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不忍的人回想起砍别人的脑袋用以威慑?
天于心不忍的人回掀起七界战乱?
于心不忍的人会征战沙场?
“元帅方才说枭首示众这个做法太血腥,怎么朕觉得镇压的形式更加残忍?”滟昊泠缓缓摇摇头,至少从他的动作看上去,是真的悲天悯人。“无论怎么计算,也是镇压死的人更多啊。”
卓寒青气的咬牙切齿,滟昊泠这分明就是无赖,分明就是狡辩,但是从表面上听上去又是无懈可击。死人的数目?不错,两相比较之下的确差别甚大,也确实令人反驳不得。
“皇上,这不是死人的问题。”燕归愁开口了,再怎么说景华瑞与自己之间也有一层不足以为人道的关系在内,虽然在自己心中,他死不足惜,但是死无全尸,头颅还要在风吹日晒之中用以示众,这就有些于心不忍了。为避免日后夜不安寝,该说的话免不了还是要硬着头皮多说两句。
方才他不便开口,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现下太后滟湄漪都出面了,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实际,他若不懂得利用,岂不是傻子?
“石壕村既然发动叛乱,受到镇压也是天经地义,只怕叛乱分子自己心中也早已做了心理准备。但是用景阳皇族的头颅示众,看到这一幕的还会有不少普通老百姓,这……是在会给普通民众心中造成暴政的阴影。”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本就不赞同这一举动的官员们,纷纷颔首说是。当然了,不排除他们仗着滟湄漪撑腰这一可能。
“暴政就暴政罢,朕从没说过自己是仁君。”滟昊泠这一句话,彻底覆灭了所有人的希望。
他根本就不看母亲哀怨的脸色,一句话一锤定音,成了今日朝议的定论,“朕意已决。谁也不用多说,就此退朝。母亲也辛苦了,早些回宫歇息罢。”
第六章:婉转心迹
群臣退下之后,北冥城的议事大殿霎时失去了那份令人禁不住跪拜的煊赫之气。空荡荡的看着冷清,也有些渗人。殿宇太宽阔,也太空旷,自身一道小小的人影处在其中,就像是要被吞噬一般的渺茫。
仿佛坟墓一般啊——
从来都是貌合神离的母子,破天荒的第一次有了相同的想法。
七界之中的皇族王家,要说亲情,大概是最遥不可及的东西。但是那些算计的倾轧的鬼魅的想法,往往都是藏在如花般温婉明媚的笑容之后,无论心中是怎样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表面上依旧是亲切的仿若蜜里调油,化也化不开。
这是生存之道,谁都明白,谁也照做。
时间唯独滟湄漪母子不同,便是连在人前演戏的兴趣都不曾有。平常疏疏淡淡,今朝更是针锋相对。
至于如此小题大做么,不就是那一日在荷花池畔问了她本不该问的问题。事关烈烟身世,要不是那一日他的心情也恶劣到了极点,才懒得问这个所谓的母亲。
空荡荡的殿中,母子两人隔着空荡荡的空气两两相望,包括彼此的眼神在内,都是空的。
官员们早已退下,即便舍不得滟湄漪举世无双的姝色,但是先前的一幕,那些言语之间往来的刀光剑影还是令所有人都被生生激出浑身冷汗,只怕一不留神就会被卷入内,平白而莫名的成了牺牲品。所以,在舍不得也要舍得。
况且身不得又能怎么样,滟湄漪是当朝太后,比之云端的仙子更加渺茫。相较而言,还不如家中新纳的那房小妾来得实在。好在汐族人人貌美,小妾的容貌自然也是不差的,最可贵的是温言软语予取予求,想通了这一层利害关系,官员们的不舍又退了几分。
迟迟留到最后的还是那两个人,汐蓝仅有的两位元帅。同时晋封,偏偏又是争斗最剧烈的两人。
燕归愁的迟疑当然是为了看看事情还有没有一线转机,自从投靠在滟昊泠麾下以来,这大概是他所接受的最不情愿任务了。拖的一刻算是一刻,想他堂堂大元帅,竟然要去割了囚犯的头颅示众,想想就觉着无比晦气。
至于卓寒青留下的理由就更是单纯,放不下的人始终就是放不下,自从绝漠初见以来,沙漠的风吹起那层面纱露出其下半张面孔——不错,仅仅只是半张,卓寒青就依然深陷下去,整个灵魂都如同被狠狠禁锢,再也摆脱不掉。
沙场上都是手掌千军的任务,此事磨磨蹭蹭的步子就显得更加不协调,尤其是夹杂在一双母子之间,更是可笑无比。然而谁也不想走,都想亲眼看到后续的发展。知道各自被看了一眼,一边是邪魅的嘲弄,一边是轻愁的恳切,燕归愁与卓寒青终究还是站不住脚,匆匆而去。
“母亲怎么还不回宫休息?”高高的台阶末端终于传来了一个声音,不似关切,更像是驱赶。事实上滟昊泠自己也觉得厌烦无比,刚才刚这文武大臣的面,类似的话都说了一遍,她怎么也不照做?
