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窗,朱漆门,重檐殿顶,白墙黑瓦。
君王就寝的寝殿之中,与客栈房间内一样 ,摆着一只香炉,香炉里点着檀香,深深宫坻内白烟缭绕,禅意与糜烂气息混合在一起,恍若出尘与红尘。
两名宫人看守在门外,风很凉,吹的她们脸莹白如玉,鬓发下的耳尖却在这份白皙中衬得愈发艳红。
“你说,尊主他带了一个男人回来,现在是不是在里面翻云覆……”其中一人悄然问道。
另一人赶忙打断:“嘘,等回去后再议。”
鲛绡帐垂落床沿,床榻上的男人被猛地一脚踹了出去,摔坐在地上,脸上春风骤时荡然无存,黑的犹如乌云蔽日,不敢置信的抬起手,指着床榻上的人,咬牙切齿地道:“岂有此理,竟然敢踹本尊!?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滚!”莫书浅立刻一枕头砸出去,声音都喊的沙哑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好色的人格!!”
他窝在床榻边角,眼眶通红,嘴唇红肿。他的衣服方才被那人扯得松松垮垮,衣领滑落在肩头,用手揪着才不至于整件掉下,如雪般细腻的皮肤红痕遍布,有昨夜留下还没来得及褪去的,也有刚刚新种上的。
“你现在是本尊的阶下囚,本尊的床上人,本尊让你侍寝你居然敢不从!?”
“什么乱七八糟的,滚!!”
“……容卿,本尊让你上本尊的床榻是看得起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吃个屁,给我滚!!”
二人吵吵闹闹,喧哗不止。
被踹下地的魔尊身形刚动,莫书浅又说话了:“你再赶爬上来试试!信不信我抽死你?”
魔尊:“……”
魔尊:“你——”
他赫然还想说什么,又被床帐里的人又一块枕头正中脑袋,“……好,你够狠。”
魔尊站起身来,隔着床帐恶狠狠的盯着里面的人,一震袖,怫然离去。
见人似乎是走远了,诺达的寝殿没了动静,莫书浅紧绷到极致的心才缓缓落下。
他从床角往前挪了挪,正要把衣服重新穿上时,耳畔忽然又有了脚步声,刚走远没多久的人又中道而反,这次仿佛还有了底气,二话不说上来就拉开床帐,厉声道:“本尊的寝殿,凭什么走的是本尊?你,给本尊从床上下来!”
第46章:魔尊想和我谈恋爱1
魔尊大人的表情宛如厉鬼食人,恶魔索命,伸手拽着莫书浅的胳膊就要往外拉。
莫书浅自然不愿意就这样任他把自己拽下去,另一只手揪紧床单坚持不下,结果袖子被拽得脱落,刚要穿好的衣服再次被扯开,大片的光洁肌肤顷刻间又再度暴露在空气当中。
“我真是……你赶快去找大夫治病!”莫书浅看的怒火攻心,几欲气绝,“看病钱我出,你放心去看!没病你回来把我掐死!”
“……”闻言,魔尊嘴角痉挛似的抽搐,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本尊没病。”
莫书浅:“不,你指定是有点毛病,你去看了就知道。”
魔尊握住他的胳膊不放,而后眯起了眼睛:“哦?这么说来你还是挺关心本尊的。”
“……”莫书浅距离气绝只有一步之遥,“是啊,我太关心你了,所以你快去看病吧,这病没法拖!”
“倘若本尊说,本尊得的是相思病,是只有上你才能治好的病呢?”
说着说着,他的手开始贴着莫书浅的手臂一路向上摩挲,墨黑的眼眸深处有暗光流动,上身前倾,系法繁琐的领口微微敞开,单膝跪在床沿边缘,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要做什么再明显不不过。
莫书浅微笑,微笑着把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扒下来,微笑着在他脸上招呼了一巴掌,再微笑着把他给踢了下去。
这样的相处维持了三日,每晚夜里两人打闹发出的动静都不小,宫殿内陆陆续续有宫人进出,虽然也不知晓是不是活人,但他们在进来呈膳时,看到莫书浅的时候还是不免红了脸。
三天前曾传来消息,说是尊主带来一位男子,甚至将其带入寝殿。
小宫人第一时间是没敢相信,直到亲眼看见这位男子前,她都没有想过尊主会好男风,毕竟偌大的宫殿,何曾少过绝色美女。
她认为,这男子不是妖精变的,蛊惑了尊主,就是长着一张媚人的祸水脸,勾引了尊主。
只是纵使她绞尽脑汁的左思右想,还是万万没想到,这名男子居然会是容卿仙尊。
初次瞧见容卿仙尊时,那一袭青衣飘逸出尘,纯澈的眸子像浸在水中的冰晶般剔透,眉目清冷,弧度柔和,矜贵而不可亲近的气质令人印象太深。
如今又一次见到,即使长相没有改变,但对方身上的那股淡漠之气却是散去不少。就像是从一个高不可攀之处落至一个能看得见,够得着的地方。
……可是这人毕竟是尊主的死对头啊,在她们的印象里,容卿仙尊可是早就在尊主的面前自刎了!
