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庄扬微笑,他挺喜欢无疾,觉得他性情类似阿平
“那我可以摸它吗?” 见庄扬点头,无疾伸出一只细皮嫩肉的手,慌张地在竹笋头上摸了一把
原来毛是硬的,一点也不柔软,无疾想
这一摸,便也就引起竹笋注意,它丢弃竹笋,举起熊掌直扑无疾,把无疾扑倒在地
“竹笋!” 庄扬拉扯它,然而竹笋力气很大,庄扬拿它无可奈何
无疾吓得脸色发白,也不敢大力挣扎,用手臂有气无力推着竹笋的熊头
突然大貘被人提起,不情不愿放开了无疾,它直挺挺挂在刘弘的手腕上
“去那边玩
” 刘弘拎着竹笋到水池边,将竹笋放下
竹笋仿佛能听懂人话般,摇着肥圆的屁股,往竹山小径走去
午后,无疾端一盆面糊糊去喂竹笋,一群侍卫跟随在旁
竹笋慢悠悠朝食物走去,对于那群一脸紧张,一身奇怪打扮的人们,毫无兴趣,低头舔起它的面糊糊
楼上,庄扬为刘弘披上甲胄,绑系绳子,带上头盔
“二郎,我回京后,会写书信予你
待天下一统,分封就国,我会来找你
” 刘弘执住庄扬的手,眼神坚定
哪怕庄扬一直不许他这般做,他心意已定
“不可,我不会与你相约
” 庄扬抽出手,将宝剑系在刘弘腰间
他手指离开刘弘温暖的腰身,微微战抖,但神色毅然
“二郎,不要拒绝我,一年后,我来找你
” 刘弘用力搂抱庄扬,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庄扬揉入血肉之中
“阿弘,走吧
” 庄扬挣脱刘弘怀抱,他不肯和刘弘相约
若是要你为我而死,我宁愿分离不相见
第80章 竹风萧萧马蹄急 刘弘回临邛城内, 霍与期告知他从长安派遣来的官员纷纷抵达蜀地, 而分派来临邛的新县令已等候刘弘一天了
刘弘让人去通知县令过来,他亲自接见
刘弘落座, 查看书案上的文书, 他轻松翻阅, 这些文书都经由霍与期处理过,他此时才浏览, 不会延误事情
一卷文书未读完, 新县令和数位属官进来,刘弘与他们不过打个照面, 需要交代的事宜, 早由霍与期交代了
这群长安派遣来的官员离去, 刘弘又将部将们唤来述职,刘弘倾听,分析,和部下交谈至深夜
在竹里清闲三日, 意味着他在临邛最后的这些日子, 将非常繁忙
每日请求见刘弘的人非常多, 有商人,有故人,甚至有仇人,譬如刘弘的舅家
舅父带着舅母还有表兄一家前来请罪,在官府外痛哭流涕
刘弘不乐意召见他们,不过还是给予点财物, 让士兵将他们撵走
舅父家就是来讨点好处,必是听到王瘸子的事
自从攻下临邛,刘弘就派人去丰湖找王瘸子,赏赐王瘸子许多钱财,还赐他宅院、农田和数位仆人
对于恩人,刘弘有恩必报,对于当年欺凌过自己的人,刘弘也不喜欢清算
于临邛没日没夜忙上两日,刘弘带领部下撤出临邛,将临邛镇守、治理的职务交给了留守的将领,与及新上任的县令
返回锦官城,刘弘前去见刘父,告知临邛的事情
父子俩先是谈了会公事,继而是私事,但没有谈及庄扬
派出临邛刺探的使者,早已告知刘父庄扬辞去职务,以庶人身份,留在了竹里
当然,以刘父的能耐,他必然也知道刘弘在竹里住了好几天,至于和谁在一起,他自然也能猜想到
好在这位庄家二郎识时务,若是他随刘弘上京,纠缠不清的话,刘父迫不得已,也会将他赐死
至于刘弘喜欢男子这事,刘父似乎觉得问题不大,毕竟信朝武帝也曾沉迷男色,后来不也成为一位杰出的帝王,并且子女无数
父子间交谈时,梁虞因召见过来
刘弘见到梁虞,并不惊讶,他已从霍与期那边听闻,梁虞从长安被召来蜀地,日后蜀地会交由他治理
梁虞熟悉蜀地的风土人情,而且也是刘父极为信任之人
