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3)——越陌渡阡
越陌渡阡  发于:2015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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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真正的凶神般若,与生俱来的就是这样一双无情狠绝的眼睛。

“这一场仗,也只是附带。”谈论着已经接近尾声的战斗,蛮族一方也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赫连远遥只字不提——在这一点上,他与滟昊泠是一样的。“本王还要感谢皇帝的配合,若是没有汐蓝的协助,这场仗,还打不起来。”

滟昊泠一反先前的态度,不再与敌人对答。这一场没有任何战略或战术意义的拼斗,当然不会是赫连远遥的目的。就算他再不珍惜属下士兵的性命,也不至于无聊到这样的程度。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滟昊泠才没有将战斗的结果放在心上,仅仅带了百人就出关迎战。

既然战斗不是赫连远遥的目的,那么他的目的就是在别的地方。

面具后的双眼更显幽深,埋藏了无数杀意,深不见底。“看来,皇帝已经想到了。”

滟昊泠不置可否。到了现阶段,如果还继续懵懂不知,那他岂不是成傻子了。赫连远遥的目的也并不难猜,明明不在意战斗,依然将话题不断的带往这上面,只能说明,他是在拖延时间。

“皇帝一定还存有疑惑,本王拖延时间,究竟是为了什么。”痛快的承认,更加证明了一点,赫连远遥真正的目的,已经在拖延中达成。

“皇帝,难道你就没有觉得身体有何不妥么?”

难以形容的感觉伴随着赫连远遥的这句问话,侵袭上滟昊泠的感官。不是疼痛,也不是麻痹,而是冷,彻骨的冰冷,就像是陡然间将五脏六腑浸入了万年冰窟,瞬息就冻结的彻底……

即使变故来的突兀,滟昊泠的思维依然还保持着清晰,零散的片段被串联在一起,他已经理清了事件的前因后果。

原来,赫连远遥的弯刀,是淬过毒的。

从自己的症状,以及从赫连远遥的处心积虑判断,那毒药一定不是普通的东西。与一般的中毒感受截然不同,不痛不痒,这是以说明对方所用的是某种奇毒,冰寒之气一定是该毒药的特性。

中毒的时机,滟昊泠也已经想明白。就是子啊赫连远遥抽刀的那一刻,锋刃划破了自己的指尖。难怪他认输的那般痛快,本意就不是为了决斗,最凛冽的杀招,都隐藏在结束之中。在最违背情理的地方,暗藏了赫连远遥的居心叵测。

得手了?!

赫连远遥先是不敢置信,直到看见浮现在对方脸上的寒气,情绪终于兴奋起来。不过很快的,他就恢复了冷静。仅仅如此还不够,或许换一个对手,中了空华之毒就已经注定了必死无疑,但是这个人是滟昊泠。就算有十分的把握,他也不见得会死。

机会千载难逢,他要让把握变得更大。十一分,十二分……总之,必须亲眼看到滟昊泠气绝身亡!

破空的锐响,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极了哀鸣天宇的孤雁。失速的箭失,脱离了在场无数双眼睛的追随,再看清形状时,已经重重插入地面。箭尾的羽毛尚在震颤,而箭尖,带起的却是一溜血光。

赫连远遥衣袖断裂,右手小臂上绽出的伤口,深可见骨。那一枚偷袭的羽箭,彻底分裂了他与滟昊泠之间的空隙。

用不着回头去看,也知道是谁。如此的准星,如此的劲道,穿过广阔的战场依旧持续着致命的威力,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世间只有一个人。

在赫连远遥心中,也只有一个人。

一名并不知道性命的士兵,捧着手中的弓箭,有些呆愣。刚才的情景,他在最近的距离之下,看得一清二楚。但是无论他看的多么清楚,还是无法令自己相信。

他是一名弓箭兵,而且,还是一名新兵。军队是最讲究资历的一个团体,新兵,往往都是被欺负的对象。住得最差,吃的最差,就连所用的武器,都是最差的。比如他手上的这一柄角弓,就是从一位老兵手上淘汰下来不要的。他还是一个新手,即使很想将自己平生的第一柄武器保养的很好,但是到底还是不知具体该怎么做。以至于,角弓的弓弦,都有些松了。

但是,这么一件几乎已经报废的武器,刚才,就在刚才,发挥出了无以伦比的威力!

