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4)——越陌渡阡
越陌渡阡  发于:2015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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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不求胜败

“如此看来,朕过去的作法倒有些妇人之仁了。”妇人之仁,这个词汇绝不适宜滟昊汵。他自己这般讲出来,只是多了一重反讽的味道。

以滟昊汵的本意而言,何曾不想将风族斩草除根,只是后来静铁关告急,此事才不得不暂时作罢。如今想来,即便是当时蛮族兵临城下,他也应该以尽快解决青夷事物为第一要务才是。

风族,真是一切麻烦的根源,确实不值得轻易姑息。

无论滟昊汵以什么样的口吻说出这句话,落在风雪耳中都免不了伪善的成分。“皇上,你本无意对我族仁慈,又何必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使心中疑惑再深,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般当面质问滟昊汵。风雪到底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行事之前总也难免考虑不周全之处。

“就算朕对风族不存在半点仁慈之心,那么你这个完完全全的风族人又是如何?难道不是在助纣为虐么?”

风雪一窒,被堵得哑口无言。

少年意气大概就是如此程度的东西,越是表现的高傲,在受到打击之后往往越是垂头丧气不知所措。

“风雪,你认为朕对你的目的当真毫不知情么?”或许眼下并非拆穿的最好时机,正如风雪自己说的那样,他尽得其师真传,即使没有学到十成十,六气成还是能够达到的。以他师父的能力作为考虑,风雪也不是全无利用价值。

然而这才是滟昊汵的本性,以他的本性而言,几时又考虑过什么合适与否?

“连你师父都已经选择退隐,你却依然留在这场混乱之中,甚至不惜投靠敌人,为的……不就是亲眼证实你师父最后所做的占星么。”

“占星?什么占星?”也不知是对方的话语,还是话语里不折不扣的肯定动摇了风雪的意志,少年的嘴唇抑制不住的哆嗦,差点连一句完整的反问都说不出来。

“自然是……有关朕出生的占星。”曾经震动天下,如今依然对七界局势有着剧烈影响的语言,到了滟昊汵口中竟变成了如此可笑的一种存在。“你师父的真实身份,一直以来,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朕说的可有错,占星师风御畅的嫡传弟子?”

站在御书房中,如归那女童的外表还没有眼前的桌案高。桌案背后坐着的才是她要见的人,可惜怎么努力都还是被遮挡了视线。如归十分懊恼,自己的所有的狼狈都落在那个男人眼中,他没有丝毫要解围的意思。

回想起在百图的初见,她故意以身涉嫌,而他依然不如一己安危将她从崩塌的堤坝上救了下来。烈熠还是那个烈熠,然而如归还是禁不住怀疑他的内里早换成了别人。如斯冷漠,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才会如此。

既然烈熠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如归也不可能继续傻站了,环视周遭一圈,选了张椅子自行坐下。在得到皇上允许之前擅自坐下,无疑是失礼至极的举动,不过如归不会在意这个,她只是觉得如此一来终于能够顺畅的与对方谈话。

“汐蓝的雨檄军快有行动了。”既然是快有行动,就证明行动还没有真正开始。只要是未来的事,就会有许多不定的变数,用十足肯定的口吻推测未来,如归驾轻就熟,丝毫没有不安。

“这是你的预言?”烈熠头也不抬,态度中全然都是漫不经心。

如归面色一沉,虽说结盟属于寒梅墟,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给他提供某些帮助。他没有心存感激也就罢了,竟然如此漠视。“你对这个消息,难道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如归不相信,烈熠与滟昊汵曾经再如何亲密无间,如今也是形如陌路的敌人。事关敌人的动向,他没有道理不关心。

烈熠依然没有抬头,淡淡的陈述,“对于早已知道的事,任谁也不会再有兴趣。”

