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肚子饿了吧，坐下吃饭。”慕容朝晖指了指桌边一副空着的碗筷说道。

长生坐下，有些拘谨，他觉察到今日与往常比起来有些不同。平日里慕容朝晖会和他到二楼的雅间去坐一会儿，这回却叫人做好了送到房间里来，而且……是送到他的房间。见慕容朝晖泰然自若地拿起碗筷夹菜吃饭，和平日里一样好像没什么不妥，长生也给自己盛了饭，一会儿就把别的什么全给忘了，连吃了四五碗还意犹未尽。虽说客栈里的饭菜比不得楚王宫里厨子做的精致，却极有当地风味，长生每顿饭都能吃下不少。等吃饱喝足，小二把桌面收拾干净，喝了杯茶，长生微微有些困意。昨晚上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自然有些睡眠不足。

“长生，你得小心那个叫池绿的人。”慕容朝晖正色道。

长生一愣，连忙道：“朝晖，池绿是个好人……”

“好人坏人哪是那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你不过跟他刚认识就这样论断。要知道，日久才能见人心。那个叫池绿的……，应该是苗人。”长生惊道：“你怎么知道，江凌去查过了？”

“对面房间二人乘的船是从武陵郡方向过来的。武陵郡是少民多汉民寡的郡县，尤以苗民和巴民居多。他教你功夫的时候你没注意到吗？他手腕上带着银饰，衣服上的扣子也是银质的。苗人喜欢用银饰做装饰，行走江湖之时可以试毒，避免遭人暗算。”

“苗人……又怎么了……”长生努力回想池绿的摸样，方记起池绿的手上的确戴着个银镯子。很细，上面没有花纹，并不显得女气。

“武陵郡为楚地山水最险恶之地，虽风景优美，但耕地极少，土地贫瘠。为了生存，生活在那里的苗民，许多都懂得一些奇门术数障眼法等秘术，有很多还擅长制毒用毒及蛊术。我曾听说过有苗民用蛊虫控制人的意志，让人成为听话的奴隶。我见他功夫甚好，来头肯定不小，长生……为了你的安全，最好少和他接触。就像你今天这样，让他在你身上点来点去，万一他对你下了蛊呢……”

长生说不出话来，慕容朝晖关心他，长生还是挺高兴，高兴慕容朝晖为他着想，不过他觉得池绿不会危害他的安全。

“知道了，不过我觉得……池绿不是坏人，他跟我聊了很多武学方面的事情，对我练功很有帮助。”

“和我下盘棋吧，今日外面够热闹的，明日武林大会就要开始了。你若想参加，就得养精蓄锐才是。”

长生眼睛一亮：“朝晖，你是说……我能去参赛了？”

“得看情况。武林大会是轮赛制，分好几个场地进行。参赛者在台上连续击败十位上前挑战的选手，方可进入第二轮。你若贸然上台，要遇到高手，必定难以过关。”

长生高兴道：“好，我听你的。”

第二十二章：武林会（四）

夜里，暖风阵阵自南而来。长生想早些睡，却兴奋地怎么都睡不着，穿起衣服，打算去后院那儿逛逛。没想到在走廊一侧，见池绿正凭栏远望。长生慢慢靠近，池绿转过头来，还是那副温和无害的样子。长生觉得，即使池绿是苗人，也没什么可怕的。苗人又不是妖怪，有三头六臂，再说池绿不是长得挺好看的么。

“池绿，你还没睡？”长生慢慢走到池绿身后，轻声问了句。

“出门在外，到了陌生的地方总是难以入睡。对了，这是我答应要给你的东西，方才回来之时见你房内的灯已经熄了，怕扰你睡眠。”

池绿从怀里拿出两张纸。长生一看，是人体的穴位图，绘制的很精致，上面的字迹也娟秀清逸，真是字如其人，另一张纸上写着点穴功夫的口诀。

“长生，点穴看似好学，要真正掌握很不容易。学习点穴最好要有内力辅助，而你好像只会少许轻功，丹田里空空的。虽然没有内功也能学点穴，但力道要掌握得恰如其分就很难了。”池绿把了把长生的脉门，如此断定。

