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喜欢的人时,方遗骨呼吸一滞,搭在那物上的手轻轻一捏
只听欧阳渡轻哼了一声,神色复杂
方遗骨忙撤开手,“我不是故意的
”欧阳渡干笑道:“没事
”说着,缓缓背过了身,良久继续解释
说完了,他问:“明白了吗?”方遗骨摇头,反映过来欧阳渡看不到,忙道:“没有
”欧阳渡心里苦,他……竟不知如何通俗地去解释
思虑半响,他道:“你知道这是正常的就行了
”“真的吗?”方遗骨眼神一亮,正常的吗?那样的感情,也是正常的吗
他望着欧阳渡,期盼着那个答案
欧阳渡点了点头,道:“当然
”方遗骨觉得心里有股酸涩的肿胀感,难言却甜蜜
他呆呆的坐在墙角,看着欧阳渡
欧阳渡伸出手,将少年抱住,轻轻捋着这僵硬的背,轻声说:“遗骨,你长大了
”日后,大抵你便会明白,你想要什么
一个男人的野心会由此生根发芽,对绝世武功的向往,对权势的欲望,或是对爱情的沉溺……如何都好,只要你有想要的,倾我一生,为你夺取
权当是报你父亲救命之恩
欧阳渡怅然望向屋外,门缝泻出几缕阳光,已是一日清晨,晨光熹微
暑热渐退,秋霜微凉,山中落叶萧萧
鸿雁南去,鸟兽藏匿,秋风呜咽,一片肃杀
八月十五将至,“萨尔”指挥着侍从在大殿外搭建祭台,准备少主的继位仪式
方遗骨以虫伺的身份,跟着欧阳渡
欧阳渡担心方遗骨在人前露馅,便给了他一个一模一样的绘着彼岸花的白色面具
有了面具,方遗骨不用每日绷成一张死人脸,轻松了不少
只是每日与蛊宫少主碰面,方遗骨都少不得胆战心惊一阵,忧心露馅,使得欧阳渡功亏一篑
但好在是杞人忧天,少主的视线根本落不到他身上
蛊宫的毒物往常盘桓在蛊宫外缘,宫内没有
但近日,大殿周围遍地的爬虫,青石板底色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尤其是毒宫少主所到之处,毒物们便躁动起来,纷纷朝一个方向涌去
无数的爬虫从脚上爬过,方遗骨浑身炸起寒毛,恶寒不止
他又想起那日欧阳渡在山壁前万虫噬身的场面,眼底满是寒光
纵使事后欧阳渡告诉他那是在清除蛊虫,他也觉得喉头发涩,胃部翻涌
方遗骨看着满园毒物发愣,欧阳渡清咳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毒宫少主正从一处院子款款走来
少主身后跟着两个侍从,其中一个是王嘉
蛊宫少主至今未曾发现自己已在敌人的圈套中,越陷越深
方遗骨悄悄抬起头,打量蛊宫少主
这个男人浑身都透着一股媚意,看人也是柔里藏刀
但看到欧阳渡时,眼神便彻底软了下来,像是三月的风,疏朗明净,却又透着一股子欲望
这眼神让方遗骨膈应,纵使他不明白这眼神的意味,也本能的厌恶
纵使这眼神是在看“萨尔”,他也不能将眼前的红衣人当做别人
这是怎么了呢,好像是那夜之后,心底有些东西,变了
蛊宫少主到软塌上落座,跟着他的爬虫迅速将软塌爬满,覆盖,黑漆漆的一层
少主见状,厌恶地皱起眉头,一拂袖,爬虫似潮水般退去
欧阳渡用属于“萨尔”的声线,担忧问道:“少主,这是怎么回事?”少主理了理衣袖,漫不经心的道:“近日去老不死那勤了点,沾染了蛊王的气息
”“这么浓郁?”萨尔问道
少主不置可否,“老不死都要死了,却还压制着蛊王,蛊王暴动了
”他扫过地上的虫子,“你看这些虫子,都等着迎接他们的王呢
”他偏头想了想,又对欧阳渡道:“把这些东西处理,蛊王离体之时,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说完,他又看了眼“萨尔”,朝他伸出手,无人回应,纤长的五指在空中虚虚一握,无奈的垂了下去,领着王嘉及另一位侍从走了
方遗骨看着离去的蛊宫少主,又看了看装成“萨尔”的欧阳渡,竟为那人感到一丝悲伤,但更多的却是嘲讽
连人都认错了,如何能得到回应
