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5)——越陌渡阡
越陌渡阡  发于:2015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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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个面目不详的女子,不仅知悉这个秘密,还完全明白此事对焰赤的不利影响。尤其是在失去浅草桥之后,这个影响就变得更加不利。

她所说的助力,倒也没有任何夸大其词。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景阳虽然不如幽川优越,然而一旦其临阵倒戈,汐蓝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这就是战乱中的局势,瞬息万变。今日的优势,在明天说不定就变成了最大的拖累。

在逆境之中要坚韧不拔,而在巅峰之上更要戒骄戒躁。多少男人都不见得能够清晰的把握这其中的脉络,轻易的就在表象中迷失了自己。这个女子。却用了最简单的一句话道破这场迷局,同时也将己方放到了相当有利的局面之上。

烈熠露出一抹笑容,兜帽挡住大半面容,不过嘴唇还是隐约能见。这一笑,算是对那女子眼力的激赏。只是激赏归于激赏,假如认为烈熠会这么轻易妥帖,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今日景州能成为焰赤的助力,谁又能保证明日不再一次投靠汐蓝?”犀利,一针见血。

女子怔了怔,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她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公子能够在短短几句话的空隙中就看出最大的症结所在,就连她自己也是设想了无数今日可能遇到的情况,才能维持着表面上看去的悠然。

许久之后,女子叹息一声,“谁也不能保证。”原本是想要说谎的,政治本就是最大的欺骗,她也一直信奉这个道理。虚设的承诺都已经到了嘴边,她却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只因直觉告诫她在这个男人面前说谎,得到的结果一定会令她后悔不已。

“所以,景州只能是景州。”这才是真正的霸气,完全用不着刀剑的威慑,包括所用的措辞也不用清晰的一目了然。对方不是自诩聪明么,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就让她好好揣摩一番罢。

第三章:是非不容

纱幔后的女子咬着嘴唇,即使视线被阻挡看不见她的表情,依然能够感觉到弥漫在她周围的愁绪。

景州,只能是景州——她琢磨着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太多的信息一下子蜂拥而来,她抓不住最重要的部分,思考也不得要领。但是女子也明白,来客不可能一直这么满怀耐心的等下去,若是连这个意义都看不透,对方说不定会认为她是无能之辈。

而无能之辈,自然没有与帝国焰赤商谈的立场,更加勿论成为所谓的盟友或者助力。

没有人说话,气氛就在沉默中逐渐冷凝起来,最终压的人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在最后一刻,女子自己都忍受不下去的时候,沉默再多上一分,她说不定就窒息身亡了。试探着开口,“公子的意思,是不是指日后无论天下局势变成怎样,景阳也不会再恢复独立王国的地位?”所以景州只能是景州,失去故国的名字,自然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国家。

烈熠维持着静默的态度,还不到他给出答复的时候,肯定候着否定的答案就在此刻没有意义。女子所做出的只是初步的哦岸段,要看到这一层算不得多难,这句话背后更深一层的意义,才是值得推敲的部分。当她得出有关深意的结论时,他再评断是否正确,也不迟。

贝齿咬的更深,许是在下唇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伤痕,女子也不觉得如何疼痛。或许麻木的感觉早已取代了锐利的痛感,她早已无心关注自身。

或者说,她早已无心关注任何事。当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局面,大局也好,自身也罢,都已然无足轻重。

“即便我们投靠焰赤,在将来也只是屈居从属的地位。”女子终于说出结论,发颤的尾音不难听出她的恼怒。不是痛惜,就是单纯的恼怒。果然是个可怕的对手,从进到这个房间开始,根本没有浪费唇舌,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已经逼迫她主动做出了妥协。

“大人!”这个言论吓坏了一旁的景卉,又一次不顾身份不顾场合的大喊出声。只是这一次,他抗议的对方却是己方的首领。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更带了几分不敢置信。

敌对的气息已经十分浓厚,偏偏到了此时,烈熠反而对这个不知姓名的男子多了几许感佩。这一位,无论是什么理由让他沦为叛军的身份,心灵……依然可以称之为高洁罢。为了故国的一腔热忱,在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做到?

