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解释道:“方才同师妹说那样的话,是不想和她再纠缠,你不要放在心上。更深露重,还是到床上去睡罢。”
见小九躺在不动,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这样,我怎麽好意思睡?”
拽下自己的被子,给小九盖上,面对着墙壁侧身躺了回去。
不过一会儿,身上重新覆上了被子,床板稍稍沉下,小九睡到了他的边上。
这场暴雨下了一夜,天明时逐渐转小,但还是赶不了路,四人被困在了客栈里。
展惊鸢觉得自己昨夜取得了胜利,正好闲来无事,决定再敲打敲打小九。
她先去季温良房里瞅了瞅,发现人不在,问了客栈的伙计,才知道人在后院。
到了小九跟前,见他正在煮着什麽东西,拎着眼睛看了看,原来是在炖鱼汤。
仔细闻了闻,居然还有几味药材。
哼!就会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哄师兄开心!
“喂!”展惊鸢大声叫道。
小九只当她不在,用铁勺撇去汤上的浮沫。
“哎!我跟你说话呢!”
她见小九不理会自己,有些没面子,摸了摸鼻子。
但该警告还是要警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可告诉你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罢!你觉得我师兄对你好就是喜欢你?他那是善良!不忍心伤害你,你没发现麽,他对谁都好,对阿猫阿狗也好,你也没什麽特别的。”
她见小九停下的搅动鱼汤的手,很是满意,接着道:“我师兄是谁?就算我师兄要和谁在一起,那也是武林中最优秀的人,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你觉得你行吗?”
小九猛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展惊鸢被他的气势震得倒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
“你,你干什麽瞪着眼睛看着我?”
小九半蹲在地上,随意捡起一小块柴木碎片,放在手中把玩了几下,忽地将之夹在食指和中指间,飞了出去。
展惊鸢反应过来时,垂在肩上的一缕头发正慢悠悠地落地。
她心底腾地升起一丝恐惧,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噔噔地跑开了。
路过季温良厢房时,刚好被他叫住。
“你怎麽了?慌慌张张的?”
展惊鸢听着他柔声的问询,又想起方才被人欺负,忍不住委屈起来。
关上了门,坐到季温良身边,道:“你是不是喜欢小九?”
季温良怔了怔,问道:“你在说什麽?”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小九,你反倒问我说什麽,我的话这麽不好理解麽?”
季温良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你说什麽,我是问你好端端地说这干什麽。”
展惊鸢把手放在空中,做了个打住的动作。
“你不要绕来绕去,我听得头晕,我就问你喜不喜欢小九,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很难回答吗?”
她见季温良不说话,接着道:“你若是不喜欢他,就不该对他这麽好,让人家产生误会,师兄,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即使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麽,也不该这样做。”
季温良的脑袋轰然炸裂开来,不可置信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我当然知道……”
展惊鸢站起身,嘴唇不停地开合,但所有的话语在进入季温良耳朵里时都被打乱了次序,他什麽也听不懂了,直到最后展惊鸢说:
“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我喜欢他。”
这回轮到展惊鸢惊诧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怎麽可以喜欢他?”
季温良好像卸下了肩头千金的重担,浑身都轻松了。
反问道:“我怎麽不可以喜欢他?”
展惊鸢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急道:“师兄,你以为我反对是因为他长得丑麽?是因为他身份不明!他是谁?怎麽突然就离开启昀宫?离开就离开了,怎麽又回来了?为什麽一直跟着我们?我们什麽都不知道,万一,万一……”
跺了跺脚,“总之,你现在不能喜欢他!”
季温良倒是平和多了,他拉着展惊鸢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下雨天的,哪里来的这麽大的火气。”
“师兄!”
“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说话这麽大声,也不怕有心人听去。”
展惊鸢终于噤了声。
季温良接着道:“你也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它是一种感受,不是一种能力,你让我不许喜欢他,不是在为难我?”
