可以为我们所用, ”小九沉吟一声, 收起了信, 又问,“那个侍女紫露呢?”
“紫露说她是宫外猎户的女儿, 属下查了查, 并无此人。”
“林崇父子如何了?”
“尚在启昀宫中, 不过因为那人始终没有给林崇父子实际的好处, 二人似是有些不满,属下担心——”
小九伸出胳膊,做了个打住的动作。
“林崇父子还有用处,那人还不会要他俩的命,派人密切关注他们,找机会抓住他们的把柄。另外问问苗金环,她给林桓下毒是怎麽一回事。”
释胜应了一声是,起身要告退,却被小九拦下了。
“你等一等。”
“教主还要吩咐?”
释胜弓着身子,却久久听不见命令,忍不住抬起头,见教主背着手,似是在思索什麽。
轻声提醒了一句,“教主?”
小九抬眼,好像下了什麽决定,沉声说:“你即刻动身回少林寺,和同觉大师说,你与楚神医已找到忆苦寒。”
释胜一愣,马上道:“教主,这恐怕不妥,若是同觉大师知晓忆苦寒已找到,定会告诉季宫主,届时季宫主一定会北上的。”
“那又如何?”
释胜瞪圆了眼睛。
“教,教主,季宫主是重要人证,如果他离开江南,我们夺得启昀宫岂不是难上加难?”
“谁说没有他我就不能夺得启昀宫?”小九不在意地道,“再说现在着什麽急,估计那人到武林大会时才会有大动作,先把病治好再说。”
嗬!说来说去,就是想先给季宫主治病。
本来计划好的,先拆穿了那人的阴谋,夺回金羽,再带季宫主北上取忆苦寒,怎麽突然反悔了呢?
释胜猜不透,只得拱手,粗声粗气地道:“属下遵命。”
第二日下午,三人到了少林寺门,季温良对守门的僧人施了一礼。
“劳烦小师父通报,说启昀宫季温良求见同觉大师。”
那守门的僧人虽然年少,却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双手合十,道了一声施主稍等,进门通报去了。
不到半刻,漆红的寺门打开,仍是这一位小和尚走了出来。
“施主跟我来。”
领着三人穿过长廊,进入客室,一一倒了清茶。
“施主一路辛苦,先喝些茶,住持马上就到。”
季温良点了点头,道:“不必客气。”
一旁的展惊鸢倒是有些沉不住气,浅浅地饮了一口茶,手指头放在桌子上,不停地敲打着,发出闷闷的声响。
季温良将手按在她的胳膊上,道:“你乱动什麽。”
展惊鸢看了一眼门口,面露忐忑之色。
“师兄,要不我先走罢,留在这儿也没什麽用,我,我在寺院门口等你。”
一踏入少林寺的门,展惊鸢就开始毛手毛脚的,季温良料想她是记起了儿时莽撞搭救同觉大师的事,不禁逗弄道:“怎麽,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了?”
展惊鸢支支吾吾地要狡辩,门外忽然响起苍老的笑声,“没想到这麽多年过去,二宫主还是不愿见老衲。”
季温良急忙起身行礼,“同觉大师。”
同觉大师和蔼地道:“季宫主不必多礼。”
季温良听到他的称呼,不禁有些黯然,苦笑道:“我如今……已不是启昀宫的宫主了。”
“阿弥陀佛,启昀宫一事老衲略有耳闻,虽不清楚其中原委,但老衲相信季宫主的为人,还请宫主务必振作,莫要妄自菲薄。”
言到此处,再不必多说,季温良有些感动,想起正事,道:“此次前来,是想同大师打听我师父的事,不知近来大师可有师父的消息?”
同觉张了张嘴,忽瞥见站在后面的小九,问道:“敢问这位施主是……”
季温良虽有些顾虑小九的身份,但想他一路定会跟着自己,有些事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便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大师有什麽话直说便可。”
同觉唤来侍茶的僧人,在他耳边说了些什麽,只见那僧人点了点头,出去了。
待客室的门关上,同觉才道:“不瞒季宫主,老衲确实得到了楚神医的消息。”
季温良与展惊鸢对视了一眼,面露喜色,道:“这是真的?师父现在在何处?”