倒是第一次看出,滟湄漪的血液里也有固执如斯的一面。
滟昊泠最不喜欢重复曾经说过的话,也只因为面对的是母亲,他才耐着性子重复一遍。她听了也就作罢,他们之间还是各不相干。至少在这个时候,滟昊泠着实没有心情与她起争执。耐性真是越来越差,滟昊泠自己也不得不这般评价自己。
“事情未完,如何休息?”没有旁观的朝臣,滟湄漪将自称的“哀家”两字都省去了。彻底的革除一切与亲情有关的东西,微末到言语之中都是如此。
滟昊泠终于起身,踏着台阶一步一步的走下来,沉闷的步伐敲出重重的声响,合着心跳更是令人难受。他当然不是徒然有了孝敬之心,不过是想走得近一些,穿透那一层轻雾般的哀愁,好好看一看他的母亲。
“一个毫不相干的景华瑞,值得母亲这般固执?”才问了一句,就明白答案是否定的,彼此之间都明白。“踏足朝堂,母亲当然不是为了无关痛痒的事件。那么让我猜一猜,究竟是为了什么。”
滟湄漪不说话,水红色的双唇维持着自然而美丽的弧度。她的沉默,即是默认了对方的揣测,也是允了他接下来的行为。其实允不允许又有什么区别?人都走到这一步了,什么都不由自主,任她曾经亲手开启预言,风御畅所指的那个灭世之子也不是她滟湄漪。
滟昊泠狭长的眸子里锐光闪烁,想当年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儿,这一双迥异于汐族柔美的眼睛就不知吓走了多少奶娘。随着年岁增加,他早已学会将情绪与欲望隐藏与眸子的最深处,然而不知为什么,反而令眼眸看上去更加可怖。
一眼接一眼扫过滟湄漪无暇的面容,岁月都分外留情的容颜,滟昊泠却恨不得用眼神在上面深深剜下几块血肉来。“母亲不是个悲悯之人。”随便一出口就是冷冷的论断,滟昊泠倒也并无说错,在某些地方比较起来,她甚至比他还要冷酷。
对待自己的残忍,两人或许都是一样。但是有一点,滟昊泠自认绝对做不到,他不能将同样的残忍用在烈熠的身上,而他的母亲,却是连烈炽也深深地算计在内。
“说下去。”滟湄漪淡淡一笑,只是笑容怎么看也不像是母亲对待儿子,更像是敌手相见时的分外眼红。
滟昊泠依旧还是怔了怔,哪怕是冷酷如斯的笑容,在他的记忆中也是寥寥无几。“既然母亲当初执意要将风族赶尽杀绝,今日就没有道理会对景阳起了恻隐之心。”
这是烈熠所不知道的,在对风族的态度上他们两人每每都会起无数相悖的争执,烈熠口中不说,心头只怕还是在责怪他的残忍。事实却是,这份残忍不仅仅只独属于他一个人,或多或少……也存了成全母亲的心意。
囚禁绝漠的十多个春秋寒暑,依然是一个韶华女子最纤细明媚的时光。
滟湄漪,焉能不恨?