数日后,刘父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离开锦官城,一同随行的有段游徼
老段再不是什么游徼,而应该尊称他为段将军了
老段亲手杀死蜀王这一项功劳,就足以让他封侯,只待刘父登基为帝,行赏功臣
同样对攻下临邛有大功劳的章家父子,也受邀请前往京城,参与登基大典,这是无上的荣耀
不过章长生没有跟随刘父的队伍前去,而是等待刘弘,打算随着刘弘前往长安
刘父走后,锦官城的将领皆由刘弘指挥,他会晚刘父一天领兵离开
倒不是怕有变,而是为等候士兵装箱完毕,好将俘获的大批财物运往长安,蜀王的财宝真是满坑满谷
刘弘宿在蜀王宫,查看蜀王宝藏,他从蜀王众多财宝里,相中一对玉组佩
白皙、温润如羊脂,精美异常
刘弘取走佩玉,放在手心把玩,他喜欢这对玉组佩,想着庄扬一定也喜欢
因要职在身,刘弘无法在离开锦官城前,返回竹里再去见庄扬一面,但是他可以派遣人过去
白色的玉组佩被装入漆盒中,连并一份信,交由心腹快马加鞭带往竹里
此时的竹里,庄扬在水池边上垒石子,他挽起袖子,额上渗出薄汗
蛋饼卧在山茶树下,它惬意地趴在地上,任由秋风吹动它身上光泽的毛发
庄兰提起篓子,往水池里倒鱼虾,看着鱼虾入池后游曳的身影,开心笑着
她和庄平在河中网来鱼虾,放入池中繁衍
庄平已在郡府任职,正好休沐,得以前来竹里
兄妹两人一并抵达竹里,带来庄扬的书,除去书外,还有蛋饼
只待庄宅建好,庄母和庄兰都会回来竹里居住
庄母年岁已高,喜欢竹里宁静的生活
至于庄兰,自不别说,竹里是她魂牵梦萦之所
时隔数年,一家人又将回到竹里,只是时光荏苒,孩子们都长大了
不远处,庄家宅院仍在营建中,为了能早日建好,庄家请来十数位木匠和土师赶工
“二郎到一旁歇息,砌石子这种重活,我来就行
” 阿易用独轮车运来两筐石子,将在池边忙碌的庄扬请走
庄扬这些时日,明显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可能是因为搬来竹里,他时常参与劳作的关系
其实小石子能有多少重量,就是要糊上泥土垒砌,手指衣服容易沾染脏污
庄扬一身朱袍,整洁不见丝毫污渍,唯有双手糊沾了泥
被阿易请走,庄扬蹲身在池中洗手,他照见池中的自己,神色有些忧郁
自刘弘离开,不觉许多天过去了,庄扬算着日子,他知道今日,刘弘会撤离锦官城
在最初几天,独自一人从榻上醒来,感受到了晨风的寒意,才意识到刘弘不在他身边
没有那样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紧紧搂抱
“兄长,袍摆沾水湿了
” 庄兰拉起庄扬浸泡在水中的袍摆,提醒恍惚中的庄扬
他们兄妹俩,从未就刘弘的事交谈过,但是庄兰知晓,阿弘兄这一去大概不会回来了
这样也好,庄兰是这么想的
这样也好,阿弘兄早已不是当年的阿弘兄,何况听人说,阿弘兄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
庄扬拧干袍摆上的水,拉平皱皱的袍摆,然而袍上还是留下一大片水渍,显得难看
庄扬似有些无奈,他总是端端正正,干干净净,他站起身,朝竹楼走去,打算去换身衣服
目送兄长离去,庄兰想兄长瘦了,真让人心疼,和阿弘兄分离,兄长一定很难过
阿弘兄现下也不知道在哪,已经离开锦官城了吗? 黄昏,庄扬将晾晒在走廊的竹简收起,庄兰则在楼下逗着竹笋
竹笋仍如以往那般,白日自己去竹山吃竹子,夜晚自己回来
庄平在午时就已离开,返回了锦官城,只有庄兰留了下来
深夜,庄兰睡得迷迷糊糊,从席上爬起
