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年夜饭的重头戏是什么这个问题,两人之间发生了很奇妙的分歧。韩竟确实知道南方很多地方并不吃饺子,也没有年饭定在夜里十二点辞岁接神的风俗。不过问到夏炎家里过年吃什么这件事,得到一个“圆子”的回答,还是让他颇摸不着头脑。
小孩费劲巴拉地形容了半天,韩竟也费劲巴拉地拼凑了一下,“……是汤圆么?”
“不是啊,圆子是圆子,汤圆是汤圆,汤圆不是正月十五吃的嘛,圆子里面是放肉的。”夏炎有些着急地比划着,“而且我家里最重要的不是年三十那顿饭,是年初一的早饭。”
韩竟脑补了一下包肉的汤圆,还是觉得理解起来格外困难,“……不然三十晚上归我,年初一早上你来做?正好两不耽误。”
夏炎用手撑着下巴皱着眉苦苦想了一会,“那个感觉很难做啊,我肯定做不出来……不过我可以尽量试试看,力争能有个三分神似吧。”
他眉头舒展开来,又补了一句:“不管我做成什么样子,你都不能嫌难吃啊。”
韩竟点点头,“那是自然。”
第98章 辞岁
情人节是年二十六,两人身为同性恋人又是公众人物,不好在情人节大摇大摆手拉手出去烛光晚餐,便躲在家里自娱自乐。韩竟擅长中餐,对西餐可没什么研究,这次首次挑战了三道菜的法式正餐,还把餐厅布置得充满情调。
头盘主菜甜点看起来都像模像样,吃起来也美味可口,至于是不是法国菜的味道就说不太清楚了。比如一道法式煎鹅肝,被夏炎打趣说总感觉跟新疆烤羊腿差不多。
韩竟挑挑眉,“新疆烤羊腿也是硬菜啊,烤羊腿的美味煎鹅肝的营养,里外里反正没亏待你。”
夏炎订了玫瑰花礼盒,大概因为花店太忙,直到两人餐后甜点都吃了一半才终于送过来。小孩跑去签收了,兴高采烈地捧到韩竟面前。
谁能不喜欢花呢,尤其还是爱人送的。韩竟正把一勺草莓慕斯蛋糕送进嘴里,看到丝带装饰的19朵盛放的红玫瑰,就含着勺子愣了半晌,眼神变得格外柔软。
“以前总觉得花应该是送女孩子东西,看来是我太狭隘了。非常美,我很喜欢。”
韩竟送夏炎的礼物也是个很大的手工盒子。夏炎迫不及待地拆开,便见里面放着一条米色太阳花纹饰的羊毛围巾,因为纹路稍有几处瑕疵,可以看出来应该是手工编织的。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羊毛温暖柔软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让他甚至有些爱不释手,“……这是你织的?”
韩竟微笑着点了点头。
夏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怎么有时间织呢?”
“你也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啊。”韩竟拿起围巾为夏炎围上,略微端详一下,对效果很是满意,“贵重的东西你肯定不缺,我也送不起。你说年后就要去取材,现在这个季节到哪里都不暖和,围巾总要围。我之前还担心这颜色不适合你,这么看的话,还真不错。”
夏炎低下头来,双手情不自禁地来回抚摩着颈上的围巾,半晌才说:“谢谢……这是我收过最贵重的礼物,没有之一了。”
这年重大的日子都连在一起,过完了情人节,除夕跟夏炎生日又是同一天。韩竟半夜12点窝在被窝里给夏炎发短信说“生日快乐”,被夏炎翻身过来摸着黑一通乱亲乱啃,也不知都啃得多轻多重,总之第二天起来身上又是一片狼藉。
韩竟扶着镜子叹了口气。还好也没亲戚可走,过年这几天都不用出门……
早上给夏炎煮了鸡蛋,又问他要不要长寿面,夏炎连连摆手:“四荤四素八道好菜,谁还吃长寿面呀?”原本韩竟还订了小号的生日蛋糕,送过来夏炎端在手里美美地看了一会,然后直接送进了冰箱。
和面绞肉调馅外加做一大桌子菜,韩主厨几乎一整天都泡在厨房里。夏炎不会包饺子,不过既然入乡随俗要吃饺子,也跟韩竟一起玩得不亦乐乎,包出来不少奇形怪状的东西,什么太阳花马蹄莲小兔子,下锅一煮都变成了肉沫面片汤。
北方过年讲究临近午夜才煮饺子,敲钟之前上桌,小辈给长辈拜年祝福新年安康喜乐,称为“辞岁”。夏炎跟韩竟是同辈,在饭桌上被韩竟拿红包诱惑着先给自己拜年,心里足有一百个不服气。
“我爸我姐我哥给我红包就算了,凭什么你也要给我红包啊?我跟你是一辈人吧,你在小看我吗?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上大学之后连我爸都不给了,我姐倒是还每年偷偷塞给我一点……”
韩竟撇撇嘴,心说我比你大的可不止一个6岁,细算起来你叫我叔叔都不差辈吧。
他点了点头,认真说道:“你说的有道理,确实不太合适,是我考虑不周了。既然如此,我还是收回去吧。”
韩竟顺势就要把红包收起来,夏炎果然急得一阵眼红,赶忙又过来拉他,“唉唉唉你这人真是的,我也没说不要啊,拿出来给人的东西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夏炎说到一半才意识到韩竟是在逗他,脸唰一下红了一片,放开韩竟扭头尴尬地连清了好几次嗓子。韩竟全看在眼里,笑得肩膀颤个不停。
“我都服了你了……”夏炎红着脸小声说,“咳,那就……祝我男朋友在新的一年里新片大卖财源滚滚,片酬节节高升捧起影帝奖杯,走向国际进军好莱坞冲击奥斯卡——”
韩竟笑出声来,“这哪是一年干得完的事啊?是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吗?”
