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6)——越陌渡阡
越陌渡阡  发于:2015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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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烟只装作没有听出这层异样。七界统一的过程,无疑会伴随数不胜数的痛苦,他又何必当面揭人伤疤?

“假如这只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虞关告破,最终的胜负也几乎再无悬念。”毕竟是眉妩的敌国,没有人比她更加了解幽州的形式。“过了虞关就是一马平川,很难在阻止有效的防守。”

地处大陆中心,国境线上又缺乏可以依凭的天险,所以幽州在历史上才一直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国家。直到建立了虞关之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改现,不过依旧还是不能彻底扭转逆境。

虞关独特的地位,注定了其在建造时倾注了一切可以倾注的心血,也使用当世城防可以使用的一切手段。如此巍峨的雄关,难怪攻破之后,就连樊世红这样的老军人,都抑制不住满腔的激动。

只是物极必反,过多的力量被放在此地上,虞关被扣的平川之上,放手的措施就寥寥无几了。所以眉妩才会说一旦虞关失手,幽川也就不保了。

不过不能忽视其前提,国与国之间的战争。

烈烟接口,“对于幽川来说,虞关是重要的战略屏障。但是对于幽州而言,情况就不再如此。换作整个汐蓝,虞关的意义就更加可以被忽略。”

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微末的开始。

“所以,昊汵才会特意让你带来贺词。”很难形容烈烟说这句话时的口吻,微微仰起脸,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肌肤上。应该算作自言自语,却又有着清晰的反讽,以及被挑起的……战意。

眉妩似乎想到了什么,滟昊汵那句话背后的真意。但是再往深处想想,又觉得还没能抓住最关键的部分。

“简单而言,昊汵只是在挑衅。”

身为魅族的顶尖刺客,妩媚自然早就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事,但还是被这句话震的一惊。她不是没有想到这上面,只是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荒谬的站不住脚。看了看烈烟,他的神色实在不像是说笑。

也不多做解释,以眉妩的聪颖,有了提示之后,靠她自己就能想通前因后果。“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这一站终究是不能避免,即使昊汵不可以挑衅,我也不会逃避。”缓缓说完这句话,至于最后是否将之带回给滟昊汵,全凭眉妩自己决定。

到此为止,眉妩此行的任务就算是全部完成。素来不喜欢浪费时间的她,本该立刻告辞的。不知为何,她却是不想走了。

“眉妩姑娘,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撇开如今的两军交战不谈,他们曾经还是有交情在的。烈烟有着世上最柔软的一副心肠,往往也比大多数人更念及旧情。这样一个人,偏偏要违背心意装出冷醒的样子,个中辛苦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少不得有几分迟疑,反复斟酌之后才总算找了一句合适的语言,“公子,实际并没有什么野心罢?”

没有想到眉妩会有此一问,严格来说已有些无礼了,不过烈烟并没有因此而兴起怪罪的念头。“野心,我当然有。活在这个世上,谁又没有野心呢?”野心,或者愿望,从本质上来说都是一样的东西,会引人们为之疯狂,不惜放弃一切也要达成。

“但是,公子并不想要这个天下不是么?”既然烈烟非要与她咬文嚼字,眉妩只得换了一个表达方式。

烈烟静默不语。敢于这般直言问他的人,少之又少。曾经燕归愁算一个,如今的眉妩算另一个。只因他是最有实力争夺天下的人选之一,人们便觉得这个结果理所当然。然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趋之若鹜的东西,在个别人心中确实一钱不值。

从沉默之中,眉妩还是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公子恕我直言,既然无意称霸天下,何不就此收手?只要公子协助皇上,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分裂的七界统一起来。就如今的形式而言,要达成这个结果算不得很艰难。”

经过长时间的战争与整合,大陆不再是分崩离析的七个国家,如今剩下的只是汐蓝与焰赤两大阵营。无论其中何者妥协,局势都会向着和平的方向发展不是么?