“楚神医在北方,他已找到忆苦寒,但现在还回不了江南。”
同觉简单交代了几句,才慢慢解释道,“几年前季宫主为救老衲差点丢了性命,老衲心中有愧,一直派人在北方雪山寻找忆苦寒,就在今日清晨,被派去的释胜师弟突然归来,他说在雪山上碰到了楚神医,二人一同找到了忆苦寒。这忆苦寒长在山洞之中,生在温泉之上,楚神医担心它遇寒便会凋零,就在山洞中守候,让释胜师弟回来报信。”
话音刚落,一阵敲门声传来,众人望去。
进来的人武僧模样,皮肤黝黑,乱须粗眉,一脸刚毅,比同觉大师年轻许多。
“想必这位就是季宫主了,贫僧释胜。”
此次来少林寺,季温良本没有抱太大希望,万万没想到不仅得到了师父的消息,还见到了救自己命的希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敢相信地问道:“释胜师父,我师父真的平平安安的?”
“那是自然,出家人不打妄语,只是不知道季宫主接下来如何打算,若是想北上,贫僧来领路。”
“既能见师父,又能治病,”展惊鸢抢话道,“当然要北上!”
同觉面露轻松之色,“阿弥陀佛,若真能治好季宫主的病,老衲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只是……”释胜皱起粗眉,道,“忆苦寒也是神药,别人未必不想得到,这事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
同觉赞同地点了点头,说:“今日天色不早,几位施主便在寺中休息罢,明日一早出发。”
傍晚,季温良在院中休憩,眼前晃过一个背影,他站起身,叫道:“释胜师父。”
释胜回过身。
“季宫主。”
“释胜师父,”季温良走上前,道,“听同觉大师说他一直有派人寻忆苦寒,不知除了释胜师父,还有哪些师父?”
释胜不知他所问何意,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一直都是贫僧一人,北方雪山地势复杂,气候多变,常人若是摸不清,很容易使自己陷入险境。”
季温良怔了怔,随即道:“这麽多年,为在下这个不相干的人,释胜师父做了这么多,在下实在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他面露愧色,言辞真挚恳切,释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个粗人,不会说什麽漂亮话,再加上面对季温良这样斯斯文文的,生怕唐突了人家,更是紧张,结结巴巴得道:“这……这没什麽,倒是教——”
猛地一停,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季温良疑惑地问道:“教,教什麽?”
“教……教……”释胜脸憋得深红,“季宫主这样说,教贫僧惭愧,贫僧只是受了……受了师兄的命令,倒是楚神医,更为奔波。”
提起师父,季温良有些担忧,“师父在雪山上过得好麽?”
“季宫主不用多想,那山洞中有温泉,并不寒冷,还有几种能食用的野菜,也可以打猎。”
“那便好,”季温良放心地点了点头,“师父有没有带什麽话给我?”
他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显然是来了兴致,释胜有些招架不住,道:“这倒是没有,只是吩咐贫僧将季宫主带去。”
没有什麽话麽?连关于金羽的事也没说?
还想问什麽,释胜突然道:“季宫主,贫僧先去收拾细软,准备明日出发。”
季温良啊了一声,道:“怪我,这麽晚了,还一直拉着释胜师父问话。”
目送释胜离开,转过身,见小九站在不远处,走了过去,自顾自地解释道:“我不困,便出来走一走。”
他心事去了大半,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小九见了很喜欢,抖开披风,帮他系上系带。
夜风被遮挡住,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这让季温良想起从前在启昀宫中,小九也是这样无微不至。
“你不必这样,你已经还清了诊金,不再是启昀宫的侍从了。”
他知道听不到小九的回话,抬起头,眼眸中映下一轮圆月。
叹了一声。
“好美的月亮,今日是十五麽?”
月光倾洒,一地净透。
第111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十九)
释胜是个假和尚。
既然是假和尚,就不必太过为难自己, 一行人北上的第二天, 他就换下了僧衣, 穿上一身常服,又找来假发帽子戴在头上,美其名曰出门在外, 不该招惹过多的关注。
至于喝酒吃肉,那先人也早有开解之法, 便是一句“酒肉穿肠过, 佛祖心中留”。
正因为是个假和尚, 所以释胜也能看明白那些个七情六欲,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 他发现自家教主对季宫主分明是意图不轨!