“池绿，你的内力应该很不错吧？”长生听着池绿的解说，两眼又放出光来，对学内功充满了向往。当初学轻功之时也讲究运用气息，可他只会一点点，这样一点点只能让他跑得更轻快一些，跳的更高一些而已。教他的师傅也只会那么一点点，比他好上一些而已。若是学好了内功，他指不定就能像池绿那样自由自在地飞上飞下，像鸟儿一般了。

“我的内力并不算好，学的武功大多是借巧力的。精巧的招式加上少许的内力，武功就比寻常人厉害多了。内功修为最好的门派是八卦门，八卦门弟子内功扎实加上普通武功兼修，常年在武林大会中夺冠。”

“内功很难学吗？”

池绿沉声道：“没错，学不学得会内功，还要看个人的身体条件领悟能力和机遇。就是八卦门内部，能学好内功的也就那么些人，有许多人入了八卦门，多年也学不会内功入不了门，还有些人内功刚进门，却很多年停滞不前，没能更上一层。你想学的话，明日我再抄一份最简单的内功心法给你。”长生连忙点头。

“长生，你也要参加比武吗？”

“是。”

“你的功夫对付一般的剑客应该不成问题，若是遇上内外功兼修之人，恐怕就有些困难。记着，有时候外表看上去强壮的人，往往比较好对付。反而是看上去瘦弱好对付的，往往有自己的绝招。”

长生听了池绿的话，不禁连连点头表示认同。他觉得池绿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苗民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对无辜之人下手吧。不过想起慕容朝晖的那些话，长生有心想了解一下池绿，毕竟他除了名字，还不知道池绿更多的事情。

“对了，池绿。你说在陌生的地方会睡不着，池绿的家乡在哪儿？我是从荆州城过来的。”

“我的家乡并不算远，就在武陵郡。在武陵郡西边的大山深处，需要跋山涉水。”

“池绿，你是……苗人？”

池绿轻笑：“武陵郡是苗人和巴人的地盘，我父亲是苗人，母亲是巴人。池绿只是我的名，龙才是我的姓。”

池绿回答的很坦然，没有要遮掩的意思，长生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他觉得苗人也没怎么样吧，只是神秘了些而已。若是苗人都像池绿这样，他倒觉得苗人挺可爱的，对他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那么倾其所有。

“原来你全名叫龙池绿，我原以为你姓池名绿呢。”

“楚地的龙姓之人大多是苗民，行走江湖之时人们总对苗人有所顾忌，所以我便隐去姓氏，只说名字。”

“江湖上对苗人的传言……是真的么？”

池绿扑哧一笑，揉了揉长生原本就有些乱的头发：“真倒有许多是真的，不过你放心，像你这样纯良的小弟弟，苗人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你的。”

长生微微低头，有些脸红。

鲜红的旗帜在飘动，会场上呐喊声震天，鼓如雷鸣。长生虽激动万分，不过只能在比武场旁的茶楼上看着。此楼唤作听雨楼，就位于比武场附近，位置绝佳。他们在听雨楼的最高一层，可以俯瞰六个比武场，无一遗漏。听雨楼视野极佳，比武大会前就已经竞标，价高者得。慕容朝晖包下听雨楼的最高层花了大价钱，为的就是让长生借着听雨楼的极佳位置观看场上情势。长生觉得如不是自己要参赛，一向节俭的慕容朝晖一定会省了这笔花费。

比武开始后，慕容朝晖不动声色喝茶，只偶尔看一眼楼下的战况，似乎并未在意。长生有些心急，在不知道第几次回头看慕容朝晖的时候，慕容朝晖终于放下茶盏。

“长生，现在还只是刚开始，不用急。”

“可越到后面站在擂台上的人就越强，不是更不好对付么？”

“你且等等，我和江首领帮你看看情势。”

