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立刻下意识地寻找小狐狸的踪影，好在马上就发现小狐狸正在他的脚下蹲着，虽然也是一脸迷糊，却也同样安然无恙。

“当心。”楚涵阳没有解释太多，迈步将楚云挡在了自己身后。

楚云这才发现，周围并非只有他们三个，就在他们对面，还站着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顶着一头短短的红发，穿着一身凌乱的皮衣，清清楚楚地飘散出非人的气息味道。

——鼠王！

楚云马上根据那人的气味和修为判断出了他的身份，但接着便又不免奇怪，明明进来六个妖兽，为什么此刻看到的却只有一个，还有理应与楚涵阳一起进来的戚一轩，为何竟也不见踪影。

这么一想，楚云便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周围。

七六、阵启

放眼望去，面前的景象很像是万象阁的那处拍卖场被石化后的模样。整体来说乃是一座巨大的洞窟，洞窟上方是一根根闪着荧光的钟乳石，下方是一处被水泡状透明穹顶所笼罩的山谷。而他们所处的地方则是从山谷上方的石壁里延伸出来的一块半圆形石台，和拍卖场里的雅间很像，连石台的面积也和当时的雅间差不多大小。

与他们所在的这座石台一模一样的平台还有四处，呈五角星状等距离分布在石壁之上，所处的高度也是一般无二。在他们右侧，距离他们大约二十丈左右的地方便是另一处平台，黄牛和老猕猴正瑟瑟发抖地立在那里，站在它们前方的则是一个长须男子，一看模样就知道不是人类，再联想老猕猴和黄牛的反应，楚云立刻断定那就是鹏鸟口中的角圭大王。

——怎么会跑到那边去了，

楚云不明白黄牛和老猕猴怎么也从灵兽环里跑了出来，而且还和自己分开，再一转头，便发现斜对着他们的另一处石台上站着戚一轩和鹏鸟夫妻，而在他们和老猕猴之间的平台上，则是一个已化形的妖兽和两个未化形的妖兽。

仔细一看，楚云又注意到戚一轩所在的平台上还有一个未化形的妖兽，只不过已经昏倒在地，生死不知。

——狐王不在？

楚云又看了眼他们左侧的平台，发现上面空空如也。

见与他们同处一处平台的鼠王虽然满脸戒备，却并无攻击的意图，楚云定了定心神，转头向平台下方看去。

回过头来仔细一看这座山谷，楚云才意识到这里竟然很是明亮，虽不至于亮如白昼，却也足以让他将洞窟里的一切看得清楚明白。

在下面那座被水泡般的穹顶罩住的山谷中间，一棵金光闪闪的古树卓然而立，被众多绿意盎然的灵植众星捧月一般地簇拥在当中，一条闪着银光的溪流亦如银蛇一般横穿了整个山谷，同时也将那棵金色的古树环绕起来。

乍看上去，那穹顶内的一切都很像是梦中仙境，只是未免太过小巧，在比例上与整座洞窟完全不符，仔细一琢磨，便会生出那里其实是一处虚弥幻境的猜疑。

而在气泡之外，景色却又截然不同。紫色的烈焰正以燎原之势在这五处平台的正下方熊熊燃烧，也将那座穹顶一般的气泡团团包围——正是因为这些紫色烈焰的存在，整座地窟才会如此明亮。

奇怪的是，下面明明燃着烈火，平台上的人却丝毫感觉不到热度，就好像那些火焰只是一种幻觉，并不真实存在于地窟之内。

楚云却无法将那些烈焰当作幻觉，一看到这些紫色的火焰，他便想起了那团与自己相伴数百年，如今还在小狐狸体内的冥灵火。

一样的颜色，一样的缺乏温度，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一样可以消融一切。

若眼前这些烈焰便是冥灵火的火源，那他的母亲，显然也来过这里，并从这里带走了火种，进而将它融入“他”的肉身，使他们合二为一。

楚云正有一点出神，旁边平台上的角圭率先开口，打破了地窟中的宁静。

“诸位，还请不要轻举妄动。”角圭没有理会和他同在一个平台的黄牛和老猕猴，直接将目光转向另外两个平台上的元婴修士，“就算你们动手，也一样无法离开这里，这一点，相信你们也该看得出来。”

