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习鹤拿捏起桌旁的茶杯抿上一口,看着夜圣斯迫不及待的把信拆开,一点点的读完,激动的脸色随着文字的推移变得沉重,直至凝固。
“呵!”他无趣的轻笑一声,嘲笑这人在这恶浊动荡的时代里做着痴心妄想的梦,人呀要有自知之明。
若不是看在安王妃的面子上,冯习鹤相信母皇才不会让这两个家伙留在这里,一个小小的芝麻粒国家,竟想着要吞掉大象的白日梦,简直可笑至极。
将最后一个字读完,夜圣斯拿着信的手微微抖着,信上字字未提关于出兵救助达知达国之事,只是向他们推荐的一人,而且还是一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人。
那人正是他们国家要攻打的浮桑国的废太子,彬鸢。这人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被自己的五弟篡夺皇子位,连带着亲生父亲也被杀了,为了保住性命,抛弃皇籍自愿从商,如今在大陆上卖得非常普及的厕纸听闻就是那位皇子发明出来的。
这件事情人人皆知。
前不久他也看到了那条通缉令,再看看这信上的内容,或许真的可以找那人谈一谈。
“考虑的如何?”冯习鹤打了一个哈欠,有些不耐烦的询问。
“择日有空,我便亲自去拜访。”夜圣斯犯难的看着信,再次抱拳歉意的询问:“可是我并不知道彬鸢住在何处?”
“这不难,他就在凤凰城中。听闻风花雪月的店铺就是他经营的,我想你亲自登门拜访,应该不难。”难不难反正他不知道,不过倒是对于那间店铺记忆犹新,君子爱美虽不比女子那样爱涂些胭脂水粉,但好看的衣裳,总是会受到贵族们的追捧。
他如今穿的衣裳有一半来自于自己纺庄里定做,有一半则来自于风花雪月的产品,好与不好他无可辩驳,但是那人店铺里卖出来的衣服,更贴身,更方便,袖子中还有些地方可以隐藏暗器,这一点颇为的对他的胃口。
“多谢王爷提醒!”夜圣斯谢道。
在一旁一直说不上话的夜酒儿生气的嘟着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死死地拽着夜圣斯的袖子,见哥哥不理她,生气的把头扭在一边。
冯习鹤走后,见周围没有了仆人,夜圣斯生气的教训着小妹:“九儿,我怎么跟你说的?这里不是达知达,不可这样任性!万一要是得罪了那位贵人,我们可能都出不了这块地!”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不听劝的小妹,尤为的烦恼。
都怪父皇和母皇把小妹惯惯了,总是由着性子让她来,这种性子保不齐哪天就会闯祸。
“我看那人也没怎么生气!七哥你总是庸人自扰……”夜酒儿一点儿也不这么觉得,她刚刚还看到那位王爷对自己笑了,她觉得那位王爷根本就不讨厌自己,或许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呢。
想到这一点她就笑的有些羞涩,一副少女含春的娇羞模样让夜圣斯不忍直视又无可奈何。
彬鸢在库房里清点了一下收银,眼见得天色有些晚,正打算收工,连打了三个喷嚏,“千万别感冒了……”他有些害怕兮兮的自言自语,反正对于吃药什么的,已经有了恐惧。
将账本合上,彬鸢伸了一个懒腰,库房另一边记录账本的梁羽辞也刚好收工了,把帐房内的一排蜡烛熄灭,彬鸢黑灯瞎火的直接撞到了门栏的柱子上。
“哎呦喂!”彬鸢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埋怨道:“羽辞你干嘛把我这边的蜡烛也吹了,我看不着路了!”
走在前头的梁羽辞傻兮兮的揉了揉头,赶紧拎着灯笼为彬鸢照明:“忘记了忘记了,殿下莫怪。”
“你呀~”彬鸢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有时候忙着忙着太入神,总是会把他给忘记。
从库房出来,仰头一观,满天璀璨的星空汇聚成一条点点闪闪的荧光河流,万物都沉静了,白日里喧嚣的鸟儿静悄悄的。
彬鸢看了一会儿,与梁羽辞一同朝前面走去。
这几日来,他身上的红斑消了许多,脸上的已经没有了,把衣服穿得严实些,瞧着就像没有生病一样。他的康复并不代表这凤凰城内的瘟疫就消失了,相反的,城内的许多贵族都染上了病,至今为止御医们都拿这种病束手无策,摆着任由天命的态度。
彬鸢寻思着,他在现代所知道的一些防抗瘟疫的知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走到半道,询问着身旁的参谋:“你说,这瘟疫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殿下都想不出来,我等当然也很难猜测。”梁羽辞提着灯笼紧紧跟随在彬鸢身旁,对于殿下的这种问题,他只能抖抖肩无可奈何的回答。
战乱纷飞的时代瘟疫自然是免不了的,相传几百年前有一个国家就是因为无法抗拒这种病,导致整个国家不复存在,至今都将是一个神话。
“这些事情就交给朝廷吧。”梁羽辞皱着眉头,着实也非常害怕这来无影去无踪的瘟疫,保不齐哪天就染上了:“据传言说,是有人为之,是不是真的就很难猜测了?这挧国人口来往密集,说不准万一是哪支商队经过了亡灵国,把这该死的病带来了呢?”
