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房客(包子)下——年小初
年小初  发于:2015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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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

产房里忽如平地惊雷般猛地爆出来一声几乎让整栋小楼都仿佛簌簌发抖的嘶吼:“苏予危!苏予危!快……快!”

声音之高亢嘶哑,语气之仓皇凄厉,简直把屋子里四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大男人全都唬得心里突突一跳。

而随之即来的,便是程诺一声比之前几个小时的叫声加起来的总和都还要大声的呻吟。虽然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但这种戛然而止的痛呼却让其中痛苦的意味显得更加惊心动魄,余韵悠长。

季晚潇身子一颤脸色愈发白了,搭在腹部的双手狠狠揪紧,十根修长的手指绷得血色全无,手背青筋浮凸,俊美的头颅微微垂下,额前凌乱的碎发挡住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瘦削的双肩有如枝头枯叶在晚秋寒风中细细抖动,远远望去颇有一分凄凉孤苦的无助,整个人似乎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连一直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萧岚,都因为程诺这一声远非之前能比的惨厉呼痛而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而苏予危则是直接木了,瞪圆了眼眼中却失神得厉害没一点焦,就那么傻乎乎地站着忘了动。

直到身旁的阿莫尔双拳擂动狠狠往他肩上捶了一把,恨不得拿烟头杵上这二木头的脸烫他一个稀巴烂知道什么叫痛!急得一边跺脚一边大力将他往产房那头推,在他耳边近乎抓狂地低吼:”我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老子进去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诺诺和我干儿子出了什么事儿,别怪老子不顾兄弟情义啊!”——这才如梦初醒,眨眨眼,连滚带爬地跑进去了。

……结果因为跑得太急,路上还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出噗通好大一声。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苏予危龇着牙揉揉撞痛的屁股,然后继续往产房里死命死命地赶。

站在后面看完全程的阿莫尔:“……”

Oh shit……阿莫尔默默扶额:把诺诺和他干儿子的生死交到这种不靠谱的男人手上,真、真的……没问题么……

“来了来了……呼……来了!”

苏予危!地一下推开门,气喘吁吁,惊魂未定,一抬眼,看到秦深已经胡乱套上裤子从程诺两腿之间退了出来,又急急忙坐回程诺身后,双臂敞开将程诺紧紧搂在怀里。

程诺双腿大张整个人如犯了毒瘾的病人一般挣扎着倒在秦深怀中,如果不是被秦深给死死按着,那近乎狰狞的扭曲五官和紧绷如弦的四肢,看起来简直就要在不顾形象地在床上打滚了。纤细秀美的脖子高高往后仰着,用力抵在秦深宽阔精壮的胸口,白皙的皮肤上挣出的筋脉怵目惊心。

秦深一脸崩溃几乎要急疯了。刚刚他们正渐入佳境,秦深刚试探性地又往里伸入了一点……他发誓真的只有一、点、点!就突然感觉自己的小兄弟似乎顶到了什么硬硬湿湿又有点毛茸茸的东西……还在纳闷儿呢,身下的诺诺就猛然爆出了那声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的呻吟!

……”小秦深“一个激抖,本来酝酿得满满涨涨即将喷射而出的浊流瞬间回涌,冲得秦深眼冒金星,一口老血。

上帝啊……他差点被吓得ED!!!

