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说了就是锅质量不好,你别多想。只要没受伤就好,硬要说的话,锅要爆炸都能正好赶上你出来接我没受伤,这不是好兆头么?”
韩竟说完就继续打扫了。夏炎心中还是不安,眉头始终拧在一起,“……要不要请个先生做场法事?”
“都行,你做主吧。”韩竟把餐桌挪了个位置,又去擦另一片天花板,脸上保持着面无表情,一直也没有看夏炎。
他心里担心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怪力乱神不过是唬人的把戏,他没做过亏心事,难道还会怕鬼?
怕只怕,作怪的不是鬼。
——而是人。
当晚韩竟坚持拉夏炎出去住,只顺着夏炎的意思,说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进了家里。出门也没开车,反而特意坐了人很多的公共汽车。夏炎怕鬼,拿鬼的事唬他几句,就什么都不说乖乖跟着韩竟走了。
韩竟连夜联系孙维请了一位道上靠得住的私家侦探,第二天一早把全家各个角落和自己的车上都仔细排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高压锅爆炸也没有发现有人动过手脚的痕迹,推测是质量问题或者不当使用导致的。
可这一点都不能让人更放心,毕竟会对他和夏炎出手的人,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留下那么容易被看出来的马脚。
自从发布微博对外承认自己有正在交往的恋人以来,韩竟就一直在等顾宵的回应,如今将近两个月过去了,明面上顾宵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尝试联系他。如果说顾宵恼羞成怒动了杀意,也不是无法理解,毕竟前世最后,韩竟就是死在顾宵手上。
唯一的问题在于,如果韩竟就这么死了,未免也死得太没有价值了一点。
前世他替真凶顶了罪赔了命,留给顾宵15亿,这辈子顾宵就算还是想他死,应该不至于就这么平白去死吧?之前顾宵曾经暗示私心图谋韩竟这里的某些东西,韩竟自认平时生活可算机警,并没觉得自己让顾宵得到了什么。还是说对方的欲望已经从别处得到了满足,不再需要他了?
……不,以顾宵的性格,不会做这种毫无效率可言的事。而且顾宵在他这里图谋的东西,应该还没有拿到手。韩竟之前公布自己新的恋情,已经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不友好的表态,就是想要试探对方的反应。对方一直按兵不动,大概是因为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这样说来,制造这场事故的主使者是夏奕?
前世夏炎确实死在夏奕手上,尽管那手法远远更加精妙而曲折,可对方想要除掉夏炎的初衷是不会变的。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够为自己的夺位之路扫清障碍,并且撇清他与这件事的关系,对夏奕来说,目的就达到了。
而且,夏奕这样的人,想要一个人的命,绝对不会有任何一点点犹豫和心软。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弟弟,他也会仍旧保持着那种完美至极的微笑,连眼睛都不多眨一下。
从夏奕的角度来说,伪装成高压锅意外事故,其实是非常合意的途径。如果能够炸死夏炎,就直接除去了心腹大患。相反,如果是炸死或者炸伤了韩竟——不是韩竟自负,以夏炎的心理状态,尽管在与韩竟的相处中一直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可也慢慢将韩竟摆在了生命中更重要的位置。两人在一起生活,有特别多时候,韩竟都能明确地体会到夏炎对自己的那种极致的爱恋和依赖。要是韩竟在这节骨眼受到重伤,对夏炎来说,绝对会是致命的打击。
最好的情况是像现在这样,两人都毫发无伤。那么这也是一个警告。可警告的是什么?夏炎没有如他所愿被这个过于广阔的舞台所压垮?还是韩竟与夏霖的合作已经暴露?
……又或者,二者都有?
当然这一切的意义都是针对韩竟一个人的。夏炎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兄长竟有意置他于死地,韩竟自然也不可能会告诉他。小孩极其失落,一心只当是自己办了错事,越是回想就越是怀疑当时自己有哪里操作不当才导致了事故的发生,住宾馆的那两天反复跟韩竟道了好几次歉。
说到后来韩竟也怒了,招了招手叫夏炎过来,二话没说就扯开他的浴袍,朝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韩竟功夫在身,一动手就是伤筋挫骨,再加上个性使然,平时对于使用暴力总是比较克制。两人之间相处,一向都是有夏炎打人咬人挠人没有韩竟还手的时候,小孩怎么也没想到过去会被咬,当场就呜咽着推开韩竟,后退了两步。
韩竟咬得是真狠,下嘴一点都没留情,只那么一下夏炎肩膀上就留下了一个非常清晰的牙印,主要受力的几个位置,都红得好像要渗出血来。
夏炎看了一眼伤口,又转过头哀怨地望着他,半是疼痛半是委屈,眼里已经蒙了一片水雾。
“过来。”韩竟又朝他招招手,平淡地说道,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夏炎刚被咬过,这次对韩竟的要求格外抗拒,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韩竟,在原地站了半天也没迈开腿,直到韩竟又说了一次“过来,不会咬你了”,才半信半疑地小步小步蹭过去。
走到跟前,就被韩竟一把拥进怀里。
“这跟你姐踹你是一个意思。好像你更习惯这样的方式,一旦认定什么事情是自己做错了,如果没有为此遭受严厉的责备和惩罚,就没有办法安心下来。现在你姐不在这里,我暂时代替一下她的角色。”
夏炎听到这里,一直有些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又往韩竟怀里蹭了蹭。
“但是你记住,今天这是我第一次扮演这个角色,也会是最后一次。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犯了多大的错,或者我们的感情有多好有多不好,吵架吵得有多凶,我都不可能再做出伤害你的事。”
韩竟沉声说道。他低下头,在夏炎被咬的地方轻吻了一下。鲜红的牙印看起来极其色情,但那个吻却不带一点色情的味道。
他的嘴唇在夏炎温暖的皮肤上停留了很久,才叹息般地慢慢开口说道:“人在小的时候做错了事情,很多父母都会狠狠打一顿,妄想一劳永逸地让孩子记住,这件事是错的,不能再做,否则会给自己带来灾祸。这是惩罚,也是一种保护。可问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会接触更多更重大的事情,你不能指望任何时候做错了事,永远都只挨一顿打,就能撇清自己的责任。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很可能没有人跟在你身后,等着打你一顿,踹你一脚。所有的后果你只能自己承担。而有些错误是一开始就不能犯的,因为它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韩竟轻叹了口气,“你不能指望永远都有人保护你……你不能依赖别人,尤其是我。”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带着一种悲凉的情绪。如果有一天,他没有办法留在夏炎身边,没有办法继续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至少……
韩竟又向上去吻夏炎的脖颈,以手代枳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夏炎沉默了一会,轻声问道:“……我没明白,是说有一天我们要分开吗?”