死而复生?诈死?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尊主对死对头容卿抱着的居然是这样的感情!?
“咳咳……那个,”一位明眸皓齿,长相可人的宫人手里端着一叠崭新的青衣,有些腼腆的冲莫书浅说道,“奴婢来伺候仙君更衣。”
莫书浅心力交卒,这几天与那病入膏肓的偏执狂斗智斗勇,脸色难看得紧,抱膝坐于床榻上,声音沙哑:“就放那吧,我等会儿自己换。”
那位小宫人显然是误会了,红着脸道:“那个,仙君,其实我们尊主的精力一直都很旺盛的,您若承受不住,我们这里的药丹房里也是有补精血的药的,多少能够帮到您,您看需不需要?”
莫书浅满脸冷漠地望向她,薄唇苍白,确实像是气血不足的样子。
原以为这人不会再回答自己,小宫人放置完衣裳就准备告退,莫书浅的嘴唇动了动,开口道:“我需要一瓶毒药。”
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他:“嗯?仙君方才说什么?”
坐在床榻上的男人无波无澜的重复道:“我需要一瓶毒药。”
宫人:“……”
“我非把那神经病给毒死不可!”
晌午,用膳。
面对满桌子山珍海味,味道绝美的菜肴,莫书浅却捏着筷子不动,满生戒备地盯着对面的人,仿佛只要对着这一张脸,再好的菜都难以下咽。
魔尊却是态度从容,察觉到他的目光,也不抬眼,说:“怎么了,是本尊相貌过于英俊,光是看着就饱了吗?”
如果此刻莫书浅嘴里有食物,绝对能喷对面人一脸。
分明都是姜独的人格,为什么这个人格能不要脸成这样??
魔尊:“吃饱了吗?”
莫书浅筷子动也没动:“你说呢?”
“不吃拉倒,别奢望本尊逼着你吃。”
莫书浅不为所动。
魔尊看他这副冷漠的样子看得牙直痒痒,半晌,望他还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猛地放下筷子,怒道:“亏得本尊还亲自下厨,好心被当驴肝肺!”
莫书浅:“呵呵。”
“你——”
魔尊气的手骨节咯咯作响,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瞥见桌上的两碗醪糟,直接端起其中一碗,送到唇边一饮而尽后,指向另一碗:“喝,你今天必须给我喝!”
莫书浅听得笑了,不是嘲讽,就只是觉得这人好笑:“你不刚刚还说别奢望你逼着我吃吗?魔尊大人?”
从把这青衣男子拐入宫殿这几天开始,就没见这个人笑过,每晚夜里不是冲他拳打脚踢就是抵死不从,如今说出来的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但脸上好歹是挂起了没有攻击之意的笑意。
魔尊只觉得喉咙紧了紧,竭力压下欲望,道:“喝,喝完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还能是谁?”魔尊冷哼一声,舌尖抵着齿贝,“去了你就知道。”
近日正逢梅雨季,骤雨初歇,白桦树的纷纷败叶与潮湿泥泞泥土和在一起,依稀不见了踪影。
通幽曲径间,莫书浅一袭青衣无风自动,他拢了拢衣袖,即使步伐轻稳,每一脚都迈地小心翼翼,却依旧不免沾上些许泥水,不过面上云淡风轻,倒也不显狼狈。
魔尊则负手行走在他前面,两人不过间隔三四步的距离,与后面人不同的是他的步伐稳当,看上去随心所欲,不用担心泥土沾湿衣裳而谨小慎微,却时不时有意停顿下来去等身后人。
两人无言。
穿过阡陌丛林,隐约能远远遥望到在某个犄角旮旯处,有一桩被半人高的野草包裹着的牢房。
不过相隔葳蕤丛林,宫殿那方明媚而金碧辉煌,此处却糜烂腐霉。
一方是白玉墙、金足樽,一方是龟裂的墙壁上青苔滋生,鲜明讽刺。
魔尊脚步滞住,语气轻缓:“就是这了。”
莫书浅也随之顿住脚步,他先前为一些事想的出神,甫一抬头望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对此眉宇不由得微微蹙起,用仿佛装有一泓清水的眸子直勾勾的盯向面前人的背影,说:“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你把谁关在里面了?”