“你已经知道了?难道已有情报传来?”不,不可能,这一点如归还能够肯定。据她所知,汐蓝出兵一事还仅仅只是滟昊汵的想法,世上最能干的坛子也无法探查尚未实现的念头。既然不是情报,烈熠又是从何而知?他既不是风族,更不是神族,并不具备预知能力。

“自靖录传开,昊汵会采取怎样的行动早已是不言而喻。”如归到来如此之久,烈熠还是第一次睁眼看她。没有不屑,也没有鄙薄,只有面对一无是处之人时,才会有如此的平淡不兴。

“如归小姐若是只能提供这种程度的语言,今后也不必再来见我了,这是浪费时间。”

如归脸色变得通红,不管什么人总有不甘心的时刻,而烈熠的所指恰好刺中了如归最难以忍受的部分。“难道焰赤皇帝认为语言就改无所不能?无论是过去五百年,还是将来五百年,所发生的一切都要了如指掌?”

“不。”短短的一个字,却是切冰断玉般的坚决。

烈熠从不相信真能预知一切,倘若未来成了无可改变的注定,那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

重重的嗤笑一声,太过不配的表情使那张精致的女童容颜看来有些许狰狞。“既然焰赤皇帝也深知这些道理,如此强求我岂非太不公平?”

以如归的立场而言,当然是希望未来亘古不变,只有风御畅的占星真正实现,对她这一族来说才是最有利的未来。但是,到底是尚未来临的结局,一石尚能激起千层浪,偏偏还有烈熠这个不确定的因素存在——自他的降生开始,某种平衡就被悄然打破。

这些,是在不能不引起如归一族的恐慌。

“如归小姐,我从未强求过你任何事。”莫说是强求,甚至没有任何要求。她带有某种目的跟随在他的身边,彼此不过是默认了这种监视的关系。

以烈熠骨子里的傲气来说,这当然是不快的经历,然而如果拒绝如归,难保她不采取更加激烈的行动,现今的方式尚能容忍。况且如归这样的人,还是放在视线范围内更加安心一些。定要说成监视,也是对于彼此双方。

明知烈熠所说都是实情,不服气的心理令如归想要反驳。只可惜尚未来得及张口,就被旁人打断。一个高大的男子大踏步走进了御书房,直至朝着烈熠过去。尽管来人没有看她一眼,但是如归还是因他脸上的面具而惊了一惊。

好惊人的煞气。

除了紧抿的双唇以外看不见他任何五官与表情,可就是唇上那一根平直的线条。已经能够看出此人身上蕴藏的阴冷。第一次真正见到,不过如归还是猜到了他的身份。

“熠,军队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出发。”即使有旁人在场,赫连远遥还是没有改变称呼。况且以他琅邪王的身份,留在焰赤也只是同盟的关系,而绝非隶属。

“事不宜迟,出发时间就盯在明早罢。”到底层是并肩而战的友人,烈熠也从未有过要将赫连远遥当做属下的意思。

只奈何温和有余,亲密仍然不足。曾经在两人之间裂开的鸿沟已是真真切切,即便几经竭力弥补,从表面卡那里一如往昔,伤痕依旧还是伤痕,之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无能为力。

“熠句这么信任我?”赫连远遥徒然出口的疑问显得有些突兀。

烈熠怔了怔,知道看清对方的认真,才黯然长叹。隔阂已是无从避免,要是连起码的信任都已然匮乏,他们只怕也无法在继续同处一个阵营。“难道我不该信任你?”

“焰赤的牧野军交到我手上之后,你一次也没有娶看过训练情况罢?就这么贸然出征,难道就不怕会战败么?”

