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房客(包子)中——年小初
年小初  发于:2015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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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真绝对说到做到,程诺自己也知道,然而他听了却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静静看了秦真一会儿,然后勉力牵了牵唇,竟是微微笑了:“看来我猜对了。”

那是一抹自知犯下滔天大罪无可饶恕的死囚,毫无怨言赶赴刑场时的从容笑容。

说完,不等秦真有所反应,仰望的目光旋即覆满一层诚恳真挚的浓浓歉意,程诺双唇微动轻轻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他欠这世上很多人这一句话,就算没有用。而如今能还一个,就算对方不想要,他也还是要还的。

他却不知这三个字,竟比那个“瘸”字,还更让秦真怒火中烧,痛恨难忍。

秦真冷冷道:“你一直在激怒我,是想逼我,就在这里直接动手杀了你吗?”停顿几秒,又笑起来,眉眼绽放的笑纹宛如一朵妖娆邪魅的夜色蔷薇,反复无常的脾气令人咋舌,他弯腰凑近程诺耳畔轻而长地吐气,语气既愉快又调皮:“你想要个痛快?哼,你想得美,我还没折磨够你呢~”

程诺脖子猛缩,往后退去,像极了一只看见野狼的小白兔。

秦真靠得太近,那刀子一样伤人的体温和喷在他耳后那一股子妖魅的热气弄得程诺一阵晕眩,肚子也好像更加痛了。

努力撑着身子轻揉腹部,程诺咬紧牙齿深呼吸喘了几口,不禁在心里苦笑了声。

他不怕折磨……他以前,其实真的,是不怕的。

可是现在不行了。他变得比以前坚强许多,却也比以前害怕更多。虽然秦深已不需要他的保护,但老天又及时而慷慨地赐予了他另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是在他体内由他孕育的骨肉至亲,他不能,亦无法割舍。

低头想了想,程诺决定豁出去问个明白:“你想怎样折磨我?”,一直如木头人般没有反应的苍白面容终于有所变化,漫出一层不易察觉的惶恐,声音颤抖着:“你们……你们会……杀了我吗?”

秦真眼睛一亮立刻像抓着宝贝那样开心地笑了,无比轻快地道:“哎呀,瞧瞧我听到了什么,原来,你怕死呀~”

他玩弄地左右拍打着程诺的脸,力气不重但也不轻,就像玩一个廉价陈旧的玩具,无须爱惜,玩得不亦乐乎,心情好极了。

程诺任由他作弄,原已高肿的两颊已是惨不忍睹无法直视,纵然立身暴雨狂风惊涛骇浪里,也只是挺直了腰静静地想,扪心自问,他怕死吗?

不,不的。

“不,我不怕死,我不怕死……我只是、咳咳……只是……”

程诺凄凄一笑。天上那一抹幽凉的月华竟似懂他,带着脉脉的温情倾泻而下,在他痛得恍惚的眼底辗转画出一圈柔肠百转的细光。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秦真?只有、只有……这一件事……咳咳,如、如果,你们一定要杀我,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年的时间,我有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咳咳……一定、一定……要做。”

程诺面露哀戚,已不是恳求而是乞求,断断续续的字句夹杂拼命压抑的咳嗽,在这无雨亦无风的深夜,显得格外凄楚,秦真满怀怜悯地俯视他,怒极反笑,摇头啧了几声,慢吞吞地道:“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条件?这个词让程诺一时恍惚,大脑突然触电,仿佛回光返照般清晰而缓慢地掀过一幕又一幕,左手的无名指蹙地一颤似被烈火灼烧,又痛又麻,思绪也飘得很远很远。

许久,程诺垂下脑袋,低声喃喃:“有的,我有的……秦深还欠我一样东西,而我也……还欠他一样东西呢。”

语气竟有几分委屈。

【诺诺,记着,我还欠你,一枚戒指。】

他曾对他那样说,就在几天以前。言犹在耳,语气是那样的虔诚与庄重,眉眼是那样的深情和温柔,以及那悠悠落下在他无名指根的,湿润缠绵的一吻——这一切,都仿佛还是昨天。

物是人非……哈哈,他连物都还没到手,这人、这人……怎么就变了呢。

他是真的觉得有点委屈,虽然这委屈,来的并不是时候。

“哈哈。”

秦真被程诺给逗乐了,伸出根指头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连连摇头叹息:“瞧你这副小媳妇儿的委屈样儿,他能欠你什么?一颗真心吗?啧,不要脸也要有个限度呀,嗯?你说是吧。”

程诺屈辱地闭上眼睛。又或者是因为真的,真的,太伤,太疼了。

最伤不过情伤,最疼不过心疼。

“那么,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秦真终于玩儿够,本就不多的耐心在今晚竟然破天荒地用到了这个时候,早已经是极限了,哥俩儿好地一把揽住程诺的肩膀十分温柔地拍了两下,贴上他耳朵咬着牙细细地笑:“不管他欠你什么,你都永远别想了。而你欠他的……哈哈,你又能欠他什么?只要是我二哥想要的,不用你给,他都能得到。”

