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似过关
从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将两件事情深深刻在脑子里,告诉自己牢牢记住绝对没有坏处。
第一,那个叫萧夜阑的估计跟我命相相克,遇到跟他有关的事情我一定倒霉,所以能躲多远就要躲多远。
第二,七王爷白清远是个很可怕的人,最好不要招惹到他。
而今,这两条怕是都逃不过了。
一大清早,白清流将我带了过去,内室的人似乎还没有起来,只听到一个磁性魅惑的声音,"小十三这么早来,有什么事么?怕你等的着急,就在这里说吧。"
"七哥,"白清流仍是淡淡地说着,我却能听出语气并不似以往的轻漫。他是很看重这个对手的吧。"独孤秋家中逃走的那个孩子,我给逮到了。听说以前是七哥府上的,不敢自作主张,所以就给带过来了。"
"孩子?"语气微微上挑,"你是说尘儿?"
白清流暗下踢了我一脚,我回瞪他一眼,伏身行礼道,"见过王爷。"
"你也是孤独秋的同党么?"他漫不经心地问着,我这时才有些明了。
不管我是不是,他这样问就已经在暗示这件事和自己是完全没关系的。
白清流将我带回来,主要却是要向他示好,意思是你府上的人交给你去处置,我也不是有意得罪你。
而他根本也没将我当成一步棋,我这内应如果做的卓有成效,该算是额外的收益了。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白清远将我就地正了法去,于是用很诚恳的语气说道,"启禀王爷,独孤秋的所作所为,小人一概不知。小人对王爷忠心耿耿,怎会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哦?"听到他略有些惊诧的语气,我心道不好,狗腿过头了。据说云落尘当年也是个极为高傲的人,且脾气火爆,所以才会在争宠的时候失了规矩,被杖责出府。虽然在外边受了些挫折,人的性子总不会变太大,一口一个小人似乎也不是云落尘能说出的话。
"是真的。"我硬挤出这么一句,不再吭声,为了补救努力表现出已经很是忍耐的样子。
白清流在一旁说道,"七哥的家务事我也不好在场,人已经送到就交由七哥发落,我先告辞了。"
明显表达出看在白清远的份上对我网开一面了,临走时却又意味深长地看我了一眼。
顾不得细想这一眼的含义,眼下那位正主对我的判决还没有出来呢。有些惴惴地偷眼看向内室,地上散落的衣衫露出一角鲜红。心头一跳,莫不是他?
"来人,"白清远忽然发话,"带他去原来的屋子吧。"
什么意思?放过我了?
"尘儿,这回可要明白自己的身份,放乖一点对你自己有好处。"待我下去时,他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当然,这道理我再明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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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即被打入冷宫,不过我还是很庆幸。
没有和白清远正面接触,也省了在他面前一边装云落尘一边做间谍,这难度系数还是有些高的。
连着几天,除了那些来送饭都没有好脸色给我的下人,就只有那个先前就在我身边的侍童。
不过他现在愁眉苦脸地看着我,"自小就这么一个名字,现在犯了萧公子的忌讳,岚与阑同音,这名字也不能用了。公子说我换什么好呢?"
正有些发闷,听到这话不由忿忿,"这也太过分了,不一样是做男宠的么,凭什么......"
话未说完,那孩子忙拦了下来,"公子又来了,这话可不能被别人听得。"
"知道了,知道了,"我没好气地说,"跟他重音名字就不能用,别理他,咱唤个好的。不过人太得意的时候就该倒霉了,你看着吧。"
"公子,"他小声提醒道,"这规矩可是王爷定的。王爷前些天新收了个美人,怕萧公子不高兴,才想出这法子。公子可千万别去惹事了。"
"哦?"我沉吟着,是苏倚楼么?那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真是可惜了。只是我突然消失,沈缘会不会惦念呢?遇到的这些人,只他一个我没有感觉到有威胁性,甚至可以说是很安心的。这么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公子公子,"他叫着我,"自您回来,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呢。"
"为什么?"我回过神来。
"脾气温和了许多,经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小心翼翼地说,"只不过对那人的怨恨还在。王爷怕是回不来了,公子还是想开一些的好。"
回不来了?最好。怨恨么?不至于吧,最多只是觉得那人很衰罢了。
"好了,我们不说他了,我想到一个字,你说叫岫儿好不好?同岚都是山涧雾气的意思,也不会犯那什劳子忌讳。"
"嗯。"他很开心地点着头,正打算去找管家申报,不料开门时一头撞在了一人身上。年纪与我相仿,模样也极为周正,只是浑身上下打扮的就好像开屏的孔雀,令人不敢恭维。
"听说云落尘又回来了,你可真是好命啊。"那人拍拍身上,语气尖酸的厉害,可究竟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孩子,嗓音还带着些稚嫩,"还是头一次听说,这被逐出府竟有能回来的。"
"你又是谁呀?"估计是云落尘当年树下的敌人吧,可我又没理由装失忆,只得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呵,连我柳临江都不记得了么?还是只记得萧夜岚吧?"那人冷笑着,"刚回来没几天就开始在背后诋毁萧公子,不知道王爷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偷听别人墙角的。"这叫什么事,我还怕了他不成?现在是个人就欺负到我头上来,云落尘做人可真是失败。
"你就不怕再来一次杖责?"柳临江怒道。
我瞥了他一眼,再次断定在这府里待着不会太安生,"行啦,你若能见到王爷,也没时间打扮成这样来我这里示威了。不都一样是不得宠的,你跟我过不去有什么意思?"