协助滟昊汵?烈烟何尝不想如此,事实上过去的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直到认清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景阳的现实教会他凡事不能都按照理想进行。

第二十一章:长亭践行

世事茫茫,最令人无力之处在于无从意料。这与是否付出努力无关,大多数事情,总能在努力之下得到解决;可惜还有一部分,无论为之耗费多少心血,最终的结果好事一成不变令人失望。

见眉妩还有不解之处,烈熠继续点拨,“如今幽州也成为汐蓝的一部分了,眉妩姑娘,以你自己的感受,现在于过去真的有什么区别么?”

眉妩无言以对。形式上的统一,不代表实际情况的改变。在地图之上,幽州的确已被划入汐蓝的版图之中,但是汐族还是汐族,魅族还是魅族,依旧是无法融合的两个分割的部分。期待中的公平没有到来,魅族依旧维持着刺客的角色,被汐蓝差遣,这与过去,为了生存而组建佣兵部队,又有什么区别?

烈熠对眉妩安慰的一笑。“情况总会有变好的一天,悲惨的种族总不会一直都悲惨下去。这样,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话语的内容带着几分空泛,眉妩可以理解,他们的立场不同,烈熠不便再向她透露过多的秘密。然而心情还是奇迹般的放松了不少,因为他的态度,也因为他口吻中的承诺。

“公子,当这场战事真正结束的一天,真的能迎来一个我们所期盼的明天?”问完之后,眉妩有些自嘲的苦笑一下。什么时候,刺客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这个天下还没有大的足够令世仇的民族共同生存。”与其说是说给眉妩听,倒不如说是为了令自己更加坚定决定。“谁也无法预料明天的情况。但是,不能因为无法预料,就什么也不做。”

******

两只粗泥的海碗,里面盛着透明的液体,浓烈却并不馥郁的味道直冲鼻端,令头脑中一个激灵,再如何昏沉的心也会被这味道激的清醒过来。

是酒。

并非酒客们极力追捧的某种佳酿,而是烧刀子,来自于大漠苦寒之地,最烈的烧刀子。

燕归愁端起其中一碗,一仰脖尽数饮下。他怎么也算是个真正的酒徒了,但还是有些受不了这剧烈的刺激。烧刀子,这名字还真是没有叫错。简直就像是烧红的利刃,一直顺着喉头划入肺腑。

半张着口,呵出一口酒气,好歹没有那般难过了。燕归愁扬起手,粗泥的海碗被重重的砸在地上,碎成无数再也合不拢的碎片。

另一侧的滟昊泠,也在同时做了与燕归愁近乎一模一样的动作。

只是不知他这位皇帝,而且还是七界历史上拥有最大版图的皇帝,为何会在某一日突然喜欢上这种粗人才会喜欢的烈酒。虽然,此刻他身上所散发出的狂乱气息与烧刀子倒是十足相配,但是燕归愁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试想一下便能明白,看那滟昊泠一身幽蓝色华服,容貌虽然透着邪魅,依旧是无可挑剔的俊美无俦。这样的人物偏僻那用了最普通的器皿,饮了最不值钱的烈酒,当然怎么看都是怪异的。

“皇上,你不打算自己去?”永远不懂恪守君臣之礼的燕归愁,这种带着痞气的说话方式,早已成为他的标志。

“去哪里?”海碗砸碎的声音盖过了燕归愁的问话,滟昊泠的心思本就不在此地,一个走神更是什么也没有听清,仅仅抓住对方话语中最后的半句,就此漫不经心的问着。

翻着白眼,燕归愁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就当没听清好了,也不至于这个反应吧?他一介臣下,还真不知该拿皇帝的明知故问怎么办才好。

这本就是相当寂寥的践行仪式,长亭之外,百万雄兵整齐列阵,排列出远征的阵型。然而长亭之内只有两道人影。一个是即将率军出征的元帅燕归愁,而另一个是送行的汐蓝皇帝滟昊泠。至于那些满朝的官员,一个都没有见着。

燕归愁也明白,此情此景怪不得官员们不念及同僚情谊。他们没有出现在践行仪式上,只有唯一的一个解释,滟昊泠不希望他们前来。这也就罢了,毕竟皇帝本人出现在这里,他再也挑剔不得。可是,竟然要将热血四溢的出征弄得这般死气沉沉,就着实有些不符合燕归愁的喜好了。

无奈的叹息一声,肩膀吹了下去,显然他是半点精力也提不起来。“皇上,我带着大军出征,留在你身边的就只有北冥城的禁卫军了,这样,不太好罢?”

