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房客(包子)下——年小初
年小初  发于:2015年01月14日

关灯
护眼

而就在此时此刻,曾经亲手错失这份珍贵的人,正想要试图挽回。

秦深在一片逐渐消融的暗影中慢慢抬起头,凝聚目光,集中视线。眼前这片节节败退的黑暗正如他这数月以来的心境,浓烈粘稠,混沌而浑浊,满满的都是做错选择的锥心之痛,追悔莫及的无力悔恨,泛滥成灾的绵绵思念……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晓得抑或是不敢面对的,一些别的什么。

而如今浓雾散去,他终于,他必须,要直面曾经被他深深伤害,和辜负的爱人了。

抵着阿莫尔后腰的黑枪被秦深不动声色地滑进大衣外袋。

虽说少了这个东西,阿莫尔倒是可以没有顾忌地反手一搏,跟秦深再来一场生死较量,但面对眼前景象,阿莫尔又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白痴,他当然知道现在打斗已经不是事情发展的主线,没必要再引起麻烦,便一耸肩摸摸鼻子,识趣地往旁边一站,抄起手双手抱胸往墙上懒洋洋地一靠,恢复欧洲花豹子惯有的吊儿郎当痞子样,准备好好欣赏一出负心汉负荆请罪挽回芳心的好戏,又或者饶有兴趣地等待着秦深和萧岚这两条吃人不吐骨头的超级大毒蛇,会来一场怎样精彩激烈的巅峰对决。

他一让,这下,秦深总算可以毫无遮拦地看向对面那张令他日夜魂牵梦萦,却又懦弱得害怕重逢的挚爱的脸庞。

在之前那么长一段空白的时间里,秦深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自己和诺诺重逢的画面,却都在这一刻赤裸裸的真实映衬之下,一瞬间黯然失色,轰然崩塌。

依旧是熟悉到令他心动又心碎的秀气面容,一双温柔多情的大眼睛湿润泛滥,雾气蒙蒙,水光盈盈,但此刻其中流淌的却再不是之前天真无邪的清澈,而是许许多多秦深无力承受亦难以言喻的迷茫伤痛。脸颊的线条稍稍圆润了些许,脸色却显得十分虚弱憔悴,亦反不如之前那么红润透亮,活泼朝气。

那是当然的。那个之前,还是他们好得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热恋期。那时程诺还一心天真痴愚,以为自由唾手可得,幸福触手可及,自然心情舒畅,一呼一吸都是粉红泡泡,无限生机,难以言表。

而不过区区数月,这一切都恍如隔世,化为梦幻泡影。

单薄的睡衣下,是在秦深意料之中,但如今亲眼见到仍然令他心跳不稳呼吸一窒的高高隆起的肚子。

目光捕捉的刹那,秦深只觉自己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瞬间燃起一场滔天烈火,烧得他站立难安,摇摇欲坠,几乎融化。剧烈起伏的胸口蓦然滚过一阵难以言喻的洪流激荡,心脏如吹气般急速膨胀,惊雷般狂跳着怦怦作响。

那种手足无措没来由的眩晕和紧张,仿佛他根本不是一个即将为人父的成熟男人,而只是一个情窦初开,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

秦深忍着一抽一抽跳动的心脏,浅浅地吸了口气,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什么似的,缓缓眯起眼睛,于是面前那张挚爱的脸庞便在他渐渐狭窄却变得愈发清晰的视线里,凝聚成一粒熠熠生辉的星光。

他身体一轻却又狠狠一沈,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释然,却又觉得史无前例的的迷茫。

眼前这个看似平淡无奇而在某种程度上又惊世骇俗的小男人,竟然让他爱成这样。

爱得不像自己,忘了自己,不由自己。

秦深想不明白,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之前竟会一叶障目,乃至铸成大错,事到如此,悔不当初。

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表情茫然又认真,失神却贪婪,灼灼目光像是在看全宇宙独一无二的那一朵花,一颗沧海桑田亘古不灭的星辰。万语千言堆在他的喉间,他却始终不发一言。

