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6)——越陌渡阡
越陌渡阡  发于:2015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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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并没有失败。”烈熠长长叹息一声,不像是在反驳倾夜,浓烈到遮掩不住的自责。“我本无意让他做到这个地步,他大概误会了什么。”

是不是误会,都无法改变眼下的局面。“你到底准备如何打这一仗?倘若还是不准备发动总攻,我会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带你离开。”

倾夜的脸上泛起几许凝重,或者说是毫不妥协的执着。“熠,你要明白,我不会容许你滞留在混乱的战场上。”

烈熠颇为无奈的与倾夜对视,原本以为有了九歌的存在,多少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如今维持的这份执念,难道是常年的心意累积,所形成的一种改不掉的习惯。

无声的眼神交流中,倾夜不为所动。想法,他的想法更加肯定。浅草桥畔,烈熠毫无征兆昏阙的一幕还历历在目,足以令人触目惊心。倾夜曾经就烈熠的身体状况专程问过神医桑拓,得到的只是一径的沉默。

然而越是如此,他就越不可能放心。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担忧与茫然。

“再等一等。”

长久以来的筹谋,总算到了最关键的一步,烈熠死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刻退缩。纵使对不起倾夜,他也唯有坚持一途。

真正说起来,为了今生唯一的一个目的,他对不起的人又何止倾夜一人。柔软的心肠,另一面却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冷酷。不仅对旁人,更是对自己残忍。

“如果还不行,我会亲自去阻止姚闳的支援。”

过于惊骇,令倾夜暂时忘了怒气。从来不曾干预这世间的分分合合,七界最终是完全统一,还是更加彻底的分崩离析,都与神兽没有关系。但是这一刻,倾夜真的很想从烈熠口中逼问出他的目的。

随意从哪个角度来考虑,尽快发动总攻都比去拦截姚闳更加有利。如今的局面而言,完全有可能在羽檄军侧翼赶回之间,就结束正面战场的全部战斗。一旦这边的战况成了定局,姚闳的侧翼就不再具备任何威胁,相反会成为活生生的靶子。

舍易求难,况且还是缺乏实际意义。烈熠是心思如此缜密的人物,为何要采取这种得不偿失的手段?

“你疯了?”尽管荒谬,但这也是倾夜仅能想到的理由。烈熠的沉默,更加加深了这一层怀疑。倾夜压低声音,“你打算使用离火之力?”

烈熠到底掌握了多少这种远古的神秘力量,倾夜并不知晓。大概是由于离火的力量太过强大,也太过违背世间制衡的真理,倾夜一次也没有见烈熠用过。

但是回想起来,在景阳的同昌城,滟昊泠一个挥手间就焚尽全城,连一具尸骨都未曾留下。那该是如何可怖的力量。既然滟昊泠能够办到,继承焰赤皇位的烈熠,更应该能够办到才对。

倾夜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类赶尽杀绝的做法不符合烈熠的性格,然而他执意要阻截姚闳所属,没有比这更加有效的方法。

倾夜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且就结果而言,他再也没有机会得知了。

姚闳的侧翼在距离主战场不到一里的地方被拦截下来。拦截他的并非赫连远遥。由此可以想见在之前的一战中他必然遭受了不小的损害。不然以他超乎寻常的执念,一定会再次追击而来。

“这,是敌是友?”倾夜有几分迷惑。他的疑惑并不是因为看不清楚,距离虽然不近,不过也没有超出他的目力范围。就是因为看清楚了,才分辨不出这突然出现的一支力量究竟属于何者。

从服饰上来看,即非焰赤的红,也非汐蓝的蓝,灰色的劲装,显的简洁而干练。他们的武器也十分怪异,至少用在战场上是十分不恰当的,清一色的细剑,与周围注重劈砍的重型武器格格不入。硬要形容这一群人的话,倒有几分像是一群不知因为什么理由而聚焦的剑客。

“他怎么会来?”烈熠也有几分迷惑,与倾夜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不是看不透来人的身份,而是看出来了,却想不到这一群人来此的理由。

在那一瞬间感觉到烈熠身上散发出的紧张,倾夜宽慰道,“无论什么理由,既然这群人挡住了姚闳,目的就是为了帮助我们。你也不用再担心那么多。他们的身手看来都不差,如此一来你有足够的时间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烈熠苦笑一下,他的不安解释起来略有几分困难,“就是因为他肯出手帮忙,我才会觉得奇怪。倾夜,你可知道他是谁?”