姑且不论有功高盖主之嫌,这么大的权力摆在手上,总会令人不安。再说燕归愁一直明白,他与皇帝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信任。如此成了统领雄兵百万的大元帅,怎么看都是烫手山芋。

“怎么,你会带着大军临阵倒戈?”

燕归愁浑身一僵,那句问话以最快的速度闪过耳边,令他来不及分辨那是调侃,还是质问。干笑两声,又觉得如此一来连解释都算不上。刚准备开口再辩解两句,滟昊泠的下一句话已经接踵而来。

“若你真的选择倒戈,倒也没什么不好。”这一次滟昊泠说的极慢,慢的足以令人辨别清楚,他不是在信口开河。“如今天下除了朕以外,就只有熠值得投靠,你要是真带领军队到了他的麾下也没有什么不好。”

“皇上说笑了,哪能这样啊。”正因为看出那不是玩笑,这才是燕归愁唯一能够选择的应对。

“既然没有背叛的打算,又何必想尽办法推脱?”燕归愁的逃避之意太过明显,就像是竭力与此事撇清关系一般,想看不出也难。只是换了曾经的滟昊泠,看出看也不会点破,不是出自仁慈,而是认为无关痛痒。

燕归愁不在辩解,皇上心情不好,他再不愿意,也注定撞在刀口上。多说多错,还是老实一点为好。

他也算是自己麾下最得力的干将了,大战在即,就摆出这么一副毫无干劲的样子。滟昊泠冷笑一下,“害怕会输?”

张大嘴巴,燕归愁不敢置信的看着主君,没想到这个人也会用激将法。可惜的是,这个时候什么办法大概都起不了作用。嘀咕一句,“本来就赢不了。”不要怪他没有干劲,明知是去当炮灰的,能够信心十足那才奇怪不是么。

不知是否听见了这一声牢骚,滟昊泠也不再说话。还是恢复常见的模样,燕归愁才敢抬头细看,只见挂在他唇角的冷笑中添上一抹旁的意义。燕归愁看懂了,那根本就是看透此战结果的了然——在滟昊泠的心中,没有人能够胜过烈熠吧?

除了他自己?

还是说,滟昊泠自己都不能确定与烈熠的胜负结局?

“我再多一句嘴啊——”一边讷讷的开口,燕归愁一边在心底把自个儿骂了个狗血临头。刚刚才决定不去触霉头,到了关键一刻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汐蓝到了今日也不容易,好不容易积聚的力量被浪费多可惜呀。既然明知赢不了,这一仗还是不要打了吧。”

“牧野军已经过了虞关,此时不去阻击,难道让其长驱直入杀到北冥城?”随口一言,摆出不容反驳的事实。

燕归愁抓了抓脑袋,本来就十足凌乱的头发经过这般摧残之后更是见不得人了。他真是搞不懂了,这个皇帝究竟想干嘛,一会儿想赢一会儿又想输。他心中有所定夺是他的事,也不至于将他这个可怜的属下玩弄于股掌之间吧?