然后才疯了一样把苏予危叫进来。

谢天谢地,幸好临到关头苏予危总算记起来自己是个医生,到了现场反而镇定下来,忙戴上消毒手套快步走到床尾,长呼口气,冷静地低下头,认真查看了好一会儿。

慢慢地,苏予危的脸上一点点浮起激动紧张的神色,兴奋得脸都红了,眉飞色舞大声叫道:”啊!有、有效果了!就快了!我都看到宝宝的头发了!诺诺你使劲儿……使劲儿!”说完鼓励似地在程诺的大腿根部轻轻拍了两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唔……啊……啊哈……呃——”程诺咬紧牙关卯足了劲儿往身下使。胎儿在他体内,没人能比他更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将出未出,肉壁摩擦的滋味,除了难以言说的痛苦,还有一丝无地自容的尴尬。他自己也知道这一定是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因此丝毫不敢怠慢,发了狠似地往下用力,明明手脚发软四肢无力,只有那个地方蓄满力气热血充盈,似乎把一辈子的力气都透支在那个地方和这一刻了。到后来,连神志都已经俨然不清楚了,脑子里光怪陆离交织一片,混混噩噩中,竟一把抓起秦深的手囫囵就往嘴里一送,然后,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那不要命下死劲的力道,苏予危光看着都觉得蛋疼。然而秦深居然面不改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只是静静看着,看着,近乎痴绝的目光绵绵密密地洒落在怀中人痛不可当极力忍耐的侧脸上,目不转睛,寸步不移,温柔得像是下了一场化骨柔肠的雨水,浓黑如砚的眼眸深处墨迹晕染,徐徐晕出两朵宛然绽放的蔷薇,情浓至斯,百转千回。

老实说,此刻程诺这样狰狞用力的样子着实算不上美,然而秦深眼底那两簇灼灼燃烧的微光却是那么汹涌泛滥,那么闪闪发亮,那么留恋痴迷,仿佛看到长河落日,大漠孤烟,风花雪月,云舒云卷——那些全世界最美的风光。

眉间的爱意越聚越浓,笔挺似剑的眉峰也承载不了这样浩瀚雄浑又无孔不入的深情。胸腔里饱涨的爱意犹如狂风暴雨下的海洋,咆哮怒吼,翻天涌浪,无数想要脱口而出的千言万语,临至喉头,终是凝成无甚可奇的一句:

”诺诺,我爱你。”

若有若无,一声叹息。

原谅他的俗气和不解风情。然而此时此刻,除了这三个字,他真的再也想不出别的话语。

“……呃啊!”

而回答他的,则是程诺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弹起上半身,用尽全力的一声低吼。

苏予危也再顾不得别的,全心全意指挥起来。

“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诺诺宝贝儿,你太厉害了!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啊……呼、呼……”

“好,好,休息一下,休息一下,注意呼吸,呼吸……“

产房里一阵鸡飞狗跳兵荒马乱,客厅里,却涌动着一股诡异而不安的沉默。

萧岚懒懒坐着,随手拿起桌上一本全意大利文,装帧得异常精美古典的硬皮书闲闲翻着,气定神闲悠然自得,看起来很是从容。相反,坐在对面的季晚潇却是一脸的坐不住,面颊铁青,眉目隐忍,表情极度惊恐,从肩膀到手指都在细细发颤,连两排雪白的贝牙也不由自主地咯吱发抖,似乎随时都可能从沙发上跳起来转飞奔逃走。

”呃啊!啊!呃……呃恩!恩!啊哈……呃呼、呼……嗯——”

就在产房里又传出一连串痛苦到极致的嘶哑惨叫时,季晚潇的脸刷一下褪尽青色惨白如雪,腾地站起来,眼疾手快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按住自己的胸,转身就往外跑。

脚步踉跄背影仓皇,一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虚浮的步伐甚至差点踢翻东西,简直就是亡命的节奏——一向在萧岚面前最注重形象的季晚潇,连此刻萧岚就坐在自己对面的事实都顾不得了。

而萧岚更是一向不拿正眼看季晚潇,大多时候都是懒得搭理他的,这时候却破天荒地出声叫住他:”怎么样,看到从来在你面前当狗的苏予危,头一次把你晾在一边去管别的男人,你的心情如何?“

低沉冷清的嗓音依旧,却居然透出几分不可捉摸的朗朗笑意,便很有一点摄人心魄的胆寒意味。

那是沾了剧毒的钢鞭,每一个字,狠狠抽在季晚潇的背上,脸上,心上。

“……”就只见季晚潇身子一晃,瘦削的背影如同一根被掏空了的竹竿子,在猎猎狂风中筛糠般簌簌发抖,摇摇欲坠。

灌铅的双膝脱力一软,眼看着就要跪下去,到底多亏及时扶住了身旁的门框。再不敢耽搁,季晚潇颤抖着发白的指尖,手忙脚乱匆匆竖起衣领,咬紧牙用力,艰难往前迈开沉重的脚步,如被追杀的囚犯那样狼狈逃亡。