只可惜,他生错了年代。由此决定了他的忠诚,在时代的驱使之下,只能是与潮流相逆的冥顽不灵。

因此烈熠再如何不情愿,也只能与之敌对,绝无和解的可能。

纱幔遮挡了女子不满的表情,几乎是带着怨恨的在景卉脸上剜了一眼。那个眼神太过凌厉,哪怕没有真正与之对视,景卉还是清晰的感到了一丝凉意。“景卉,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退下。”这不是一场轻松的谈判,一个沉不住气的属下留在这里,只会令节奏更加混乱。

景卉一愣,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命令。他从没有甘心服从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但是她过去的手腕也展示了,在汐蓝一家独大的不利局面下,她的指挥是景阳唯一的希望。为此景卉不得不将内心的不满全部掩藏起来,这一次也是一样。

看着他不甘不愿离去的背影,女子不悦的蹙眉。她的眼光还是出了差错么,原本想着他怎么也是景华瑞过去的心腹,历练与心智都应该远远胜过普通人才是,怎么一碰到景阳的事就这么方寸大乱?

按照女子的本意,是希望景卉一直守护在身旁的。对于武学一途,她不是全然的不知情,自身具备的身手也还算是不错。因此才看了一眼,就被来客深不见底的力量震撼的浑身颤抖。有了景卉在旁边,一旦到了危机的时刻,她也许还能得到一线生机。

只是如今,冒着这份危险她也不得不遣走了这个激愤的属下。从景卉的态度中来看,只怕还没有到谈判决裂的时候,他的血性已经逼的来客提早动武。那样的情景,绝对是她不愿看见的。

“公子,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人,可以好好谈谈了。”有婉转变的柔媚的腔调,还有半真半假的暗示,糅合在一起之后漾起别样的氛围。焚烧在室内的独特熏香,味道更加浓郁,直玉熏的人沉溺下去。

也不知她是真的从容不迫,还是强自装出来的娇柔,总之转眼之间就像是换了个人般。来客是名男子,无论这是多么不好应付的对手,一个柔弱女子的身份总比冷酷的政客好了许多。即使不至于真正怜香惜玉,他也总不好过于为难她才是。

这是何等狡黠一个女子。

烈熠面上表情不为所动,心里却已经下了定论。

“说是谈谈,我竟连如何称呼小姐也不知道,这岂非失礼?”温和的语言,虽是在问一个女子的闺名,居然不会令人有任何反感的情绪。彬彬有礼,如同教养良好的富家公子。

女子掩口笑笑,明知对方看不见,还是维持了一个女子的矜持,笑不露出。“公子可以称呼小女子为‘非’。”客套的礼节往来之下,她是真正松了一口气。至少对方接受了她所发出的和解的信息,能够这般问她的名字,即表明彼此的关系还未曾崩裂。

“花树芳菲,适合小姐的名字。”换了一个人来说,这或许已是十足十的轻薄,只因这话出自烈熠口中,只觉得无比舒心。

又是堪比银铃的一串笑声,对于这个许多人都会犯下的错误,女子也不知为何,第一次感到有趣。“小女子哪里当得起那么美好的字眼?是非的非,才是小女子的贱名。”

一边说着,女子一边在谁也看不见的角落裂开嘴唇,也不担心被人看见这个阴郁可怖的笑容,径自无声的冷笑着。非人,非常理,是非难容……在世间的罅隙求得生存空间,什么也算不上的存在。

非,多么贴切她的名字。

“非小姐。”如她所愿,烈熠轻声念了这个名字,似乎没有任何感想。“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小姐还没有清楚告知,究竟希望焰赤做什么。”她摆出弱女子的姿态,的确令烈熠多了几分顾忌。但是不该妥协的事,已经不会妥协。