倾夜摇头表示不知。以烈熠的说法,似乎此人的来历不小。但如今天下的局势已经走向明朗化,但凡是有名的势力都在焰赤和汐蓝之间择一而就,因为留给他们生存的空间已经不多。除了这些以外,倾夜暂时想不出还有谁手中掌握了如此厉害的一支武装。

“你想不到并不奇怪。他不是什么权贵,而是一名商人。”倾夜的立场自然没有必要关心这些,不甚了解才符合情理。“不过只要我说也他的名字,你一定就会知道。闲云山庄,闵艳秋。”

“天下第一首富?”倾夜果然听说过,一旦某个人的名气到了传扬天下的地步,再怎么孤陋寡闻还是免不了知晓。“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得到好处么?”

商人摄取利益,同样也是利益的奴隶。尤其是如闵艳秋者,更是不会轻易采取行动,除非摆在眼前的是天大的财富。

“哪里有什么好处,无论这仗是输还是赢,都对闲云山庄构不成任何影响。”从现阶段来说,闲云山庄与焰赤的关系更为紧密。然而这不代表汐蓝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将之铲除,单单考虑到闵艳秋在汐蓝碧城一地的产业,滟吴泠就不会做那种危害商贸的蠢事。

烈熠不再耽误,从旁边拉过一匹骏马。“倾夜,你先帮我看着这里。暂时无需改变战术,维持眼下的状况就可以了。”

倾夜看着他上马,那般绝决的姿态,显然是他无力劝阻的。只能多嘴问了一句,“你去哪里?”

朝着闲云山庄那群灰衣剑客看了一眼,眸光中的迷惑逐渐被忧心所取代。“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让闵艳秋出手。如果真是这样,我就不能不管,必须过去亲眼看看才行。”

第二十九章

“父皇。”所谓眼见为实,但是真正见到之后,烈熠依旧还有几分不可置信。

烈炽淡淡点头,算是应了。他的存在,是唯一能够令闵艳秋出手的理由。自从第一次见过闲云山庄庄主开始,烈熠就怀疑这位富商与他的父皇之间,有着某种协议。今日,他们在最要紧的关头出现,似乎是证明了这一点。然而也正是如此,烈熠心中又添了新的疑惑。

“此刻,你不是应该在碧城么?”烈熠望着自己的父亲,诧异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才使这个男人坚持端坐于马背上,他的身体,早已不适应戎马征程。

“再见湄漪之前,总要将该做的事全部做完。”烈炽淡淡陈述着理由,只是下意识的远眺了一眼,其中有着饱受煎熬的相思。灰败的发丝披散在肩头,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瘦削,单薄的像是随时都可能倒下。但是事实上,烈炽依旧端坐于马鞍之上,巍然不动。

“父皇,你已被这俗世困扰了一生。好不容易舍得放下,如今何苦又再回来?”对于周遭厮杀声充耳不闻,烈熠旁若无人的为自己的父亲叹息。扮演的角色,怎么也不像是晚辈对长辈的恭敬。

“放下?”烈炽收回远眺的目光,无论方才这个动作如何不合时宜,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难堪。相反,一股淡淡的怅然浮现在他苍白的面容上。不是刻意摆出这般表情,而是那股误恸早已溶入了肌肤之中的每一丝纹理,再也摆脱不掉。“能不能放下,并不是因为舍不舍得。”

烈熠默然。

于是在长久的停顿之后,又听见父皇补上一句,“只有当世间一切有所定论的那一刻到来,我才能心无旁骛的去见湄漪。”

