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迟苦笑着睁开眼，便看到精灵后背倚在窗台上，微微垂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不变回原形了？这副外表太过普通了，也显示不出神力的辉光，配不上你伪神的身份。”

人类沐浴在月光下的身体如折断的玉树琼枝一般精致而脆弱，皮肤上遍布嫣红的吻痕，半仰着的脸庞满布情致未消的潮红，在妖力催化下诱人到了极致。可也正如精灵所说，这副身体是偏于妖物的审美，哪怕是修了神道后更多了几分清圣出尘之意，其本质还是魅惑妖娆，与神祗应有的光明正大相差甚远。

在曾经为神族设计宫殿和艺术品，审美更偏向于真正的神祗的观察者西尔维斯眼中，这样的有着魔族特性的美并不足以让他动心，远不及经过八百万年进化和自然雕琢的熊猫外表。但一想到那身滑不留手的皮毛和柔软如水的软肉，他又了然地笑了笑：“你是觉着保持着这副模样我就不会再想要你吗？如果是其他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觉着动物的外表更安全些，你倒是很了解我的品味。”

叶迟摇了摇头，施展精灵族的水之术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体，幻化出简单的长袍和拖鞋，扶着竹墙站了起来。西尔维身轻盈的身体像风一样移到他身边，一手揽住他的腰身，另一只手扣住了悄然从储物指环中取出符咒的手。

“你的眼神倒不错。”叶迟冷冷看着近在咫尺的精灵，手掌被迫摊开，掌中那枚玉佩大小的叶符已被精灵拿在手中把玩。

西尔维斯毫无被讽刺的自觉，近乎虔诚地观察着炎狼血合着火系魔晶研成的朱墨画出的精美线条，严肃正经得像个真正的精灵学者。无论构图还是绘制时线条的变化，其中融入的微不可查的魔力，都与他所见过的魔法物品完全不同。而且他曾亲见过这东西的威力，越发难以理解这简简单单的一幅画怎么能引来如此强大的雷电之力。

只有神才拥有创造生命的力量，这位胖达王也许是从创世神的遗泽中诞生；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不愿意承认光明神的统治，重新孕育出一位继承全能之力的神祗；也或许是来自其他高级位面。但这名尚未得到真正神名和神位的存在仍处于稚弱初生期，信仰也不牢固，这是留给他这个观察者最好的机会——他可以在身边记录这个伪神登临神位的过程，或者更进一步，亲手将他培养到足以夺取众神之主位置的地步。

精灵指尖轻柔地抚摸着符文，比看着熊猫时更加迷醉。就在他沉浸于异界的妖法当中时，本来被他揽在怀里的人已经迈着蹒跚的禹步走了房门，低声诵了个“疾”字。

精灵手中的树叶猛然化成了一团熊熊烈火，瞬间点着了竹子建成的房间和同样材质的家具。而在房门之外，叶迟身形不停涨大，皮肤上长出黑白相间的浓密毛发，恢复原形之后仍在不停增高，在那片空旷广场上长成了比竹屋还要高上数倍的巨大魔兽，挥掌拍上了正冒着熊熊黑烟的房顶。

他尽全力催动妖力，狠狠地把竹屋碾成了平地。周围魔兽都被这动静惊醒，围拢过来之后又看到了庞大无比的胖达王，纷纷夹着尾巴伏在地上，表示最真诚的臣服。

熊猫的巨掌抬起之后，从竹屋的碎屑里慢慢爬起了一个灿烂得能照亮黑夜的身影，仰头看向巨大的熊猫，充满遗憾地叹息：“你就不能留给我一张那种魔法符纹研究吗？”

叶迟二话不说又是一掌拍了下去，感觉到爪心软垫真地被什么半硬不软的东西硌着了，才算稍稍解了恨，悠然笑道：“你要是真死了，我就用这种叶符给你火葬。”

这两掌几乎耗尽了刚才那场采补的成果，他再也维持不了幻形术，场上硕大如小山的熊猫在众兽眼中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样急速缩小，重新恢复成身长一米六，体重一百六的圆润形象。

而原本熊猫前掌落下的地方，身上沾满灰土的精灵也利落地爬了起来，凑到熊猫面前狠摸了两把肚皮：“刚才的力量非常强大，亲爱的胖达王，还需要我再贡献些自然之力吗？”