“你们进来多久了？”戚一轩挑眉问道。

“有一阵子了。”角圭的回答并不详细，并且紧接着就反问道：“你们是追踪我们而来？看起来，鹏妖已经叛变了。”

“应该说是弃暗投明才对。”戚一轩微微一笑，摇起折扇。

就在戚一轩和角圭彼此试探的时候，楚云已因为这五处平台上的人修妖兽生出了新的猜测，用传音入密的法术小声向楚涵阳问道：“灵兽环和储物袋是不是出问题了？”

楚涵阳没有作声，只向楚云微微颔首，暗示他猜的没错。

楚云立刻明白他和小狐狸等妖兽其实是被“强”送出灵兽环的。很明显，这处洞窟布有某种法阵，可以将含有虚弥石材料的灵器屏蔽封印，使其无法在此地使用。但布阵之人似乎又颇有“好生之德”，不想将储物灵器里的生命活活憋死，于是就在封印灵器的同时，将灵器里的生命全部释放出来，然后按照各自的功法属性分配到五座平台。

楚云虽然修炼的是没有明确属性的大自在经，但他的元神却经受过冥灵火的洗礼和滋养，体内的灵力自然而然地就偏向于火属性，小狐狸也是一样。楚涵阳修炼的本就是火系功法，被分到这里也是理所当然，至于与他们同在一个平台的火鼠就更不用说了，骨子里就是一团火焰。

角圭和黄牛就其根源来说，乃是同宗，同属土系灵兽。老猕猴竟然也被分到那里，倒让楚云吃了一惊。不过角圭这一种族向来品性温和端正，并非弑杀的食肉类妖兽，与它分在一起，老猕猴和黄牛只要不自己找死，就应该不会出现性命之忧。

至于戚一轩，既然和木系的鹏鸟待在同一个台子，想必修炼的应是木系功法。

楚云心念一转，马上将眼下的情形和狐王聚集五系妖兽的事联想在了一起。他之前就觉得奇怪，既然使用传送法阵并不需要五系灵力，为什么狐王还要费力去召集灵兽，原来那传送法阵不过就是一个台阶，真正的大门其实是在这里。

——就是说，下面那处虚弥境似的所在就是狐王所说的宝地了？

楚云不由将目光转向那处空荡荡的平台，暗暗猜测，是不是五个平台上都有修士或者妖兽，而且修为还要达到某种程度才能触发下一步的机关。

戚一轩和角圭仍然在唇枪舌剑地你来我往，但双方均已看出对方并不怎么想与自己交战，火药味自然也就越来越淡。鹏鸟夫妻也明确地告诉其他妖兽，它们台子上的那个金丹妖兽只是被打昏了，并未受什么重伤，更没有死掉。

但空着的那个平台一直无人出现，戚一轩和角圭也很快就无话可说，干脆各自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楚涵阳也带着楚云和小狐狸在石壁边上坐了下来，鼠王则一脸警惕地坐在他们对面，似乎准备一有什么危险就从平台上跳下去。反正火鼠这个种族是不畏火焰的，掉到下面的紫火里“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也只是大概而已。