魔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转过身,向他递出一只手,冰凉的指尖划过脸侧,落在耳垂与下颔相连之处,垂睫而笑:“别激动,不是什么好人,本尊之所以还留他一命,就是想把他交由你处置,听候你的发落,谁让本尊这么爱你。”
这委实是一句温柔又宠溺的话。
但莫书浅的嘴角还是不着痕迹的抽了一抽,莫不是眼前这人盯着一张姜独的脸,他还可以赏一个全白的白眼过去。
魔尊一挥袖,撤去设在四周的结界。
方踏入一步,地板吱呀作响,一股带着尸腐的糜烂气味扑面而来,刺激得莫书浅眉宇蹙得更深,忙以手掩鼻,却为时已晚,吸进去大半,呛得他酸涩之意上涌,胃部不适阵阵。
魔尊瞥了他一眼:“这样就不舒服了,什么时候改改你那养尊处优的毛病?”
“……滚。”
为什么这个人格的性格这么欠呢?
好像一个人所有的缺点都集中在这个人格身上了。
昏暗的地牢中,视觉被削弱了,相对的听觉会变得更加灵敏,莫书浅能隐约听见锁链碰撞而发出的声响,距离也很近,仿佛就在拐角处。
魔尊带着莫书往那走过去,大致是听到脚步声,锁链碰撞的声音蓦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死疯子,你他妈又来干什么?”
莫书浅脚步猛地一顿,连呼吸都滞了住,魔尊望他突然停住,拽住他的手就要往前拉,莫书浅立刻开始后退,跟前方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神色微乱,说什么也不敢再前进。
那声音像是从极渴之人,嗓子干到极限的人喉咙里传出来的,沙哑无比,可莫书浅还是能听出来那人是谁。
……居然是江钰。
江钰怎么会被魔尊抓了起来?
魔尊见他这副丢了魂的样子,半眯起眼睛,疑惑道:“退什么?怎么,他断你全身灵脉,难道你不想亲手手刃仇人吗?”
话音刚落,囹圄内死一般的寂静,不知是受地牢这沉闷的环境所影响,还是眼前这人身上的威慑力压迫,莫书浅藏在衣袂下的掌心已经起了薄薄一层冷汗。
片刻后,锁链摇晃的声音再次传入耳畔,打破了这番死寂,他听到那个人用那被锉刀割过般,近乎支离破碎的嗓子呢喃着:“……容卿,是你在吗?”
胆怯,又不安的问。
第47章:魔尊想和我谈恋爱1
山脚下,客栈。
云修绝望的蹲在角落边,双手抱头像个囚犯,背后则立着一个墨紫色身影,正懒懒的抱着胳膊,一条腿踩在他背上,踩得云修脊梁骨不住下压,诶哟哇啦的叫苦不迭。
这男子样貌俊美,冠乌纱帽,束低马尾,狭长的眼眸像把锋利的刀,官服一袭,刺绣繁琐古老,颈下佩流苏,腰间坠银铃。
这衣着,这气节,不是伍年又是谁?
“好小子,在我家偷鸡摸狗,还把我家炸了,是不是嫌命太长?”他踩着云修说道。
身后似乎传来脊梁骨断裂的声音,云修心头一万只羊驼在飞驰狂奔,歇斯底里
道:“我他妈哪里偷鸡摸狗了,我只是在想找有没有什么法器能让我穿到傻逼魔尊那儿去救莫书浅!还有,把这里炸成废墟的也不是我,是魔尊!”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活见鬼了。之前魔尊和莫书浅两人说没影就没影,留他一个人在这荒凉到一个人影都见不着的破地方干站着喝西北风。
要么是住着梦魇妖怪的山林,要么是只有一家无人客栈的小镇,云修当然选择从后者开始找线索。
他本是想找个能缩地成寸、传送自己的法宝,以及厉害的法器防防身,谁知道翻箱倒柜间突然从天而降个人,是谁不好,还是伍年。
他先前把伍年认错成姜独,上来就说莫书浅被魔尊带走,谁知道这小鬼差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问他在干什么,他如实回答,结果还被这小鬼差给制裁下来。
云修心道再被这小鬼头踩下去,不是脊梁骨被生生踩断,就是去亲吻大地,气的一口气岔成三口都险些喘不过来。
“你与其在这里折磨我,还不如想点办法去救你的心上人?平日里一口一个哥哥叫的那么欢,如今怎么这么主次不分?”
“心上人?”伍年眉梢高高挑起,似乎觉得他的话很奇怪,眯眼而笑道,“呵,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何曾有过心上人,也何曾叫过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