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非敌冲他使了个眼色,宿殃松了口气,道:“那多谢了。”
腾云阁众人:!!!
店主惊讶道:“这位小姐……呃,这位、这位少侠……”
“这位是我过命的挚友,若不是他,我早已死了。你们切记不可怠慢。”
顾非敌说完,又看向宿殃,道:“我不方便多耽搁,这就要回阁中。他们会护你和十三去客栈,等我那边事情了结便来寻你,应该也不会太久。”
宿殃点头:“放心,我好歹也是半个高手,又不是真的娇娘子,没那么脆弱。”
顾非敌拍拍宿殃的肩膀,郑重道:“那花钗可带好了,若是不巧我这边遇到变故……我会尽量托人代我前来。无论如何,你去雪山的行程不能推迟太多,一入冬山路更难行,你的寒症……”
提到寒症,他忽然就有些说不下去了,停顿半晌,才道:“我会尽我所能早些出来,如若实在……意外……我会拜托云展来陪你。他……有小玉楼的情分在,至少……当会尽心。”
宿殃笑道:“干嘛呀,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又不是小孩儿了,哪需要你唠叨这么多!而且,这不还有十三在呢?”
顾非敌看了梅十三一眼,点点头,又朝宿殃笑笑:“照顾好自己。”
宿殃在众人围观下不好上去拥抱顾非敌,只能抬手挥了挥,道:“你也一样。”
第68章 你不必跟去
顾非敌回了腾云阁, 宿殃坐上首饰店备的马车,前往位于第七街的客栈。
许是早早收到传讯暗卫的消息,客栈早已备好最豪华的上房套间,并烧好了整桶热水置于屋内,方便宿殃沐浴。
终于可以卸下伪装,宿殃狠狠松了口气。洗过澡,换回男装, 屋门忽然被敲响。
两位穿着腾云阁飞鸟纹服饰的青年站在门外, 向宿殃行礼:“属下雀守、雀止,奉少阁主命,前来护卫少侠。”
宿殃对这两人的长相还有印象, 是当初在荒原时一直跟在顾非敌身边的侍卫,关系应该比较亲近。
雀止行过礼,将手中锦盒递给宿殃,道:“这是少阁主给少侠准备的衣物, 说是在城中出行,不便穿布衣劲装,给您备了常服、”
雀守补充道:“少阁主吩咐,若是少侠想在阑阳城里逛逛, 戴上帷帽出行即可。有我二人陪同,没有人会上前查验您的身份。”
宿殃接过服饰,道了谢, 让二人进屋。
雀守雀止却道:“属下在门外值守即可。”
宿殃便让梅十三也去屋外回廊, 与两人聊聊天。
这天下午, 宿殃闷在屋里运功打坐,又无聊练了会儿剑法,最终决定出门转一圈。
之前他除了在小玉楼和魔教待着,就是在荒郊野外行走,还是头一次来这种人流涌动的古代大城市。如果不出去转转,总觉得这趟腾云阁是白来了——紧接着他的行程又是荒郊野外的雪山,随后的计划就是回归小玉楼。
换上顾非敌送来的腾云阁常服,戴了帷帽,又命梅十三留守客栈,宿殃便在雀守雀止的陪同下下了楼。
阑阳城有一水十四街,一条三丈宽的河流横穿城中。
腾云阁主建筑位于河流上游北岸,却有错落的庭院跨河而建,远远看去,亭台林立,楼阁相错,勾心斗角,十分壮观。
官府衙门邻水而建,以衙门为分界,上下游平均分布着两片坊市。每坊七条街,由西向东依次从一数到十四。
宿殃住的客栈在第七街,他便先向河流上游走,一直逛到临近腾云阁大门的第一街,才折返而下,往河流下游逛去。
穿着腾云阁服饰,又有雀守、雀止陪同,果然没人敢靠近宿殃身边一丈之内,就连各处店铺摊位的老板都对宿殃十分礼貌,不等宿殃砍价,就主动给出优惠折扣。
宿殃倒也没买什么小玩意,只沿街吃了些当地特色小吃,一路逛到了十一街。
此时日头西斜,十一街上点起一串彩纸扎的灯笼,将一段街面映得缤纷旖旎。又有班子在那里奏起了乐,很快,传来女子婉转的唱腔。
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宿殃有些好奇地凑了上去。
雀守和雀止对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雀守无奈上前,在宿殃耳边道:“少侠,少阁主叮嘱过属下,不要带您来这条街,这里是……”
“啊,青楼吧。”宿殃乐了,“怎么他还特意提醒你们别带我来?”