不过再遇欧阳渡之时,他不是也没能认出他吗?要怎么办呢……要怎么才不会被伪装欺骗呢
萨尔走后,欧阳渡果真在蛊宫各个角落都撒上了药粉,虫子又重新到围墙上蛰伏
只是这药粉却不是普通的驱虫剂,而是欧阳渡调制的药香,是香,也是□□,药的味道却很淡,被蛊宫潮湿的霉味彻底掩盖,毫无痕迹
侍从们每日还添着药粉,不知自己已经中毒
只待八月十五那日……但天不遂人愿
八月十三,蛊宫宫主死亡,蛊宫少主不得不在当日晚间接纳蛊虫
方遗骨有些懵,这样一来,就等不到药效发作了,欧阳渡及其手下不过十余人,该如何对付一宫侍从?若是不动手,蛊宫少主继位,蛊王加身,那时便难以撼动蛊宫了
欧阳渡以手撑头,轻轻按压着太阳穴
屋外侍从奔走喧哗,为这提前到来的加冕而忙碌
屋内气压凝重,王嘉伺候在一旁,等待示下
方遗骨绞尽脑汁,突然明白“书到用前方恨少”是何意,他后悔没跟沈先生学好谋略
“少主
”王嘉终于忍不住道:“不如朝毒宫求援
”欧阳渡摇头,“来不及了
如今离太阳下山不过三个时辰
”王嘉皱着眉头,突然跪下请命:“少主,咱们撤吧
宫主病危,你不能出事啊
”欧阳渡捏紧拳头,冷道:“决不能撤
如今毒宫灭了血宫,一家独大
若今朝不一举覆灭蛊宫,来日其回过神来,便会将矛头指向毒宫,更何况一旁还有一个韬光养晦,立场不明的魔宫
若是魔宫与蛊宫结盟,我谋划良久,岂不是为别人作了嫁衣?”他顿了顿,道:“只能险中求胜了
”闻言,一旁沉默的方遗骨震惊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欧阳的眼神
他心头一凛,听欧阳渡缓缓开口对王嘉说::“你安排人带遗骨先走
”“我不!”方遗骨猛地蹿起,断然拒绝
但不带多言,便感到头晕目眩,心里警钟大作,但为时已晚
又是迷药……他在欧阳渡温柔的注视下,坠入黑暗
欧阳渡接着倒下的欧阳渡,示意王嘉扶着少年,并解释道:“这药能让他昏死两日
晚间过蛊开始时,蛊宫弟子都会聚集到大厅,防御薄弱,你趁机带他回往昔小筑
”“少主!”王嘉难以置信的吼道,“怎么是我?属下不走
”欧阳渡不作声,只是迅速从床下暗格取出问道剑,以及三千叶,然后将问道剑别方遗骨腰上,三千叶带在他腕上
做完这一切,欧阳渡才以手指轻抚过三千叶,冷道:“抗命者死
”王嘉垂下头,咬牙道:“是
”欧阳渡点点头
将自己计划告诉他,以便其晚间顺利带走方遗骨
“少主,您想要将蛊王移到您身上!”看着王嘉变得惊愕的脸,欧阳渡想起多年前,抱剑的男人告诉他,“做事,特别是做危险的事,必须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才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知睡了多久,方遗骨被一股异香激醒,猛睁开眼,惊喜的发现己还在蛊宫的小屋中
他抬眼,见王嘉跪在床边
方遗骨头还有些晕,勉强撑起身子,问:“欧阳渡呢?”“在大殿
”得到答案,方遗骨立刻带着问道剑,冲向大殿
王嘉痛苦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满眼狠辣
为了少主,只能牺牲你了
方遗骨见沿途的药粉都被清除,毒虫密密麻麻的侵占了蛊宫,蛊宫完全被黑暗包裹
不时□□出来的,是仍挂着肉沫的骨架,被爬虫生生啃噬殆尽
方遗骨将裤腿和衣袖收紧,踏着虫子,迅速前行
越靠近大殿,聚集的虫子越多
方遗骨的小腿几乎被虫爬满,隔着布料,也能清楚的感受道虫潮在不断向上涌动,细碎痒麻
方遗骨甩腿,甩掉大部分虫子,接着凝聚内力,推开虫潮,开辟出一条路来,但仍有虫子不懈的向他爬来
方遗骨脚下不停,不断损耗着内力,推开虫潮,只要想着那人还在大殿,他便恨不得马上杀进去
这时,一层□□飘来,虫子散开
“我这还有些药粉
”王嘉赶来,用药粉逼退虫潮,留出一条供人通行的路
王嘉道:“少主准备夺取蛊王以令百虫,那太危险了
你一定要阻止他
”“嗯