“嗯?听清楚了吗?不用你给,我二哥想要的东西,先别说我们秦家一定要得到也要得起,而且别的人,更多的是争着抢着等着,去给他的。”

秦真施施然站起身,大掌往下一落最后拍了下程诺的头顶,那动作流畅娴熟,就像在吩咐一只狗。

“你可以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他起身离去的一刻,程诺就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一瞬间抽空,全身无力一下子软倒在地,但潜意识竟还记得双手捂腹护住肚子。

秦真不知,今晚他说了那么多话,倒是这一句他最不以为然的话,是最刺痛程诺心窝的。

程诺给过秦深的承诺不多,除了那一句铿锵坚定用尽了他一声勇气的【我会保护你】,便是那句羞涩腼腆,把一个人最不该舍弃的自尊都低到尘埃里去的,【如果可以,我一定要给你生个孩子】了。

是的,他记得。他说,他在心里对自己承诺,【你喜欢的东西,我都要给你】。

哈哈……哈哈哈。当时说得多么情意绵绵热爱浓浓,如今想起来,却只剩寒意彻骨,凄凉萧索。他确是动情太多,用情太深,所以也太自作多情,太自以为是了。他这么说的时候,怎么就忘了想想,也许秦深,根本就不想要,也不需要呢。

秦深的报复成功了,非常,非常的成功,程诺以当事人的身份跟他保证。他仰头望向月亮,幽美朦胧的月光,眼中流转的波光恍惚而又向往。

真想,到月亮里去啊。他在心里无声许下这一个孩子气的愿望。那里也许冷,但一定,不像这里这么伤人。

最可怕的不是变心,而是从来,就没有心。

最心痛的感觉,不是失恋,而是我把心给你的时候,你却在欺骗。

最可笑的事情,是自以为两情相悦,结果却是一厢情愿。

秦深无疑是聪明的,他深知这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在体验过拥有的一切的感觉之后,又失去这一切。

而最难堪的,是曾经一度,他还以为,他们是相爱的。

不懂人情世故,不知人心莫测。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把感情这种最骗不了人的东西,装得那么像,那么像……骗到了别人,也还能记得住自己。这样逆天的技能,终其一生,他程诺也是学不会的。

如果还有机会再见到秦深,就算再贱,再卑微,再不要脸,程诺也真的,真的……很想问他一句——

秦深,每一次你碰我,都真的,觉得很恶心吗。

秦深,我真的,让你那么恶心吗。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酸涩蓦地涨满了程诺胀痛欲裂的胸肺和雾气弥漫的眼眶。喉咙里嘴巴里鼻腔里顿时充斥满犹带血腥的酸味。他捂住嘴巴整个身体近乎抽搐地抖。

刚刚被秦真欺负得那么惨他都没哭,现在头皮和脸都还火辣辣的烧疼;而如今只不过在脑子里空想了想那人,却是怎么忍都忍不住。

他觉得自己很恶心。果然,这世上本不会有人,喜欢像自己这样的怪物。

而自己居然还曾天真地觉得这是幸运。

哈哈……哈哈哈……

程诺跪在地上,跪在他与生俱来不被饶恕的原罪里,满目哀凉,沉默而又迷惘。

情不自禁又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秦深的情景。一年来程诺回想过那画面许多许多次,无论梦里还是梦外。然而讽刺的是,最清晰的这一次,竟是梦醒的这一刻。

那时候正是傍晚,他记得,他清楚地记得。

他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地打开门,心里天马行空地无端猜测胡思乱想:这一次的房客,会是什么样的呢。会不会吵?会不会很麻烦?最好不要又是一个像陆宝贝那样别扭任性的傲娇帝呀。

在门缓缓打开的时候,他等待许久的新房客,也一点点出现在他难掩好奇,兴奋不已的视线中。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刻仿佛时间都停止,万物亦无声。四周的空气流淌得前所未有的柔情脉脉和缠绵悱恻。程诺心中的悸动无法言喻难以形容,恍恍惚惚地,就感觉自己活了整整二十五年,不为别的,竟只是为了等待那一天,这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这一双完好健全的眼,就是为了看见这一个人,而存在的。

然后他对上了一个坚实精悍,柔韧也强壮,看起来好有好有安全感的,宽阔的胸膛。

好高呀。那时他有点吃惊,也有点嫉妒地想。

再然后他抬起头,不经意地,便跌入那一双幽邃沉静,宛若深海的眸。

也注定从此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秦深就这么静静站在门外,身姿挺拔而又修长。

他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衣服,可是因为是在他的身上,就莫名显出来一份格外迷人的魅力,有一种让人心动的力量。

从楼道口斜斜倾洒进的夕阳霞光,朦胧的逆光模糊打在他玉一般温润清俊优雅斯文的脸庞。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冲自己弯弯嘴角微微笑了一下,用很好听很好听,低沉沙哑的磁性中亦不乏冰一样清越轩朗,是介于成熟男人的性感醇厚和青春少年的婉转干净之间那样动人的嗓音,温柔地说道:

【你好,我就是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说想租房子的人,秦深】

——最后,自己便晕乎乎地大脑空白心跳若狂,傻乎乎地失去心神,一见钟情了。

那一双让人沉醉的眼,碧波清澈,灿若星辰,里边有一片和风细雨的浩渺烟光,又依稀涌动着连绵壮阔而又柔情万种的无边波澜

。那时他就好奇,这一双陌生的眼,明明初见,却为何情深似海,却这般情重如山。

现在他懂了,因为他恨他……因为他恨自己啊!