"你......"他瞪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危机一
好容易送走了那位瘟神,我靠在门板上,极郁闷地呼出一口气。
后面又传来敲门声。
转身,立定,开门,然后怔在那里。
"苏倚楼?"
他斜倚在门框上,风情万种地冲我笑着,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温情。
"原来你叫云落尘啊。"
语气怪怪的,听得我一阵发慌。我不是有意欺瞒大家啊,可是不能解释,一解释便成了欲盖弥彰。只得定定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上次只听到你的声音还不很确定,等说几句之后才认出来,"他接着笑了笑,"也只有你能说出那么阴阳怪气的话,没人说过吗?装卑微可一点都不适合你。"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竟这么轻易就原谅我了?
仿佛看出我在想什么,他走进来,反手关上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你好像不喜欢回来?"
我苦笑道,"这是由不得我的。"
他却不再理我,自己倒了杯茶,浅浅地品尝着。
"你来这边,不怕别人发现了?"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这点本事都没有,我还能在过来干什么啊?"
我默然,这倒也是,像我这么没层次的卧底,估计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我说你,刚刚那么伶牙俐齿的,我以前怎么都没有发现?"他放下茶杯,上下打量着我。
"没办法啊,"我笑道,"以前某些人闲极无聊的时候来寻消遣,忍一下也就算了。可有些人是带着恶意来的,一开始不给他打压下去,以后得寸进尺起来更是麻烦。"
他有些诧异地看我一眼,"你竟能这么想。"
"适者生存,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说。
"有趣。"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却又转身道,"若不想留在这里,可以告诉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为什么?
"别想错了啊,"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要谢去感谢沈缘,跟我没关系。"
"可惜,我一时还走不了。"我有些黯然。
"随你。"他推开门,抬腿便要走出去。
我忙赶了一句,"有机会的话见到沈缘,请帮忙转告一下。"
他冷哼一声,也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只是在之后的某个夜晚,派人送了件东西过来。
狭长的盒子,打开一看,却是那把吉他。
一时间极为欣喜。
旁边只有小侍童一个人,现在叫做岫儿了。他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东西,"公子,这是什么?"
"唔,一种乐器,"我抚摸着琴弦,久违了的触感,"以后闲下来可以教教你,声音很好听的。"
岫儿疑惑地说,"不记得公子懂得音律啊,况且还是这么古怪的乐器。"
我一笑,"是啊,不过音乐是凭感觉的,不懂也没什么关系。"
调了调音,流畅的乐符从指尖泄出,毕竟是陪伴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东西,说忘也不是那么容易忘的。
但是心中有隐忧,几天前的情形总是时不时地蹦出来,地面凌乱交错的衣物,那一角鲜红。他总是嬉笑怒骂放浪形骇,看似不在意,其实心里比谁都要痛的吧?
"公子?"见我又开始神游,岫儿有些担心地唤着。
"哦,没事了。"我看着这琴,自己的兴致也减了几分,"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什么?"他尚未反应过来。
"琴啊。"我指指吉他,颇为得意。"你可是我的开山大弟子呢。"
岫儿愣了一下,这叫什么怪话?而且说风就是雨的,以前最多是脾气坏了些,回来后温吞了许多,却越来越来难以捉摸了。
"好啦,开始了。"我摆好姿势,"看好了,吉他是这么抱着的。"
他点点头,空手做着同样的动作。
真是可爱的小孩。
"给,自己试试。"我递给他。
"真的可以么?"他有些迟疑,大约觉得不合规矩,却还是难掩眼神中的希翼。
我微笑着点头。这边的等级制度还真是森严,觉得自己就算三重大山压迫下的最底层人民了,竟还有人畏惧着我。
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当然是真的。"我把吉他放在他怀里,从背后握住他的手,先教了几个基础的音阶。
他不时回头看我,仿佛在询问。
我微笑着肯定。
气氛很温馨。
然后听到一声断呵,"你们......"
我回头看去,笑容尚未收回,看到来人后便直接僵在了脸上。我心道一声完了,拉着岫儿,一同跪倒在地。
"参见王爷。"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教我如何解释?