”方遗骨加快速度,身旁全是虫子,根本看不见建筑原本的样子,只能根据大致的轮廓判断他所在的位置
“要怎么做?”方遗骨问
王嘉道:“你只需要抓住蛊王不放,不能让它进入任何人体内
我有一段蛊咒,你记下,抓住蛊王后立即低声念
”王嘉开始念咒,方遗骨迅速记下
王嘉点点头,“就是这样
”说完,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这般有天赋的少年啊
可惜了
两人来到一面虫壁前,根据路程判断,两人面前是一扇门
门后便是大殿
到这这里,有惨叫声破开虫子爬行细碎的声音,钻入方遗骨耳朵
方遗骨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欧阳渡你在里面啊,你千万不要有事
内心焦急难熬,方遗骨不待王嘉撒上药粉便举起问道剑,一剑破开门板,这使虫子的碎片和着绿色的汁液溅到他皮肤上,应带着毒性,灼得脸火辣辣的疼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的虫子,水一般涌向大殿,汇入虫潮
破开门,两人才看见门内的另一番景,方遗骨手指微颤,连王嘉这个自幼生活再蛊宫,每日练习蛊术的人都感到骇然
蛊宫侍从匍匐地上,惨叫着,手不断在身上乱抓,试图清除身上的虫子,但虫子从他们的鼻腔,耳朵,嘴巴爬进他们的身体,在皮肤下蠕动,等噬尽血液再破开皮肤爬出,每个虫子都染着血
虫子躲在肉里,那些人一手下去,便生生撕下一整块皮肉,鲜血飞溅,被抓出的虫子便又从那伤口处,钻入体内,那些人不得不又去抓,直到白骨□□,或是提前断气
在虫潮中,分不清死人和活人,只要被虫钻入体内,便只能等待死亡
多么绝望
他们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天空,不肯闭上
一只虫子,来到眼眶,摆了摆头上的须须,长开嘴上的钳子,破开眼球,钻了进去,血汇成一线,从眼角流下,但瞬间被虫子们淹没,虫子涌入太多,便卡在眼眶,抖着虫足,然后被后来的虫子撕咬,吃下
有幸存者,全都聚集在祭台四周,念诵蛊咒,驱使虫子阻挡虫子
但祭台本是虫潮朝拜的目的,蛊王得不到控制的时间拖得越久,虫子便聚积越多,已经快与祭台水平,人却在一个接一个倒下,防御的力量在变弱
祭台是唯一的安全地带,上面站着三人,一个死人和两个活人
祭台中央,蛊宫少主正在把蛊王从老宫主体内引出来
祭台一角,一袭红
带着彼岸花面具的男子正低头念咒,那是伪装成萨尔的欧阳渡
方遗骨在看到欧阳渡的那一刻,紧绷的神经松松懈下来,全身失力,险些栽倒在虫潮里
虫子趁着这间隙,漫上方遗骨小腿
王嘉忙扶住他,撒上药粉,虫潮不甘的撤退
欧阳渡看到方遗骨站在不远处,一愣,瞬间看向王嘉,狠辣非常
“啊——”一连几声惨叫在祭台四周想起,一人喊道:“萨尔护法,我们能操纵的蛊虫越来越少了……”因此停止念咒,虫子瞬间将他淹没
防护被打开一个缺口,虫潮全都涌向此处,场面即将失控
王嘉将药粉撒在身上,跃进虫潮,念咒,补位
方遗骨松了口气
脚尖蓄力,跃上祭台
欧阳渡看到他,心神具乱,蛊咒失效,又有三个人被虫潮淹没,祭台四周的侍从不足二十人
欧阳渡停止念咒,吩咐道:“都上祭台
”那十几人闻言,立即跃上,缩小人墙,虫潮又推进一步
有些已经攀上祭台,方遗骨护在欧阳渡身前,用剑将爬上祭台的虫子扫下去
突然,祭台中央传来怪异的叫声,虫子大军发狂一般涌来,那同类残杀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欧阳渡见状,红衣一甩,朝中心跃去
“蛊王离体了
”王嘉大喊
方遗骨闻言,反身抓住欧阳渡的手臂,一个箭步冲出,抢先一部来到祭台中心,迎着蛊宫少主惊诧并狰狞的神情,一剑将他钉死在祭台之上
问道剑穿胸而过,血溅到方遗骨脸上,温热的,但方遗骨毫无知觉