楚云漠然想道。

这一等便是数个时辰，就在几只妖兽已经开始躁动不安的时候，唯一空着的那处平台忽地白光一闪，紧接着，狐王便一脸诧异地出现在平台之上。

角圭马上站了起来，楚云这边的火鼠也立刻露出满脸雀跃。

然而狐王尚未摆脱他脸上的诧异表情，那座只有三只金丹期妖兽的平台便跟着又闪起一道白光，将又一个元婴期的修士——艾秉承也送了进来。

——呃，难道艾秉承发现了狐王，追着他过来的？

和楚云怀有类似想法的人并非少数，但还没等他们试图证实此事，一股远超元婴修士的神识威压便骤然而生，将五座平台上的所有修士妖兽全部禁锢在这股威压之下。

——机关终于被触发了？

混乱中，楚云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只是下一瞬，他的思绪便被一股巨大且无法抵挡的吸力所吞噬，眼前也忽地一黑，再看不到半点光明。

接着，楚云便觉得无论身体还是元神都已失去了控制，连思绪都不肯再由他来摆布。

就在这种失控的状态下，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忽然出现在楚云眼前。它迅速地奔跑着，很快就幻化成了一个美艳的红发妇人。随着狐狸的变化，原本黑暗的背景也扩展成了更为清晰的景象，正是那处传送法阵所在的石室。

狐狸变成的红发妇人如楚涵阳等人一样，登上了那座传送法阵，接着便被传送法阵送到了石窟之内的一处平台。

孤身一人的妇人自然无法启动那里的机关，但这处巨大的法阵却也同样没有对她太过为难，将她困了十二个时辰之后，便降下石台，露出一处通道，给了她离开的机会。

妇人却没有就此离去，或许是贪婪，或许是其他原因，她拿出一小块暗紫色的木头，试图将地上的紫火引入木块，制成火种，带离此地。

妇人成功了，紫色的木头很快就被引燃，成为了可被带离的火种。

欣喜之下，妇人直接将火种纳入到自己的丹田。

但就在妇人收纳了紫火，准备离开此地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心跳声却突兀地传入楚云的耳膜，与此同时，妇人也捂住自己的小腹，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那一瞬，楚云好像清楚地感觉到了妇人的痛苦，而他自己的心跳也与虚空中传来的心跳声合而为一，坠入到妇人的肚腹之中。

——宝贝，你不该这么早出来的。

妇人似在喃喃自语，却终是咬紧牙关，冲出石窟，沿着那处通道一路前行。

但通道里岔路无数，在一段时间漫无目的地穿行之后，妇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在一处拐角停了下来，抬手在旁边的石壁上留下一段讯息，接着便再不走那羊肠小道，沿着通道中最宽敞最笔直的那条路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妇人便又成了火红的狐狸，周围的景象也变成了那处楚云最为熟悉的山洞。

火红的狐狸盘踞在山洞之中，身下是一个红头发的婴孩。就在楚云想要睁大眼睛把这个孩子看仔细的时候，孩子却变成了毛茸茸的狐狸幼崽，贴在母狐的身体上不断蠕动，似在寻找更为舒适的栖身之所。

火红的狐狸低头舔舐着小狐狸的皮毛，在它的舔舐下，小狐狸越变越大，当它大到足以独自生活的时候，母狐便站起身，走进山洞内的隧道。

随着它的行走，星光一般的白芒从它的身体里不断向外飘散，四周的景色也越来越暗，终是将这只狐狸也淹没在黑暗之中，那些从它体内飘散出的点点白芒也渐渐消散，在黑暗中化作无限虚无……

当一切重归宁静的时候，楚云也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自黑暗中睁开双眼。

石台不见了，洞窟也不见了，下面的虚弥境和冥灵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云诧异地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庭院般的绿地上，周围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简直就像是进入了另一处梦境，仍然没有醒来一样。

略一愣愕，楚云便看到了站在自己附近的楚涵阳和鼠王，只是紧接着就发现他们全都紧闭双眼，脸上的表情也是变幻莫测，很难用悲或喜来形容。

——是还在做梦，还是他们已经被传送到了新的地方？

楚云犹豫了一下，终是决定静观其变。

过了一会儿，楚涵阳和鼠王也终于难分先后地同时睁眼。略一愣愕之后，楚涵阳便摆出了戒备的架势。鼠王却是面色一变，接着就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楚云和楚涵阳的面前，明显是担心被围观而逃之夭夭。

