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大陆公敌 上——冷音
冷音  发于:2015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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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自己洗澡的四岁幼儿毕竟不多见。面对如此充分的理由,阿德里安心下纵有万般无奈,仍只得微微鼓着小脸接受了兄长的提议。

他应得不甘不愿,可那小模样在雷昂眼里却是怎么瞧怎么可爱,心痒手痒下、忍不住伸指戳了戳弟弟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然后低下头颅在那面颊上“啵”地便是一亲——突如其来的“袭击”令阿德里安微微木了下,小脸之上绯意更甚,却终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认命地由少年将他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起了那一身柔嫩细滑的肌肤。

——反正他的老脸早在只能躺平任调戏的婴儿时期就丢光了,除开以往对他动手动脚的是艾琳、如今换成了雷昂外,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若要说有什么不同,也就只有在面对这个十五岁少年时……更容易勾起他某些回忆而已。

『师父,我来帮您擦擦背、松松肩膀吧!』

回想起那个曾与他亲密无间,最后却渐行渐远、甚至落到那般地步的孩子,阿德里安只觉胸口一紧、心尖一股揪痛随之而起,忙运起精神力强迫自己压抑下过于强烈的情绪起伏,同时转移心思地轻轻挣出哥哥怀抱、转而拿过毛巾主动替对方擦起了背。

说来也好笑……艾琳病逝以来,因着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府邸里的人几乎是有志一同地对此能不提就不提,就怕他因思念过度、情绪起伏过大而发病,却不知对自己苍老的灵魂而言,艾琳的过世固然令他感伤,却仍不足以在见惯了生死的他心底掀起太大的波澜——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幼童,对倾注了全副心力疼他、爱他的艾琳虽也亲近信赖,心中存的却更多是感念,而非寻常孩子对母亲的依恋。相较之下,更能牵动他诸般情绪的,终究还是那个被他视如珍宝、却在最后狠狠伤了他的心的孩子。

每每体认到这一点,无奈苦涩之外,阿德里安总不免会升起几分鄙弃厌恶的情绪——对仍然怀抱着那份情感的自己。

只是这一回,还没等他在自厌自责的泥沼中沉沦太久,双颊上突如其来的温暖触感与拉扯力道便已先一步拉回了伪幼童的注意。被“袭颊”的半神阁下微愣抬眸,只见原先背对着自己让他擦背的兄长不知何时已然回过了身,俊秀中已渐渐显现出几分俐落英朗的面庞正挂着一抹浅浅笑意,问:

“怎么一脸郁闷的表情?这么讨厌帮哥哥擦背?”

故作轻松而略带揶揄的口吻,笔直凝视着幼弟的蓝眸深处映着的却是深切的关怀与担忧……瞧着如此,知道是自己方才没能控制住的情绪露了端倪让对方担心了,阿德里安胸口几分暖意与感慨交杂着升起,最终却只是微微牵动唇角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的,哥哥。我只是手有点酸所以休息一下。”

“真的?”

“嗯,真的。”

“好吧。但如果心里有什么难过的事,或者哥哥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开心了,都要坦白告诉哥哥,好吗?哥哥虽然有好几年都没能跟你生活在一起,心底却没有一刻是不挂念着阿德里安的。你是哥哥的宝贝,只要能让你开心健康,哥哥什么都愿意做的。”

“我也一样!哥哥是我最重要的哥哥!”

尽管很难真的像个孩子一般将“最喜欢”三字挂在嘴上,可面对兄长又一次宣示般的言词,心下又如何能够无动于衷?他的灵魂虽然苍老、心境虽然疲惫,却未因此而变得麻木不仁——事实上,正因为已看过太多、经历了太多,阿德里安才更清楚这样全然出于善意的关心与温暖,是多么样难能可贵的情感。

——但凡温暖美好的事物,总是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拥有的……尤其对曾经深深受过伤害的人而言。