他下意识的伸出左手,抓住飞出的金色虫子,开始低声念咒
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排练过无数次一般
但随即,掌心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不就手臂鼓起一包,并不断向上移动
“不要!”欧阳渡赶到,看着那移动的肉包,目眦欲裂,一个踉跄跪倒在祭台上
“方遗骨!”虫子在皮肉里快速爬行,方遗骨左手臂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痒
右手去抓,一下、两下、三下……手臂上出现一道道血痕,不久便血肉模糊,却好像还是没搔到实处,还是不够,还要用力
他屈起右手掌,指甲嵌入手臂肌肉里,鲜血被挤出,顺着右手手臂流下,在手肘处汇成血线流下……剧烈的疼痛使得方遗骨指节发软,但他不能停止五指嵌入,停下便是永不停息的,仿佛骨髓被羽毛搔过的痒,就是痒,令人无法忍受
他喘了两口粗气,蓦然咬紧牙关,十指发力向外扯,“呲”连皮带肉的一块,被他生生撕下
剧烈的疼痛让他两眼发白,但那搔痒却停止了
他失力倒在祭台上,他不停地喘气,嘴角溢出一丝微笑
欧阳渡看着这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张了张口,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全身都在颤抖
他眼睁睁看着那金色的蛊王从方遗骨手中的肉块中掉出,落到手臂的伤口上,抖抖触须,一翻身又钻了进去,转眼没入了红色的碎肉中
已经快陷入昏迷的方遗骨一个抽搐,像从水中跃出的鱼一般尽力用身体撞击地板,喉咙里发出哭喊一般沙哑而绝望的□□
“又……又来了……好痒啊!……呜,好痒啊啊啊啊!”欧阳渡跪爬过去,将方遗骨禁锢在自己怀里,“遗骨,遗骨……”苍白的嘴唇贴上他的耳朵,“跟我念,跟我念
”一段蛊咒传入方遗骨耳中
方遗骨双手攥紧,掌心溢出血水,嘴唇翁动,断断续续的用带着哭腔的嗓子跟着那个声音念咒
身体里的东西仿佛平静了,他停下,便又是一阵痒,他一个鲤鱼打挺,男人却死死将他按住,柔软的唇贴着他耳朵,“别停,别停
念,念啊!”方遗骨已经快没意识,只能无力的跟着那个声音念咒,并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停,不要停,念,一直念“少主,蛊宫已灭,您撤吧
”王嘉跪下请命,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欧阳看也不看他,冷道:“他若死了,我就给他陪葬!”王嘉一愣,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本不该找这个少年来替代少主
但还有谁能替代少主呢?还有谁可以?有的!他自己,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呢?他怕死……可如今这局面,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少主却不愿离去,他……还不如死了
“属下抗命,自知死罪
此番若能脱困,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没人理他
王嘉沉默半响,缓缓走开
祭台中央是不见血的战争,祭台四周是稍有不慎便会丢失性命的顽抗
每隔一阵便有人倒下,防护墙便会缩小一寸
活下来的都是欧阳渡的伏子,因为洒了药粉,虫子们几乎不近身,但蛊王离体后,这些虫子便悍不畏死的涌来,药粉也没用了,只能单靠蛊咒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