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自觉地过去捧住小熊猫，从前觉着丑得不得了的模样，如今看在眼里却是觉得无比美丽，似是比人类的婴儿更可爱一些。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摸着小熊猫柔软的脊背，为掌心中细微的颤抖而缩紧了心脏。

看着刚刚出生的小熊猫，西尔维斯的神情也柔和下来。他暗暗比较了一下，还是觉着他的叶仙更好看——虽然这个名字难念了一点。亏得他是长寿而博学的精灵，从上古文字到最小范围流传的各种族语言都学过，才能舌头不打结地读出这个名字。

从这方面看来，叶迟所在的那个世界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他感叹了一阵子，又锲而不舍地问到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我是妈妈？你的意思是我这辈子只能生男孩儿了吗？”

叶迟的神色有微妙，不悦地瞟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重女轻男的爸爸，孩子听见了心理创伤怎么办？再说生不出女儿全怪你啊！我的精血纯阳，没有半分阴气，正常人却该是阴阳各半，互相平衡。所以造孩子时你们输入的精血压过我越多，生女儿的机率越大，温彻斯特付出的精血最多，所以能生女儿，你这么点小身板，可不就只能生儿子？不过埃文也像我一样修成了纯阳无漏体，叶艾十有八、九是男孩。”

这种唯心主义妖学理论说得精灵云山雾绕，多少智商也不够用了，无意识地跟着点了一阵头，就被忽悠回了龙族那边，抱着两个儿子悲叹：“都是爸爸对不起你们，让你们成了可悲的雄性胖达……以后看来只能找男朋友了……”

他的小儿子完全听不懂这是在说什么，蹭着兄长毛绒绒的身体打了个哈欠，舒服地陷入睡眠中。长子虽然大了一点，可还没长到会有性别认知的年纪，只是看到父亲眉头微蹙的样子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伸着头去舔他眉间的竖纹。

西尔维斯惊叹了一声，激动得不知怎么是好，先是托着两只小熊猫转了几圈，又欢呼着跑到叶迟那里：“我们的康司坦斯会安慰我了，刚才我皱了皱眉头，他就很温柔体贴地舔了我的眉心！”

叶迟刚刚造出和爸爸一样纤细敏感的叶文不久，埃文出去给小熊猫喂奶，他就留在变化出的沙发上休息，被这好消息刺激得也弹了起来，凑到儿子身边仔细看着：“真的？这么早就懂事了，他长得这么快啊！”

小孩子长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而拥有巨龙血脉的叶龙长得比弟弟更快一点，在大人们还没想到的时候就学会了说话。

她穿着银光闪闪的袍子，细长的龙尾从裙后伸出来一晃一晃地摇动，张开露出几粒米粒般细小牙齿的嘴对叶迟笑了笑，伸出双臂呜呜呀呀地要人抱。小小银龙穿着裙子的模样正是叶迟一直最期望看到的，被她这么一笑，心都要化了，连忙放下刚挤出来的虎奶伸手去抱女儿。

她被父亲托在手上后就用力摇动身体往他怀里扎，肉乎乎的前爪上下挥动，“噗噗”地吐了几口泡泡，然后啊哇啦呱地乱叫了一阵，小脸贴在叶迟温暖的胸膛上时，忽然极清楚地叫了一声：“妹妹！”

“不是妹妹，是爸爸。”叶迟的父爱满溢上来，温柔地教她：“爸——爸——爸爸！”

小龙激动地跟着他叫：“妹妹、妹妹、结婚……”

叶迟那句“爸爸”卡在了喉咙口，一向温柔含笑的脸上迅速卷起一片阴云，乌黑明亮的眸子里卷起了狂怒的风暴。他小心翼翼地哄好了女儿放回床上，回身就卷起了袖子，比温彻斯特更有气势地盯着那群缩在姐妹们身后的雄龙：“各位……我们有些事需要谈一谈，你们是打算一个个来谈，还是一起跟我谈？”