“嘘……”韩竟没有回答,只是与夏炎交换了一个极尽缠绵的吻。
第95章 绸缪
夏炎年纪虽小,其实意外的相当迷信,从之前韩竟被黑进局子出来那一套什么撒盐泡柚子叶吃猪脚面线喝驱邪(喜)酒的全套服务也可见得一二。这次虽说被韩竟咬了一口不再胡乱自责了,却还是担心这事故是什么不好的预兆,一度甚至有些打退堂鼓,想问韩竟要不要把剧集的事情缓一缓。
韩竟直勾勾地看了小孩十几秒,之后用力捏住他的脸,狠狠蹂躏了一番。
“你男人阳气这么盛,鬼见了都要绕道走,还怕这点事?少胡思乱想了。”
夏炎好容易把韩竟的手拨开,那娃娃脸就已经隐隐地红了一片,被韩竟捏得跟花瓣似的,格外可爱。小孩也顾不上抗议韩竟的暴行,兴奋地问道:“真的么?怎么能看出来阳气盛?”
韩竟煞有介事地指了指自己的眉心:“中医认为眉毛依靠足太阳经气血而生,眉毛浓密说明肾气充沛,古代相术也说过,眉毛要宽广清长,双分入鬓,首尾丰盈充实,官禄宫主人生祸福,像我这样的眉毛,只要行为中正,必可成就大事,少年发达,富贵多寿,夫妇白头。”
夏炎听得一愣一愣的,连眨了好几次眼睛,见韩竟一脸严肃不像是在唬人,便往前一探身凑到他跟前5公分不到的位置,仔仔细细地盯着韩竟的眉毛看了半天。
“乖乖……你是看相的吗?这说得一套一套的……都什么来着?……我就记住一个什么什么夫妇白头?嗯?”
韩竟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搂住夏炎轻吻他的眼睛。小孩也乖乖闭上眼,完了还嫌不够,又去追韩竟的嘴唇。
“总之,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你男人天赋异禀,什么牛鬼蛇神都伤不着,肯定是要跟你白头的,放心吧。”
相术风水,都是玄而又玄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单单一个眉形就能决定命运,韩竟根本就不会有前世那许多波折,更不可能有这一世一切重新来过的机会。
老话讲天命难违,可到底什么是天命,谁也说不清楚。大多数时候,这句话都是被那些从一开始就畏葸不前的软弱之人,当做一点寡淡的心理慰藉罢了。
韩竟已经为自己那点妇人之仁赔了一辈子。重来一次,无论敌人多强大,他都会坚持到底。
更何况,现在还有另一个人等着他去守护,等着他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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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炎第二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琢磨请先生做法事。韩竟暗里又用假名带他换了一个房间,自己才到陈曦家里,跟她恳谈了一番,将高压锅事故的事和目前自己掌握的所有情报都和盘托出。陈曦第一次听他详谈自己的野心,最初的惊讶之后便勃然大怒,举着拖鞋满屋子转圈追着韩竟打。
“跟你说多少回了,有什么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商量一下,你就是听不进去是不是?主意正是不是?现在卷进人家自己家务事里面,你是嫌命长还是嫌命硬啊?不想活了是吧?说到底人夏家人自己争家产和你有一毛钱关系?你跟着乱去站什么队?等哪天被人装麻袋里扔渤海湾喂鲨鱼,我看你跟谁哭去!”
韩竟知道姐姐也就是懊恼自己没早点把这事告诉她,象征性地躲闪着,时不时还故意让陈曦打中几下,嘴上连连求饶:“诶姐,姐,疼疼疼疼——”
果然陈曦追了两圈就没了兴致,把拖鞋往地上一扔,穿回自己脚上,怒气冲冲地抱着手臂坐进沙发里,斜眼瞪着韩竟。韩竟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另一边,跟陈曦离了足有两个身位那么远,“姐,哪有人嫌自己命长的啊?可这事确实由不得我,你说我现在跟夏炎在一起,总得为他考虑。夏总那人,一看就是狠角色,他要真要夏炎的命,我能置身事外吗?”
“你敢?!”陈曦杏眼一瞪,反手就又把拖鞋举起来了,吓得韩竟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你要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做出那种弃对象于不顾的怂逼事,不用等姓夏的动手,看我不直接抽死你!不争气的玩应儿!”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僵了半天,陈曦重重叹了口气,又把拖鞋扔地上了,这回她连穿都懒得穿,只是紧皱着眉想事情。
“那个夏总,我一早也看他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总觉得最多就是业务上面合作几次而已,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去搀和人家的家务事。现在想抽身也没法子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