“原来父皇终究还是不相信我的。”或许内心里也明白这种说法有借题发挥之嫌,但是烈熠还是没有忍住将之说出口。父皇的到来,的确解了他如今的燃眉之急,然而私心里却宁可他没有这般做。

烈炽也不为此动怒,无比淡然的道,“正是因为相信你,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心中一动,有几分五味陈杂。“父皇已经知道我的目的了。”这不是询问,而是肯定。还有什么理由比烈炽的出现更能说明一切?尽管从目前看来,烈炽对他的谋划应抱着支持的态度,但他依旧不能全然放心。

他自己都觉得做法过于违背世俗,更何况旁人。

“大概晓得一部分。”烈炽照旧一脸平淡,除了因为劳累引起的神容惨淡以外,从他的更换看不出他对于自己儿子行事的任何评价。

倒也谈不上如何的针锋相对,不管烈炽抱着怎样的心态,他的这一次行动的确让这场计划施行的更加顺利。然而,烈熠的心中还是免不去深切的不解,最终依旧是难言的尴尬。

“你在犹豫些什么?”烈炽的声音沉了几分。“到了这个地步,反而开始后悔了?一直以来,为了目的,你不是什么都可以利用和舍弃?既然这样,便将我也当着利用的对象。羽檄军的侧翼我会帮你拦下,你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还想再说什么,不是感谢,如若按照父皇的说法,利用的关系之中无需添加感谢的成分。但是,烈熠最终还是想要说些什么,只可惜任凭努力也抓不住心头涌起的情绪。

黯然长叹,终究是在一个字也没有说的情况下,转向朝着正面战场奔去。父皇说的没错,尔虞我诈的战场,才更加需要他。

战局永远都处在一种此消彼长的变化之中,算起来,这也是某种维系的平衡。

谁也没有想到闲云山庄会来参战,这场意外的发生甚至已经超出了烈熠预先的思量。但是这一群灰衣剑客的到来,无疑又一次改变了战场胜负的流向。局面,又再次朝着对焰赤有利的方向扭转。

纵观整场战斗,在七界漫长的历史上,如此百折千回的战局也绝不多见。以参战的人数来说,百万规模的大战的前提下,死伤的数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战斗到了此刻,也谈不上如何激烈。但是,身在其中的每个人都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无形的压力笼罩在身上,一个眨眼之间,就已经从优势变为了劣势。

当牧野军得以松口气的时候,难以忍受的压力就转向了羽檄军。总算拖到姚闳的侧翼起来驰援的一刻,又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敌人给硬生生拦截下来。明眼人一下就可以看出,以如今兵力有所欠缺的状况,突围的把握将越来越低微。

不听燕归愁劝告,拼死想要杀出一条血路的冯毅,挫败而归。身上挂满无数刀口,最可怖的是脸上一道自额角直抵下颌的刀口,蜿蜒的斜过整个面孔,皮肉翻卷,令他看起来几乎如同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谁说不是呢?冯毅凶恶的目光中掠过自嘲。倘若不是属下拼死救护,他……真的就成了一只恶鬼。

燕归愁的衣衫依旧干净如一,所显露出来的凌乱感,也只因为这是这位元帅一贯的穿衣风格,绝非是经过惨烈的战斗而造成。看着他的样子,冯毅再想起自己倒在血泪中的同伴,就更加觉得碍眼与刺目。

被盯的有几分不舒服,尽管燕归愁不是在乎他人看法的那一类人,但是在这紧要关头,还是最好与同伴维系优良的关系。“敌人的包围很严密罢?”本来是冯毅擅自做主前去突围,燕归愁完全可以治他一个违抗军令之罪,可是如今他表现出来的倒更像是就此作罢。