况且她已是一朝太后,当然有权利将这份恨意无限扩大,波及风御畅的所有族人。
“母亲并不在意景阳百姓的生死。”如果在乎,当初在他在景阳的饮水中掺入血吸虫病菌之时就该阻止。“在最不该现身的时候现身,母亲只是受不了我对待景阳皇室的态度。”
“因为,你怕——”
滟昊泠倏然俯下身子,凑在了滟湄漪的耳边。他这个姿势,同样不该是儿子对母亲的作为,带着几丝揭穿了对方心意的幸灾乐祸,不知为何是阴测测的,判定刑法也似。
“你怕朕的态度会成为惯例,会波及七界的其他国家。”
轻愁不再,比眨眼还快的功夫,已经幻化成浓烈的恐惧。滟湄漪没有想到他会看的如此透彻,不,不仅是他,天下间谁也不该知道她的心事——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是才不久才明白的,旁人又如何得知?
滟湄漪差点就捂了耳朵,着实不敢再听下去。偏偏对方的声音还是阴寒的继续着——
“其实也不是所有的王族都值得母亲你担心,百图的白凤蝶,琅邪的赫连远遥,他们的生死与你有什么干系?”张口点了几个名字,单单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对他们两人而言都没有什么意义。“你怕的,只是赤焰的那个人会有同样的下场。”
难道她不该怕么?滟湄漪阖上了眼睛。从来在她的双眸中,旁人只能看到云山雾罩似的空蒙,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久而久之,她自己也不习惯被人看见别的什么,正如此时。
明明被风御畅的占星害得最苦,但世上又没有人比滟湄漪更加相信那一则预言。在这个混乱不清的局面中,只有她一人认为结局已定。
“其实母亲何须害怕?赤焰早已易主,你担心的那个人不仅已经退位,而且早已病入膏肓,我根本没有那个精力去为难他。”与刚才所提到之人一样,烈炽,在他的心中依旧只是个名字。然而这一回,对于滟湄漪终究还是不同,牵动了心湖上的几许涟漪。
疼痛的,始料未及。
第七章:以儆效尤
尽管景州的暴动已经扩大蔓延到十二个县城的范围,但是叛军的权利中怴依旧设在最初的石壕村。原因无他,单单就只有唯一的一点——叛军的领头人是土生土长的石壕村人。故土难离,越是底层社会的人,越是如此。
领头人也姓石,完全和村子一模一样的字眼,全名石大全,是个土的掉渣的名字,简直比村子的名字还要更难听一些。原本的石大全也就只是一个淳朴的庄稼汉子,大字不识,守着祖祖辈辈留下的几分薄田艰难度日。谁也说不清这石大全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叛乱分子?而且还是所有叛乱分子的领袖?
不过在村民的眼中,但也没有太深重的忠君爱国的思想,对于前朝景阳如此,对于后来鸠占鹊巢的汐蓝就更是如此。他们自然不知什么叛乱的道理,在村民眼中,石大全出息了,进进出出都有人跪迎跪送,口呼“大人”。
天还不亮,或者说还没有亮透,刚刚过了最黑暗的那一段时光,薄薄的晨曦细微的若有似无。一条慌乱的人影就这么冲进了石大全新建的府邸,跌跌撞撞磕磕碰碰,路上已不知摔了多少跤。
“大人,大人不好了!”口中的呼喊也是杂乱无章的,惊醒了石府清晨尚未化开的朦胧模糊。
大人当然不好,还没有睡醒就被这么一通吵闹,脑袋疼的几乎裂开。微光之中分辨不请来人的样貌,只是隐隐觉得应该是叛军中的一员。还没来记得出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被来人托着衣袖扯出了院门。
不知要去往何方,石大全如今贵为叛军首领,但是自身的本事却也并没有长进多少。除了庄稼人的一身力气以为,什么武功之类的全然的一窍不通。如今这么落在有一定武功底子的下属受手中,再不情愿也只能被对方拖着行进,挣脱不得。
好在走的路程并不算远,不然这种被动的被人拖着走的姿势在持续下去,石大全一身骨头非散了架不可。
所到之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地方,正是石壕村的村口,每一天石大全都要从这里进过几回。一个小小的村落,说是村口,过去也只是用黄泥堆起两座土丘也就算了。后来因为出了个石大全,村口才整修一番,用上坚硬的石块砌筑城门。
