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谦忍住笑,礼貌地回应:"我是衍清在杨城的朋友。"
朱景御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对王衍清说道:"舅舅这几天要留在宫里酿酒,所以让我来接你去我那儿住。上车吧。"
既然是舅舅的要求,那就不好拒绝了,虽然不太情愿,王衍清还是点点头:"我去里面拿东西。"
"不用拿了,你的东西我已经搬过去了,快上车吧。"朱景御跳下车,伸手去拉王衍清,王衍清吓了一跳,手在朱景御手心挣扎了一下,挣不开,也就由他牵着上了车。
"你等很久了吗?"握着自己的手心有点凉,王衍清问道,心里浮起一丝感动。
小景,或许没三年前那么讨厌他了吧?
"还好。"朱景御淡淡地回道,随即对成谦笑笑,"之前谢谢你对表哥的照顾了。"便上了车。
"小景......"王衍清犹豫地开口唤道。
"什么事?"朱景御坐在车厢的另一头,听王衍清叫自己,扭头问。
"没事。"王衍清笑笑,心情忽然变得明朗起来。
小景不排斥自己叫他的小名了,果然是不讨厌了吗?
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脸就忽然被捧了起来,王衍清僵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朱景御的脸凑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表情僵硬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笑,朱景御却捧着他的脸细细地看了半天。
"你这样的笑容,比昨天在舅舅家的,真诚多了。"最后,放开他时,朱景御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王衍清愣愣地看着朱景御转过去的侧脸,手指抚上胸口,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小景眼里一闪而过的温柔。
"衍清表哥,舅舅说明天晚上有灯会啊,我们偷偷出去玩好吗?"十三岁的朱景御,长得十分可爱,还很黏人。
王衍清宠溺地笑笑,有点无可奈何:"可是,你最近老是溜出宫,不怕你父皇和母后生气啊?"宫里的事情王衍清不是很了解,但是平日里听小景抱怨惯了,也隐隐知道皇族子弟过的是很不自由又勾心斗角的生活。
"不怕,反正我是来舅舅家,晚上早些回去就可以了。衍清表哥,我还没去看过灯会呢!"朱景御撅起粉嫩的唇,露出羡慕的表情。
"好吧!"看着他有些寂寞的样子,王衍清心疼地揉揉小景的头发,答应了下来。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格外热闹,街道两旁挂满了各种造型精美的花灯,王衍清牵着朱景御的手,跟着拥挤的人群前进。
"小景,不要松手啊。人太多,等会儿挤散了我不好找你。"王衍清看看周围吵闹的人群和一旁兴致高昂的朱景御,又紧了紧手里握着的小手。
"知道知道。"朱景御的心思全放在了热闹的灯会上,王衍清说的话只听进去了一半。
"那边有办灯谜,还有唱戏的!"朱景御兴奋地叫了一声,拉起王衍清就跑。
前面围了一群人,挤得要死,王衍清紧紧拥着朱景御的肩膀,小心两人不会被挤散。
拥挤的人群中推推攘攘也是正常的,王衍清被后面的路人一推,不小心撞到左前方的大汉身上。
大汉扭过头,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对不起啊。"王衍清连忙道歉。
大汉从鼻子里哼哼两声,推了王衍清一下,转身走了。
朱景御皱了皱眉:"这人好没礼貌。"
王衍清开玩笑地笑笑:"没办法啊,我又教训不了他。"
朱景御便也笑笑:"恩,也是,那个人不值得我们生气。"说完转头看旁边,"衍清表哥,那个灯好漂亮,你帮我买下来好不好?"
"好。"王衍清伸手去掏钱袋,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不见了,难道是......"
"小景,还是别去!"王衍清拉住拼命拽着他往前走的人,央求道。
"你也知道,一定是刚刚那个男的拿了你的钱袋,为什么不让我去?"朱景御看起来有些生气地质问。
"你觉得我们对付得了他吗?他那么强壮,我又不会打......"王衍清对小景的逞强也生气了,"还有你师傅在课上教你的东西能对付他吗?"
那些师傅,教的不过是些治国大道,骑术射技之类贵族子弟才会用到的东西。
那种东西,遇到那个蛮横的大汉,就像秀才遇到兵,吃亏的肯定是小景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了,教我武功的师傅又不止一个!"朱景御甩开王衍清的手,"如果我学的东西都不能保护我重视的人,那我学它有什么用!"
"衍清表哥,你站在这里乖乖别动,我马上就回来。"说完点了王衍清的穴道便转身飞奔开去,剩王衍清一个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小景......什么时候,能跑那么快了?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最重要的是,小景什么时候学会了点穴??f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朱景御就回来了,人还是完整的,脸色也很正常,只是衣服的下摆多了滩血迹。
"小景你受伤了?"行动一恢复自由的王衍清立刻紧张地蹲下身,仔细检查他的周身。
"不是我的。"朱景御笑笑,伸出手,"我把那混蛋狠狠打了一顿,看,钱袋!"