雀守雀止尴尬地站在原地。
宿殃道:“放心好了,我不进去。”
说完,他真的只是在楼外驻足片刻,听了一首小曲儿,就往十一街另一头逛去。
距离方才那青楼不远便又有一家挂着彩灯的楼门,只是这里地方狭小不少,门前也冷清许多。门扉半掩着,若不是楼里隐约传出乐声笑声,宿殃还以为这家店已经关门打烊了。
宿殃停下脚步,抬头看楼门上的牌匾。
“青箬轩?”他好奇道,“这里卖什么的?”
雀守与雀止面面相觑,都不敢回答。
宿殃抬脚就要上前叩门。
两名侍卫立刻唤道:“少侠!”
这时有挑担的小贩凑上来,笑问道:“这位小哥儿,需不需要香脂花油?咱们这里的比楼子里卖得便宜,香味也多,可要挑选几样?”说着,他从框里摸出一把小巧的圆铁盒,递到宿殃面前。
雀守雀止:“大胆!哪里来的小贩,还不快退开!”
那小贩哆嗦了一下,赶紧点头哈腰就要离开。
宿殃:“等等!你拿的东西,我看看。”
雀守雀止:……
宿殃上前从小贩手里拾起一只圆铁盒拧开,登时闻到一股香味。他借着灯光看了半晌,以手指沾了点其中脂膏匀开。
“这是做什么用的?”他扣上盒盖。虽然心里隐隐约约有了那么点猜测,但宿殃还是觉得问清楚比较好。
那小贩先前被雀守雀止吓了一跳,这回被宿殃问话,便不敢说得太离谱,只遮遮掩掩道:“这、这是香脂花油……与男子缠缠、缠绵时,用些,可以,呃,更得乐趣……呵呵,更得乐趣……”
宿殃面无表情:“……哦。”
然后把手里的铁盒丢回小贩的框里,转身僵硬着双腿走了。
沿着十一街回到河边,他又突然反应过来,扭头斜睨着雀守和雀止,勾唇笑道:“我突然发现,你们少阁主脑子里有点料啊?亏我还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原来懂的不少……还来过这条街?”
这回雀守反应迅速:“少阁主只是照例巡视商铺,从未进过店里,少侠请安心。”
宿殃撇嘴:“我没什么可不安心的,我和他是宿敌,不安心什么?呵呵。”
雀守和雀止交换了一个眼神:少阁主好像摊上大事了……
宿殃满脸不爽地沿着河继续往下游走。
心道:个闷骚男!腹黑怪!原来一直对他有那种心思?明知道那盒东西是做什么的,还告诉他是防止蚊虫叮咬的药膏?
嗯,不对,好像当初是他先猜测那是驱蚊剂的……
……但不可否认,顾非敌就是个心思不纯的假正经!
不对,等等。
莲九那家伙当初在想什么?!
他当初要的是内外伤药没错啊,怎么会被夹带那种私货?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宿殃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忽然被一连串的惊叫打断了。
“二哥!你不能这样,要振作起来啊!”
“别喝了!你都醉成这样了,要是……哎!小心!”
“我说二哥啊,你要想追妹子,这个状态可是不行的!”
紧接着,一阵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一道绿色身影跌跌撞撞冲着宿殃行来,被雀守拦在了一丈之外。
宿殃看向来人,惊讶道:“……范奚?”
范奚醉得浑浑噩噩,抬头扫了宿殃一眼,没说话。
跟在他身后的圆脸少年却诧异道:“哎?你认识我哥?”
宿殃立刻认出那晚帮他揍了大胡子登徒子的少侠,不禁笑了:“原来你是范奚的弟弟?”
范奇纳闷:“嗯?你认识我?”
“算是认识吧。”宿殃道,“你哥这是怎么了?”
范奇夸张地叹了口气:“为情所困呗!我也还没问出具体的呢,只听说蒲灵韵回到腾云阁就被顾盟主勒令闭门思过,顾盟主又不肯见我哥……周围人都说腾云阁不可能把小弟子嫁给青帘派,他就……就这样了……”
见范奚醉得迷糊,站都站不稳,宿殃道:“你们住哪儿?我送他回去。”
范奇道:“我今天刚到,还未来得及找住处。我哥……醉成这样,我也没问出他住哪儿。对了,你知不知道阑阳哪里有客栈?”
宿殃寻思片刻,道:“你们先跟我来吧,我住的内外套间倒也宽敞。正巧我与他熟识,明日等他醒了,也好说说话。”
范奇闻言十分惊喜,笑道:“哎!那好!谢谢您嘞!”