“可是——”
季温良打断她的话,“你担心的我都懂,但目前为止,不作为是最合适的方法,最重要的,是找到师父。”
缠绕在一起的结,时间都会帮你解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姨子真是既暴力又难哄——
第112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二十)
经过同季温良的一番谈话,展惊鸢终于收敛了许多, 不再对小九横眉冷对, 但许是占有欲作祟的缘故, 总是要时时刻刻吸引季温良的注意,尤其是在他试图和小九说话的时候。
对此,季温良只是无奈地笑笑, 随她去了。
四人行进了半个月,终于到了秦云城。
“进了秦云城, 就到千殊十二教的领地了。”释胜翻身下马道。
季温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不远处是宏大的城门,身着黑衣的护卫正在检查排成一列的百姓。
“原来这里就是秦云城啊, 听说秦云城固若金汤,看来还挺像回事儿。”展惊鸢略带兴奋地道。
释胜笑道:“展姑娘未曾来过秦云城?”
“谁没事儿跑到邪教这里来啊。”展惊鸢撇了撇嘴。
这时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樵夫背着柴火路过,听到展惊鸢的话, 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季温良拽了拽展惊鸢的衣服,低声说:“秦云城隶属千殊十二教,我们在人家的地盘, 说话要小心一点才好。”
释胜也点了点头。
“季公子说得不错, 邪教是江南的叫法, 江南武林盟是正派,异类便是邪派, 而在这里千殊教才是正派, 北方民风彪悍, 一言不合是要打架的, 哈哈,展姑娘可要防备着啊。”
“切,打就打,谁怕谁啊。”
四人排在队伍的末尾,侍卫仔细查过包裹后,便放行了。
没想到,秦云城内的热闹竟不比江南少半分。
临街的商铺不似江南那般精致豪华,家家门口摆着大长桌,上面实惠地堆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叫卖声此起彼伏,带着北方特有的粗狂豪迈,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幼穿着算不得华致,但也并不寒酸。
找了家客栈安顿好后,展惊鸢吵着要到街上逛一逛,季温良因为前一夜没睡好,没有和他们一起去,独自留了下来。
等到晚膳时候,三人终于回来了,个个手里拎着大包小裹。
“你,你们怎麽买这麽多东西?”
“需要!”
“便宜!”
释胜和展惊鸢同时道。
季温良笑道:“到底是需要还是便宜?”
“都有都有,”展惊鸢将包裹展开,里面尽是些棉衣狐裘,“我们估算着后日就要上雪山了,释胜师父有经验,说雪山上冷,内力强能顶住些,但师兄就不行啦,所以多买点给师兄备着,山上积雪大,马也进不去,若是步行,肯定要很长时间。”
季温良拿起起狐裘翻了翻,一阵淡淡的松香隐隐飘起,这味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他心中一动。
又仔细看了看,是好料子,做工又精细。
“这个一定花了不少银两罢。”
“你也觉得很贵对不对!”展惊鸢一下子来了劲头,“但价钱还不到江南的一半!是不是很便宜?”
又说:“我决定了,以后呢,就到这里来进货,然后回江南卖,一定能赚不少银子!”
季温良笑道:“怎麽,你不诊病,要做皮货生意了?”
“既挣钱又有趣,怎麽不能做呢?”
季温良没说话,只是轻轻抚了抚桌上的狐裘。
四人在雪山里走了很久,前面的路好像一直通向天际,怎麽也到不了头,还好没风,只有白亮亮的太阳挂在头顶,照得天地一片晃眼的雪白。
释胜和展惊鸢在前面开路,季温良因为走得慢,被远远地落在了身后,山上的雪没过了膝盖,踩一脚就是一个窟窿,他一个不小心,就被自己踩出的窟窿绊倒了。
倒不是季温良笨手笨脚,实在是穿得太多了,内里是厚实的棉衣,还在外面裹了一层狐裘,整个身子又沉又重,连弯一下膝盖都要费很大的力,这样一摔,怎麽也起不来了。
挣扎几下,所有的涵养都挣扎光了。
怎麽还不来扶我?
