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他们都是挑大路走的，但也经常会遇到两三日都没有人家的情况，甚至有时候走个七八日都碰不见一间房。越是偏僻越是要小心，自然不能分派人手去打猎什么的，于是，大家就只有苦哈哈的吃馍。这个东西不容易馊，但是很硬，只有下水才吃得下，接连吃上好几天馍，闻着肉味就能让人发疯。
有人也试图带上一些米和菜去煮饭，好吃不好吃是一回事，但麻烦却是真麻烦，都是男人谁愿意洗菜择菜再花那么多时间等饭熟？试了一两次之后，还是决定吃馍算了，再没有比它方便的了。
这次黄天杭出门，也就是想找一些方便又好吃的吃食给自家兄弟，对这东西有几个要求，一要能放，走一趟镖少则十几天，多则两三个月，不能放有什么用？
二要方便，最好丢水里放点油和盐巴就能吃的，还不能太难吃。
三要经得起颠簸，他们以前带过面条去，在路上颠簸了几日，就碎成了渣渣，除了走那精细活的镖，再也没人带它了。煮起来像糊糊，还容易坨。
这些要求一上，符合的就没有几个了。
章树是黄天杭观察了好一会才去搭话的。他看见这个年轻人也就随便烧了锅水放了点东西下去，吃起来味道不错，而且他后面吃也不见坨了，才决定要买这个的。
“小哥，你家里现在有多少货？我们想先买个一千斤试一试。”
“呃，我家现在的存货都在这里了。”
范思文看章树的眼神不太善良了，难不成是来糊弄他们的？其他人也皱着眉，这是卖什么呢？总不能就是卖这一两餐的吧？
“但是，大约四五月份，我家就能出很多货。”章树马上说道。“我观几位大哥样貌，应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你们对货物的要求，说明你们是走长途的，敢问几位大哥做的可是走镖的生意？”
章树来前就做了一些猜测，这会儿就大胆提出来了，总不能让别人以为自己糊弄他们。
“没错，扬风镖局可曾听过？”
章树摇了摇头，他大舅子以前走的那个振威镖局他倒是听过，就在青州府。
“走镖的人最怕就是夏天，那时节食物容易馊，人又容易乏累没有胃口，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
“现下正是开春，离食物易馊的夏季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这几个月你们可以如往常一般，但是到了夏季，我家的干粉条就做好了，到时候只需在队伍里放一个瓦罐，一些干调料，便能随时随地吃到这方便又美味的食物了。”
章树看他们意动，又补了一句，“而且，我这次带来的干粉条可以分文不取送你大家，各位大哥也可以自己亲自试一试它的保存时间，若是今年四月底它还没有坏，就证明我这个能够存放很久，到时候各位大哥也可以放心多存一些在府上了。”
“若是坏了呢？”
“若是坏了定金双倍奉还。各位记得用油纸包了不要沾水就行。”
章树自认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若是还不能说服他们，那么就另找买家。他相信自家的货物不会卖不出去，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章树坐在外间喝茶，任由他们去里间商量，不多时，那狐狸眼带着笑意走了出来，章树便知这事成了。
“章兄弟，这笔买卖我们做了，就按刚才说的，咱们去官府盖章立契，最多不超过五月初十，你就得把我们的货物送过来，你能不能做到？”
章树算了算，发现这个应该是能做到的，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方约定好明天立契约，然后就把章树送下去了。
第67章 归途
第二天, 章树和黄天杭等人来到官衙，因为这里是朝廷重要的税收地之一，所以官衙治理还算清明，他们的油水本来就多，自然不用再从旁门左道的地方去扣那几文钱出来了。
契约范思文已经写好了，章树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就爽快地按了指印交由官府盖章。
契约一式两份, 双方各留一份，章树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胸口, 然后在官衙外和他们道别，言说，“五月初十，又在此地相见。”
其实这笔生意不算大, 一千多斤胡才旺也能轻易吃得下, 但是，等到村里和周围的春薯种成了，又何止做出几千斤干粉条来呢？