仔细想想,方才会对自己心生鄙弃,不也正意味着他对艾琳的逝去,其实远不如自己所以为的那样云淡风轻?那份失去的痛或许不如当初面对瑟雷尔的鄙弃误解时那样撕心裂肺,但却绵密缠卷如丝,不知何时变牢牢困住了他的心房,让他即便不曾痛哭流涕,却总有一种说不出了郁郁垄罩在心头难解。

直到今日。

直到这一刻。

感觉着颊上那双掌那略有些粗糙却无比温暖的触感、意识到多年来只存在于纸面上的关切已化作了眼前的怀抱,阿德里安心底原仍存着几分别扭尴尬蓦地消散,而终是顺应了心底那份难得地并非肇因于“某人”的起伏、一个张臂扑进了兄长的怀里。

——这场突如其来的兄弟共浴,最终在雷昂心满意足地帮弟弟穿好衣服并无视对方的挣扎将人抱回房间后“顺利”告了终。

看着完全没想过询问自己的意见便已准备在同一张床上安枕落户的金发少年,隐隐有种“一失足成千古恨”之感的伪幼童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粉唇却已不自觉地微微牵起了一抹轻松而略带分宠溺的弧度……

——也罢,反正这张床也够大,今天就姑且让哥哥留一晚吧!

第2章:生忌

时序流转,当睽违帝都三年馀的雷昂安顿妥当、失去女主人的公爵府重归秩序,夏末的最后一丝馀热散尽,萧瑟秋意于德拉夏尔悄然弥漫,某个在历史上留下了重重一笔、却同样令人讳莫如深的日子,亦如过去的四百零四年一般准时来了到。

九月十三日。

那是昔日位于大陆巅峰的空间半神阿德里安·克兰西阁下的忌辰。

——同时,亦是阿德里安·法瑞恩的生辰。

作为一个芯子已有千百岁、身体却禁不起太大情绪起伏、更不堪过度操劳的伪四岁幼儿,阿德里安虽是名正言顺的公爵府嫡子,却从没有大费周章地庆过生。一直到母亲去世前,他的前三个生日都是在艾琳的陪伴下度过的——每年的那一天,他都会停下所有的家教课程,和母亲一起拆礼物,吃蛋糕,然后身子挨着身子地一同靠在起居室里软软的垫子上、在温暖的壁炉前喝茶看书,就这样悠闲而舒心地消磨过一天。

对一个寻常幼儿来说太过平淡甚至无趣的方式,在一个同时得哀悼自己已逝生命的苍老灵魂而言却是正好。所以当秋意渐浓、又一个九月十三日到来之际,阿德里安虽不忍见到哥哥失望的表情,却终究还是拒绝了对方出外逛街吃大餐的提议,一如既往地在家中度过了悠闲的一日。

对此,已在这一个月间深深体会到弟弟小大人脾性的雷昂虽觉有些可惜,却也不打算勉强——毕竟是弟弟的生日,他所需要做应该是尽可能顺着弟弟的意思让对方有个愉快的一天,而不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对方身上……尤其阿德里安自幼体弱,他虽没见过弟弟发病的样子,却是说什么都不敢冒那种险的,自也没有任何不满。

所以听到弟弟想留在家里过生日,这个在短短一个月内便刷新了公爵府上上下下对“溺爱”二字理解——如果不是顾虑到弟弟的年纪和身体,他甚至都想天天把弟弟抱在怀里拐在身边一起上学去——的少年只是小小趁火打劫了番、跟弟弟要来了七次同浴的承诺后便再无怨言,不仅亲自跑到厨房里、在甜点师父惊诧的目光中亲自给弟弟做了个蛋糕,还陪着弟弟看了大半天的大陆编年史、讲故事般地给弟弟说了许多近两三百年来大陆上耳熟能详的逸闻趣事……如此一天过去,直到又拐着弟弟一起洗了回澡,给弟弟过生日过得心满意足的雷昂才在亲了亲阿德里安粉嫩的面颊后抱着他一起回房睡了。

