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转眼间,又变成了“连天烽火,一个土财主的悲惨遭遇”? “若那会儿年纪稍大一些,我大概会沉住气,跑去参军,伺机报仇
那样的话,未来西北说不定会多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
”端木忽又想到了另外的可能,好在不是一条死路走到黑,“也可能是个铁匠,或者钉马掌的……你呢?” 楚岫哭笑不得,脑子里本转悠着仗剑江湖、对酒当歌一类的浪漫想法,现在全被端木一番接地气的宣言冲得一干二净,仰脸想了想:“开一家酒楼吧,在热热闹闹很有人气的地方,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多好
什么事都交给掌柜、小二和大厨,我只要负责尝美食、数银子就行了
没事就混在食客中间,听那些南来北往的客人说些稀奇事
唔,若遇上意气相投的,便免一顿酒钱……” 端木觉得很不靠谱:“那你一定会赔银子
掌柜和小二会在账上做手脚,厨子的食材会有猫腻,客人也会假装豪爽来迎合你……一来二去,你就会负债累累,根本维持不下去
” “……”楚岫怒道,“你老大我像那么笨的人吗?” 端木偏头看看炸毛的楚岫,伸大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人当然不笨,相反,他一直在尝试以自己的机敏,游走于这个最恶劣的环境而保持一份率真
楚岫拍开他的手:“没大没小
” 端木不在意地想,其实也不是那么不靠谱,有个厉害的人陪着就行了
念头一转,倒觉着也挺好
* * * * 青衣刚刚酝酿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还没来得及理一理鬓发,以最优雅的姿态打个招呼,就见一枚硕大的人形暗器迎面呼啸而来——端木鸣鸿不情不愿地提留了红绡一路,这会儿终于可以摆脱这碍眼的电灯泡,片刻不想拖延,立马将人甩了出来:“你的手下,接着!” 红绡虽然也算魔教的人,毕竟很少有这般腾云驾雾的经历,一颗心本就吊在嗓子眼不上不下,这一来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吓得呀一嗓子叫了出来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青衣暗暗翻了个白眼,一面吐槽,一面脚下几个轻旋,就像踩着什么优美而复杂的舞步一般,整个人却陡然加速,飞快地迎了上来
长长的水袖甩出,轻轻盈盈地裹住了徒劳挣扎的红绡,再往回卷时已完全消去了端木霸道的劲力,变得轻柔无比
而且不偏不倚,封住了红绡的嘴
尖叫尚未传开,便戛然而止
“哎哟,这小脸儿都吓白了,真是个小可怜
没事了啊,回去了便好好歇着
”同是无天后宫,最早一批的青衣比后来的红绡大了不少,说话的口气便跟哄孩子似的
回身把人交给紧随而来的手下,青衣无奈地看向端木和楚岫:“我说两位祖宗,你们搅得风柳城不少人昨夜一宿不能入眠也就罢了,怎么还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我醉香楼的姑娘可是一个比一个金贵,稍微磕着碰着点都够呛
比不得那些糙汉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团吧团吧扔角落里还能活过来……” 奈何眼前两人都没心思听她谈“女儿家的金贵性”
楚岫默默纠结了一路,在看到端木干脆利落地将人扔出去时,终于精神一振——这毫不犹豫的架势,一定不是看对眼了! 心里一松,脑子就转得特别快,立刻听出了青衣的画外音:“白云山庄果然找帮手了?人多吗?能避开吗?我们这次不是来找事的,若能不起冲突便再好不过了……” 端木鸣鸿则直接忽略了她的一大段话:“青姨,我的花灯落在城里了,你帮忙着人取一下
大约……这么高
”说着拿手比了个高度
他以前跟着楚岫唤青姨,竟也一直没改口
“人不少