他愿意和黄天杭等人做生意，是看中了他们的行当，走镖的哪里都能去, 若是他们带着章树家制成的粉条，岂不是相当于免费做了宣传？只要东西好, 他相信一定会有人上门来求, 到时候, 就不是他千里迢迢跑到南海郡，而是别人跑来找他了。
章树原想，如果昨天生意做不成，那么他必定免不了各家客栈酒馆去推荐一番，但是既然生意做成了，前景也比较可观，章树决定不去费那个心思了。
当然，主要是因为他的干粉条大多都送给了那些人。上门推荐免不了煮一碗给人尝尝，他现在东西少，又没有现货，何必再去浪费口舌？
现在章树还有一件事，就是去找一找集市上有没有卖那种白心红薯的。
签完契约时辰还早，他干脆就没有回住处，径直去了贸易集市。
对其他的东西他不太关注，左拐右拐的又踏上了那块卖吃食的场所。这回章树专门往人家卖鲜货的地方去看，奇形怪状的果子倒是看见了许多，就是不见那红薯。
其实是章树想左了，在他看来，这白心红薯是个好东西，可是在其他人眼里，红薯是价贱，只有吃不起饭的人才会吃它们，又怎么会放在南海郡的大集上卖呢？
他逛了一上午，只能失望地往回走。
回到住处时，胡才旺他们正好也在，章树就向他们辞别了。生意已经谈好，再留在这里毫无意义，而且出门在外，所有东西都要花销，哪里来那么多钱去浪费呢？
而且，出门这十来天，他发现自己特别想家，想家里的爷奶，想木槿，想正在建的房子，人离乡贱，只有离开了才知道故乡的可贵。
胡才旺他们还要在这待几天，只能遗憾的跟他告别，并且说要帮他找好船回去。
章树摇摇头，说他想要去码头那边看看有没有人招护卫，刚好回去的钱也免了，还能增长点见识。
其他人一听也觉得，这章树可不像他们那样手无缚鸡之力，于是点头称是。
次日早上，章树把所有东西收拾妥当，便出了门，刚好一辆载货的牛车要去码头，章树便给了几文钱，搭他的牛车一起去。
期间他还打听了一下白心红薯的事情，可惜这人全然不知。
码头那边确实有人在招人，章树一看是熟人，顿时心下大喜，“严掌柜！严掌柜！你还记得我吗？”
严掌柜听见有人叫他，于是回头一看，仔细一打量之后乐了，“是你啊章树，你怎么到这来了，咱们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是啊，我来做生意。严掌柜，听说你和大少爷出来干了，不在南通杂货铺当掌柜了？”
“是啊，承蒙大少爷看得起，我现在负责和大少爷一起来进货，比之前受人辖制来的舒心多了。”二少爷他娘胡闹一通，害的他差点被辞了，幸好大少爷觉得他老严办事还算尽心，才不至于让他无事可做。
“恭喜严掌柜了，对了，你们这船是不是要招人？”
“是啊，听说这次回程的船队不多，大少爷就让我再招几个护卫以防万一，你是不是要回去？那就搭我们的船回去吧。”这点权力他还是有的。
“我就是想来试试能不能当回护卫顺便搭个船回去的，可巧碰见你们。严掌柜，这个是怎么招的来着？”
严掌柜见章树挺有信心的，于是往那边叫了句，“王虎，你过来一下。”
“严总管，什么事？”一个身材精壮，面目严肃的汉子走了过来。
“你和这位小兄弟较量一下，他是来选护卫的。”
王虎看了看章树，见他一身农户打扮，便把随身的大刀取了下来，扔给了一旁的人，然后双手抱拳，“这位兄弟，请先出招吧。”
章树把背篓取下来放在一旁，然后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势朝王虎扑过去，王虎闪身一避，章树又扭身跟上，两人很快便缠斗在一起，章树力气大，只要让他抓住，便轻易不能挣开。
但是他这两下子对付地痞无赖还行，对付像王虎这样的练家子还缺了点火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败下阵来。
章树某些懊恼，早知道就答应严掌柜了，非要死脑筋显本事，现在丢人了。
可是他却不知，这王虎本就是护卫头子，能和他缠斗一盏茶的这船上也没有几人，若是换个人来，倒下的就不知是谁了。
于是严掌柜很和蔼地说，“章树啊，没想到你确实有两下子。这护卫，分为长期和短期的，你搭了船便要回去，那么就算你短期的工钱，一日一百文。具体要做什么，你就问问王虎吧。”
章树一下子高兴起来，“谢谢严掌柜的！”这下子不用花钱回去，还能得一些钱了。
章树跟着王虎先上船，由于他是新来的，王虎便把他安置在自己的船舱隔壁，这船舱比起那里两人一间的要小一些，但是船铺要大的多，也更自由地多。
等章树放好东西，王虎便给了他一套护卫服穿着，这一上身，倒是把章树衬得越发俊朗了，船上服侍大少爷的丫头们偷着看了他好几眼。
王虎不得不隐晦地提醒他，身为护卫绝对不能和这些丫鬟们有首尾，不然下了船就会被扭送到官衙。