“不，这是个误会，我们没教妹妹那个词……”年轻的雄龙们缩成一团，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查觉到的恐惧和细微的哭腔：“您听我解释，父亲，我真的没……”

“父亲”这个词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叶迟的脸色白里泛青，青里透黑，可怕的颜色预示着这群龙可悲的下场。刚从给小女儿洗了澡回来的银龙都被这架势吓着了，开始还抱着包在澡巾里的小熊猫劝了两句，等听明白了事情经过立刻放下女儿加入到群殴未来女婿的活动中。

打够了之后，他立刻让叶迟打开了传送门，直接把这群龙扔回龙岛永不再见。

少了一群龙，这片神域里倒是清静了不少，可是又变得女多男少，阴气太盛不利于儿子们长成男子汉。做父亲的就没有不操心的时候，叶迟干脆把圣伯多禄山上的妖兽们都接到神域，时不时也带着孩子们到下界游玩，甚至抱着他们参观过诺瓦帝国的熊猫纪念馆。

这些玩野了的小熊猫就是回到神域也不肯好好呆在山上，两个大孩子不知从哪儿看到了军队训练的场面，回到山上就拿四个弟弟妹妹当士兵练起队列来。他们已经会说成句的话，也有了更多的掌控欲和表现欲，指挥着弟弟妹妹们鼻子对齐，排成一列队伍，自己则像将军一样骄傲地昂头走在队伍中检阅军容。

他们的父亲们在旁边准备尿布和奶瓶，随时照顾哭叫的小熊猫，收拾好之后再放他们和兄弟姐妹一起玩。在午后阳光最后的时候，他们身边的一片土地忽然翻起，露出一个像太阳般灿烂的身影，那人对着他们的胖达王父亲喊了声“父神”，然后在那片阳光之下化成烟云，只剩下一枚晶莹的宝石。

那块晶石真好看。龙族的天性驱使着小熊猫看了那石块几眼，羡慕地想了想自己衣袍上嵌上这么块宝石的模样。但她很快又被圆滚滚毛绒绒的弟妹们夺走了注意力，骄傲地走到趴得太靠前的叶文面前，用嘴推着他往后挪。

果然还是长毛的好玩，再漂亮的宝石也不如有一身鲜亮的软毛。神圣巨龙的直系血裔，无数雄龙梦想中的伴侣，就这么定下了未来对象的选择标准。

番外：各自的生活

拿到光明神的神格之后，温彻斯特就去了一趟创世神域，把那枚神格放在充满熟悉的神圣气息的殿堂里做为祭奠。这里并没有神像，而下界的创世神殿早已被光明教会推倒，他站在空荡荡的大殿当中，赫然发现数千年前那些岁月只留在他自己心里，竟没有任何可供追忆的东西。

西尔维斯难得地没嘲笑他伤春悲秋，等他从神殿里出来后主动问道：“需要我替你塑一座神像作纪念吗？我也记得创世神的外表，还有以前见过的那些神圣巨龙……”

叶迟也凑了过来主动握住他的手，用坚定的力道和温暖的体温无言地支撑着他，同样关切地说道：“我也记得创世神的样子和声音，我可以给他重塑一个身体，然后将创造法则强行固化在他身上，这样数千年之后他就可以凝出神格，成为真正的创世神。”

“不必了，”银龙的眼眸闪动着苍凉的光芒：“就算能造出拥有同样外表、声音甚至性格的人，他也不会是真正的创世神。生命之所以可贵，就是因为即便是最高贵强大的神祗也只能拥有一次，逝去的人永远不会再真正回来。”

曾经起死回生过一次的埃文默默扭过头，决定从儿子们能听懂他说话就开始教他们修行妖法，以后万一不小心像他一样遇到必死的局面，至少还可以有兄弟拿金丹换命。

祭奠过自己的创造者后，温彻斯特又带着孩子去了一趟龙岛，到众龙之墓里和自己的兄弟子侄分享了这个好消息。这趟旅行是他带着女儿自己独行，西尔维斯去了星光森林见赫珀女神，而埃文则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到了拉乌尔公爵家。