白云山庄卯足了劲儿找了你们那么些年,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可不拼了老命也要把你们揪出来么?现在是把风柳城里能找的关系全找上了
红绡这倒霉孩子昨晚的装束又太亮眼,稍稍一打听就能找着地方,我只能紧急把两个楼里的人全撤了,现在要避开倒也不难……话说二位到底是如何被他们看出端倪……什么?”青衣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花灯?我听说时还一直不相信,你们真是抢花灯被发现的?” 端木面不改色,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楚岫讪讪摸了摸鼻子,小声说:“一般人都瞧不出来的,谁知道刚好遇到了大行家
” 青衣顿时觉得两个楼暴露得太不值了,一阵肉疼:“……我说你们想玩花灯,我搭个十个八个架子让人陪你们抢成不?啊哟,简直败家……” 眼看楚岫心虚地直缩脑袋,端木闪身往他身前一拦,指指遗落花灯的方向:“那边
一会儿天大亮,就该被人取走了
” 青衣:“……”无力地招了招手,另一个属下立刻岔开路,绝尘而去
楚岫眨眨眼,看挡在前头的高大身影,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嘴角,把那一点笑意压了回去
靠近风柳城,果然是波澜暗涌
城外稀稀拉拉的不时便有人掠过,官道上还有几匹马绝尘而去,马上人俱是利落的短打,身手矫健,随身带着裹好的兵器,显然是会家子
遥遥看到城门时,更是有几个身影混在人群中,时不时地来回走动,似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路人——他们的确做得颇为隐蔽,只是在场的几个全是人精,几眼便分辨出来了而已
城外便这样了,城内得闹成什么样? 楚岫的脚步滞了滞,有些犹豫到底还要不要入城
反正红绡已经送到了,立刻转道回潜清山也完全不碍事
青衣也有些不安:“我出城时还没那么多人呢……方才纵马离开的几人也面熟,明明应当与白云山庄没什么交情才对……” 几人同时看向端木鸣鸿
端木无所谓道:“进吧,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 青衣点点头,口中发出了一阵鸟鸣般的声音,婉转而清越
不一会儿,两辆马车得得得地从他们身后的一个大庄子里驶出,路过他们时,速度稍缓
青衣打了个手势,和楚岫端木上了一辆,那带着红绡的手下上了另一辆
这马车初看平平无奇,楚岫进到里头才发现另有乾坤
倒也说不上多巧妙,只是里头还挂了一层帘子
帘子上的画逼真无比,画的竟活脱脱是一个车厢内部的陈设
若是人全往帘子后头一坐,冷不丁地一掀外帘,说不定便以为是一趟空车
青衣笑道:“二位往里头让让吧?我在外头应付着
毕竟不是官府盘查,这点障眼法,对付普通江湖人足够了
” 楚岫对这画工啧啧称奇:“青姨,你上哪儿找的画师?这画风可不多见啊
” “你倒还挺识货,一个西洋人帮我画的,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青衣得意
“青姨您做生意还做到西洋去了?”楚岫惊讶
“去去去,就不兴交个朋友啊?”青衣优雅地翻了个大白眼,“那人是被我捡回来的,当初跟个乞丐似的差点没饿死路边
收拾干净了一瞧,嘿,还有模有样的
他就爱到处乱逛,捣腾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们猜他拿什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一根会发光的鱼骨头……” 楚岫除了帮无天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外极少出山,听什么都新鲜,闻言也来了兴致:“听起来倒是有趣得紧,还有其他有意思的事情吗?” 青衣便拣些奇人的事零零落落地说了,不外乎他的外貌呀习惯呀,到过的地方,收集的奇怪物品一类
两人的对话逐渐自然,仿佛没了之前的一场不愉快一般