叶迟抻长熊身一爪子拍了上去，正好击中他被巨掌划破的肩头，身体团团往前一滚，指挥魔兽包围住了精灵。各色魔法的光芒照亮了夜空，却都被挡在了精灵身外，那个裹着单薄长袍的身影直冲入魔兽最密集的地方，然后踩在那些或像人类或完全保持兽形的身躯上，跳进上方浓密的树冠中。

精灵的身体沾染了熊猫的味道，难得地给魔兽们留下了一点追踪的痕迹。它们争先恐后地循着气味爬树时，叶迟却塌下腰背，揉着太阳穴，无奈地说了一句：“不用追了。”

那只精灵本身实力已足够强大，又有森林的庇护，这些魔兽加在一起也对付不了，能把他驱走就够了，不用浪费无意义的时间和魔力。虽然明明知道那只精灵还留在森林里，甚至就在这片广场附近偷窥着他，叶迟也还是忍了下来，弄出几茎竹子倚坐着恢复精力。

旁边的仓库里还有主动上山解决熊猫王却失手被擒的兽人勇者，隔着窗子看到了巨大化的熊猫一掌拍倒竹屋的可怕场景，顿时生出了强烈的畏惧。兽神已陨落，这些兽人失去了真正的庇护者，极度的恐惧之下反而将信仰交给了加害者，拼命高呼熊猫王的名字，保证这辈子都不敢触犯他的威严，也不会让任何亲友冒犯他的圣山。

叶迟顺手给他们种下了畏怖的魔种，在这凄厉的呼唤声中毫无压力地一觉睡到了天明。等到屠熊勇者的同伴凑够了钱上山赎人时，他才慢吞吞地扭着屁股从小红背上爬起来，露出漠视生命的森寒目光：“你们昨晚既然发誓献上忠诚和信仰，回去以后就为我建一间神殿，焚烧最好的香料供养神像。我会赐福给终身服侍我的人，教他无视种族限制的提升力量方法。”

生祠既能方便聚拢信仰，也能得到功德，减弱未来的天劫。他就是因为太过弱小、修行速度太慢，才无法跟上温彻斯特的脚步，也无法摆脱这只精灵的纠缠。若是他的信仰遍布这个国家而非只是存在于这些未开灵智的魔兽中，用不了几年便能拥有足以和那只精灵对抗的力量。

等到他有能力抓住那只精灵，一定要把他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再……非把他榨成脱水的海蜇不可！

强烈的窥探视线从头顶的枝叶间落下，叶迟忍不住回望翘起的屁股，被他刻意抬起的短尾巴下方，砂纸打磨过似的疼痛更为明显。菊花因为表皮破损而肿起，异物感始终未能消除，时刻在提醒他昨晚发生的事，也让他无法保持平常心，怒火烧得竟比没得到精灵滋润时更盛。

西尔维斯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怒意，一连许久都没出现在他面前，甚至被偷窥的压迫感也消失无踪。叶迟轻松之余又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反倒是对那片看不出异常的密林留心了起来，偶尔心中一动，就会向枝桠间投去一瞥，倒像是在寻找那只精灵似的。

直到月余之后，山下的胖达王神殿建好，叶迟的心思才完全从精灵身上抽走。

那间神殿是由一间残破的古老兽神殿改建而成，形制还是神战初期的粗糙巨石建筑风格，只是把殿中供奉的中年男子般的兽神变成了一只向着苍天咆啸怒吼的巨熊雕像。

神像是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完全看不出色彩，仅仅是在脸上浮刻出巨大的、容易被当作眼睛的椭圆突起，胸前雕出边缘锯齿状的一带浮起的毛发，四肢边缘也用简单线条表示出毛发线。

但在雕像下方的祭坛里，却是按照叶迟的要求放了一小堆兽人帝国贵夫人最爱用的粉红色蒙德古香粉。

改造这神殿的兽人虔诚地跪在神坛前祈祷：“愿熊猫王的光辉照临这片土地，愿您听到信徒的声音，成为奥辛古村的守护者。”

熊猫王这个名字在神殿中响起时，正在树上修炼的叶迟忽生感应，原本正在内观的神念不知怎地就分出一脉落在了另外一个光明的世界，像是另有了一个正在站立着的巨大身体，正俯视着下方的几个白衣兽人。甜美的幽香萦绕在他鼻端，周围的一砖一木都泛着淡淡神圣的光芒，而下方之人每一声呼唤祈愿，都化作强大的力量涌入他体内。