周围的一切甚至这个世界都好像不存在了,浩瀚的天地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往事如薄雾轻烟,流水般在他们之间无声地逝去,而他在程诺泪光盈然的恍惚眼眸里,看见一个千刀万剐的自己,和一段兵荒马乱的光阴。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有一辈子那么久,但也可能只是短短的一瞬,秦深虚弱地张开双唇,有无数的话哽在喉咙想要脱口,却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就听见哗啦一声——

一阵清冽的水声突兀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淡淡腥味,在不大的房间里迅速扩散,弥漫开来。

所有人同时愣住。

萧岚最先回过神,迅速低头往程诺坐着的椅子下凌厉一扫……

呃,然后某冰山的表情顿时变得……相当微妙。

秦深长眉轻蹙,季晚潇一脸茫然,阿莫尔则夸张地耸着鼻子左嗅嗅右闻闻,唯恐天下不乱地添乱嘀咕:“唔……谁尿裤子了?”

这时就听离程诺最近的苏予危陡然发出一声杀猪一样凄厉高亢的嚎叫声——

“我擦!!!水……破……诺诺你破水了!?”

阿莫尔:“……!!!”

季晚潇:“……!!!”

秦深:“……!!!”

程诺:“……呃……”

第六十九章

“What!?你说What!!!???你特么有种再说一遍!

“……我擦!!!你你你……你现在正在瑞士滑滑滑……滑雪!!!我@%&*@#%&*%*……

“Fuckyou!弗兰克!”

苏予危气嘶力竭地飙出了他这辈子从没想到自己会说的脏话,而且还是在他的男神季晚潇面前。

气急败坏地挂断电话,苏予危十分手足无措地在程诺脚边蹲下来,仰起头胆战心惊地看着程诺那有一下没一下鼓出小包撑起衣服激烈蠕动的大肚皮,汗湿的爪子伸出去顿在半空,想摸却不敢摸,纠结了半天,只能哭丧着脸,结结巴巴地抽噎:

“诺、诺诺……你、你没事吧……呜呜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肿么办,肿么办,现在到底肿么办嘛!呜呜呜!”

“……”

其实程诺自己也是懵的。刚刚秦深出现,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个日思夜想又恨又爱的男人给摄去,肚子疼的感觉瞬间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没把注意力分给肚子里的熊孩子,结果,这个小混蛋立刻就不乐意了,竟然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提醒他这个当爹的:忽视我是要付出代价的!就算是爸爸来了也不行!哼!

哦……又或者,是因为终于看到了他的另一个爸爸,所以……太兴奋了?

“唔……嘶——”

在程诺第二次疼得弯下腰捧着肚子,脸色大变忍不住呻吟出声的时候,苏予危总算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医生本能爆发。

他腾一下站起来,转头朝某个同样瞠目结舌愣在当场的准爸爸指手画脚地咆哮:“我靠你是死了还是死了还是死了啊!!!你以为你就杵那儿傻站着你儿子就能出生啊!?赶紧地过来把人抱起来去产房啊!!!呼……一个两个都那么不靠谱,真是急死我了!!!”

“……”

秦深活这么大,还从没被人指着鼻子如此数落过。

大概再强悍的男人,在面对自己老婆生孩子的时候,也就是这么个傻不拉几不知所措的白痴样了。

估计秦深已经算做得很好的了,换个人也许不会比他做得更好。更何况秦深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呢!他明明是抱着找回自己带球跑的老婆的目的来的——没错,是带球跑!带球跑!请注意什么叫带、球、跑!怎么会想到他才刚找到自己挺着大肚子的亲亲老婆就突然被告知——

他、老、婆、羊、水、破、了!

………………

用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心底奔腾而过也不足以形容秦深此刻暴躁又抓狂的心情啊!!!这小兔崽子到底遗传了谁,也未免太猴急了!!!