"还好你没事!"王衍清拍拍胸口,长舒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多担心,你居然还把我点住了!"
"我怕你跟过来会被他们揍嘛。"朱景御嘟起粉嫩嫩的唇,撒娇道。
其实是不想表哥跟过来,看到那么暴力的场面。
"他们?不是一个人?"王衍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漏洞。
"两个跟一个差不多,我一个人可以对付了。"朱景御继续撒娇,转移话题,"表哥我好饿啊,我们去找地方吃东西吧!还要找件衣服换下。"
"......好吧。"本来想问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功夫,想了想,还是算了。
小景,似乎也不是表面上那么单纯的孩子!
说的也是,皇宫里出来的人,若是太过单纯怎么能活下去?
不过,王衍清一直深信,至少小景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是他真实的一面。
"糟了,已经很晚了,小景回去会不会被骂?"吃了无数的小吃,吃到撑得饱饱的两人走出来时才发觉灯会已经接近尾声,外面也早过了亥时了。
"如果我们跑回去的话,应该不会!"朱景御拉拉王衍清的袖子,"看看我们谁先到!跑呀!"
寂静的街道上,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跑着,不时停下来闹闹,发出愉悦的笑声。
"衍清表哥,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晚上了。"朱景御对着落在后面的王衍清,大声喊。
不过,这种快乐,也只持续到踏进舅舅家的门槛前为止。
布置庄严的正厅里,坐着一个王衍清从没见过的美艳妇人,看见两人进去,冷冷地瞥了一眼,说话的语气冰冷至极:"你还知道回来?"
朱景御立刻跪在地上,低下头:"孩儿知错了,请母后责罚!"
原来是皇后!王衍清本是站着的,听到朱景御的话后也立刻跪了下去。
皇后扫了他一眼,问赵池:"他就是琴霜的小儿子?"话里满是不屑。
赵琴霜是王衍清的娘,也是赵池和皇后赵琴雪的亲妹妹。
赵池点点头:"衍清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皇后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鄙夷,让王衍清觉得满心的愤怒,忍不住抬头想驳斥几句,却正好与皇后的目光对上。
只一眼,王衍清却看懂了里面所包含的感情:羡慕、厌恶、嫉妒、不甘......以及歇斯底里的憎恨。
蛇一般的眼神!王衍清浑身一颤,又立刻低下头去。
"怎么,王亦谨没来京城?只看见他儿子。"皇后不管地上跪着的两个人,转身低身问赵池。
"他来了,只不过有事要忙,所以可能晚些回来。"
"我看他是存心躲我吧!"皇后阴着脸,又是重重的一哼。
"景御,回去了。"皇后站起身,拉起还在跪着的朱景御,也不理会一旁同样跪着的王衍清,走了出去。
王衍清跪在地上,直到皇后完全走过了回廊才站起来。
"她脾气不太好,衍清不要介意!"赵池揉揉王衍清柔软的头发,"去洗澡吧,我叫人烧了水了。"
洗完澡出来,王衍清意外地发现父亲站在他屋里。r
"清儿,以后别跟七皇子走得太近,即便是亲戚,他们也是皇族,他们的手段和心机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他们的生活,我们最好也不要靠近!知道么?"王亦谨半是叹息半是叮嘱地说道。
"小景他不是这种人......"尽管不喜欢皇后,还是要替朱景御说好话。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亦谨只是拍了拍王衍清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就回房了。
那时候爹爹想表达的是什么呢?
从梦里醒来,王衍清疑惑地想着。
居然会梦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情,王衍清自嘲地笑笑,抬眼看到头顶陌生的天花板,才明白过来,他现在住在朱景御的景王府。
早上醒来的时候嗓子总是极不舒服,王衍清压抑着咳嗽了几声,正准备下床,门"吱"的一声开了,朱景御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表哥,我把御医带过来了,让他给你看看。"朱景御应该是刚下朝回来,虽然已经换上了便服,后面跟着的御医还穿着官服。
王衍清吓了一跳,自己刚睡醒,脸还没来得及洗,头发披散着,蓬蓬乱乱的,身上的衣服也在睡了一夜后被压得皱巴巴,完全不能见人的样子,朱景御居然就这么跑进来了,更何况,他的咳嗽只是发烧留下的后遗症,过几天就会好,没必要兴师动众地请御医来吧?