端木鸣鸿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一问一答
里头的空间比较窄,他人又高大,缩在位子上看起来有些不得劲,脑袋几乎与楚岫凑在了一起
楚岫有些不自在地偏过脑袋,便感到一股又一股温热的呼吸不断地由上而下喷在自己耳侧
楚岫想要动一动,又觉得太刻意,悄悄僵了身体
端木听到青衣说那人到过那边的许多小道,忽然插嘴:“他现在还在你那儿吗?” 青衣一愣,没想到这位也在听着,忙应道:“在的
” “我要见见他
”端木说
青衣连忙应是,说回去就安排
楚岫有些莫名,这位怎么对西洋人感兴趣了?难道也想瞧个新鲜? 马车有条不紊地驶向城内,一路顺利
进城后,青衣便警觉了许多,不再与楚岫闲聊了
楚岫和端木安静如鸡地窝在里头,端木脸上看不出端倪,楚岫的耳尖越来越红
呼,这马车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闷了,空气稀薄
这马车显然是常在风柳城出现的,并未特别引得人注目
中途有几人敲了敲车厢搭讪,青衣大大方方地撩起了车帘,闲聊了几句,一点不遮掩
几次之后,便再也无人打扰了
过不多久,马车弯弯绕绕地驶入了风柳城的温柔一条街,进了醉香楼的后院
醉香楼的前院极尽奢华,后院却是清净无比
楚岫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裳,吃了点小点心,惬意的同时,觉得昨晚的疲惫全被勾了出来,连体内流转的内力有些勉强
连忙探手入怀,摘了一片金水灵芝的花瓣放入舌头底下含着,坐在床上打起坐来
忽想起端木那句“找个地方歇一歇”,心里头怪怪的
这是……在迁就他? 不知过了多久,青衣轻灵的脚步声响起,没在他的房门前停留,而是一直到了隔壁的端木门前,轻轻叩了叩门:“教主,人已经等着了
” 端木鸣鸿“嗯”了一声,门开了,两人一道离开
楚岫心底一直存着点疑虑,担心出事,悄悄地收了功,敛着声息翻了出去
醉香楼倒并没有刻意加强戒备,楚岫如一片叶子一般轻轻地飘上了屋顶,贴在上头听动静
只听端木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走了很多地方,我问你,有没有见过这样一种植物?长在深海里,盛开时如莲花,金色,干枯时墨绿中隐隐带一点金色,像一蓬干水藻,有一点清香……据说南边会有大巫用来当做圣物?” 对方以生硬别扭的口音回了些什么,楚岫没有听清
他抬手按了按怀中,那里,正藏着与端木描述一模一样的金水灵芝
端木鸣鸿这些年功力增长极快,楚岫都有些摸不准他的底,醉香楼里戒备也严,时不时便有暗哨来回查看,白日更是隐匿不便,实在不是一个听壁脚的好时机
右护法作为探子头儿,本该是教主最忠实的耳目,现在反而跑过来听新教主的壁脚,万一被抓了个现行,到底说不过去
楚岫不敢多待,心情复杂地下了房头
里头的西洋人依然在磕磕巴巴地说话
端木倒是异常耐心,一遍又一遍地描述着自己想找的东西,语速极慢,与他以往掌生杀之事的形象颇有些违和
楚岫慢吞吞地贴着墙角树梢,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耳畔的声音便逐渐不分明了
有两名暗哨一左一右掠来,楚岫倏然加速,飞快地越过了几道矮墙,沿着后院晃悠起来
他避着旁人的视线跑出来,主要目的自然不是偷听端木与西洋人说话,而是这风柳城内江湖人多得有些出奇
若真是白云山庄本事大了能请动那么多人倒是无所谓,最怕的便是端木初上位,教内有人动小心思
大半圈看过来,没发现什么异常,心头倒是稍松,看来青衣的嫌疑基本可以去了
想了想,又几个纵身来到北边的花园,闪身到了一座长满厚厚青苔的小假山后头
一只胖乎乎的虎斑猫正惬意地趴在山顶晒太阳,忽见一道鬼影悄无声息地贴了过来,吓了一跳,浑身的毛都炸了开来,短短的脖子一扬,便要仰天嚎叫几声表达自己所受的惊吓
嘴刚张开,便被一把按住了,只在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呼噜