只因为,它暂时换了个主人。那名弓箭兵的经历还算不得丰富,眼光也算不得准确,不过他还是可以肯定,那一箭,一定是登峰造极的。然而,登峰造极的一箭,却来自于一个外表伶仃的瘦弱公子。

弓箭兵心中起了敬意,于是想要将这位公子看清楚。不过很可惜,已经晚了,身旁已经空空如也。就在他刚才呆愣的时候,没有发现,那公子将角弓还给他的同时,人影已经掠了出去,比弓箭还要迅速流畅的身形。

赫连远遥的回防,完全是出自本能,甚至还来不及好好感慨方才那惊若流星的一箭。右手暂时是不能用了,烈熠刚才定是动了杀心,他的手怕是就废在这上面了。左手并不是惯用的,动作也就慢了半拍。弯刀架起之前,空名软剑已经到了。

又是血花四溅。

赫连远遥都禁不住有些郁闷了,今日还真是注定了逃不掉的血光之灾。也幸亏刚才用弯刀挡了一下,不然被剑尖刺穿的,只怕就是自己的心脏。

第十七章:空华奇毒

空名软剑已经被抽回,因为是那般柔和的状态,因为是在烈熠的手中,于是更加显得没有任何危害。即使上面还有一溜血迹,也不过是给清白的月银碎片添了一抹艳色罢了。

“我早就说过,你只会站在他的一边。”赫连远遥在对烈熠说话,但是视线却落在自己的伤口之上。伤在肩头,他只是看了可那,并没有采取止血的措施。左手还拿着武器,而他的右手受了伤,没有空余的手用来处理伤口,索性也就不管了。

“熠本就该站在我身边。”理所当然的语气,滟昊泠一字一顿。不管是否已经被体内肆虐的毒素夺去了大半的行动力,仅仅因为这是他认定的事实,说来便是斩钉截铁。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剩下,滟昊泠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烈熠的身上。正是得益于这份靠近,只用微微一偏头,就靠上了他的双唇。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亲昵,传递而来的是刺骨的冰凉。冷毒的气息顺着唇齿流入肺腑,让烈熠的一颗心也被冻结的慌乱。忘了躲,也忘了藏,任由他在千军万马之中,缓缓的吻着自己。

赫连远遥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刻的心情,竟然是……平静。烈熠的双唇,是他如此渴望的地方,如今却被自己视若劲敌的男人沾染。但是,的确没有复杂的心境,有的只是,平静。

大概是因为早已看透终有这么一天。大概,是因为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滟昊泠所中的奇毒空华,无解。

揽住了滟昊泠的腰,烈熠控制不了自己,颤抖已经到达指尖。此刻不仅是滟昊泠在依靠着他,他也需要这般的接触,才能平复自己的心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将之缓缓的吐出来,望着赫连远遥的眼眸,是惯有的清冷。

“我要带他离开。”

“请便。”赫连远遥耸耸肩,附带上一个“请”的手势。

烈熠没有犹豫,扶着滟昊泠转身就走。但是他全身都在戒备,防范着赫连远遥的出尔反尔。走出几步之后,烈熠发现这一次猜错了,赫连远遥真的没有阻拦的意思,附送上的只有一句话……

“我将在二十里外驻扎。”

静铁关依然井然有序,这要归功于羽檄军中的高层将领。用不着烈熠费神吩咐,军官们都达成了一个共识……

皇上中毒一事,必须瞒下去。

事件并未扩散,但已经是笼罩在静铁关所有核心人物心中的一道阴影。

各自完成了分内的事务,不约而同的都聚集在一座小院中。小院的外表看来十分朴素,这并非官邸,为了避人耳目,目前滟昊泠秘密在此接受救治。

军医自从进去诊治以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院内也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焦虑清晰的写在每个人的脸上,无一不是翘首以盼。高级将领之中,并不完全都是滟昊泠的心腹。到了这个危机的时刻,无论是谁都清楚的认知了一个事实——汐蓝,不能失去滟昊泠。