她身上披着厚实被子,捂得温热,外头风冷,实在不想离开被窝,然而庄兰听到兄长下楼的声音
她很担心兄长,只得狠心拉开被子,出房间,到走廊上探看
她看到楼下一盏灯,提灯的人正是她兄长
庄兰没做多想,连忙抓来衣服穿上,快步跑下楼去
夜风很冷,风声很大,竹林萧萧作响
庄兰走到庄扬身旁,不解问:“兄长,你怎么下来了?” “阿兰,你听,是马蹄声
” “没有,兄长,是风声
” 庄兰觉得很难过,她觉得兄长是在等阿弘兄
“兄长,外头风好大,我们回去吧
” 庄兰拉庄扬的手,庄扬手指冰冷,也难怪,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
庄扬不肯离开,仍说有马蹄声,并将手指向前方
这时,庄兰也才发觉前方有一盏灯,并且也确实有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因风声大,她才忽视了
骑马的人往竹楼前来,庄兰认出是汉军的一位士兵,而庄扬认出他是刘弘的一位贴身侍卫
“公子让属下将此物交付庄生
” 骑马之人,递来一件木盒,庄扬急忙接下
“即已送达,属下这就回去复命!” 侍卫拱手,如来时那般,匆匆离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于夜色里,倒是那哒哒哒哒的马蹄声还在,直到风声将它消匿
捧着木盒上楼,庄扬返回房中,庄兰也安然躺回被窝里
她虽然很想知道阿弘兄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可又不想去打扰兄长
庄扬在烛火下,打开木盒,见到一件玉组佩,拿起玉组佩,而后见放在下面的一件帛书
取出帛书,庄扬没有打开,他怕这夜再无法入眠
将玉组佩仔细端详,庄扬知晓这是极其贵重之物,只怕唯有王侯才能佩戴
这样的玉组佩应该是一对的,刘弘只送他一件,另一件庄扬清楚,在刘弘手中
想他已离去,这佩玉还不回去
最终,庄扬还是打开帛书读阅,刘弘情深意切,讲述着思念和分离之苦,重申了一年之约
庄扬清楚,刘弘之所以和他定一年之约,在于还有吴地未攻下,然而吴地无需一年就能打下来
到那时,就真得天下太平了
到那时,你我又如何相守呢,阿弘? 一月后,刘豫在长安登基为帝,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汉帝以董夫人(刘母)为皇后,但是很奇怪的,没有立太子
消息传到锦官城,而后传到竹里
竹楼书房,庄扬捏紧一封刘弘托人送来的书信,痛苦摇了摇头
冬日很快过去,春日,竹里庄稼连绵,山茶花灿烂
庄扬和袁安世下棋,他们坐在庄宅院中,山茶花下,身边有一貘一犬
袁安世任职属官,衣着光鲜,他因受百姓爱戴,蜀王垮台后,他不只没被追责,还升了官
冥思苦想,敲落棋子,抬头看庄扬,庄扬正在微笑着,袁安世“哎呀”一声,但也不能悔棋,无可奈何
几步之后,果然被庄扬提了数子,袁安世服输
“二郎可知,汉军渡江,据说大军有六十万之众
” 袁安世谈起一件事,他也是刚刚听闻
“这才听说
” 庄扬并不惊讶,吴王迟早会被拿下
“以汉鼎盛之力,吴王如以卵击石
” 袁安世赞道,不只他这么觉得,全天下都如此觉得
“此战,只怕吴国大将会杀王投降,吴王荒淫,吴国君臣离心
” 庄扬前些日子去拜见过周景,这是周景分析的
“要是这般,可就天下太平啰!” 袁安世十分欢喜,他在战乱中饱受贫困的折磨,在临邛,也见识了乱世下的惨况,和平得之不易,值得珍惜
第81章 回望宫阙 大军渡江, 刘弘仍领精锐骑兵参战, 不过指挥权不在刘弘手中,刘父交付吴军师
