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m一直没有回答，等到John都以为他已经不想再把这个对话进行下去的时候，他才用有些迟疑的语气问道：“是吗？”

那两个字他说的很轻，轻的在如此安静的走廊里都不显得突兀，仿佛一声叹息。

指示下面的人去安抚当地警方之后，Kim路过卫生间看到Lings伏在洗漱台上干呕，他疑惑着走过去想一看究竟，Lings的右手护在小腹上，干呕的声音异常的痛苦，第一个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猜测很不妙。

“你怎么了？”听到他的声音，Lings僵硬地抬起头来。

“没没什么。”她不想多做停留，下意识地要避开Kim。

Kim的表情冷到极点，他好像找到莫北非得陪着那个女人的理由了。

John本来好好地呆在病房门口，突然就看见Lings低着头从楼梯往下跑，好像见鬼了一样，接着他Kim哥也慢悠悠地从角落里走出来，面无表情的朝这里走过来。

然后直接打开ICU的大门，闯了进去。

值班护士急忙跑过来拦着他：“先生，这里有层流消毒，您不能进去，病人会感染的，先生，先生！”

John也跑了过来，他以为Kim没有听懂那个护士的话，忙着解释：“哥，她说里面有层流消毒的，你别进去了。”

“我现在巴不得他死！”John还没来得及消化Kim这句话里的意思，就马上后退了一步，直觉告诉他今天一定会出事，但是如果他现在非要拦着Kim的话，那么出事的那个人一定会是自己。

为了避免那个娇滴滴的小护士被殃及池鱼，他还善意的拉了她一把，但是对方似乎不太领情还是在那里大喊大叫：“你不能进去，你这样进去会害死病人的。”

John干脆捂住她的嘴：“不想死的就闭嘴。”

Kim头也不回的进了重症监护室。

John立刻松开小护士，在她耳边叮嘱：“快去叫医生来，还有，里面那个人不出来千万不要去赶他，否则麻烦就大了。”

小护士快被吓哭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这种人又怎么会被自己碰上。

John面色凝重，纸是包不住火的，Lings怀孕的事Kim早晚会知道，只是他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时机里被戳穿，他知道Kim现在是气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等清醒过来指不定有多后悔，所以必须做好一切善后工作。

莫北身上还带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儿，心电图一跳一跳地声音苍白无力，那张俊朗的面孔上满是冷汗，他还在发高烧。

医生说，如果他醒不过来那就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Kim心里很清楚，他身上带着成百上万的细菌轻易就可以引起一场致命的感染，可是他就是这样的任性，任性到近乎于固执地认为莫北还不如就这样死在这里，那这一切就都结束了，他不用惴惴不安地在这里等候他醒来，不用心虚的接受着他这样的牺牲，不用去担心有一天他会亲手毁掉这一场华丽的骗局。

“不错啊，那么厉害，我是不是很快就要恭喜你荣升爸爸了。”除了氧气罩下浅薄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回应。

“有女人心甘情愿地给你生孩子，又用这种烂方法把我牢牢的拴在你身边，本事可真大啊！”

病房里沉默得空气都似乎凝结了。

明明刚进来的时候还带着满心的决绝，可是他现在却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在发酸，心境在转瞬之间完全颠倒，他害怕多呆一秒，就听不见那个人的心跳声。

这个人，这个人究竟有多爱Kim啊，爱的这样坦荡，爱得恨不得把他整个包藏在血肉里，他有多嫉妒那个把身心都借贷给他的Kim，究竟是怎样的一个Kim才能拥有莫北这样的爱，究竟又是怎样一个莫北在这样矛盾地爱着。

“你现在看得见Kim吗？”他俯下身去牵莫北的手，触手是一片冰凉，“那么你是想留在那里陪他，还是回来抓住我的手。”

莫北的手指软软地搭在他掌心，没有任何动作，他深深的淹没在黑暗里看不见一丝光明，只听见有人在耳边问他：“你看得见Kim吗？”

他怎么会看得见Kim呢？Kim不在这里，哪里都没有他的影子，他看不见。厚重粘稠的黑暗包裹着他，一直拉着他不断沉沦，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迫切得想要逃离这里，恍惚之中有人对他伸出了手，那掌心的纹路再熟悉不过，是Kim。

等到Kim从病房里出来，一大批医生护士立刻冲了进去，检查的检查，消毒的消毒，John走上前去看到他似乎是遭受了莫大的打击的样子，整个人愣在那里，不由得慌了。

“怎么了，莫哥他怎么样了！”

Kim摇了摇头：“他没事。”

“那你怎么”John没有说下去，Kim突然对着他笑了，笑得那么轻那么淡，和之前所有狂妄的，戏谑的，诱惑的笑容都不一样，那是从心底里释放出来的笑意。

“John，带上人跟我走。”

“什么？！现在！”

“否则呢？”Kim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身怀六甲守在病床旁边提心吊胆的戏码已经有人在演了，接下来报仇雪恨以牙还牙的桥段当然是由着我来了。”