“亡灵国?这是什么?”彬鸢赫然止步,侧过头询问着梁羽辞。
“殿下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梁羽辞微张着嘴摆出一副震惊的表情。
彬鸢眉头一定,内蕴片刻,不确定的回答:“莫不是,至今为止无人踏足的北国?”
他依稀还记得小说中介绍着那片无人踏足的国度,一年到头有十个月都是被大雪埋没,只有两个月可以见到令人羡艳的春天,是一个极度严酷让人无法生存的艰难之地。
☆、颗粒无收
“正是。”梁羽辞点点头:“史书记载两百年前那片国度发生了史无前例的瘟疫,举国上下无人能医,季节又恰逢难得的春季,瘟疫扩散的快了些,等到朝廷意识到事情太过严重的时候,百姓们都死的差不多了。”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的我也不知道了。史书上就只记载到这,不过民间流传的版本倒是很多,有的人说那北国的皇帝带着自己的子孙搬离了北国,具体去哪儿,这就无人得知了。”
小说当初没有概括的很详细,所以彬鸢现在也是半蒙逼的状态搞不清楚。
按照小说发展的进程,主角库拉达·巴曼联合达知达国军队歼灭了浮桑国后,一路追赶着从宫中逃离的皇帝‘彬觞’追逐到了北国边境,众人都以为那皇帝肯定死了,便没再踏足那片被诅咒的地方。
但是彬鸢知道,小说中的彬觞应该没有死,因为和他一起逃走的还有一直护送着他的镇国大将军吴肆。
你说他这人吧明明非常的古板守旧,偏偏对当了皇帝的彬觞忠心耿耿,就连最后国破家亡,皇城被敌人攻打沦陷后,最先保护的依然是彬觞,带着他逃离了亡国,一头扎进了无人敢踏足的雪国之地。
回到卧房,墨野没一会儿就端来了热水,把换洗的衣物整理好后,关上了房门,在门外等待。彬鸢退了衣服泡澡,检查着自己身上日渐消失的红斑,心情都开心了许多。
结果洗澡才洗了一半,屋外就传来了嚷嚷的声音。
“殿下!有急事求见殿下!有两位自称是达知达国使者的人,求见殿下!”
墨野拦截侍女,站在门外训斥着莽莽撞撞的侍女:“殿下正在沐浴,现在不方便,你让那两人在前厅等着便是。”
通报的侍女脸色一红,点头称是,又急急忙忙往回跑。
彬鸢穿了衣服开门出来,湿漉漉的长发还披在肩上滴着水,“什么事?”
墨野瞧见殿下这个样子,老妈子的心态又飙出来:“殿下,万万不可这样子去,这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属下先给你擦擦头发,也耽搁不了几个时间。”
彬鸢瞧了瞧自己湿漉漉的长发,觉得也是,便回屋往椅子上一坐,任由墨野仔仔细细的替他擦头发。
“刚刚侍女说什么?”他当时在洗澡,没来得及听清。
墨野眉头一皱,“达知达国有两位使者求见……”这种节骨眼上来求见不见得是一份好事,就害怕那使者是冲着两国之间的战争而来的。
“达知达国的?”彬鸢同样眉头皱着,也不知是冲着那通缉令上的悬赏金来的,还是冲着其他的事情。
能知道他住在这里的没有几个人,一般的普通老百姓可不知道通缉犯就住在挧国凤凰城内,消息比较灵通的都是一些位高权重的人,比如:皇亲国戚、达官富贵、生意场上的合作人。
喝了第三杯茶依旧没有等来自己要见的人,夜酒儿气的把茶杯摔了出去,一旁的侍女也不跟她见识,乖乖把摔碎的茶杯收拾好,便退出了前厅。
“七哥!我看这人八成是要给我们下马威,你好不容易抽点时间来见他,他却还躲着不见!”