“何来战败之说?赫连也是明白的罢,此战不能战败,也不求得胜。”牵制,才是唯一的目的。“赫连经验丰富,要做到这一切实在不难。”

对于这份夸赞,赫连远遥实难心平气和的接受。牵制,又是牵制——这与当初的月白滩又有什么区别?胸腔憋闷的无比烦躁,赫连远遥恨透了如此重倒覆撤。

从对方的沉默之间,烈熠读出了某些不好的讯息。强按下心中不安,事到如今即使他偶心阵前换将也是来不及了。“此战胜负没有任何意义,汐蓝和焰赤任何一方得胜,都无法左右未来的战局,只会令局面更加混乱。”

这不是求胜的时候。

甚至,还不到与汐蓝对阵的时候。

“你不希望我与滟昊汵动手。”赫连远遥咀嚼着这一句话,回味在唇齿之间,翻来覆去都是难言的苦涩。咬了咬牙,狠狠吐出三个字,“我明白”

第九章:战争导火

事件的发生,是那般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然而细想几分,又会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撕破青夷平静的是两支军队的进驻,汐蓝的羽檄军与焰赤的牧野军。

原本因为国情特殊,边防就十分松散的青夷,在当今五位长老与权贵被相继暗杀之后,中枢权力就完全处于一种虚设的情况下。

然而风族数百年一直处于独特的松散状态之下——由于从未遭到外界的侵犯,风族全民的骨子里早就失去了对危机规避的本能,更勿论于设法解决。

震惊七界的暗杀之后,换了任何一个别的国家,只怕早已陷入一种草木皆兵的状态,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建立全新的且更加强硬的权力机构,以期抵抗外敌。

青夷则是个彻底的例外,尽管也有少数人对现今状况感到无比忧虑,但苦于得不到有力的支持,松散的状态就这般持续了数个月。

直到外敌进犯,青夷的所有百姓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当世最可怕的两支军队以不可阻挡的其实跨过边境线,硬生生的踏进了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

没有任何抵抗,也不知该如何抵抗。

自诩为天神遗族,那些引以为傲的预知能力在铁骑面前咩有如何用处。就算预先知道明日会遭不测又如何?到了明日,一样会丧命于利刃之下。

所有风族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当两支军队进驻之后,丧命可怕的事业没有发生。没有屠杀,甚至没有打扰到他们平静的生活。无论是牧野军,还是羽檄军,都严格的恪守着军纪,没有一起违规事件。

青夷国土地势平坦,虽然受到气候干燥的影响,可供耕种的土地不算太多,然而随处可见一望无际的草原。枯黄的秋草足有一人多高,就在那些枯草的掩映之下,两支军队各自选择了合适的位置安营扎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激烈的行动。

两军对峙的情况持续了五日有余,按照距离来说都处在对方的监视范围之中,但是彼此又默契的维持着空白的缓冲地带,互不侵袭互不干涉。

风族百姓先是满心恐惧,渐渐的发现军队不会堆他们产生什么影响之后,恐惧就渐渐转为了疑惑。甚至有些胆大的百姓悄悄潜入军营的警戒范围之内,想要探查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被发现之后也只是遭到驱逐,虽然免不了举动暴力,不过到底是没有要他们的性命。

疑惑得不到解答,最终就慢慢被忘记。看上去,那两支军队似乎只是为了选择一个共同的聚集地罢了,而这个地方恰恰就是青夷。既然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老百姓也自认没有赶走他们的能力,索性也就不管了。这草原上什么特别之处也咩有,呆腻了之后他们自然就会走。

当这个想法不断蔓延,几乎所有人都认同这个推论之后,事件陡然发生,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事件的导火索真要说起来,可谓十分简单。

牧野军晚间派出的一支十人的警戒小队,直到第二日总务都没有回营。焰赤对军队的训练一向都十分严格,对于士兵来说为了完成命令甚至不惜性命,这般超过规定时间还没有回营的情况兼职是无法想象。

直至等到中午,依旧没有得到这支小队的任何消息,其直属长官小尉刘民判断此事非同小可,一边命人将消息上报,一边带人准备前往敌营询问此事。

刘民的做法严格来说,并无太大过错。两军对峙,自己的战友失踪,任何人率先想到的就是想敌人要人。他的错误在于做法过于冲动,如果能够再等上半日,或许此事结果会有很大不同。

但是,心情激动等不下去的人不仅只有刘民一人,还有他的部下。失踪的那十个人皆为袍泽兄弟,既然当初并肩痛赴战场,也希望有遭一日能够同归故里。如今兄弟落入敌人之手,任何一个有血性的汉子都不可能心平气和的等待上级的命令。对他们而言,早一步行动,就多一分救回同伴的机会。

“糟了。”当这条消息经过层层上报终于到了赫连远遥手中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事态严峻,“刘民等人出发多久了?”