章树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涨红了脸道，“可不敢这样，我家里已经有夫郎了，我十分爱重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王虎也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他提醒的次数很多，一般那些人都是嘻嘻哈哈的，倒是没有人这么一本正经的向他保证。
这事揭过之后，王虎就告诉章树一个护卫要做哪些事情，总得来说比较清闲，但是这个行当也是靠运气的，万一运气不好碰上劫船的，那么葬身大海也是有可能的。
章树认真地听着，一一记在心里。既然他做了这事，那么就一定要用心，不能把自己当成是客人。
王虎见他认真，于是也就多说了一些……
出海时船只果然不多，只有三条船。幸好另外两条船的人来头更大，一条船上的护卫有近百人。
章树每日晨起之时便跟着王虎他们一起训练，平时便站在船边巡逻，偶尔还会充当水手下水检查一下船体。
如此几日，章树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加有力，水性更加好了。
最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伙食很好，天天都能吃到一点荤腥，还都是热的，想起那时天天啃干馒头的日子，便已恍若隔世。
“咱们明天便能到漳州港了，这一趟又赚到了。”一个护卫看了看远处，兴奋地说。
“是啊，只要今晚风平浪静的就没事了。”
进了漳州港就是河道了，那时候他们便可安下心来，那一路的水匪基本都被除了。
章树也很高兴，马上就能回去了，到了漳州港他得买点东西带回去给大家。
第68章 一触即发
随着夜幕降临, 甲板上的人也少了许多，今晚轮到章树值夜，他提着盏灯笼，在船上走来走去。
和他一道的也是个年轻人，他走了两遍之后就坐在了地上靠着休息，还让章树和他一块坐着。
章树不想坐着，夜里风冷, 与其坐在那一动不动的, 还不如站着走走身上更来的暖和。
那人误会了他的意思，“主家和老大他们都睡了, 你这么卖力干什么？放心吧，这里靠近漳州港，向来是朝廷水军重点巡视的场所，漳州港也有水军驻扎, 怕甚？”
章树也不想说是觉得坐着冷, 只能说，“我今日坐的太久了，现在到处走走身上反而松快，若是你累了，只管去休息, 我一个人守着就行，免得在外受了风寒。”
“兄弟仗义！那我可就去了, ”那人嬉皮笑脸地拍了拍章树的肩膀, 然后指了指一处, “看见那里没有，那里挂着一个锣，万一出了什么事，可一定要记得敲响，但是你可别轻易去敲，无事扰了主家睡觉可是大过。”
说完，他就打了一个呵欠然后去睡觉了。
章树继续提着灯笼四处查看，一阵冷风吹过，突然把灯笼里的蜡烛吹熄了，章树也懒得去重新点燃，便把它放在一边，然后自己四处走动。
护卫服是灰黑色的，夜里看着不太显眼，在夜幕笼罩下，这艘船看上去就像是沉睡了一般。
“大哥，船上没人看着了，咱们上去吧？”远处的一艘小船上，两个人趴在船头，用一个长筒的东西看着那边的大船，这是他们劫持了一艘蛮夷船得到的，白天能看很远，夜里若有光也能看清楚。
章树待的这艘大船在最后面，这些人是想着先悄悄的把这艘船上的人制服了，然后再开着这艘船去那两艘船旁边，也可降低他们的警惕。
“再等一会，灯才刚熄，人还没睡熟，现在上去容易打草惊蛇。”这个人明显比较淡定一些。
他们经过长久的观察，发现这些船队在距离漳州港最近的地方防备心是最低的，而且这艘船上的护卫人数他也打探清楚了，和他们的人比起来不值一提。虽说这里离水军驻扎地不是很远，但总归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且他们埋伏在军队里的内线也传来消息，说是水军白日才刚刚巡过这片水域，此刻可能已经在百里之外了。
做完这一票生意，他们可以歇上一段时间，最近朝廷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在这片海上加强了防卫，弄得他们近来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就连那两艘大船上的人都不再那么那么有精神了。这位大哥比了个暗号，然后这些小船就如同午夜幽灵一样轻巧迅速地朝着大船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