宿殃:……
顾非敌说得没错,这人的确好骗,竟然对大街上偶遇的一个陌生人也毫无防范。
拖着一个醉鬼,宿殃也不方便继续逛街,便径直回了第七街。
回到住处时天已全黑,梅十三早早点了灯烛,见宿殃带人回来,又立刻安排帮那人擦脸收拾,准备醒酒汤。
范奇在客栈上房四下打量一圈,扭头笑道:“兄台还真是富贵……咦?”
宿殃将摘下的帷帽放在桌上,笑问:“怎么?”
范奇凑上前仔仔细细看了宿殃几眼,皱着眉,问:“你是不是有个姐姐?或者妹妹……已经嫁人了?我见过她!你们长得好像哎!原来你们出身腾云阁么?难怪养得出那么冰雕雪琢的模样!”
宿殃失笑,正要回答,却被旁边范奚一阵闷哼声打断了。
范奇与范奚感情不错,立刻过去看他,扶着他起来吐了一回。范奇抱歉地冲宿殃笑笑,立刻端着盆子去清洗,回来后醒酒汤送到,他又一勺一勺喂范奚喝了。
“你若累了就去休息吧,我照看我哥就行。”范奇道,“你肯让我们同住,已经给你添麻烦了。”
宿殃本来也有些乏了,闻言点点头,转身进了内间。
……
顾非敌回到腾云阁,立刻去向顾若海请安。
见儿子全须全尾地回来,顾若海虽面上不显,眼中的关切却丝毫不少。
“之前灵韵回来,说你执意要去一趟魔教。云展那孩子也有些猜测,怀疑你受了隐伤……”他上下打量顾非敌两眼,问,“如今可解决了?”
“其实……”顾非敌沉默片刻,垂眸道,“我并未受伤,而是……在荒原时,不慎中了厄罗鬼帐的血蛊。”
顾若海猛地一颤,下意识上前两步,攥住顾非敌手腕,惊道:“血蛊?!”
“父亲放心。”顾非敌安抚道,“如今早已过去一月有余,我无恙,父亲不必担心。”
顾若海明显松了口气。
“若不是宿殃……”顾非敌观察着顾若海的脸色,斟酌道,“若不是他带我去魔教,将毒蛊引出……我恐怕也无法活下来。”
顾若海许久没有说话。
安静持续了好一阵,他才叹了口气,问:“你之所以跟他去魔教,只是为了解蛊毒?”
顾非敌立刻点头:“是的。”
随后又补充:“当初云展和灵韵想要助我脱困……我那时对解毒并未有信心,不愿让大家凭白担忧,就没向他们吐露实情。毕竟,血蛊此事,太容易引起恐慌和无端揣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见父亲只是颔首沉默,似乎不愿在这件事上多问,顾非敌咬了咬牙,又道:“宿殃助我引出毒蛊,如今,那毒蛊在他体内,被他以功法压制,还需彻底除去,才能确保安全。”
顾若海闻言眉头微皱,盯着顾非敌的双眼,依旧一言不发。
“父亲。”顾非敌没有回避,“他救了我的命,我想,我有责任陪伴他去西南雪山,寻神医除蛊。”
听到“西南雪山”四字,顾若海的神情忽地变了变,却又几乎立刻恢复一派从容。
他沉思片刻,道:“我会派凤凛护送他前去西南雪山。”
凤凛是顾若海的亲卫长,武艺高强,有他在,完全可以保证路途中不会再出任何变故。
顾非敌双眼一亮,正要道谢,却听顾若海又添了一句话:
“……至于你,就不必跟去了。”
第69章 都是过来人
顾非敌蓦然一惊:“为何?”
顾若海道:“近日武林风波不断, 彤云观和无疆门都发现了厄罗鬼帐的奸细。你还年轻, 不要搅进这场纷争, 在阁中静心习武便好。”
“可是父亲,”顾非敌急道,“宿殃是为了救我才将蛊虫引入他的体内,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弃他不顾……”
顾若海看着自家儿子焦急的神色, 停顿片刻,问:“于情于理?”
顾非敌垂眸道:“……同窗之情,报恩之理。”
“你与宿殃,当真只是同窗之情?”顾若海沉声问。
语气的重音落在后半句,带着明显的质问, 顾非敌不禁有点慌了。
他攥了攥拳, 在衣襟上擦掉手心细密的汗珠,咽了咽嗓子, 回答:“同窗, 以及……并肩作战的挚友之情。之前在小玉楼,玉鉴潭那次……还有,荒原他为我挡刀的事, 父亲也应该已经听说了。”
顾非敌说着, 终于有勇气抬眼与顾若海对视:“如此,我与他, 也应当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