“公子不知么?小女子认为一切都在信函中写的十分明白了。”没有景卉在场,她完全可以更加随心所欲的使用一切权谋的手段。

“寻求庇护?”烈熠重复着信函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一个词汇,倏然冷笑,“非小姐不认为这是一个无比空泛的要求么?”空泛到会给景阳的叛乱力量留下无数空子,说不定有朝一日焰赤还会为此陷入被动的境地。

本也没有指望一个虚假的词汇就能骗到焰赤,那封信函几经艰辛送到焰赤之后,洗染会落入高层的手中。女子虽然无法断定最终究竟由谁来拆阅信件,但也不会天真的认为那人会因为同情心泛滥而失去最根本的判断能力。寻求庇护四个字,所要表达的只是一种低头的姿势,只有处在相对弱势的地位上,今天才会如愿盼来使者。

“我们,也只是想要找到安身立命之所罢了。”女子轻轻的叹息,之说我们,避过了景阳或者景州的自称。她不是景卉,也没有那人不可理喻的坚持,在这个时候纠结于这些无聊的尊严,只会引的来客不快。

烈熠蓦然哑口无言。任这个女子先前动用了多少花招,他都不曾丝毫动容。如今只因一声叹息,心脏的某个部分陡然变得柔软起来。安身立命之所,太多平凡的渴望,却是谁也不能剥夺的权力——他不行,滟昊泠也同样不行。

“但是我们已经能够肯定,从属于汐蓝,绝对得不到我们想要的平安!”充分展示了一个女子的善变,刚刚还是幽幽的惹人怜惜,一句话的功夫就恨意毕露,锋利的阻挡了所有关怀的接近。

即便如此,烈熠也不会利用这个机会欺瞒对方。“我的底线已经表明的十分清楚,不会让景州有任何复国的机会。”七界,必须在这一场战争之后得到真正的同一。倘若在流过这么多的险些之后,整个天下依旧还是分崩离析,过往所有的牺牲岂非只会沦为一场笑谈?

第四章:盟约成立

“倘若我说可以放弃景阳的独立,是否能够与焰赤携手?”大概是因为所说的内容太过惊世骇俗,自称非的女子甚至忘了伪装柔弱的初衷,不再以“小女子”作为自称。

故意忽视了这一转变,烈熠只关心这个承诺的可信度。“这么大的事,非小姐真能做主?没有猜错的话,小姐本不是景阳人罢?”既然不是该国的人民,又如何能够在这种严峻的事件上做出决定?

不知是何时漏了行藏,竟然会令对方如此肯定这一点。

非也来不及好好想想,故国难离,是刻入每一个血液中的烙印。平日里再如何大大咧咧的人,到了灭国的哪一天也不能全然无动于衷罢。正如景卉,只是一个景州的称谓,就令他将曾经受过的一切训练全然抛诸脑后。而她无所谓的态度,分明就是只有一个旁观者才能做到的事。

“不能。”既然被当面揭破,也就无法再继续这层伪装。幸好从目前来看,对方似乎无意去追问她的来历——既然不是景阳人,又如何会领导这一场叛乱?

这般尖锐刺骨的问题,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对方竟然没有问。

不过,也幸好如此。

“但是此事还有商榷的余地。”女子语速变成前所未有的缓慢,借着每一次呼吸的空隙想着下一个出口的字眼,要怎样组合才能让空翻的语言具有说服人心的力量。

“想必公子也已经想到,在背后支持我们各种行动的是景阳旧有的贵族以及富商。”

阵前杀敌,在景阳的土地上搅起动荡,实际的执行者都是心怀仇恨的景阳平民,以及来不及上战场一搏就被遣散的军队。然而这些都是表面看到的景象,叛乱,不是只凭热血就能发动的游戏。需要武器,需要粮食,需要运营的经费,而这些都是平民最为缺乏的东西。