面对兄长上了瘾似的过剩肢体接触与几乎成了习惯的同寝,阿德里安一开始还有些尴尬别扭,如今却只剩下了听之任之的无奈。

——尽管有些不好意思承认,可待在这个他如今唯一认同的亲人身边,被金发少年呵护着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确实能让他很快稳下心绪进入梦乡……虽说幼小身躯内隐藏的强大灵魂从未有真正断绝对外界感知的一刻,但在雷昂的身边,确实比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刻都要来得放松、舒适和愉悦。

可这份同样已延续了一个多月、且逐渐令他习以为常的安适,却在今日迎来了几分异样。

笼罩夜灯薄薄橙光的寝间里、垂着墨绿色丝帐的柔软大床内,一大一小两颗灿金色的脑袋相抵而眠,大的气息平稳悠长,显然已进入了沉眠之中;一旁的小脑袋却是呼吸轻浅,而在片刻后带着几分困惑懊恼地睁开了那双与发丝同色的金色眼眸。

——睡不着。

明明今天白天消耗了不少精力,就寝前也确实有几分睡意,却不知怎么地、仅仅小睡一阵后便蓦地醒转……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感充斥于心头,让他虽几度辗转,却怎么也再没能入睡。

甚至……还越躺越脑袋清明、思绪活络。

那种感觉,就好似灵魂深处有什么预感在拨弄、撩动着心弦,令阿德里安在数度数哥哥无果之后,终不得不正视这份异常、认命地睁开眼睛放弃了睡眠。

他曾亲身触碰过世界的本源、体悟过构筑一切的法则与真理,早已过了仅单单依赖肉身感官去观察外界的阶段,自然不可能忽略这份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异样……虽不知这份不同于危机感的躁动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既然已有所觉察,便没有置之不管的道理。所以看了看一旁仍在熟睡中的兄长后,阿德里安无声地施放了个宁神安眠的小魔法,随即轻手轻脚地跳下了床,披了件小斗篷便溜出了房间。

——彷佛是回应、又或是某种牵引,随着他离开房间,心底的躁动感愈发鲜明起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阿德里安小眉头微微皱了皱,却终究没有停步,而是暂时放空思绪,顺应这份预感凭着直觉于入夜的公爵府内一路前行,直到出了本馆、来到了那因有定期打扫维持而未曾荒芜破败,却仍透着一股凄凉幽寂之感的东翼。

看见那几乎仍维持着四百年前风貌的装潢布置,即便这并非阿德里安重生后第一回重游故地,心绪亦仍不可免地掀起了几分波澜。

『师父以后就住这里吧!东翼的装潢色调都是按照师父的喜好布置的,您一定会喜欢!』

『从今而后,这座克兰西公爵府就和法师塔一样,也是师父的家了。师父什么时候想来住都好。当然,我也会时常回法师塔去的!』

数百年前——虽然对他来说仅仅是数年前——的承诺言犹在耳,对照起之后的结局与如今的境况,却只馀下了满心的苦涩、悲哀……与对那成谶之语的讽刺。

前生,阿德里安·克兰西在此殒落,尸骨无存;今世,阿德里安·法瑞恩生于此、长于此,虽确实将这间府邸当成了家,却也因身体的因素而难有远行的机会,在旁人眼里几乎可说是给困锁于此,与其说是家、还不如说是华丽的囚笼……虽说自家知自家事,阿德里安很清楚自己身上的一切限制都只是暂时的,只待他成圣后便不复存在,可重游旧地、又是在这样特殊的日子,却仍不免因回忆而有所感触了。

望着回廊一侧的落地大窗里映着的、由本馆方向透来的点点灯火,他只觉整个人好似飘回了四百零四年前的那一天,而终是不由自主地再次迈开脚步、顺着记忆里的影像来到了位于回廊尽头的房间之中。

——相较于外边大多维持了昔日风貌的装潢,这间曾是凶案现场的房间空旷的可怕,除了落地窗旁的墨绿色绒布窗帘与固定在墙边的几个柜子外,整个房间再没有其他家具,更别说是当年多半给他的血浸透了的沙发和地毯了……回想起那一日撕裂心肺的痛,与察觉“友人”阴谋后悍然自毁身躯的决绝,孩童一双金眸几乎为某种死寂的空洞所笼罩,失去的血色的双唇微微发颤,即便只是那样静静伫立着,亦好似陷入了名为绝望的无明深渊之中,任由过去的记忆一点一点地侵蚀着身心、吞噬着那不久前才由兄长身上汲取到的温暖与欢悦……