"尘儿,"白清远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却是我此时最不想面对的,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去听小刀刮玻璃的声音。"我道回来这几天怎么老实起来了,原来竟给自己找了个玩物。你以为这府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等肮脏之事?"
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抬头看他一眼,这里是七王府我当然知道,那怎么样呢?怕也只有那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吧?可是王爷你呢?找这么多人放在府里,不就为了那肮脏之事?用过了就扔在一边,你管过你后宫里那些人的死活吗?
到这份上,也不管不了得不得罪他了,我清了下嗓子,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跟岫儿清清白白,不过是教他弹首曲子罢了,信不信由你。我本是戴罪之身,怎么处罚悉听尊便,与岫儿无关。"
"是吗?"
岫儿在一旁吓得不轻,却还是哆哆嗦嗦地爬上前来,"王爷息怒,公子他脑袋坏掉了,说的都是胡话,您千万别跟他计较。"
"脑袋坏了么?"他俯身用手捏住我的下巴,用力抬了起来。
我只觉脸上的骨骼都要碎了,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眼睛,仿佛波涛暗涌的海底。反正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了,况且这七王爷从一开始对我就腻了,孤独秋他动不得都给折腾成那样,而我又算哪根葱呢?
"这样倒才觉得正常,"他竟然笑了笑,"以为转性了呢,尘儿,你对本王,是不是还有怨恨呢?"
伴随着他手的使力,疼痛又重了些,我咬牙道,"尘儿不敢。"
他定定地看着我,叹了口气,"这性子,倒真是像他。"
他?谁?萧夜阑?
"好了,你是怪本王冷落了你吧,"他收了手,淡淡地说,"明天萧世子过来,既然你会教人弹琴,不妨在席间好好表现一下。"
靠,什么意思?用我去刺激萧夜阑吗?现在,当年,都是一样的吗?
也好,这个人的名字听得我耳朵都生茧了,也该见识一下庐山真面目了。
天涯
既然决定了去见识一下,还得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岫儿帮我挑了身白色绸衫,衣襟袖口都滚着银边,据说价值不菲,是当年云落尘最喜欢的。
我虽对颜色没什么偏好,却也觉得眼前这件白得有些刺眼。
用当年一同学的话来讲,明明学民族舞的偏去跳芭蕾,怎么看也不像王子。
站在那扇大得吓人的镜子前边,左转转右转转,只觉得跟柳临江那孔雀没什么区别。
"岫儿,给我换一件去好了。"实在受不了了,我转身道。
"很好啊,"岫儿却没有动身的意思,在一旁笑眯眯的,"当初王爷送给公子的时候,看到公子特别开心啊,每逢重大场合都会穿上的。"
"啊?"我一愣,却没有想到还有这典故。
岫儿补充着,"虽然是家宴,可到底萧世子也在场,院子里那些人个个不都得细心装扮?公子还能叫人家比了去?"
无语,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我无力感叹,只得挥了挥手,"罢了,就它吧。岫儿过来帮我梳头。"
一开始是独孤家那小童,而后是若紫,我还没有机会练习鼓动自己那披下来垂到膝盖以下的头发。现在换了岫儿,仍是懒得自己动手,他倒是很乐得替我变换着不同的发型。
这次只是简单盘了个发髻,也是用同色系的带子,长长的发稍搭在肩上,从胸前直落到腰间。
不可否认,这身打扮真的很适合这具身体。
全身只有黑白两种对比鲜明的颜色,竟有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飘逸,可惜,事实上却是做男宠的。
即使已经失宠了。
拿起自己的琴。木制的,有着天然的棕色纹路。
竟没有想改变过。
我在现代的那一把是鲜红的,震耳欲聋的乐队伴奏,电吉他疯狂的旋律是林肯公园,而我站在舞台最前。再想起来恍然如梦,原来已是隔世的事情。
定了定心神,迈开步伐。
岫儿仿佛还要叮嘱什么,看着我却怔住。
大概也是千万别出什么状况这样的话,放心吧。冲他笑了笑,从容转身离去。
自以为很好看了,走进大厅的时候,还是没有人注意到我。
因为大家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白清远身边左侧,那个新收的美人,红衣,媚眼,正是苏倚楼。
我暗自叹息着,他又何苦把自己摆到这样枪眼的位置。殊不知有些人,生来就是要接受众人的瞩目的。
白清远偶尔看向他,回应那明显挑逗的眼神,又引得一阵或羡慕或妒忌的目光。但是我看得出,苏倚楼眼里的火光虽热烈,却是没有温度的。难道白清远看不到?抑或他根本不在意?
低微的喧哗声忽然止住,白清远站起身来,直直走到门口,远处的身影才落入视线。即便看得还不很细致,我可以感觉到,那人定是萧夜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