时过境迁,再追究也没有什么意思,这就是燕归愁的想法。少不得自我心中夸赞一番,他还真是体恤下属的好将领啊。

“严密与否,轮不到你这个隔山观火的人来评断。”还不等燕归得意完毕,一盆冷水当头就浇了下来。

如此一看,冯毅重伤的容貌更加狰狞。燕归愁为了不令自己难受,还是决定转开视线。没有过多与他争辩,只小声嘀咕一句,“我又不是瞎说。”是否亲身前去试验牧野军的包围,燕归愁自信这点判断还是不会错的。

“燕归愁,我不管你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总之,我绝不容许你做出伤害羽檄军荣誉的事!”冷硬的语气与措辞,充分暴露了冯毅的脾气。同时也在说明,他的这几句话绝对是认真的。

还不等燕归愁插言,冯毅放出的下一句话更加令人眉头大皱。“一旦你有投降的举动,我会杀了你!”

“这算是以下犯上?”燕归愁问的痞里痞气,笑的也痞里痞气。从之前的情形来看,他似乎对这些繁文缛节压根不甚在乎。然而此刻他有意无意拂过刀柄的右手,又似乎在证明事实有所相悖。

汗水,滚落而下。冯毅自己都不知为何会冷汗涔涔,只是感受到汗水混在血水之中流淌过脸颊,密密实实的刺痛。深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静的又再重申一遍,“以下犯上也好,我一定会维护羽檄军的荣誉。哪怕事后为此向皇上请罪,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还真没想到他能如此坚决,看来,也是自己低估了冯毅的血性。果真是那个卓寒青的追随者,连这固执到死不悔改的脾气,都是一模一样。如此燕归愁却真不好再与之计较什么,手掌离开佩刀。缓缓道,“等援军到来,我们就开始突围。”

冯毅难以判断这到底是承诺,还是推脱。左右两者结果的就是仅有的条件,那支尚且不知在何方的援军。“你如何肯定会有援军?”

“不是肯定,只是相信。”燕归愁直言不讳。反正冯毅是个认死理的人,再怎么花言巧语,对这种人也没有任何效果。

类似于信任的感情,冯毅不是没有,但是也仅仅只是对族人而言。他也清楚如今局势,唯一有能力支援他们的部队就是眉妩所率领的那一支。要他无条件的相信魅族,那是万万也不可能的。

冯毅早已是满脸血污,称在其后的一双眼就显得尤为嗜血,然而燕归愁只是平静的迎视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再等半个时辰,假如还看不见援军的影子,我就将元帅之位让给你。这一战,也随你指挥。”

第三十章:里应外合

冯毅左思右想之后觉察到,这并非是不能接受的提议。之前燕归愁按剑的一瞬间,就已然让他清晰的认识到彼此只见实力的差距。要是硬拼,自己一定不会是其对手。难得对方肯提出这个让位的条件,短短的半个时辰而已,不是不能等待。

然而,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无论对他们中的何者而言。

随着约定的一刻逐渐靠近,冯毅的身上渐渐泛出一股兴奋交杂着不安的气息。明明已经伤重到了极点,他也只是让军医草草包扎了事。满心都演算着突围的战术,根本放不下旁的东西。

反观燕归愁,像是全然忘了许诺一般。还有盏茶不到的功夫,要是还盼不来眉妩,他就要将辛苦得来的元帅之位拱手相让。似笑非笑的望着虞关的方向,只要他没有赌错,眉妩就会从这个方向出现。

周遭的战斗虽然没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不过也没有任何减少。反倒是本该成为羽檄军核心的两人,带着几分超然世外的味道,各自想着自己的事。就像是风暴的中心,存在着反常的宁静。

“来了。”燕归愁脸上的笑容蓦然扩大,映出了满满的洋洋自得,或者说是……自恋。“妩儿,果然还是舍不得我。”

冯毅有几分孤疑——哪里来了?不仅没有看到援军的影子,连半点异常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据自己了解,这人虽然行事处处不靠谱,不过倒也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只是元帅之位非同不可,说不定他此刻已在为之前的草率而后悔。所以才会无中生有,编造援军已到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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