且不论邀人共骑、暗中安排上等客房这些小事,就说那眼神,时时刻刻地落在季宫主的脸上、身上,恨不得将人家揣在包袱里。
堂堂千殊教的教主,在江湖之中也是人人忌惮、叱咤风云的存在, 怎麽到了季宫主面前,就变成殷切的小厮了呢?
又是斟茶, 又是夹菜, 明明是在赶路,却没有半分着急, 不早起也不夜行, 季宫主稍微露出一些倦态便停下休憩, 简直成了郊游!
季宫主是个矜持的人,不过在释胜看来,哼!也是假矜持,每次出行时,站在马边上伸手求抱的动作可是熟练得很呐。
不过教主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只要不耽误正事,与启昀宫联姻也不是不可以。总而言之,不会吃亏就对了。
他这边只是觉得二人肆无忌惮的行事作风有些晃眼,展惊鸢那里却很着急。
展惊鸢自小与季温良一同长大,师兄的眼里从来都是自己,哪里装下过别人?可自从这个小九出现以后,她明显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而老天在冥冥之中都好像在和她作对。
这一日明明是个晴天,却突然乌云遮日,下起了暴雨,四人躲闪不及,到客栈时,都已经浑身湿透。
偏偏不巧,客房不够了。
“实在对不住,”伙计满脸歉意地道,“谁也没料到今个儿会下雨,就剩下一个通铺的位置和两间上房,我看您有位女眷,不如让女眷单住一间,剩下的挤一挤?”
“我睡通铺!”释胜先说话了。
展惊鸢有些不高兴。
她算了算,若是释胜睡通铺,她睡一间,那小九和师兄岂不是要住在一起?
不甘心地道:“店家,柴房不能睡人麽?”
“师妹!”季温良出声制止,“这麽大的雨,晚上一定会冷,睡在柴房怎麽行?”
“那我和师兄睡一起!”展惊鸢抱住他的胳膊道。
站在一旁给季温良擦脸的小九脸都黑了,目光比夜雨还冷。
展惊鸢不怕他,说:“我睡地上,师兄睡床上,江湖女子不拘小节,怎麽不行?”
说罢,挑衅地瞥了小九一眼。
季温良看着伙计不知所措的脸,有些尴尬,拨开展惊鸢的手,低声呵斥道:“不要胡闹了。”
又对伙计说:“她自己住一间,烦请在我那间添一套被褥。”
伙计哎了一声,领着几位进了房间。
被雨淋湿了衣裳,展惊鸢洗过澡,坐在桌边,越想越气。
啪地一声放下茶盏,跑到季温良的厢房门口。
举起胳膊要敲门,忽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地上这样凉,你怎麽能在地上?”
“这床也不窄,我们两个挤一挤,还是能睡下的。”
“你是在意师妹的话麽?她并没有恶意,只是心直口快,你不要介——”
门嘭地一声被打开,展惊鸢见两人站在地上,正拉扯着一床被褥。
“你们在做什麽?”
季温良怔了怔,责怪道:“你怎麽没敲门就进来了?”
又说:“我们要睡了,正在铺被。”
我们……我们……
展惊鸢噎了一大口,忍着气道:“你们怎麽睡。”
季温良要说什麽,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展惊鸢本来对小九很不满了,若是再逆着她说话,不知道要闹到什麽时候去。
心平气和地道:“我们正商量着,两人睡一张床好像有些挤。”
“那还不好办?一个睡床上,一个睡地下不就得了?”
季温良俯下身,探了探地面,“也不算太凉,我今日就睡地上罢。”
“那怎麽行?师兄病刚刚好,怎麽可以睡地上?”
说完,意有所指地看着小九。
小九默默地拿过季温良手里的被褥,在地板上铺开了,乖巧得让人心疼。
季温良看着展惊鸢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去睡罢。”
“那好。”
展惊鸢扬了扬眉,像战胜了的鸽子,昂着头离开了。
这时,伙计进来换水,方才季温良已经洗过了,他便叫小九去洗。
等小九走到屏风后,才将地上的被褥卷起,重新铺到床上。
留了一盏蜡烛,先钻进被子里躺下了。
迷迷糊糊间,橘黄的灯火似是熄了,身旁的被子被很轻地扯了扯。
季温良转过身,见小九又将被子铺回了地上,马上坐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麽,为什麽不在床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