绝对不能。

心情最为矛盾,也最是希望滟昊泠平安的人,恰恰就是卓寒青。

晨曦落下的同时,一双洁净的手推开了众人期盼了一夜的,深闭的门扉。处在目光焦点中的,是那道伶仃的影子。

倘若在场的有心细之人,一定会发现,这位公子的身影,似乎永远都是如此。无论他身边伴着滟昊泠,还是他独自一人;无论他是站在万众瞩目的焦点,还是站在寂静无人的角落,唯有那份清冷的伶仃,不曾变过。

不过眼下,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所有人的精力都被他的神色所吸引。印在烈熠面容上的,分明是从容不迫。昨夜,必然是个无比难熬的漫长之夜,谁也不明白,是什么支撑着这位公子的坚韧,令他出现在人前的一刹那,依然淡泊清和。

众人的焦躁,奇迹般的被平复下来。熠公子会如此淡然,应该标明了情况不算危险罢?说不定,现下毒已经解了,只需休养几日,皇上就可平安无事?

几名心急的将领已经按耐不住,上前一步,张开口正要询问。蓦然,已经成形的话被堵在了喉间,分外难受。不用问了,跟在熠公子身后出来的军医,他脸上颓然到灰败的颜色,已然说明了一切。

军医吞了口唾沫,尽管在军队中供职,他的本业还是医师,是个文人。被如此多的将领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那被沙场打磨出的凶恶眼神,几乎将他生吞活剥。军医张了张口,由于太过害怕,声音低如蚊讷,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皇上所中的毒很古怪,我……我诊断不出到底是什么……”军医说不下去了,真恨不得能够找个缝隙缩进去,以策安全。

军医的声音极小,只是在场无一不是挂心滟昊泠状况的人,摒弃凝神,将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然后,辨别出其中所含的意义。诊断不出所中的毒,也就是说,没有办法调制解药。

将领们的心,凉的不能再凉。支撑他们站在这里的唯一的力量,只剩下烈熠的从容——众人不约而同的达成共识,熠公子,绝不是不担心皇上的身体。他之所以还能维持这个平和的心态,是否就标明了,他还有办法?

我将在二十里外驻扎。

原来,赫连远遥的留言竟是这个意思。当时只觉得突兀,由于牵挂滟昊泠的情况,也就没有过多的在意,如今想来,倒还真是别有深意。

“严加守卫,并且防范消息外泄,我很快回来。”与其说烈熠这话是命令,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交代。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提出异议,只是本能的想着如何完成这两件不算太难,可也绝不简单的任务。众人似乎又看清了一个事实,即使没有皇上与熠公子共享江山的誓言,他们依然会遵从他的命令。熠公子身上流露出的气质,看久了,便发现与皇上如出一辙。

“公子,你要出去?”燕归愁不是质疑对方的行动,然而总觉得烈熠此去,并不单纯,似乎暗藏了无数危机。

烈熠依然平淡无波,“昊泠所中之毒,总有一个人知晓,我去找他。”那便是下毒之人,赫连远遥,不仅清楚自己用的是什么毒药,而且他的身上应该还有解药才是,否则也不会刻意留言,让自己寻去。

整齐的营帐,每一顶帐篷之间隔着适当的距离,既便于互相之间的保护,也避免了有人烧火袭营。要知道,在这般干燥的气候里,火攻是最容易被对手采取的偷袭的手段,同时,也是驻军最担心的一种。一旦火势蔓延整个营地,那就只能回身乏术了。所以蛮族的帐篷才会采取这样的搭建方式,来开帐与帐之间的间隙,即使失火,也避免了被波及扩大的可能。

暮色未合,营地依然十分热闹,士兵们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正在吃晚饭。昨日一战,从战术的意义来看,胜利确实是落在琅邪一方,赫连远遥十分高兴,已经下令全军连续三日加餐。这在平常或许不算得生命,如今放在了战时,顿顿有肉,实在是了不得的享受。