叶迟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这片殿堂是什么地方，对着地上伏着的虔诚信徒也多了几分喜爱，神念颤动，发出不需肉身也能被信徒听到的声音：“你们放开心灵，放弃对身体的一切控制，将自己完全交给我。我确认了你们的虔诚之后，便传授你们能无视天赋与等级限制的真正修行法门。”

反正这些兽人还长着耳朵、尾巴，又能变成兽形，和能变成人的魔兽、妖兽没什么区别，应当也能修行《天妖化形篇》上的功法。至于天劫真的暂时不用考虑，当初他能渡天劫那是吃了光明神的身体，光靠吸取日月精华怎么也得几百上千年后才能到那一步。

他的神念从雕塑中飘出，侵入那几名兽人脑海中，把自己这些日子改了又改的修行法直接印在他们的识海中。兽人司铎们消化这些知识时，那枚神念便如有身体般灵活地走过整片大殿，站在破旧的廊柱下观看着远方贫瘠的田土村落。

神念无法飞出神殿的范围，那片土地就是他现在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即便这风景并不怎么好看，叶迟仍是看得极为入神，边看边考虑着在这个异世大陆“打土豪分田地”的可行性。

就在他YY到高朝之际，肉身忽然被人碰了一下，眼前的村庄忽然消失，他也被迫从修行状态退出，睁开眼看向周围。

那个占过他便宜的变态精灵正在树下俯身望着他，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按在他毛绒绒的肩头，却没像之前那样直接奔着肚皮揉捏，而是仅仅在肩头的软毛上抚弄。

那头披泻而下的金发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彩，碧绿色的眼珠直盯着他，带着几乎要吞噬他的炽热火焰：“你答应教给那些兽人的晋级方法，就是平常教给魔兽的那两种特殊的呼吸控制法吗？”

精灵苍白的手将长发掠到耳后，露出了圆润细巧的人类耳朵。“这是神圣之眼也看不透的完美幻术，而且无视种族和信仰，它会让整片大陆震动的。”

52.兽神

精灵的耳朵……上面的尖儿没了，还什么不限种族信仰，这耳朵难道是用易形幻貌法变化出来的，偷学了他的妖法还跑到他面前来晃悠，这还是精灵吗，这家伙是跟着孔乙己长大的吗，是不是还打算跟他说，“窃法不能算偷……修行人的事，能算是偷吗？”

叶迟看着特地弯身凑到他面前，炫耀地露出和人类完全相同的圆润短耳的精灵，二话不说一熊掌拍了上去。西尔维斯微一侧头，整个身体都跟着掌风向后飘了一段，刚刚暴露在熊猫面前的侧脸上多了两条长长的血痕。

伤口并不算深，开始是淡白色的脂肪翻开，然后慢慢渗出血珠。精灵敏锐的嗅觉和爱好洁净的天性都让他对血液的存在极为敏感，伸手擦下血珠来看了看，嘴角微微翘起，愉悦地说道：“不愧是胖达王，每次都能准确地拍到我，已经许久都没有其他种族的智慧生物能碰到我的身体了。”

他的指尖散发出淡淡的自然之力，修长手指抚过的地方，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平滑，像是从没受过伤害一样。明明是受诸神喜爱、至善至美的形象，却不知怎么着就让叶迟越看越是怒火中烧，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右掌一挥，指尖就翻出一张用兽人那儿抢来的羊皮纸绘成的高级附神符。

毛绒绒的手掌一晃，指间夹着的羊皮符咒就自燃起来，熊猫身上附起一层淡薄绿光形成的甲胄，整只熊人立而起，以从未有过的轻盈动作和娴熟武技袭向脸庞还带着淡淡血腥气息的精灵。

这张附神符本该是请得神灵附身，但这座山上的兽神早已陨落，叶迟本身又接受了魔兽与兽人的信仰，所以在使用时与原本的真符用途有些不同，是将信徒的信仰之力转化为甲胄，借用信徒的战斗意识和力量搏斗。他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而在战斗过程中，根本就不用绞尽脑汁追逐精灵、想法应对对方的攻击，身体在灵符的扶持之下灵活自如地运转，甚至能使用从未学习过的魔法远距离攻击。