曾经为这个人粉身碎骨他都愿意,如今才懂就算他被挫骨扬灰他也不会满意。他的飞蛾扑火在所不惜落在那个人只是等待的眼睛里,不过是一件报复得逞的利器。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秦深明明不是近视,却仍然坚持要戴眼镜了。他需要一副眼镜,用薄而模糊永远看不清也穿不透的镜片,遮住他那一双尽管可以伪装出世界上最柔情的温暖,但事实上,却是比九层之下的冻土,还要冰冷无情的眼睛。

镜片后,他藏起来的,是他对自己再也不用掩饰装得辛苦的厌恶,憎恨,轻蔑……以及,一碰就呕的恶心。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房客?呵呵,事到如今他终于懂,他是他的——

危险房客。

程诺跪在地上,死死咬住下唇双手紧抱身体,纤细单薄的身躯在冷冷月光下有如狂风扫落叶般无法抑制地颤栗。口中血腥肆虐眼前视线朦胧,不知是热泪抑或冷汗。夏末的凉风竟比深冬的刀风还要冷。一片片刮在皮肤,亦割在心头。

四肢百骸灌满冰雪,五脏六腑皆成冰冻。

这世上曾有一人温暖了他生命的每一个瞬间。

结果都是假的。

这种结局,比从未得到和得到再失去,都绝望得更加彻底。

耳边依稀有风雪声,程诺冷得都幻听了。

【我的诺诺,是天使。】

不,我不是。其实那天就想告诉你的,结果没有想到,原来你也只是跟我开玩笑的。

【本来全世界都应该喜欢你。】

不,不会的,连我自己都不喜欢我自己,更何况我的全世界,也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但是诺诺只能喜欢我一个人哦。】

呜,秦深你一定作弊了……

【谁要是敢抢走你,伤害你,我会杀人,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唔,虽然我知道你不迷信,但也别把话说得这么绝这么狠啊秦深。伤我最深的人,是你。

【诺诺,别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我说过的,除非,你不要我啊,秦深。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你还骗我。

【诺诺,我喜欢你给我生孩子。我要你,给我生个孩子。】

我、我做到了……

【诺诺,我不会浪费感情,去喜欢你给不了我的东西。】

呵呵,是啊,因为……你根本,也不喜欢我啊。

【诺诺,别让别人拥有你,也别去拥有别人。我不许你去爱别人,也不许别人来爱你……】

没有人爱我。而我爱的你却欺骗我。

【诺诺,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而你却不要我。

【诺诺,我不会骗你。】

你这句话就在骗我啊……

【诺诺,我秦深这辈子,只为你一人,做这种事】

呵呵,这句话你倒是没骗我,可你当时一定恶心坏了……恶心坏了……

【诺诺,记着,我还欠你,一枚戒指。】

我记着……等着……可是,还能等得到吗。

【诺诺,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为了后来,能够伤我更深。

【诺诺,你值得更好,最好的我。】

最好的你……还是最真的你?最好的你欺骗了我。或许,我只值得这样的你。

【诺诺,我想给你,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诺诺,我永远,不会对你混蛋。】

你混蛋的,你对我混蛋了……可是我……我也没有资格说你什么,因为我也……我也……是个混蛋啊。

【诺诺,等我回来,你就嫁给我。】

我等你……可是,你还会回来吗。

【诺诺,嫁给我,或者,让我娶你。】

……不用了。

程诺静静地合上眼睛,也是突然才醍醐灌顶般想到,其实秦深也有破绽,给了他暗示的。

你看,在那么多花言巧语缠绵动人的情话里,竟唯独缺了那一句最简单,却也最不该缺少的——

我爱你。

程诺颤抖着身体往里缩了一缩,惊弓之鸟般脆弱凄惶的样子实在可怜。

他为他,为这一份到底还是被浪费了的心情,以及这一段终于还是被辜负了的时光,感到心疼。

他想起那一个星光熠熠的夜晚,风清夜朗,凉风习习,头顶星辰如海,脚下如踩云棉,静谧的空气里浅浅浮动着嫋嫋熏人的清淡花香。

他们走在银河里,恍惚得跟梦一样。

其实那本就是在梦里才会有的美丽画面,可那一句信誓旦旦字字铿锵的誓言——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伤害了我,那一定是我,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原来竟是真的。

眼睑轻轻一眨,霎时泪如雨下。

对不起……对不起,秦深,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我爱你,爱得坦坦荡荡,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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