烈熠独自前来,决然一身。步履从容穿过营帐,周遭的士兵也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只管自己谈笑用饭。就连那些负责巡逻警戒的斥候,也没有质问他的来意。就算双方撞上了,也只是各自退让一步,就此避开。

从表面看来,竟与上衣次约见于月白滩时并未任何区别。他还是赫连远要的座上宾,尊贵无比的客人。

烈熠想着,禁不住苦笑起来,其实还真没什么不同。两次造访,都是有求而来。却别在于,上一次是请赫连远遥出兵,而这一次则是为了解药。

挑开帐帘,赫连远遥所用的都是上品,即使出征在外,他所居的帐篷也是经过精挑细选,厚实的帐篷隔绝了外间的寒意,里面温暖如春。烈熠环视一眼,发现里面的格局,还是与上次见到的别无二致。

“解药。”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烈熠直视软榻上的赫连远遥,神色坚决。

斜躺着的姿势,看不出赫连远遥此刻身躯的僵硬。烈熠来此是为了什么,他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是出于他自己的机关算尽。于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心中的失望是为了什么。

“除此以外,熠就没有别的想说?”

第十八章:一去不返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说?”

并没有垂眸,直直递出的眼波之中,是慢慢的,淡淡的情绪。似无奈,似嗟谓,也似……感慨。没有以真容来见,如今站在这里的,不是赫连远遥的旧友,而是伴在滟昊泠身边的熠公子。

图戳群狼,并肩而战的那一天,骤然遥远。想要去回想,第一次觉得当日的场景已经模糊不清,再难寻觅。

在他的心中,再也没有当初那个持剑傲立,容颜华丽的华贵公子。

在他的心中,也再没有当初那个立马横刀,姿态疏狂的蛮族勇士。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找不到,也看不见……

“很多东西,我不是不晓得,但就算晓得了,我还是不信。”亲眼见到他站在滟昊泠的身边,才终于能够平静。就连死心的步骤都省去了,烈熠从不曾将他的心点燃,自然,也用不着将之熄灭。

“你不信,所以你用这种办法来试。试了昊泠,更试了我。”再如何从容清冷,到底有一点痛,是无法磨灭的绵绵密密。这一句话,分明已经含了指控的意味。

赫连远遥并不否认,也无力否认。既然是他一意孤行的主意,那么到了结果来临的时刻,他也唯有承受一途。“熠是在怪我阴毒?”

想来,那一日设计滟昊泠的前前后后,烈熠都看在眼里,不然,那一枚箭矢,也不会在关键的时刻到来。将杀机掩藏,利用最诡谲的出击,赫连远遥自己也清楚,此番做法确实卑鄙。“熠自己也说,我是枭雄,光明磊落是英雄才会做的事,当然也就与我无关了。”

他是说过类似的话,为了劝慰对方幽深的心意,曾经说过“赫连是一世枭雄,必定要温柔似水的如花美眷才能相配。”当日之语,酿下的,倒是今日之祸。烈熠漠漠苦笑,这世间变幻无常,果然是没有人能看得透的。

然而,再如何看不透,也只能断了。曾经生死与共,同进同退的挚友,原本以为是不会消弭的一份情,如今,到底还是戛然而止。

“解药。”重复的是先前说过的两字,不同的是烈熠的态度,伸开手掌在他面前,赫连远遥也算是十分了解对方的脾性,明白他此番做法已经代表了势在必得。仅靠言语之力,如若不能顺利取得想要的东西,他会不惜动用武力硬抢。

不再看他的脸,而是挪在了他的手掌之上。赫连远遥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就是在意样貌的浅薄之人,总之此刻看见的,并非自己魂牵梦萦的那张脸。如此,倒不如干脆不看。仔细的看过他的手掌,直到每一条纹路都清晰的印刻在心,蓦然又悲哀的发现,那些掌纹之中,从来没有印下“赫连远遥”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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