“回赫连将军,已有一个多时辰。”赫连远遥以焰赤盟友的身份留在牧野军中,没有任何明确的职务,众人只以将军相称。

计算了一下两军驻扎地之间的路程,赫连远遥的心一点点凉透。果然,来不及了么?这是烈熠第二次郑重托付,同样是为了牵制汐蓝的羽檄军,上一次为了某些私心他彻底辜负了他的信任,这一次赫连远遥再也不愿令他失望。

努力克制直到今日,都未曾与敌军发生任何冲突。至于汐蓝一方,不知为何也默许了这种诡异的焦灼状态。

难道这便是独属于烈熠与滟昊汵之间的默契?赫连远遥再如何不情愿,也不得不作出这般猜想。

想象不出他们两人所做这一切的目的,赫连远遥还是不得不嫉恨他们之间的默契。风族长老留下的字靖录直到传扬天下之前都是不为人知的秘密,烈熠与滟昊汵也没有机会事先商讨好应对之策,在事发之后他们竟能协调一致做到如此地步,这需要对彼此信任到怎样的程度?

目的不明,事实两军只是维持着平和的状态。不管这种平和是否仅是表象,至少没有真正闹出乱子,赫连远遥也总算得以顺利的完成着烈熠托付的任务。眼下这个突然爆发的危机,又怎么不令他焦躁不安。

“立刻集结一支千人的轻骑。”一边整理着混乱的思绪,赫连远遥一边下令。

“将军,要开战了么?”传令兵的声音与表情都是一致的兴奋,没有任何作为在青夷草原驻留至今,全军上下每个人的心底都有股无从发泄的杀意。况且今日是敌人先行挑衅,尽然对焰赤的警戒小队下手,是在是欺人太甚。

“只是交涉。”赫连远遥的口吻变得异常严厉,他不希望对方误解自己的意思。“命令轻骑不对将武器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手!”

传令兵有些讪讪,最终还是被不甘心站了上风。“将军,属下不明白,为何要一直与汐蓝僵持?我军来此难道不是为了攻占青夷么?”

如今的汐蓝已经彻底得到了百图与景阳两国,版图已经扩大至过去的两倍有余。虽然焰赤依然与之并称当世两大帝国,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力量的对比开始逐渐失调。如果青夷也落如汐蓝之手,只怕汐蓝将会成为当世不折不扣的第一强国。

天下,将再无宁日!

“攻占青夷?”陡然听到这四个字,赫连远遥心中一惊,就连一个小小的传令兵都会张口说出这样的内容,可想而知在全进的范围,这个想法是如何深入人心。“擅自猜想主帅意图,这不是你的身份该做的事。”

“属下失言。”被狠狠斥责的传令兵,慌忙行礼退下。要是慢上半步,他毫无怀疑自己会小命不保。正如将军所说,主帅意图的确不是他能揣摩的东西。

千人的轻骑很快集结完毕,赫连远遥控马巡视一圈,即使这支军队不是由他组建,却也是他亲手训练过的,他无比了解这支轻骑,不,应该说是整个牧野军事如何训练有素。

然而正是这种了解才更令赫连远遥不安,传令兵无意中泄露的真实心情,恰好代表了此时军中的普遍心情。已经将服从命令的观念深入骨血的士兵,要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擅自对主帅的目的进行无礼的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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