萧岚的目光在对方逐渐远去的背影里一点点冷下来,直到重新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凝成凉快千年不融的寒冰。

他垂下眼,修长的五指温柔摩挲着泛黄书页上某句花体优美的意大利文,仿佛抚摸情人羊脂玉般温软滑腻的肌肤,优雅的双唇缓缓往两边上扬,勾起一抹似喜非喜,似伤非伤的微小弧度,精致眉眼宛如秋风乍起的夏末,奏响一曲无限怀念的挽歌。

他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做梦般喃喃低语:“小回,你看,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你……是爱我的。”

“哇——”

在季晚潇前脚逃离这栋楼的那刻,产房里,终于传出一声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

一瞬间风起云散,天光大亮。

第七十五章

刚刚离开地面的后脚蓦然顿住,季晚潇全身僵硬愣在当场,惨白的俊脸弥漫恍惚又拼命忍耐。

忽然他猛地弯腰,五指大张,用力扣住大门的铁栏,一张口,就哇哇大吐起来。

和萧岚从S市连夜飞来,十几个小时,胃里空空根本没什么食物,季晚潇只象征性吐了点儿东西,接下来就是一口口泛着酸气的黄水,呕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柔美的眉目间霍地涌出大片令人怜惜的痛苦。

等在走廊的阿莫尔刷地蹦了老高,摩拳擦掌眼睛放光的样子好像他才是孩子的亲爹。

坐在房中的萧岚也不禁指尖一颤,被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甲便在那老旧泛黄的纸页上哗地勾出一抹浅浅的划痕,漂亮的花体意文枝节横生,正如此刻他原本冷若冰霜的眼底,突然出现的一丝消融的裂缝。

季晚潇吐得差不多了,知道再呕也是白费力气实在呕不出什么,才终于停下来,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方雪白丝绸手帕,胡乱在唇边一抹,而后忍着莫大的嫌恶随手扔在那堆臭气熏天恶心至极的黄色呕吐物边,转过身重重靠在铁栏上,垂着头发丝凌乱,双手背在身后死死攥住两根铁杆,努力撑住身体不往下滑,连那一头能让太阳都自惭形秽的灿烂金发也似乎黯淡了不少,整个人如一头受了重伤性命垂危的野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现在的他近乎虚脱全身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把一身的力量都倚靠在身后那一排冷冰冰的钢铁上,感觉一股阴森潮湿的寒气正透过厚实的衣层,再透过细软的肌肤,最后透过交错缠绕的血管骨骼,顺着微拱的脊柱电流般往里穿梭,一点点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他冷得手脚冻结,口鼻发青,连呼吸都结着一层薄薄的碎冰。美目湿气氤氲涌出水光,宛如空山雨后的碧湖潮涨,泛滥着一股让人心碎欲绝的憔悴空茫。

孩子的啼哭持久嘹亮,久久不绝,该说是果然生命伊始精力旺盛,还是他也知道人世可悲,生来不过受苦,所以才用这惊世骇俗的大哭来抗议控诉。

季晚潇脑子发昏又重又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下个念头又横空冒出,乱成一麻,但具体想了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当狂风过境风卷残云,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不见踪影,只剩下一片阴森萧瑟的荒芜。

触目望去皑皑白雪,飞鸟不过,人畜绝迹,然而在那看似没有任何生命存活的枯寂之下,却有一颗微弱但渴望的种子,不甘还未见过这大千世界一眼便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仍然竭尽全力地展示着它蓬勃充沛的生命力,发出原始生命原始的呐喊,挣扎破土,蠢蠢欲动。

鬼使神差间,季晚潇忽然颤巍巍地挪出右手,在半空中前进后退来回数次,挣扎了很久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般,缓缓地,轻轻地,柔柔地,生怕打扰了什么似地,一寸寸挨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掌心落下的那一刻,季晚潇身子一僵眼波轻晃,莹润的指尖细细颤抖,仿佛那里有着意想不到的热度,猝不及防,一下子灼痛了他的手掌。