直到一阵熟悉的空间波动,蓦然触动了他的感知。

察觉到直逼自己所在之处而来异动,瞬间警醒的孩童金眸一凝,却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便已是一道漆黑的裂隙展开。下一刻,一道幽沉得彷佛要融于夜色、周身都散发着某种血腥气与威压的身影已然从中迈步而出、就此映入了幼童微微缩紧的金眸之中。

——感觉到来人熟悉的灵魂波动的那一刻,阿德里安彻底僵了。

那是一道漆黑如墨、好似要吞噬尽一切光明的身影。一头曳地的长发直顺如瀑;一双深邃的眼瞳沉若深潭,再衬上隐隐勾勒出挺拔身形的素色黑袍,来人周身唯一称得上“色彩”的,也就只有那张刀削斧凿般俊美至极却略显苍白的面庞,以及其上仅带着些微血色的双唇了。

——那是他曾无比熟悉眷恋,如今却陌生到让他几乎难以凭藉外观辨认出来的身影。

不仅是面相上因岁月蚀刻而增添的成熟气息而已……在那无数帧于他脑海中不住回放的记忆里,除却最后的那一夜,对方的模样总是朝气蓬勃而神采飞扬的。可此时、此刻,即便眼前男人轮廓眉眼间处处可见得昔日青年的影子,斜飞如刃的眉却已深深蹙起,黑眸间郁色笼罩,一双仅带着淡淡血色的唇紧抿,就好似正陷于某种极深的痛苦中一般,令瞧着的阿德里安心口一紧,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忆起了重生前曾在那玄奥而奇异的境界中见着的、生生将他由通往“王座”的道路上扯回的一幕。

『师父……』

眼前的人腰挺背直、身姿昂藏、威势凛然,单从外表根本瞧不出一丝绝望颓唐,可阿德里安却有种眼前的一切只是表象、实则那孩子心里正如他在那条长河中所“见”的一般、不住泣血哀哭的感觉……一想到自己即使到死都捧在手掌心上极尽呵护的瑟雷尔难受至斯,即便心底仍难免交杂,早已刻入骨里成了本能的疼惜不舍却仍瞬间高涨,让他一瞬甚至忘了四百年的阻隔与彼此身份的转变、一个踏步上前就想好好安慰那个始终给他放在心尖上的孩子儿——

可这一踏足换来的,却不是感动人心的重逢,而是一股乍然直袭向灵魂的庞大威压,以及瞬间笼罩、束缚住孩童幼小身躯的结界。明显的戒备与敌意让原先沉浸在往日角色中的阿德里安一时如坠冰窟;阵阵苦涩与疼痛,亦在清醒过来的同时随之沁入了心底。

——明明都已决意挥别过往、明明都已打定主意默默守护绝不相认,却不想仅仅这一次意料外的重逢,便将他的决心毁了个彻底……即使已伤过、痛过,甚至付出生命以尸骨无存作为了错误的代价,那样的疼痛与教训,也依旧敌不过那早已刻入了骨里成了本能的情思与习惯。

幸好瑟雷尔的敌意,惊醒了他。

“幸好”。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

下一刻,阿德里安已然压抑下自身灵魂对于外来压力的抵挡,同时放松了对自身情绪的控制,任由心口那鲜明一如昨日、甚至因见着了另一个当事人而更形强烈的痛楚肆意侵袭、蔓延……呼吸乍然变得无比急促、心跳亦随之脱了序地加剧失速。往日一有迹象便给他控制住的剧烈胸痛伴随着源于情绪起伏的窒息感袭卷而至,令孩童额际斗大的汗珠泛起、一张精致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却是无需作戏便已一副给家中的“不速之客”与那骇人威压吓得魂不附体的模样,甚至身子一晃、眼前一花,转眼便要因心疾发作而厥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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