武林会一共有六个赛场，从早上开始比赛到现在还没出现连续战胜十人的勇士。一人斗十人在体力上要求很强，有许多侠士虽武功不错，但都败在体力上。长生看着场上激烈的打斗，有些兴奋，也有些焦急。刚刚这批上场的人大多是草莽型，空有蛮力而不会智斗，爆发力强，持久力弱。如果跟他们打，借用巧力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能解决掉十个。

“江陵，先叫一个暗卫上去试试，就在我们正前方的那个赛场。”

“是。”江陵抱拳领命下去，长生用急切地目光看着慕容朝晖。

“长生，我叫暗卫上去，是让你好好看看比武的流程，以及怎样才能更轻松地获胜。当然了，即使是暗卫，也说不定会被某个江湖高手打败。你要在他的比武中吸取经验，好好看着吧。”

暗卫，侍卫里最特殊的一群，武功奇高，行动诡谲。慕容朝晖离宫时成帝将江陵拨给了他，另送上十个武功高强的暗卫以护他周全。暗卫们十分神秘，长生甚至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也找不着人。长生想找他们切磋，却被江陵否决，说他胡闹。他知道他们每次出行恐怕都有暗卫跟着，只是他感觉不到而已。说实话，到目前为止长生还未见过这十人里的任何一人。他有跟慕容朝晖提起想跟暗卫学功夫的事情，慕容朝晖只说暗卫们受的特训太过残酷，他不想长生这样辛苦，所以长生最后也只能作罢，老老实实跟江陵走正常程序学些剑法棍法而已。

他们正前方的比武场上现在是一个彪形大汉守擂。那大汉身高九尺，眼如铜铃，已连续打败六人。第六人被他掀下场后大汉显得有些疲惫，气息也乱了。有人想趁他疲惫将其攻陷，不过他还是撑到第七个人倒下。下面的武林人士有些拿不准这大汉到底还能坚持多久，一时没人上台应战。

此时一位身着黑衣的年轻人抱拳示意走到台上，朗声道：“在下荆州李清。”

长生目力极好能看见他衣领处绣有梅花图案，当即知道他就是楚王宫里的人。慕容朝晖爱梅，自今年初以来楚王宫里的侍卫包括暗卫都用梅花作为识别标记，长生穿的衣服上也多在明处或不显眼的衣领袖口边绣有梅花图案。那唤作李清的年轻人年龄大概二十出头，长相平平，毫无特点，丢在人堆里完全不出挑，这种长相正是做暗卫的好料子。

那大汉功夫不赖，除了蛮力也颇有几分机智，因此足足战胜了七人，只差三人便能进入下一轮比赛。此时见一年轻人上场，报上的姓名虽未曾听过，却也不敢轻敌。李清站在远处不动，等了一会儿大汉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主动向他出招。李清却一瞬间看出了破绽，将大汉撂倒在地。

场下发出一阵惊呼，大汉从地上爬起，再攻向李清，但体力和灵活度都比不上刚刚那一击，已是强弩之末，几招之后就败在李清的手中。裁判见大汉被制住不得动弹，于是将手指向相貌平平的李清，道：“荆州李清胜！”听得裁判宣布获胜，场下立刻爆发出一阵掌声。

长生一眨不眨地看着比武场上的一切，直到慕容朝晖拍了拍他的肩才缓过神来。场上的比赛还在继续，不断有人上场向李清挑战，都被他在三招之内取胜。除了最后两个挑战者让他费了些神，缠斗了一会儿，其余的几乎都轻松获胜。李清打败了十人，只受了一掌，并无大碍。裁判宣布李清获得下一场比赛资格，让一人带他去领上船的凭证，他抱拳示意，淡然下场，并无多言。

“长生，看见了吗。场上比武的时候要快，要会看对手的弱点在哪里。尽快解决对手可以保持体力，连续对战十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长生点点头，他觉得自己的功夫应该还比不上刚刚上场的那个暗卫。如果上场，恐怕少不了一番缠斗。

比武大赛的第一日，获得上船资格的不到十人，长生在茶楼上看了一天，细细研究了各个门派的武功套路，在心里做着计较。一方面他也稍稍练习剑法，这两日江陵和池绿给他做了指导，长生觉得自己在对战上还是有不少进步。