秦深深吸口气,抬脚就要往前迈,这时旁边的阿莫尔也急得不得了正想冲上去,秦深敏锐地察觉出对方不规矩的小动作,刚刚往前一顷的身体微微一顿,偏过头视线一斜,毫不客气地给了阿莫尔两道没有丝毫温度的冷冷目光。

如同正准备冲刺扑食的猎豹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霜冻住,阿莫尔骤然僵住在一个无比尴尬的姿势,不敢再往前走了。

他可没忘记刚刚在院子里那场惊心动魄的暗夜厮杀,他吃了秦深好大、好大、好大一个亏啊。

……尼玛他上辈子绝对是杀了秦家全家,否则他这辈子怎么会被秦家人虐的这么死死的!!!

讪讪地摸摸鼻子,阿莫尔轻咳一声,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然后十分有绅士风度地微一躬身,手臂弯曲横到身前做了个“您请”的姿势。

算了,人家毕竟是孩子的正牌爹,自己让让也算是让人家夫妻团圆一家和谐善哉善哉功德圆满,应该的应该的应该的……

应、该、的!!!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

这一幕差点酿成二次大战的小插曲让秦深在焦急之中有些骄傲有些不爽又有些庆幸地想到,他家诺诺就是受欢迎啊,幸好他悔悟得及时,没有错太久。

一直站在一旁神飞天外灵魂出窍的季晚潇被秦深电光石火往前而去的急速给掠得微微一晃,纤细瘦削的身子前后一摇单薄得就跟一张碎纸片儿似的。

阿莫尔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了他一下,这一扶就忍不住皱眉:“我靠几个月不见你这胳膊怎么细成这样了?下巴还能更尖点吗?模特儿也不是这么瘦的吧。还有你脸怎么这么白?现在也不热啊,你怎么一脑门儿的汗?”

说着,阿莫尔视线往下,便看到季晚潇的右手死死按在小腹上。他按得非常用力,五指紧绷骨节大凸,惨白如织的手背绷出几条触目惊心的筋脉,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阿莫尔不由愣住了,脱口问道:“我靠不是吧,你也肚子疼?”

刷——

阿莫尔的无心之语让季晚潇的脸瞬间白得更厉害了,他恍惚地转了转眼珠,勉强一笑,眼神躲闪,低声辩解:“没、没有啊。”

……个鬼啊!这样子看起来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好么我的小少爷!

阿莫尔努力忍住想要吐槽和翻个白眼儿的冲动,却是真的担心了:“你怎么怪怪的?是生病了还是……”

阿莫尔口气里的担忧非常真诚,季晚潇心中一暖,正要说点儿什么把这个名为下属实则死党的精明男人给糊弄过去,不料这时萧岚忽然转过头往这边云淡风轻地瞟了一眼。

阿莫尔瞬间就感觉手中捏着的季晚潇的胳膊骤然紧绷,本来上面就没几两肉,现在的手感更是硌得不行。

阿莫尔眼珠一转,在萧岚冷冰冰的视线和季晚潇黯然低垂的侧脸之间来回打了几个转,恍然大悟,不禁轻叹口气,对自己这位专注倒追三十年的死党油然产生了一股捶胸顿足的恨铁不成钢。

可是在阿莫尔的内心深处,他却又非常清楚,他其实,真的很理解对方的心情。

那种深陷情网,坠入迷恋,看不到对方就心慌,失去了对方就会死的感觉,没有深深爱过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感情上的事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看当事人自己想通。

也许有那么一瞬他突然就悟了,热情冷却,不再倒贴,不再犯贱,冷静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他漫长人生里一次独一无二的珍贵经历,他会永远记得这份感觉和那一个人,却再也不会死缠烂打的执着,洒脱一笑,潇洒放手,然后转身去拥抱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幸福,要么就顺着那毫无希望的一条死路,模黑到头,走到尽头,永不后悔,永不回头——因为那爱太炽热,太盲目,也太用力,所以他们再也听不见别人的声音。

他们只剩下爱的本能,就像飞蛾扑火,不求永恒,只为那一刹电光石火的相逢。

阿莫尔只能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季晚潇的肩,结果一挨上就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尼玛这肩膀都硌成啥样儿了!敢再瘦点儿么魂淡!