回头去看小九,发现这个人居然在笑,薄唇微弯,是自内而外的愉悦。
小九见季温良在看自己,掩饰地用拳头挡住了嘴。
温良先是怔了一下,他还从来没见小九笑过,接着才意识到这人是在笑自己,拿黑葡萄似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撇过脸,目光落在身旁的雪堆上,随手抓起一把,胡乱扬了过去。
细碎干爽的雪花在灿灿的日头下映出了彩色的光。
季温良本来就白,身上又被裹得圆滚滚的,脸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样灵动地一瞪,倒有些像雪野的小狐狸。
小九呆了一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上前将他扶起,又替他拍打留落在身上的雪花。
往前走了两步,一下子握住了季温良的手。
季温良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不是挣开,而是去看释胜和展惊鸢,这俩人走得很远了,根本没有注意这样的小动作。
迟疑间,一股热力静默地从相握的手传到胳膊,蔓延至全身。
有点像从阴冷的屋子里走出,站在艳艳的烈日下,浑身暖洋洋的,季温良舒服得打了个抖,任由他牵着了。
饿了吃干粮,渴了喝雪水,风餐露宿了几日,终于见到了师父。
展惊鸢哇地一下嚎出了声,扑进楚神医的怀里。
“师父!”
山洞里有温泉,又生了火,十分暖和,楚神医只着了一件青衫,长身而立,仙风道骨。
他拍了拍展惊鸢的背,无奈地道:“都这麽大了,还这麽爱撒娇?”
又将和蔼的目光落在季温身上。
季温良声音也有些哽咽,“师父。”
“良儿辛苦。”
“不辛苦,”季温良摇了摇头,“只是不知为何师父要——”
“良儿,其他的事先放一放,”楚神医打断他,“跟我来。”
季温良只得住了口。
众人跟着楚神医往山洞深处走,穿过两个低矮狭窄的洞口,忽然一片开阔,眼前是雾气缭绕的汤池,乳白色的水轻轻翻滚着。
汤池的中央凸起一块方形的岩石,从弯曲的裂缝里钻出一株雪白的花朵,层层叠叠的花瓣随风轻轻抖动着,那便是忆苦寒了。
“这要怎麽过去?游过去麽?”季温良蹲下身子,探了探水,居然还很烫。
“哎呀,师父轻功好,直接飞过去了嘛,”展惊鸢亲亲热热地拉起楚神医的胳膊,“是不是啊,师父。”
楚神医点了点头道:“轻功确实能飞过去。”
转过头,目光落在小九的身上,“你们这位朋友内力不错,不如就让他去罢。”
“那,那会不会很麻烦。”
季温良站起身,看了看楚神医,又望向小九,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麻烦他很多事了。
小九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轻轻一跃,足尖轻点,在汤池上激起成圈的涟漪。
飞至中央,用力一扯,花瓣上的露珠一颗颗地坠落下来。
小九将花朵递到季温良眼前。
“好漂亮啊,有点儿像莲花。”
展惊鸢把脑袋凑了过来,赞叹着说。
这……这场景怎麽如此奇怪?
季温良脸有些热,仓皇地接过忆苦寒,结结巴巴地问道:“师父,这个要怎麽服下啊?煮成汤?”
楚神医摇了摇头,道:“直接吃。”
直……直接吃?干吃?
“没错。良儿,忆苦寒摘下后很快就会枯萎,到时药效就散了,事不宜迟,你抓紧服下罢。”
季温良抬起胳膊,指尖在花瓣间巡视,好像在找从哪里下手。
犹犹豫豫地摘下一片,在众人的目光下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咽了下去。
“师兄,好吃麽?是什麽味儿的?”展惊鸢眼巴巴地看着。
季温良蹙起眉,认真回味了一下。
“没什麽味道,有点涩涩的。”
还可以接受。
等将整朵花吃完,季温良抬起头,有些迟钝地对楚神医道:“师父,我怎麽觉得有些晕晕的?”
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季温良睁开眼睛,入目是饰着繁复花纹的纱帐,一侧头,目光和展惊鸢的眼睛撞上了。
展惊鸢手里拿着瓷勺,正一下一下地搅动着碗里的汤药,她见季温良醒来,喜道:“师兄,你醒啦!”
床边又围来两个人,是师父和释胜。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看来这忆苦寒果真管用。”
“这颗心算是放下了。”
……
你一言我一语的,季温良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