朱景御似乎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一时之间怔住,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御医站出来说话,打破了沉默:"下官先去外面等着。"说完静悄悄退了出去。
朱景御皱了皱眉:"湘儿人呢?"湘儿是昨晚朱景御派过来照顾王衍清起居的。
"我不知道,我刚睡醒,还没看见她。"王衍清整了整衣衫,下床。
床边的铜盆里一滴水也没有,王衍清在屋里望了一圈也没找到一条毛巾,显然湘儿早上根本就没来过,朱景御的眉蹙得更紧了,拉过王衍清,将他按到铜镜前的矮凳上:"你先梳头,梳完了让胡御医进来给你把脉。"
说完打开门,在门口跟那个御医说了些什么,便走了出去。
王衍清微微叹了口气,朱景御的做法让他越来越看不透,他甚至不敢确定,这对他,是真的关怀,抑或是新的捉弄。
朱景御回来得很快,胡御医刚给王衍清把完脉,朱景御就推门进来了,身后跟了个丫鬟打扮的少女。
"这是萧儿,以后她来服侍你。萧儿,先去打盆水,让表少爷洗漱。"朱景御进门后一句话也没提到湘儿的事,转而吩咐起这个新派来的丫鬟。
"是,王爷!"萧儿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怎么样?"这句话是对着胡御医说的。
"表少爷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胡御医立刻起座上站起,恭敬地回道,"臣去开几贴润肺止咳的药,每日睡前服一贴,过个两三日,应该就不会咳了。"
朱景御点点头,胡御医便也出了门去。
"你......有没有把湘儿怎么样?"一般有钱人家的下人做错事都要受很重的责罚,更何况是王府,王衍清没见湘儿跟过来,不禁有些担心。
"我什么都没做,只不过让她去做原来该做的事罢了。"朱景御轻描淡写道。
王衍清幽幽地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小景变陌生了。"
不止是外表,性格也内敛了许多,如果说以前的小景是一汪清水,那么现在就像是无波的古井,让人完全猜不透看不穿。
三年的时间,果然很能改变一个人。
"表哥不喜欢吗?"朱景御挑挑眉,淡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喜怒。
"只是有些不适应。"以前的小景才到自己胸口而已,长得水嫩嫩的,而且总喜欢对自己撒娇,现在呢......
俊美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年水样的痕迹,以前圆圆的白嫩小脸被拉长,刻画出俊挺的轮廓,肌肤也晒成健康的蜜色,手脚更是抽长,已经长成一个比自己高出足足一个头的成熟男人了!
成熟且深沉!
不过如果现在小景对自己撒娇......
虽然对过去的愉悦时光很怀念,但一想到这个诡异的画面,王衍清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朱景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表情,尽管是不悦。
这样的小景让王衍清觉得熟悉,也让他摆脱了拘束。王衍清笑笑:"只是遗憾,小景已经不能对我撒娇了。"
"谁说不可以的?"朱景御愣了一下,随即上前,直接包裹住王衍清纤长的身体,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闷声道,"我现在就撒娇给你看!"
被高大的男人抱在怀里让王衍清觉得有些不自然,这样温暖宽阔的胸膛让他想起了某个负心的男人,王衍清挣开朱景御的怀抱,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我有些饿了。"
朱景御被他挣开,也觉得有些尴尬,正巧此时萧儿端了盆进来,朱景御便让萧儿伺候王衍清洗漱。
"衍清表哥,等会儿我带你去宝芝斋用早饭,那里的早点味道还是很不错的。"朱景御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王衍清正心虚着,小景只不过是想抱着自己撒一下娇,自己的反应却那么大,刚好自己也说了肚子饿,连忙点点头。
宝芝斋的招牌已有百年,因此比起别家来,价钱要贵上许多,一般来这里吃的人非富即贵。朱景御带王衍清上了二楼的雅座,座位是靠窗的,朱景御点菜,王衍清坐在窗边,无聊地望着楼下来往的人群,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成谦刚进宝芝斋的门,就被小二告知楼上有人相请,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即聪明地猜到了是谁,笑了笑,成谦上楼,正好,他也有事要告诉衍清跟那位权贵的王爷。
昨天送王衍清回去时,他就已经猜到,马车里那位是皇后娘娘的小儿子,掌控京城一半兵力的景王--朱景御!
传闻他自小便聪慧过人,十四岁披甲上战场,杀敌无数,十六岁得胜班师回朝,获此封号,是本朝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少年王爷之一。
不过......
成谦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个深藏不露的深沉少年对着王衍清的时候......似乎不是这个样子呢!
踩过楼梯的拐角,抬眼便看到坐在窗边的两人。王衍清穿了一件月白的长袍,看见他,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成谦坐过去,关切地问了一声:"你的咳嗽好多了吧?"
"恩。"王衍清点点头,"今早御医刚给我看过,他开的药很好呢,我到现在都没有咳过。"
成谦笑笑,随即转头对朱景御说道:"这位应该就是景王了吧,久仰!"语气是毋庸置疑的。
朱景御点点头:"朗月山庄的四公子,也是声明在外啊!"
两个人明明说的都是客套话,却一点都不显得做作,王衍清看看微笑的两个人,一个俊美无涛,一个艳丽风情,都是丰神如玉的出色人物,彼此眼里都含着欣赏,坐在一起也是异常的和谐,哪像自己......
想着想着,心里竟有些黯然,又为自己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夹了个翡翠虾饺到碟子里,埋头苦吃。
两人都没看出他心里的复杂心思,只当他是真的饿了,都看着他笑了笑,随即默契地对视一眼,成谦先开口道:"景王爷最近在追查某个人的下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