到了门下,那下属也不知该怎么诉说,咬咬牙抬起手指了指头顶上方。超过一人高度的城门正中,黑乎乎的挂了一团东西。
石大全也就只是常人的目力,半明半暗之间着实看不清那是什么。刚想老实承认,初升起的太阳好不吝啬的将一律明灿灿的光辉照到拿事物上面。“啊!”石大全一身惨叫,惊骇之下连连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名属下看见主子的狼狈,眉头因为鄙薄而深深皱在一起,甚至都忘了去扶一下。
怎么这种人都能当上首领?属下心中着实想不通。不过是一颗人头而已,身为领袖的人,竟然胆小如鼠,这么经不起吓。
“大人可看清了那是谁?”这才是他先前慌张的原因。各种各样的死人他早已看腻,完整的,缺胳膊少腿的,甚至是零碎的某一部分,但凡是经历过战场之人早已经屡见不鲜见怪不怪。能够令他慌乱如此的,只因为城头的那颗头颅的主人——
赫然是,赫然是……
看清?石大全强迫自己勉为其难再看了那头颅一眼。这如何能够看得清楚?鲜血淋漓的,头颅的发丝早就被鲜血侵的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肮脏杂乱的贴在脸上,头颅的脸颊也是一片污秽。更不要说那断了的埂子,隐隐可见的喉管……
石大全连忙闭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全都是些向佛祖乞求的无稽之言。看一眼都要生生吓死人,哪里还有那本事看清那是谁?
身旁的属下已经彻底看不下去了,声音一冷,最起码的尊重都已经不复存在,“看清楚了,那是二王子景华瑞!”
被对方吼得一怔,本就朴实毫无心机的庄稼汉子并无本事去辨析他的口气,在那层怒火之后似乎还藏了什么更加深刻的情绪,怀念还是尊重过?这些当然不是对他而发,所以石大全也根本不明白。
然而二王子这几个字还是听得懂的,呐呐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王子的脑袋会挂在咱村口?”
不远处的有一片树林,其中一颗枝叶正茂,密密实实的挡住了两条身影。不是别人,赫然就是燕归愁依旧眉妩。真正算起来距离,这片林子距石壕村口也并不远,两人怎么说也是深入敌境了,不过是仗着艺高人胆大,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躲着。
亲眼所见的一幕令燕归愁瞠目结舌,一直以为自己的个性已十足不靠谱,没想到还更有甚者,叛军找了这么个啥也不懂的人当首领。这人要是在平平静静的小村庄中倒也没什么稀奇,一抓一大把,但是放在如今的环境中,这与一个傻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样也行?”燕归愁低声问着身旁的女子,趁此机会,一双手不安分的探了过去,将对方的柔荑握在掌中。
美妩挣脱两下而不得,到底场合不对,也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最终只得随了他的无赖。“人不可貌相,此人名为石大全,名字和出身都不起眼,心中却有奇策。要不是他的指挥,叛军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得到如此大的战果?”
如今叛乱的规模已经足够大了,最终还是另滟昊冷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但是在最初,只怕就是寥寥数人的乌合之众。领导之人没有丝毫本事,的确是看不到今日的成就。
道理很简单,也是眉妩的情报系统掌握在手的事实。然而真正见到石大全本人之后,眉妩心中还是生气了无数的不确定,刚才那几句说话的言之凿凿,只有语尾的几丝犹豫被燕归愁抓住不放。
“妩儿,你想没想过,还有另一种可能?”燕归愁并不卖弄,只是就事论事提出另一种可能。在眉妩面前,他本就从未卖弄过什么,更何况这一次的任务,在自己的百般不情愿之下,眉妩主动要求陪他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