他站定,精神恍恍惚惚,神情呆呆傻傻的,整个人像是懵了,有一点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的慌乱无措。

然而在那一点不知所措的紧张里,却又掺杂了些许凛然不可侵染的神圣和虔诚,像是触碰到尘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天下无双,独一无二——它属于他,他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伤弄了它,然而他不确信自己究竟是否想要,能要,抑或是,敢不敢要。

那是甜蜜的至宝,却也是一个一旦下定决心,就一辈子都丢不开甩不掉的麻烦东西。

傻愣在原地僵了半晌,季晚潇垂下眼睑双肩微颤,蓦然从嗓子眼里沉沉长长地发出一声似是满而又状若不满的叹息,宛如秋叶离开枝头的不舍,却又有着终于回到大地怀抱的安心。碧眼深处泛起的感情复杂得难以捉摸。

可惜这样听天由命的平静只持续了片刻,下一秒季晚潇眼睛一闭唇齿一咬,竟蓦地一发狠,绷紧五指用力往下一压——

“呃……”没有血色的双唇间很快染上一抹鲜艳欲滴的嫣红,如冰天雪地里骤然开出的一朵血花,美丽得惊心怵目,咬得死紧的牙关深处呜得绞出一丝忍痛的呜咽。

口腔里轰然炸开的血味像一颗躁动不安的火种,落在枯草遍野的荒原上,一下子点燃身体里压抑已久的伤口,火苗嗤嗤流窜千里绵延,在涌遍全身的那一刻,季晚潇终于忍无可忍,彻底崩溃了。

他终于放弃坚持,放弃逞强,收起伪装,也收起那副在人前苦苦维持的冷艳高贵的皮囊,蹭着背后的铁门一点点蹲下身,抽回双臂紧紧环住肩膀,深埋头颅,全身乱颤,脆弱得像个走丢了的孩子。

他那么冷,那么无助,那么害怕,整个世界在眨眼间变成了他前所未见的可怕和陌生。而当一滴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毫无预兆地滑落,他微微一怔,忽然就泪如雨下。

一滴眼泪就是一场海啸,一次哭泣就是一波地动山摇,他连灵魂都被撼动淹没,摇摇欲坠。

霏霏细雨逐成倾盆瓢泼。他开始像屋子里那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一样,不顾一切地扯开喉咙,嘶哑嚎啕,放声痛哭。

背后铁门森冷,寒气入骨,他靠在这一排没有丝毫生命气息的无情之物,感到自己的生命也似乎正被它源源不断地吸走,指间沙般抓不住地流失,手脚冰凉,骨头发软,一呼一吸喷出的都是他本已为数不多的生命力。一根根铁杆仿佛变了形,浓缩成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细丝,紧紧缠住他的身体,将他捆绑束缚,寸步难移,动弹不得,连一次小小的呼吸都会勒紧肺叶,插满利箭的胸腔一个错位,就蓦地升起一股暴烈的刺痛。

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像是走到一条山穷水尽的绝路,前方油尽,转头灯枯。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这世界上有一盏灯,是会一直亮着,等着,陪着他的。他可以走很远很远,很长很长,很久很久,但再远,再长,再久,他以为只要他一回头,就能——就一定能,看到那一盏细弱但永恒的灯火。

那是长廊尽头一捧温暖摇曳的烛光,那是深深海底一抹幽蓝闪烁的微芒,那是浩淼天地间一只归雁惊鸿掠过时空气中温柔荡起的流波,那是茫茫宇宙里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散发出来的余韵绵绵的幽香。

漫漫长路,无尽长夜,月亮可以不出,星星可以不亮,万家灯火都可以次第消失不再等待,但只有这一盏……只有这一盏,永远都在,永不退场。

那是为他而生,为他而亮的灯。

虽然日月星辰照耀着他,万家灯火追捧着他,可日升月降,斗转星移,更深露重,谁堪久等?天荒地可老,繁华终须尽,唯独这一盏灯,它的热烈却不伤人的浓情默默滋养着他,它的浩瀚而不窒息的深爱放肆骄纵了他,它的毫无条件的坚持付出给他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决心,它的不求回报的包容宠溺给他绝不回头的傲慢和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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