一天的比赛结束后，慕容朝晖和江陵商讨长生上场的问题，直至到半夜才决定让长生在第二日傍晚上场。经过第一日的观战，长生已经了解了许多门派的武功套路和一些江湖人士习惯的比武方式，而第三日一般高手众多，怕长生难以突围，因此选在第二日比较稳妥。而傍晚时分是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此时准备上场的人不多，赢得比赛的几率应该更大一些。

第二十三章：武林会（五）

不出他们所料，第二日参赛和观赛的人数比昨日少了一些，赛场周围并不显得过于拥挤。长生这回并不着急上场，而是在茶楼上静静观战，等候时机。

“长生，只是比武而已，遇上武功高强的打不过也没关系，小心别伤了自己。”

长生趴在栏杆上看着比武场，听得慕容朝晖的话，心中一暖，道：“我会尽力，若是遇到情况不妙，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伤”

太阳渐渐西垂，西边天空浮满红色的晚霞，几只白鹭远远地飞过，慕容朝晖的脸在夕阳中显得格外动人。长生对着慕容朝晖微微笑了一笑，箭步下了听雨楼。比武场外的人少了些，许多武林人士已然累了准备回客栈休息。比武场正中站着个灰衣汉子，年约而立身长八尺，手执铁链作为武器。方才他已打败七人，正等着下一位选手上场。他身手不赖，又值黄昏比武即将结束，许久无人上台挑战。按照规定，若是长时间无人上台向胜者挑战，就算未打败十人也视为胜出。

“各位英雄，还有要向靖州裴勇挑战的吗？”裁判耐不住，走上比武台往下询问。“若是无人上台应战，裴勇就视为获胜了。”

场下无人应声，此时一位十几岁的玄衣少年轻松一跃上了比武台，向场上的裴勇及裁判抱拳示意：“荆州孟长生，幸会。”裁判点点头，回到位置上，等待新一轮交手。

裴勇见少年虽仪表不凡气宇轩昂，却年纪尚小身形单薄，心想这少年必定还是嫩了些，经不起残酷的江湖搏杀。而他不知方才交战之际，长生已在一旁细细研究过他的武功套路，又深知他已初现疲惫，本想再等两人向他挑战后上场，不料竟许久无人出列，只好提前出马。

裴勇以铁链作为武器，长生在场上挑选了棍作为应对。在武器中长生最擅长剑术，不过用剑对付铁链并不合适，便将佩剑舍了，以棍应战。

裁判一声令下，比武开始。裴勇将手中铁链向长生击去，长生身形灵活左躲右闪，好一会儿未被铁链击中。加上前面的数场比试，此时裴勇已有些气息不稳。长生找到破绽，躲开裴勇攻势反手一击，木棍打在裴勇小腹。裴勇一时身形不稳，一只手捂住腹部，冷汗直下。

眼看着要拿到下一轮的资格却被眼前这小子给破坏，裴勇心有不甘，稳住身形一招比一招毒辣。不过越是用力猛劲体力就消耗得越快，不到一刻便败下阵来，向长生抱拳：“裴某输了。”

场下之人料想少年不过是乘裴勇体力不支之时才将他打败，并不服气，好几人轮番上阵，却都败在少年手中。长生战至第九人，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为了防止比武时间过长，他们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长生在上场前就用过饭还小睡了一觉，精力充沛。不过饶是这样，战至第九人时长生还是觉得体力消耗过快，不断放慢速度，等对方攻击后再做回应，很少主动攻击。

第九人战败。长生以手抚过额头，发丝上沾满了汗水。长生往台下看去，慕容朝晖带着蒙有白纱的斗笠，由江陵和小双陪着，站在人群中央。人声鼎沸，长生见了那人，立马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又将注意力转回比武台上。此时暂时无人上台比试，长生用袖子给自己擦了把汗，微微将衣领敞开。休息片刻，觉得体力恢复了些，心想只剩一人，应该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