赫珀已经习惯了做战争女神，尽管没有忘记努力凝结生命神格，但可以看得出这枚新神格给她带来了更多的活力。她的性格也变得锐意进取，开始习惯于锻炼武技，并且从精灵的王族开始训练，将他们从平和到懒散的生活状态里揪了起来，和自己一起勤练武技，充实这漫长得不会有尽头的生命。

西尔维斯去拜访时，赫珀才放松了对精灵们的战斗指导，接过西尔维斯新出生的小儿子玩了起来。大一点的叶灵已经有了独立的思维能力，也会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在父亲怀里变成了光着屁股的小精灵，扯了西尔维斯的围巾裹住身体就要去和精灵们玩。

他发育得比普通精灵快些，可是刚刚三岁的小精灵也只有人类几个月婴儿大小，而且类人形态没有尾巴，走起路不如姐姐利落。那两条短腿的小腿晃晃悠悠地走了几步，就膝盖一软倒在地上，干脆四肢并用地爬了起来。

精灵树屋里铺着柔软的草垫，幼小的精灵爬着也不会伤到皮肤。西尔维斯就安心地让他和精灵族其他的幼儿们玩在一起，和女神说起了光明神最后的下场。

这种结果对于龙族和精灵族这样一直被光明之力打压的种族来说，实在是大快人心，但人类，特别是一直信仰光明神的人类却是一时很难接受这现实。

北方圣地虽然已经重建，但经此一役，圣地的势力已是大伤元气，光明神化身当众坠落的情景则是给那些知晓他身份的高阶圣徒更大的打击。这片土地上已经失去了那种虔诚庄重的氛围，许多朝圣者都在失意之下离开，在更远的地方教会势力甚至已经衰落到了无法控制一个小小村镇的地步。

诺瓦帝国这种在光明神尚在，教会势力最强盛的时候就敢谋杀宗主教的地方，在那一战之后自是立刻宣布收回教产和禁止教会收税。拉乌尔公爵顶着亲教会派的压力，忍痛割爱捐出了五只大熊猫，在几座大城市修了胖达王庙——现在是叫纪念馆，每人收取两枚银币的入门费，多加两枚还能送一只胖达王毛绒玩具。

埃文一进帝都就看到了四处飘扬的熊猫旗帜，街上的玩具店橱窗里都摆上了毛绒熊猫，魔法商店里挂上了自动熊猫宣传画，进到公爵家时更是要担心不小心把儿子和豆粒变成的熊猫弄混了。

幸好他习惯了把孩子放在书包里挂在胸前，低下头看到那两只毛皮稀疏、颜色粉嫩的小熊猫才安心点。公爵一双死鱼眼在看到他（胸前的熊猫）时闪现出难得的高光，双手压抑到了微微颤抖的地步，就连希姆斯管家进来倒茶都没注意到。

埃文慷慨地把孩子们抱出了书包，远远地让他看了一眼。

公爵眼中传递出了高难度的复杂情绪，充分表现出了他想看、想摸、想抱、想玩的心情，和对这位把持着孩子不给他玩的年轻父亲的怨念。

但只要无视这内涵丰富的眼神，他的举止谈吐就还和平常刻板到无趣的公爵一样，就是提起胖达王纪念馆的收入，他的声音也没提高过哪怕半个音阶。埃文平静地听着国内这些事，更平静地抛出了“光明神已死”这个惊天巨雷。

拉乌尔公爵缓缓问道：“你是说胖达王纪念馆的宣传语吗？‘光明神已死，胖达王当立’这句话？”

“不，光明神真的陨落了，在他的神域，在我们的面前。”埃文的神色坚定淡漠，完全看不出那个曾经虔诚的圣骑士的影子：“叶迟成神时，是带着整座山峰去到神域的。那座山峰落地时不小心压到了光明神殿，后来光明神虽然爬出来，却在接触到阳光的那一刻就消散了。”