嘴上老生常谈地劝他:“有空回趟家,别跟老板拧着了。”

说完也不废话,拔腿就往他心心念念的诺诺那边跑过去了。

季晚潇知道阿莫尔是真的关心自己,却更知道阿莫尔为人精明眼光锐利,怕说多了呆久了会被对方察觉自己的不对劲,这时不免心中松了口气。

本来他是想离开的,这儿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但前面那已经乱成一锅粥的风暴中心对现在的他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犹豫良久,最终季晚潇狠狠一咬牙,到底抵挡不了心里的好奇,还是决定留下来。

留下来……看、看看吧。

相比之下,萧岚反倒成了这间屋子里最淡定的人。只见他随意捋了捋先前被苏予危扯得皱巴巴的领带,一派从容,迈开长腿往门边走。

在和季晚潇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微微倾身,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音量在他耳边轻轻落下一句:“你好好观摩观摩,就当积累经验。”

“……”

那一刻,季晚潇觉得自己从身体到灵魂都被冻住了。

秦深跑过去的时候,程诺刚好疼完一拨,正低头弯腰捧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秦深就见他心心念念的诺诺惨白着一张小脸,几缕黑发湿湿贴在额头,整个人水淋淋得像是刚从水里拎出来似的,雪白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眼看着都咬出血来鲜红一片了,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着一样,疼得都快碎了。

他张张嘴,却连一个字都已太多太重,喉咙像被针扎线绕那般痛得窒息,唯有熏人落泪的酸苦气息从他的身体深处一点点漫溢出来。

分别的时光在重逢的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好似被竭力压缩,变得漫长而沉重。

这些催人泪下的味道,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任凭往后岁月再好,也注定挥之不去了。

秦深沉默地蹲下,左手往前横过程诺的膝盖,弯曲捧着,右手绕过程诺的后背从他的腋下伸出,紧而温柔地扣住对方因为疼痛而细细颤抖的肩头,掌心下那瘦了不止一圈的羸弱的触感,令秦深心痛如绞难以呼吸,恨不得将自己拖出去五雷轰顶,千刀万剐。

再一次将程诺紧紧抱在怀里,再一次被秦深紧紧抱在怀里,久别之后的肌肤相亲,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一场一碰就碎的梦境。

那太美好了,美好得简直不像真的。连呼吸都怕打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诺诺,我……我抱你去床上。”

用生怕再大一点就会打破什么似的低柔音量轻轻说着,秦深慢慢站起身,稳稳地,连一点点摇晃都没有,仿佛他怀里抱着的是举世难寻的珍奇。

失而复得的珍宝此刻重回他的怀抱——今生今世,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他神魂颠倒。

程诺在他的怀里,终于,又在他的怀里了。臂弯里多出来的重量是全宇宙最轻也最重的宝石,最绚烂也最静美的风景。那让秦深感到完美,感到圆满,感到一种从内而外都被填充胀满的满足感,感到皮囊下那些全部用以维持他生命的东西,全都在声嘶力竭地呐喊。

曾经被他亲手弄丢的灵魂的另一半,终于,又回来了。

他总算没有弄丢他。他总算,这一生,没有真的错过他。

只在此刻秦深才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人生中所有无可比拟的时刻,都与程诺有关。

嗅着鼻尖下那一缕若有若无的久违而熟悉的香气,秦深觉得他一定是用了自己一生所有的力气,才忍住没有把怀中的人抱得更紧的冲动。

他会把他抱得,连骨头都发疼。

他再也不会放开怀里的人,死也不能。因为他们已经是一体的,就像紧紧契合的齿轮。再来一次——如若真的再来一次,秦深生平第一次放纵软弱地想,他一定,会活不下去。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