——老鼠就是老鼠，就算结成元婴也改不了那胆小的毛病。

楚云暗暗腹诽。

就在这时，楚涵阳却面带疑虑地向他拱了拱手，“这位修士有礼了，请问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管我叫什么？！

楚云不由一愣，险些因为楚涵阳那古怪的称呼而回以白眼，问出声来，但马上便又觉得楚涵阳的模样不像是作伪，更像是真的没有认出他一样。

“这个……我也并不清楚呢，我跟着前面的人冲上传送台，接着便出现在这里了。”楚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不安，试探着反问，“对了，刚才跑掉的那个，好像是……鼠妖？”

话一出口，楚云便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他虽然在说话，可发出的却并非声音而是神识，身为人修的楚涵阳尚未注意到这点，但习惯了用神识和同伴进行交流的楚云却很难忽略其中的差异。

楚涵阳果然并未察觉到什么，只是双眉一挑，反问道：“确实，刚才离开的那个正是化形后的火鼠，不过，若我没有看错，阁下好像也并非人修，而是一位狐妖吧？”

——呃，你怎么会看出来的？

楚云扯了扯嘴角，终是按捺不住地施放了一个水镜术，立在自己身前。

如楚云担心的一样，出现在水镜中的人影并非年少俊秀的人修“楚云”，而是一双久违的桃花眼和一张同样年轻但却偏于妖魅的熟悉面孔，但在惊讶自己为何竟会恢复成狐妖模样的同时，楚云也惊疑地发现，他的修为竟然也和容貌一样恢复到了元婴初成时的水准。

——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楚云顿时懵了。

七七、幻境

楚涵阳自然无法忽视楚云的异常举动，虽未直接开口质疑，却也没有掩饰脸上的疑惑。

楚云很快回过神来，收起水镜，向着楚涵阳干笑两声，想说点什么，但张开嘴就习惯性地想叫爹爹，赶忙又把嘴巴闭上，轻咳了两声才继续说道，“那个，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楚涵阳。”楚涵阳重新打量了楚云几眼，“阁下是……”

“绮珞，锦缎绮，宝石珞。”楚云娴熟流畅地将自己的旧名报了出来，接着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个……楚……楚修士，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古怪？”

“阁下指的是……”楚涵阳疑惑地反问。

“比如，你觉得我们此刻是在说话吗？”楚云习惯性地挠了挠下巴，“你真的有‘听’到我在说话吗？”

楚涵阳一怔，紧接着便蹙起双眉，明白了楚云的意思，“我们使用的是神识？”

“嗯嗯嗯，你们人修在这方面可能不太敏感，但我是妖，习惯了用神识和异族交流，所以一听到你‘说话’就感觉到了不对。”楚云装模作样地点头，“而且，我也和楚修士交代一句实话，我是变化过容貌才随着其他修士进来的，可现在我却露出了原来的模样，以至于楚修士一眼就看破了我的身份，这实在是让我没法不去多想。”

“那么，阁下想出了什么？”楚涵阳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里——”楚云一指身边，“其实是一处幻境，而你我，很可能也只是一个幻象。”

“阁下所说的幻象，是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楚涵阳目不转睛地盯着楚云。

“楚修士未免想太多了，我说的幻象，只是指你我此刻的样貌，很可能是……”楚云说着说着便心下一动，想到一种更为糟糕的可能，顿时脸色一变，“楚修士，在下对人修的法术不甚熟悉，不知道阁下是否知道，有没有哪种法阵能够将元神从肉身中抽离出来，困在你我现在所处的这种幻境之中？”

“有。”楚涵阳的脸色也越发地阴沉起来，“而且不只一种。”

——还真有？

楚云一惊，赶忙追问：“楚修士是否知道要如何从这样的幻境中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