滟昊泠终于不再理会燕归愁,抬起脚步朝着长亭之外走去。这场所谓的践行,君臣之间谁也没有当真,形式做到这个地步已是足够。应该使用的战术,曾经也有过探讨,剩下的就看燕归愁自己发挥。不求胜利,他的压力肯定小了许多。

“皇上,你真不打算亲自去?”此时不问,就再也没有机会。有了前一次的经验,燕归愁也算是冒死开口了。

滟昊泠半步不停,余光瞥了燕归愁一眼,简直就如一盆冰皮赖脸的性格,要不是得到确切的警告,他根本不知道“收手”两字怎么写。

“还不到时候。”这句话飘进燕归愁耳中的一刻,滟昊泠的背影早已消失在古道尽头。

第二十二章:绝不辜负

辽阔苍茫的战场,对于他们两人来说,不过只是眨眼之间的距离。

真正难以跨越的,是心与心的缝隙。

“皇上,你没有后悔的余地。”赫连远遥控马上前,压低嗓子,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谁说我后悔了?”许是已经习惯了赫连远遥如今的身份,少却那份相处中的不自在之后,烈熠还是一派宁静致远的态度。

看了主君神容之间淡淡的自信,将士们无不精神振奋。虞关首战告捷,在很大程度也鼓舞了士气。只是赫连远遥没有那么容易被骗过,他也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对劲,然而就是无法彻底摆脱不安。“你并不想打这样的仗吧。”

“的确不想。”烈熠承认的爽快。“在平原之上交战,很难采取巧妙的战术。双方硬碰硬拼杀之下,死伤会很大。”

抬眼望去,能够看见汐蓝檄军的阵地,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但是谁都明白,每一个细小的黑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并非摆在棋盘上可供随意差遣牺牲的棋子。

“再如何不想,这一战还是必须获胜吧。”赫连远遥向对方求证,正是因为烈熠没有半分犹豫表明的心思,才让他不得不去追问他的立场。

烈熠不可置否。

对方的沉默加深了赫连远遥的不安,“你打算认输?所以才故意制定出那样简单的战术?”这样的疑问,哪怕是被别人听见一星半点也将引起严重的后果,赫连远遥用了传音,钻入烈熠耳中,带着难言的愤怒。“你想输给滟昊泠?”

一连三个疑问,真正听进去的也只有最后一个。“昊泠,还不会出现。率领这一战的人,十之八九是燕归愁。”

“你怎么知道?”赫连远遥真正想问的是,他何以能够如此笃定?汐蓝已经失去了虞关,无论滟昊泠的为人怎么冷静到了这个地步上也该坐不住了吧?不亲自参战,而将一切交给属下,这似乎不符合那人我行我素的性格。

“还不到时候。”对于烈熠来说,这无疑是平淡如水的答案。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同样的一件事上,他给出了与滟昊泠完全一样的解释,一字不差。

仔细看过敌我双方的阵型,烈熠确定再也没有什么需要修正的地方之后,才转过脸与赫连远遥对视。郑而重之的开口,“在结果到来之前,谁也不能确定最终的胜负。但是你要相信朕,绝没有放弃的打算。”

赫连远遥有了几分无奈,与其说是就此信了对方,到不如说是难以无视他的郑重其事。“真的不用变更战术?”这是他最后一次为此努力,就当做进了一个臣下的职责。

数年的交情摆在那里,烈熠当然清楚赫连远遥的固执。若是自己不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皆是,就算最终他一丝不苟的完成任务,心底最终也是不情不愿的。“不是不想换一个更加巧妙的战术,而是没有别的选择。”

“虽然在平原交战,结果更大程度受制于双方兵力对比,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调整兵力布置。”这正是赫连远遥的疑惑之处。

如今,两军只是虎视眈眈的对视。一旦等双方正式接触,从本质上来说,拼的就是一个“勇”字。端看谁的刀子更快,谁杀人的动作更狠。

但是,适当的兵力调整,还是会给战局带来相当大的影响,譬如说在战线薄弱之处调派援兵,就会更快的压制敌军,得到阶段性的胜利。

然而按照利益如今的意思,竟像是什么奇谋险策都不用,只让士兵们凭借各自的力量与敌人拼杀。也嫩难怪赫连远遥会怀疑他的本意,根本就是想要放弃这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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