自冬时, 刘父在长安登基后, 他们父子间关系就十分紧张
刘弘拒绝迎娶时燕君, 不听从刘父安排
太子之位也由此被刘父扣下,不肯册立刘弘
刘母从中周旋, 才化解他们父子间的矛盾
到此时, 刘父也终于意识到,这个儿子是如此的宁顽不灵, 惊世骇俗
出征吴地前, 刘父将刘弘唤到深宫密聊, 父子俩交谈了很久,至于交谈的内容,没有其他人知晓
就连刘母,也没能听到
捷报传至京城, 刘父看着吴军师写来的奏书, 长吁短叹
“益昌, 军师说了什么?” 刘母不识字,可也在意军师都上报了什么,阿弘在军中,她很关心这支征伐队伍
“你那儿子,俘获了吴王,正准备回京
” 刘父削了刘弘兵权, 刘弘仍勤勤恳垦打仗,看来毫无怨言
他是一位好儿子,丝毫不觊觎帝位,唯独一点,让刘父无法容忍
若不是刘母挡着,刘弘态度强硬,刘父只怕是要将刘弘禁足,逼他就范
刘母虽然震惊于阿弘和二郎的私情,但她心中的无奈,多于恼怒
阿弘小时候,一身衣服,一把弓,一把刀,哪样不是出自二郎之手
至于二郎的品性,刘母清楚,只怕是阿弘缠着二郎,而非二郎去缠他
他们虽然贵为帝王帝后,关起门来,谈论起家事,也仍是像对普通人家的夫妻
“回来就好,益昌,你也不要对他要打要杀
” 刘母苦口婆心说着,他们母子是穷苦出身,尤其阿弘,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自打回来找爹,天天在打仗,浑身是伤
就是这样不怨念过往为刘父卖命,刘父还曾气恼地想关他
“阿言,我还能把他怎样!” 刘父对刘弘实则无可奈何,他还有其他儿子,养子也有一群,然而他对这个长子的愧疚最深,也最为宠爱
即是无法逼迫他,那就算了
再说,身为帝王,最怕的是能力强的儿子,起兵谋反,篡夺帝位,或者和大臣们图谋不轨,然而阿弘则全然无可能
那夜父子俩密谈,阿弘说他不想要继承权,只想当位国王,就国抚民,捍卫家族
刘弘返回京城,前去觐见父亲
他风尘仆仆,身上的战袍未脱
刘弘态度谦和、亲切依旧,和父亲谈论攻克吴地的事情
这次的征战,刘弘无疑功劳最大,但刘弘不提
刘父则是什么都知道,他看着儿子,突然想到他身边大功臣许多,可论功劳,他这位儿子一点也不比其他人逊色
父子俩最后话家事般,温言几句,刘父便将刘弘遣去见刘母
刘弘对刘父并无怨言,哪怕这些时日遭受许多责备和惩罚
而刘父震怒过后,也逐渐想起这个儿子的各种好来了
天下一统,刘父领着文武百官在郊外祭天
经过将近二十年的分裂和战乱,天下终于太平
自此,百姓安居乐业,海晏河清
刘父分封诸侯王前夜,将刘弘唤去,父子俩,指着国疆图,刘父说:“齐国离京近,在诸国中最为富庶,吾儿到此地就国
”刘弘说:“请父皇封儿臣吴国,儿臣愿守东南,抵御百越
” 刘父赞同点了点头,吴国新平定,人心尚未归顺
阿弘心怀国家,刘父始终都知道
吴国有渔盐之利,倒也是一个好去处
“吾儿需知君无戏言,明日封你为吴王,自此就国去,非召请不得入京,不得出国!” 当诸侯王,这可是臣下,哪有日后当帝王自在
然而帝王之子,除去皇储,其余大多就国去
有子嗣的,国君之位代代相传,无子嗣者国除
“谢父皇!” 刘弘跪谢,他心意已定,绝无遗憾
父亲不及四十,在位必然长久,朝中大臣贤能,朝堂之事,已无需他费心,也费心不上
即是为一国君长,在属地里,便是一人之上,他可以抚民于小国,捍守一方
刘弘就国离京,与刘母相辞,母子俩执手话别
刘母自然是依依不舍,不过临江离京不远,她要是思念阿弘,可以将他召到京城来住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