交手几次之后，精灵的态度也变得专注起来，扯下披风露出了胸前几枚光芒闪耀的徽章，纤长的手指在微章盘上抹过，嘴唇微动，无声的咒语便在徽章上凝出了巨大的魔力，向着熊猫攻来的方向爆发出一片魔法辉光。

光芒落定之际，精灵的身体已经压上了软滑的熊腹，双手按着叶迟粗短的手掌压在地毯一样绵软的嫩草间，碧眼微眯，冷静平和地说道：“听我说胖达王，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关于你这个修行方法的问题。”

“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除非你死给我看！”叶迟乌黑的眼睛像是燃起了一片火光，狠狠盯着压在身上的精灵，之前因为建成神殿而缓和的心情重新躁动起来，恨不能咬这只精灵一口。

刚刚被他们的战斗波及，趴在不远处林中观望的魔兽们也都围了上来，想要扑上来解救大王。不过精灵在身旁设下了无法突破的防护魔法，他们只能在无形的阻隔外焦急地攻击，看着那一人一兽含情脉脉的——至少有一个是含了情的——对视。

精灵的手按住熊猫丰厚的皮毛，用整个身体的份量压住他，嘴唇凑到他尖长的鼻吻上：“你越来越暴躁了，幼小的神祗。虽然神不会轻易容忍任何人的冒犯，可是我对你做的事真的让你感到被冒犯了吗？。”

叶迟尖利的牙齿狠狠摩擦着，乌黑的眼里一片凶光。精灵眼也不眨地迎着那目光，含笑说出了更令他怒火中烧的话语：“你的脾气糟糕，见到我时攻击性就会增强，只是出于发情期的需要而已。我愿意帮你处理发情问题，你把这种改变外表的方法教给精灵族，如何？我可以代替精灵王许诺，精灵族会为此付给你足够的报酬和精灵一族的友谊。”

处理个锤子！用这只精灵解决发情期，他还不如全靠自己这两只长满肉垫的爪子呢！

拿修行功法换精灵族的友情也没什么用，除非能换到精灵族的信仰……就是换到信仰也是他吃亏了！在这儿建神殿只不过是为了修为高一点好早日回家，顺便也能庇护这些智商和胆子都让人着急的魔兽。他不修神道还可以修仙道，反正有好几十套双修功法可选，没有和这个精灵谈条件的必要。

“哼！”尽管被精灵抚摸肚皮的感觉舒服得他全身都软洋洋的，叶迟的理智也还是守得相当严密，绝不因生理上的需求就屈服于人。

精灵灵活的手指穿梭在黑白相间的皮毛中，嘴唇轻碰着黑绒绒的圆耳，许下了更有诱惑性的诺言：“我知道你一直想离开这里，去大陆西北的诺瓦帝国。但是以魔兽之姿，甚至以人类之身穿过这么多人类与非人的领土都要花上许多年时间，其中遇到的危险也不是你现在的力量可以完全应付的。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带你去精灵族居住的星光森林，借用传送阵直接把你送到诺瓦帝国的生命女神神殿。”

这个承诺倒是很动人，叶迟眼中的怒火熄灭了一些，肉乎乎的熊掌按着精灵的胸口推动：“传送阵是怎么回事，给我起来好好说话，不然我一爪子拍烂顶着我肚子的东西！”

精灵发出低沉诱人的笑声，缓缓从熊身上爬了起来，故作委屈地说道：“是你敌意太重，见面就要攻击我，我不得以正当防卫而已。这些事也不合适在那些魔兽面前说，我们去兽神殿谈吧。”

他最后揉了一把熊猫粗得和头分不出来的脖颈，恋恋不舍地起身走到兽神山洞里，向那尊落满尘埃的神像躬身行礼。叶迟跟在他身后爬了进去，倚着石像盘腿坐下，冷冷问道：“有什么条件，你说吧。”

精灵捋了一下长袍，毫不介意地坐在尘埃中，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我这几天试着练习了你的呼吸冥想法，我对你毫无信仰，但也成功地改变了耳朵的形态。所以我想为你和精灵族牵线，让精灵族都能掌握这种伪饰身份的方法，以免那些离开森林的同伴不幸沦为人类捕捉和买卖的对象。但是精灵族深受生命女神的眷顾，不可能改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