在被滟昊泠警告之前,景阳的叛乱已经发展的颇具规模,由此也可以清晰的证明,在背后支撑叛乱的力量有多么巨大。

只要是对政治稍微熟知的人,都不难看穿这一点。成形之前,烈熠与父皇、宰相之间早已达成共识,无论信函上的落款是什么人,他们都已经认定这份心真正来自于景阳的旧势力。若非如此,只怕也难以令烈熠不顾危险亲自走这一趟。

接下来的话不易启齿,但因景卉已经不在,非也就顾不得许多了。“比起复国来说,对于贵族和富商而言,更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话说到这个份上,偏偏到了最关键的一句时,非又戛然而止,就是不说出天下有什么比复国还要更加重要。

“非小姐希望焰赤能够确保这些人的利益不受侵害?”这是早已想到的条件,在看到信函的那一刻已经得出这个结论。烈熠所惊讶的是对方的态度,这是她最情绪化的一句话,仿佛有一种怨恨的毒深深的根植在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之中。

“公子好聪明。”软软的语调,能够将客套的褒奖也染上真诚的味道。非又恢复成了那个玩弄权谋的女子,刚才那么深刻的恨意似乎只是烈熠的一场错觉。“只要公子保证了这一点,小女子就有把握能够说服那些权贵。”

片刻的冷定,烈熠的心思却在电转。遇上这么一个熟知政治的对手,是他所料不及,即使是曾经考虑过可以接受的条件,他也要好好想想这个自称非的女子是否值得相信。

这虽然不是一场生意,却依然要将就公平。焰赤给与了他们所希望的庇护,也需要拿到等价的回报。

千百种可能在心头转过,也一一考虑了应对的策略,不过在现实中也只过去了相当短暂的时间。“既然如此,就让我们各自完成承诺罢。”双方的承诺再次必须得到一个平衡,而绝非任何一方单方面的保证。

纱幔的缝隙间探出一只手,白皙的有些过分,几如一块寒冰雕琢而成。到了这个地步,这名女子依然没有现身一见的打算。不是过分小心谨慎,就是有某种难言的顾忌,也不知她究竟属于何者。

烈熠上前两步,同样伸出右手与之交握。以他的身手,只要再稍加动作就能破开这层迷障看清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然而这个念头依旧还是被打消,在这个世上,谁没有几分不得已?他有何苦强人所难。

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直至指尖泛白。

这只是一个代表盟约成立的仪式,本不需要那般认真,象征性的触碰一下也就是了。但是才刚刚接触,烈熠就感到另一只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量。他为之错愕,差点忘了掌中的是一直女子的柔荑。过分用力,令她的首先沁出一层薄汗,粘腻在双方的掌心之间,格外难受。

盟约虽已成立,但是双方的代表却并没有消除心中的疑虑。在这样的条件下成就的约定,究竟有几分真实性,又能承载多少渴盼与希翼,去抵挡时间的洗礼?

对此,谁也没有答案。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理由,非才不顾礼仪的紧紧握住来客的手掌,想要从中寻得哪怕一丝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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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迎皇上回宫。”日日在城头翘首以盼,几乎认为要盼白了最后一根鬓发的时刻,那道卷着风霜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目力可及的范围之内。老宰相此时的心情激动的笔墨难以形容,即使有免跪的皇令在身,烈贤还是屈下膝盖,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表达此时的激动。

皇上孑然一身,数日之内往返于焰赤与景阳之间,千里征程,数不尽的辛苦与风尘。但是他带回来的盟约,对于焰赤来说将是多么重要。景阳旧势力的投靠,代表的是民心之所向。

一旦此事传扬至天下,焰赤与宿敌汐蓝之间的对比将再一次颠覆,历史的趋势将再一次向焰赤亲近。

烈贤几乎不敢相信,垂垂老矣的自己,还能在有生之年亲眼得见这一天——也许就在明日,焰赤就真正成为同一七界的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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