“啊？”虽然听懂了字面上的意思，但是Kim的情绪转变之快让John完全反应不过来，表情十分茫然。

“给我从美国调人过来，越多越好，尽全力打压南堂，我要压得钟毅生抬不起头来，明白的话就照办，你知道哥最想要的是什么？”

极富暗示性质的笑容，John很清楚：“知道，效率！”

不过，上回看见Kim哥和那个桃花眼似乎相处的不错，怎么突然就翻脸了？但是John帮Kim办事只要不违背原则，向来都不问理由，所以他马上打了几个越洋电话，等着在香港这块地方掀起腥风血雨。

Kim已经头也不回的下楼了，他走的时候都懒得再往莫北那里看一眼，John在病房门口又站了几秒才离开，他实在是搞不懂Kim的想法。

不过Kim的想法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多少人能搞得清楚。

谁都不知道，刚才在病房里正当Kim都准备放弃的时候，莫北竟然回握了他的手，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见了自己的话，但起码这表示莫北还不甘心死在这里。

既然是你想要活下来的，那么不管我在不在，你都应该有本事自己醒过来，莫北，别让我看扁你。

第37章

连日来在和青帮的强势对峙中，南堂损失惨重，底下十几个堂口都岌岌可危。谁也没有想到在那么短的时间里Kim竟然可以调来那么多的火力，事态的严重性已经大大超出众人的预料，青帮这次的做法明摆着就是想要赶尽杀绝。

一个莫北而已，他竟然做到这种地步，不计代价，倾巢而出，连政府都惊动了。全香港的地下组织都可以感觉到这个军火贩子的疯狂，更可怕的是他们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只能看着那道用火药碾压出来的包围圈越缩越小。

东森南堂。

撒昆气喘吁吁地从分堂赶回来，这几天的交火让他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手底下的兄弟一批一批的牺牲，他不知道该如何和钟毅生交代。

“怎么样？”钟毅生放下电话，看到撒昆的表情他就可以猜到结果不妙。

“场子又被掀了三个。”撒昆恭敬地站在一边，钟毅生细细盯着他因为连日来的奔波而显得憔悴的脸说：“算了，你尽力了。”

“可是”

“我说算了，回去休息撒昆，这是命令。”

撒昆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但是他从来不会违抗钟毅生的命令，即使再不情愿也也要遵守，可那眼底里的不甘心却是清清楚楚地亮了出来。

钟毅生看着撒昆落寞的背影，突然涌上了一阵复杂的情绪。

听到手下人传来的消息，北堂上下都免不了幸灾乐祸，原本暗杀失败就都怕会惹祸上身，没想到现在的情势却统统朝着他们设想的那样发展。青帮竟然在还没有搞清楚整个暗杀事件的情况下，就一棍子打死的认为是钟毅生因为拿不到美洲的毒品线而杀人逞凶，现在南堂引火烧身，势力大减，黄万全正等着时机趁火打劫，想着可以一举合并，江山永固呢。

最后他决定先去探探青帮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可能和他们连成一线。

John接了电话之后就去和Kim说北堂想安排一次会面的事。

Kim正在把76年的拉菲倒进水晶高脚杯，轻轻晃了一下酒杯，那里面红色粘稠的液体就如同丝绸一般的挂在杯壁上：“交代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当然，只要Kim哥你一声令下，整个东森都在计划之中。”

Kim满意的点头，他并不打算喝这杯酒，只不过是这酒的颜色红的诡异，像极了昨天晚上龙汇道口交火留下的血迹。几百米的十字道口路面，都是半凝固状的血沫，却连一个伤者都找不到，说是毁尸灭迹也不过如此吧。

“既然是人家自己找上门来的，那就见见吧。”

皇后码头。

黄万全带着几个心腹刚到这里就看到一艘几千吨位的邮轮停在那里，青帮的人并排站在两侧，架势十足。敢在别人都地盘上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更奇怪的事这样明目张胆地黑道手段，竟然没有招来条子，任凭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那个Kim究竟是有多么通天的本事。

他刚准备上邮轮就被人拦了下来。

“对不起，您不能带那么多人上船。”黄万全好歹也是这里的一把手，被人这样拦在码头，面子上过不去，刚想发作就看到拦他的那个人腰间是一把瓦尔特P99，这里所有的人可都是荷枪实弹的，他毕竟只是贩毒而已，别说今天只带了十几号人，就是北堂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这样的火力。

那人看他迟疑，又补了一句：“上次的事我们不想发生第二次。”

这一句话倒是打消了黄万全的疑虑，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原来这青帮的老大在怎么本事也不过和普通人一样的怕死，他和后面几个堂口的负责人耳语了几句，只带了随身的两个保镖一起上船。

Kim在甲板上摆了一张长桌，自己坐在桌子的一端看海，John拿着文件站在他身后，眼睛牢牢的盯着黄万全那几个人，他注意到黄万全身后跟着一个火红头发的男人，表面上看起来老实可目光总有意无意地瞟着青帮兄弟腰间的配枪，不禁皱起了眉头。