夜圣斯皱着眉头,浅尝辄止道:“小心隔墙有耳,小妹……”
夜酒儿可一点儿也不这么认同,想她也是堂堂的一国公主,而对方不过是一个商籍之人,有什么脸面在他们这些皇亲国戚面前摆架子。
“我看就是一个低贱的贱民!”夜酒儿发出振聋发聩的讽刺,生怕这躲在暗处的仆人听不见似的。
“够了!”夜圣斯训斥着小妹:“他以前好歹也是一个皇太子,小妹你万万不可这样说,万一落了他人口舌,丢的不单是你的脸,更是达知达国皇族的脸!”
见夜圣斯微微有些怒气,不敢火上浇油的夜酒儿把气憋在肚子里,冲着旁边的茶壶出气。
其实就她刚刚说完那句话间,门外的彬鸢刚好听见了那句冲着他说的话,墨野脸色黑的如炭,想要进去教训一下那口不遮拦的女子,被彬鸢阻止了。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彬鸢才推开门走了进去:“两位深夜造访,多有怠慢的地方还望原谅,毕竟这么晚了,从被窝里爬出来,耽搁了些。”
“不敢!”夜圣斯没有想到会见到如此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他一直以为能够甘愿放弃皇籍的人,是那种贼眉鼠眼唯利是图的瘾君子,但眼前所见之人完全推翻了他之前的猜测,甚至已经震惊到他了。
“贵府并未有一刻怠慢,府上的茶水也很不错。我与小妹深夜造访,本来就有失礼仪,应该道歉的是我们才对。”夜圣斯道,用眼神阻止了又要闹脾气的小妹。
彬鸢在主位上入座,墨野握着剑站在他身后,眼神阴冷的看着那出言不逊的女子,就是这女子刚刚在屋里大放言辞,现在见着殿下本人了,倒是安静的闭着嘴巴。
他不消这种女子,甚至厌恶,所以只是瞥了一眼,便嫌脏似的移开了目光。
“在下彬鸢,经营一点小生意。敢问阁下是?”
“达知达七皇子夜圣斯。”
彬鸢装出惊讶的模样,给对方摆足了面子:“原来是皇子殿下,刚才多有冒犯!”
“知道冒犯了还不下跪行礼谢罪!”夜酒儿捧着茶杯嘀嘀咕咕的冒出一句。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偏偏让在座的几位都听了个清楚。
彬鸢笑着的脸色一僵,很快又掩饰过去,他当然不会和一个女子斤斤计较,只不过这就要看夜圣斯这人的人品如何了。
“我这小妹总是冒冒失失的,彬公子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夜圣斯替自己捏了一把汗,后悔的牙痒痒,早知道这小妮子总是出门捣乱,还不如把她扔在皇宫里陪着父皇和母后来的好。
墨野紧紧的拽着剑,要不是殿下警告过他凡事都得忍让些,不必太过计较,他恨不得上前去了解那女子。
这场尴尬很快又过去,聊着聊着问题还是回到了正轨上。
“希望我去达知达国做客……”彬鸢看着目光有些期待的夜圣斯,当然,去或者不去决定权都在自己手上,但人可不能得罪。
他笑笑,捧着茶杯酝酿片刻,而后回答:“我想皇子殿下也知道,我这被通缉的身份,万万不可。当然,我这个人还是很愿意的和皇子殿下交个朋友的。”
那就是没得谈了。
夜圣斯来的时候就知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彬鸢是那种唯利是图只看钱财的人那肯定好办多了,他又不缺钱,稍加利用一番,还可以套出一些情报。但坏就坏在彬鸢并不是那种人,他可以从言语的聊天中看得出,这人,虽然并没有多少爱国之心,但并不恨彬觞。
“与彬公子这般洒脱又能干的人做朋友,实乃荣幸。”夜圣斯收回眼眸,语气客套了些。
送走了这两位使者后,彬鸢装着一肚子疑惑回到卧房,便瞧见坐在自己床上休息的大哥。
彬旭听见开门声以及熟悉的脚步声,便知道是彬鸢:“情况如何?”
彬鸢脱掉鞋子往床上一躺,枕着大哥的双腿当枕头,闷闷不乐的说道:“尚未清楚,不过,看那七皇子也不是一个奸诈的人,就是不知道他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感受着三弟在自己怀里撒娇的语气,这样的气氛如同回到了当年,彬旭伸手替彬鸢梳理了几根散落在脸庞上的发丝,安抚道:“观察片刻就好。如果情况实在不好,就离开这里,去南蛮吧。”
彬鸢点点头,也知道这是下下册,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当然不想这样匆匆离开,因为这不但会损失大量的钱财,又非常浪费人力。
“一切都依大哥的。”
六月初,凤凰城内成了燕子们称霸天下的地盘,瘟疫得到了控制,草药的价格逐渐猛增,平民老百姓根本买不起,受病痛折磨而死的人只增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