公爵嘴边的法令纹加深了几分，慢慢呼尽胸腔中的空气，向后仰倒在了沙发里：“真是个……出人意料的消息。我想过几天去看看那座山，看看这可以称之为奇迹的痕迹。在那之前我想我还得看一个老朋友，你愿意陪一个孤独无依的中年人去看看他的战友吗？”

“孤独无依的中年人”是谁？就算不提这座府邸里住着的未来继承人们，天天泡在胖达堆里的人就不可能孤独吧！

尽管埃文不懂什么叫吐槽，但听到公爵这话也忍不住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槽点。拉乌尔公爵似乎并不觉着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还认真陷入了孤独的中年人这个角色中，锐利的鹰眼阴沉沉地落在埃文怀里的一对小儿子身上：“我这个年纪的人大都该抱孙子了，那群老家伙整天在炫耀自己后继有人，只有我还连侄孙的毛都碰不到……”

无声的压力持续着，埃文被他看得晚饭都吃不下去，终于还是在喂奶时满足了公爵一回，把一个奶瓶和小熊猫放到了他手里。

公爵满足地抱上了侄孙，带着侄子到宫廷和附近几家贵族家里狠狠炫耀了一把。转遍了整座都城之后，又驾着华丽精美、品味出众的马车出了城，到东部郊区的贵族陵园中。

他并没带花束，只从车里提了两瓶美酒到那座雪白的大理石墓碑旁，打开一瓶浇在雪白的石碑上，自己盘坐在墓杯边慢慢喝下另一瓶。这座墓旁种满了国内能找到的各种魔法植物，青翠的藤蔓像装饰品一样缠绕在碑顶，垂下来的叶子盖住了主人的名字。

公爵喝尽了瓶中最后一滴酒，晃着酒瓶拍了拍碑顶，低声对墓中人说道：“光明神陨落，我们的皇室和贵族再也不会被教会那群人夺走权力，皇帝陛下也不用哭泣着让臣子们为他战斗了。你也很高兴吧，喝了这么多……还是不如我喝得快，等会儿我还要抱侄孙，不能喝得太多，下次我带孔代他们来看你……”

他的手劲有些失控，拍断了墓碑上的藤茎，露出罗勒伯爵香草一样的名字，和下方字体稍小的简单墓志铭：“一名忠诚的臣子，一位忠实的朋友。”

由光明神的信徒统治大陆的时代已经过去，胖达王的信仰才刚刚兴起。在夫人们抱着孩子回娘家时，叶迟则将神念分化到大陆上各个熊猫纪念馆和他的胖达王神殿里，体会着这片大陆的信仰转移和气运消长。

在他香火最盛的玛蒙帝国，已经开始有成对的雄性或雌性兽人向他求子，完全不在意他当初“不包生子”的限制。不过叶迟现在也融合了创世神的力量，又有自己的经验，便将神念与神力通过雕像施放出去，在愿意生子的兽人腹中留下一点生命源力，给他们一个能显示神威的奇迹。

每个人都感受着这世界的变化和自己身边微小的幸福，唯有一个人感到不满。

在这片大陆乃至这个世界之外，有一道郁闷的声音低低响起：“艰难生存模式是不是太简单了？虽说是给了个妖类修行系统，可是也不至于跟开了主角光环似的——真开主角光环时他不是死得挺利索的吗？看来这个世界不能再用了，下次再开惩罚模式时得换成生存难度更大的世界，再限制受罚者的气运……”

那声音渐渐隐入虚无，已经被引导者抛弃的叶迟心头忽然一轻，感到种说不出原因的愉悦舒爽。他想也没想过这是因为那个让他重生的系统放弃了监控，只是单纯地享受这一刻幸福安适的感觉，过好每一天温馨安宁的平淡神生。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