黄万全坐到长桌的另一端，看到Kim还是自顾自地看海，更加摸不清套路。

John低下头和Kim说：“人到了。”

Kim才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海平面上收回来，看着黄万全那几个人表情带着焦躁，满脸的不耐烦，倒是John示意他们先说。

开腔就是满口的粤语，等到长篇大论地讲了十几分钟之后，Kim的不耐烦更加明显了，伸手拉住John的领带一下子让他的脊椎带动大脑垂到他眼前：“你让他们说人话。”

John有些尴尬地整整衣领，粤语Kim根本听不懂，可是国语是人人都听得懂的啊，果然黄万全听到Kim的话脸色就变了，但还是十分忍耐地蹦出了几句生硬的国语。

Kim挑了挑眉，不得不承认这个黄万全不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不止比钟毅生低了一个档次啊。

“废话也不多说了，青帮准备做你们东森的生意，不论是什么型号的军火只要你们想要我减低百分之二十的价格卖给你们，并且送你们一条美洲的毒品线，同样的所有美洲市场上的毒品赚取的利润你们也要付给青帮。合同在这里，先拿去看吧。”John把手里的文件递给黄万全。

刚上船的紧迫感一下子消失了大半，这明显双赢互利的局面让北堂一帮人乐开了花，这条美洲的毒品线既然是青帮开口送给他们的那就是说这条线的安全问题青帮也会全权负责，这样一来以青帮在欧美市场的影响力，那保证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更不用说那些世界一流的军火供应了。

黄万全拿着合同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越看越满意，于是拿起笔准备签字。

另一边的Kim却突然怒道：“慢着，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签这份合同！”

黄万全不得不停下笔，再也压不住火气：“笑话，你拿出来合同给我看还不准我签了啊，哪有这样的道理！”

John站在黄万全旁边解释道：“我们老大的意思是，这份合同是和东森签的，东森现在还不是您说了算，就算今天签了，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不过是分堂的堂主罢了，这合同我是留给东森总部的话事人签的，你有什么能力号令整个东森！”Kim的话锋犀利，黄万全愣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才艰难开口：“南堂现在被搞成这样，只要你们把钟毅生底下的那几个堂会交给我，东森合并不过是早晚的事。”

“是吗？”Kim略显疑惑地看着他，给了一个纯良无害的表情，不容置喙：“可是我今天就想跟东森签合同。”

黄万全愣在那里，他突然意识到今天来这里可能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错的决定。

第38章

“这份合同，不如留给我签。”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船舱里响起，钟毅生带着撒昆出现在游轮上，南北两堂的人即刻剑拔弩张起来。

“阿生！你怎么会在这里。”黄万全惊疑不定，如今这种形式他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全叔，东森的事，我怎么也得摊上一半吧。”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南堂的老大了，但是从辈分上来看是小字辈，叫黄万全一声叔不为过。

“你还真敢来啊，钟毅生。”Kim的语气配不上表情的调侃。

“东森全帮八十六个堂口，南北两堂各四十三个，不过现在岸上北堂的堂口应该还剩下不到二十个，加上青帮手里的十几个堂口，我钟毅生就能在东森坐大。”钟毅生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黄万全却着了慌，南堂只几天明明是腹背受敌，哪里来的人手灭他二十几个堂口。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把那十几个堂口还给你？”

“你今天请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嘛，这几天虚张声势够了总要有点事情做，我可不认为你会蠢到这种地步，连一个小小的暗杀都搞不清楚。”几天之内让他损失惨重，现在又叫他来看戏，Kim这个人真是反复无常的可以。

“看来我还是比较喜欢和聪明人做生意啊。”Kim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摊了摊手：“既然你那么想要，我就把那几个堂口还给你好了。”

他话语里的轻佻让黄万全终于明白，今天明摆着是一个圈套。

黄万全下意识的掏枪，周围的人都竖起警戒，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个红头发男人一个箭步跑到他身前护着，他枪法出奇的准，黄万全都没有怎么动手，周围站得离他们最近的那几个青帮的人已经被几枪爆头了。

“火狼，这次能闯出去，我给你头功。”黄万全举着枪在那里叫嚣，Kim看不过眼刚要拿着枪冲上去，那个红头发的男人骂了一句：“Fuck！”就捡起刚刚那个被他打死的人手里拿着的大口径冲锋枪，疯狂扫射起来，John一个惊呼把Kim护在桌子底下。

钟毅生和撒昆也在第一时间找到了掩体。

当时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候，视线不算太好，Kim看着那个疯子举着枪扫射，看似毫无章法但其实一直有瞄准某个方位的趋势，子弹打的太急太快，青帮的人都只能躲起来偶尔打上几枪，只停顿了几秒用来思考，他迅速拿起桌脚边散落的文件，当空扬了出去。

火狼立刻瞄准他在的那个方位集中火力射击，这个时候相对于钟毅生他们所在的哪个方位来说压力就少了不少，撒昆抓住时机，扣动扳机射中了火狼的手臂。经过这一次的前后夹击，黄万全彻底处于弱势，几次垂死挣扎之后被死死地按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