楚岫出手如电,一手按住大猫,另一只手飞快地摸到了它的肚皮底下,山顶有个隐蔽的凹陷处,轻轻一按,只听山体内响起细微的咯噔一声,有石头骨碌骨碌地滚了开去
附近的暗哨似乎听到一点动静,立刻赶了过来
楚岫身形一晃,像一只灵猫般上了身后的树枝,手上向前稍稍一送,后知后觉想要挣扎的虎斑猫便“喵嗷——”一声,残忍无情地被推了下去
尖尖的猫爪伸出,在青苔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痕迹
暗哨赶到时,只看到一只大猫在恶狠狠地冲着假山叫唤
两人谨慎地上前看了看,假山上除了猫爪,一点其他的痕迹都没有
垂下的树枝上叶片倒是有些轻颤,似乎被风吹过一般
一人有些疑惑:“不会有什么人混进来了吧?” 另一人道:“我们听到响动便过来了,连个鬼影都没看到,这份功力恐怕连青姐都没有,整个风柳城能找出几个来?” 前一人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树枝无故颤动,到底叫人有些不放心
” 另一人对着底下的肥猫一撇嘴:“最大的可能是这懒猫不自量力想从树上跳到假山上,结果稀里哗啦滚到底了
” 前头那人看看长长的爪痕,立即被说服了,两人保险起见在附近转悠了一下,不甚在意地离开了
一人离开前看虎斑猫正锲而不舍地重新“攀岩”,已拖着圆滚滚的猫躯爬到一半,边手欠地在它身上胡噜了一把:“少到厨房偷点吃的,饿上半个月便不会从树上滚下来了!作为一只猫,你不感到没脸见猫吗?” 虎斑猫被那大手劲一胡噜,再次骨碌骨碌滚了下去,愤怒地“喵嗷——”一声
这些愚蠢的人类,简直丧心病狂! 两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而另一边,楚岫愉快地翻进了自己的院子,没有惊动任何人
不一会儿,一名毫不起眼的小厮托着一盏茶,几碟点心敲响了楚岫的门:“右护法,给您换点热茶
” 得到楚岫的同意,他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内,放下东西后,没有立即离开,反而隐晦地看了楚岫一眼:“右护法,您还有其他吩咐吗?尽管告诉小的便是
” 楚岫也不说话,轻轻喝了一口茶,又将一块糕点拈起看了看,似乎不太满意,又放了回去,却没放回原位,而是叠在了另一块糕点上头
千峰阁的人全都精通易容之术,在外头见面时,只有靠这些不同的动作来分辨具体身份
那小厮顿时气势一变,没了原本那缩手缩脚的模样,神色间倒是愈发恭谨了几分,退后两步单膝跪地,利落地行了一礼:“见过公子
” 楚岫笑道:“起吧
我临时让你过来,就想问问这两日风柳城可有什么异动?” 那人起身让到一边,先摇头又点头:“在昨晚之前,风柳城没有任何异常
只是白云山庄几人与您和教主闹出了大响动后,城内城外一些大大小小的门派都派了人手来看看动静
大部分本也是抱着事不干己的态度,到了后半夜,却不知为何全骚动了起来,属下还来不及详查,只听不少人传什么‘有魔教妖孽伤人’
今儿一早,更是有不少人出城找帮手去了
” 楚岫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青衣近来没有任何反常?” 左右护法原本的主要职责便是帮无天对付五大坛主,这人便是楚岫长年埋在青衣这儿的探子,连起事那天都没有召回
那人继续摇头,面露惭色:“除了那日突然找上右护法,没有任何反常
当日决定得实在太快,属下没有任何机会将消息传出,还请公子责罚
” 楚岫摆摆手:“这怪不得你
” 手下恭恭敬敬地问:“公子还有其他事吗?”他毕竟是寻了个借口出来的,不宜待太久
楚岫正要让他下去,忽又想起一事:“早上与我们一同回来的红绡姑娘,你可知去了哪儿?” 手下愣了一下,抬手指了个方向:“红绡姑娘回了那边姑娘们住的院子了,在西北角,只是……公子可能不太方便去寻她
” “怎么?那边人来往太多?鱼龙混杂?”楚岫问
“不,属下刚听说,教主吩咐,若右护法去找红绡姑娘,唔,或者醉香楼的其他任何姑娘,都立刻通报他,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