夏炎停顿了一下,抬头飞快地瞟了韩竟一眼,“——还有……祝咱俩明年春节能在夏家本家过。”
韩竟仍笑着,一把把人拉过来搂在怀中,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这个也不着急,慢慢来,反正咱俩有的是时间。”
他终于把红包递到夏炎手里,又在他红彤彤的娃娃脸上亲了一口,“祝我男朋友在新的一年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拍出自己满意的电影来。还有,小受星生日快乐。”
夏炎虽然嘴上说不想要韩竟的红包,其实心里还是非常受用的,拿到之后便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美美地拆开,“话说你这个红包不太对劲吧,上面有鸳鸯的是婚礼随礼金用的,就算咱俩是两口子过年好像也不应该送这种,不过确实有鸳鸯比较好看一点……”
他拿到手里就觉得那红包很薄估计钱不会太多,不过堂堂夏少自己就坐拥金山银山,本来也不在乎钱多少,最主要的是那份心意。不想拆开往里一摸竟然一张钱都没摸到,还是让他意外了一下,“嗯?没有钱么……?”
红包再怎么寒酸也不可能只有包不封钱啊。夏炎不死心地把那红包翻过来往手里倒了几下,这一倒就听一声细弱的脆响,两枚戒指应声落在他手中。
夏炎的手猛地往下沉了沉,仿佛戒指太重,压得他招架不住。韩竟微笑着在下面轻轻托起他的手,才没让那两枚戒指掉下去。
微凉的触感停留在夏炎的掌心,那么微弱,却又那么有力,铂金柔和的光泽美得让人几乎挪不开视线,造型虽简洁,但又不失男子的风度与大气。
夏炎怔怔地望着手心的戒指,咬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良久,才轻声抽了一口气。
“我还是觉得男士戒指造型低调一点比较好,不过我请人在里面刻了咱俩的名字。”韩竟轻声说道,拿起其中一枚稍小一点的,举到夏炎面前,果然见到戒指内侧刻了“HX”两个字母。
他牵过夏炎的左手,将戒指为他戴上,又在那指尖久久地吻了一下。
“宝贝,新年快乐。祝我们还有多少个新年,都像今天这样一起度过。”
那时新年的钟声响了。窗外漫天漫地热烈的鞭炮声,震得夏炎一阵阵耳膜发疼,像要落下泪来。
——演员韩竟,跟新男友相识大约十个月,正式交往大约八个月,在除夕迎神之夜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与对方交换了象征誓约的戒指。
在他的心里,始终在惧怕着“永远”,也从未幻想过“一辈子”。这个如梦幻般美好的词语,他在前世真诚地说了那么多次,却只换来一纸判决,一颗冰冷的子弹,和那句疏远的“你这一辈子太短了”。
他从未幻想过自己此生此世还会再爱上一个人。可就是爱上了,陷进去了,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对方,想给他最好的,想保护他远离一切的伤痛,并且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想与这个人尽可能长久地在一起。
就只是,尽可能长久地在一起。
两人的未来有太多变数,牵扯到夏氏继承人的资格,牵扯到让无数人垂涎的巨额宝藏,谁也不能确定两个人未来的路会通向哪里。其实韩竟有时会想,善解人意如夏炎,也许早已看透了外表光鲜和睦的夏氏家族内部暗涌的潜流,早已预料到了自己所面临的诸多敌意,因为那么多次热情的告白之中,他口中也从未说过“永远”或“一辈子”这种话,就只是,尽可能长久地在一起。
在有生之年,在无人打扰的时候,在还有可能在一起的时候,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想与这个人一起度过。
与名叫夏炎的孩子正式交往大约八个月,在除夕迎神之夜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韩竟第一次鼓起勇气,对这份感情做出明确的答复。在两人交换过肉体、交换过无数的吻之后,在无数次坦率到了极点的告白最终都不了了之之后,在夏炎对他付出了全部的信任,将自己一层层地剥开,将内心最最脆弱的敏感和真实都毫无保留地与他分享之后,他第一次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他从未幻想过自己此生此世还能再说出口的话语。
——“我爱你。”
在除夕迎神之夜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他无数次地呢喃着这句动人心魄的魔咒,无数次地吻着那具如阳光般让他迷恋的躯体。夏炎的眼泪掉得那么凶,仿佛孩子遇到了用尽一生力气都无法承受的惊喜。
韩竟不知道这句告白是否来得太迟,是否因自己的怯懦和无措,而曾经无端辜负了对方温暖真诚的心意。他反复轻声喃着“我爱你”,将自己生命的软肋交付给另一个人,同时也收获了勇敢前行的力量。
在那无数次的呢喃之中,他能够感觉到,有一颗种子在他荒芜了太久的心底,终于破土,萌芽,奋力地生长。
第99章 新芽
大年初一一大早,韩竟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朦胧之中还以为是闹钟,闭着眼睛按掉两次之后,那铃声再次锲而不舍响了起来。他使了半天力气才终于把泥糊一般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第一眼就看到“7:44”几个字。
咳……拜年也不用这么早吧……
迷迷糊糊地滑开手机放到耳边,就听陈曦火辣辣的嗓音呼啸而来,震得他耳膜生疼,立马就精神了不少。“臭小子,架子挺大,等我给你拜年啊?”
韩竟心里猛地往下沉了一下。之前每年都是零点第一时间给老姐拜年,今年光顾着跟夏炎腻歪,倒把这事忘地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