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扫他一眼,用看白痴的眼神瞟了他一下,步出房间,我拿命去赌已逝去的情,难道我还在乎死么?
"你可别忘了,我本是要死的,是你把我从湖里拉出来的。"
我引用了小鹜那句很经典的话,大笑着沿原路先回到大牢,笑得肚子抽筋,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我懦弱到只能靠别人逼死我的地步了么?我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星绯啊,你和我这样一个早有死心的人赌,是你亏了,你浪费了一颗毒药在一个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的懦夫身上,你是该说你傻好还是怎么着呢...
笑着笑着,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或许那鼎鼎大名的星绯大人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小角色...算了,反正沾到甜头的只有我一个,我是必赢的啊。
星绯给了我一个必死的结局,或许...我该谢他的。
我推开大牢的门,沉甸甸的。
我闭上眼再睁开,适应了幽暗。
我随着高耸的台阶一步一步走下去,这里的药果然好用,我身上的鞭伤都不怎么痛了。
我走到那个好大的烙架旁,目测着选了一个最合适的尺寸,拿到火堆上烘烤,像烤羊肉串一样,我勾起嘴角看它一点一点变红。
我记得有一年过年去逛庙会,那一条街啊,就像比音响效果一样好大声音一遍一遍的放着--‘羊肉串,羊肉串,又香又脆的羊肉串...'嘿,好久了,好遥远的事了,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好像最后一句还唱错了。
我站在火架子边唱得浑然忘我,没有发现大牢的门口处站着一个人影,闪动着天蓝光泽的眼眸好奇的瞧着火架子边那个眼神有些飘忽的男子,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快乐的唱着不知名的...童谣,为什么明明是快要死的人却还可以笑得那么天真?星绯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心口有些绞痛,那不是泛病,不是,他知道。
星绯看着那个像孩子一样的人解开腰带,脱下鹅黄色的长袍,露出白皙却满是鞭痕的身躯,他...是要干什么呢?
我身上那个轩厌恶的标记到死我都记得在什么位置,我举着烧得通红的烙铁,静静的盯着它,脑中一遍一遍回响着一句话。
--你让你后背耻辱的标记消失了再来说爱我--
一滴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滴到我手腕上,我一抖,险些握不稳沉重的烙铁。
我闭上眼,只能这样了不是吗?我还能--怎么办?
一反手,烙铁覆上了那个耻辱的标记,不可抑制的惨叫出声,我整个身子直抖。
陡然一声大喝,一个人飞身过来抱住我快要摔到地上的身子,一手顺势打落了那根烙铁,"你疯了..."
我一把推开他,后背焦灼的气味让我一阵阵发晕,重重的摔到地上,"碰"的一声,脑袋里一阵排山倒海的翻涌,我深深吸了口气,一手撑着地,一手抓起地上的衣服,强扯出一丝鄙视的笑容,"我喜欢自虐,你管得着吗?"
星绯望着这个比自己大六岁的人,他却觉得他还是一个孩子,他扶着扶手一步一晃的走上台阶,他背后被灼烧的丑陋疤痕...星绯刹那想起了那个时候从湖中拉起他,他脸上那么绝望的神色...星绯只觉得鼻头有些酸涩,是什么逼得这个像孩子一样的人露出这么...这么决绝的神色?是什么...
我一步一步踏出大牢,后背不那么疼了才穿上衣服,我琢磨着星绯给我的轩的地址,我在那个朱红的大门前徘徊了一下午。
***
我在你身边游来游去我不敢出声
眼不能闭看你的唇印还在那里你隔着玻璃所以听不见我在叹息
说不出口的秘密永远活在小小的世界里
仅存一点稀薄的氧气是否够我继续撑下去
lady lady one more try 再试着了解我的爱
lady lady one more try 提醒我何时该走开
等我转过身看你眼神才知道自己想得太过天真伤得太深
爱来的时候划破沉闷我早该知道你终究不是我该爱的人
黑暗中两眼无神夜里不再为我开盏灯
恋爱和失恋同时发生怪自己枉费青春
我输得彻底把脸深埋在水里面却还要演好这一场戏
----《小丑鱼》罗志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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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dy lady one more try 再试着了解我的爱
lady lady one more try 提醒我何时该走开
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凤飞楼的别苑,我撑着伞在树下瞧了一天轩的作息。
初九。
这几日天都阴阴的下着雨,幸好今早亮堂了一些,乌云一点一点消散,迎来了久违的暖阳,覆上一个冬天的阴冷,离别了冬,走来了春。
但是明明万里晴空却仍下着蒙蒙小雨,洋洋洒洒的细小颗粒在透明的空气中亮晶晶的。
据说淋着太阳雨的人会失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撑着伞从树后面走了出来。
趁着轩快回来的时候,我鼓起勇气走到门前,抬起的手悬了半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也许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扣上了门环。
开门的人我不认识,事实上与唐轩有关的我只认识一个叶成。那人很有礼貌的将我带到轩的书房,他说:"楼主马上就要回来了,你稍等片刻。"
我对他点点头笑了笑,他出门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连日的奔波显得有些狼狈,虽然出来之前我也有照过。我看着镜中的容颜,低低的说:"小鹜,要支持我哦。"本想说得轻松一点,但出口的声音却很苦涩,我不知道这个支持会不会变成支撑。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明艳的太阳微笑着撒向每一个角落,钻进了素雅的书房,爬上了棕红的木桌,照在淡青色的茶杯上,反射着很梦幻的色彩。我慢慢走到窗边,被雨水滋润过的松软的土中泛着点点不易察觉的淡绿色,顶着圆滚滚亮晶晶的雨露折射出绚丽的光彩,春天快到了,一年的轮回又开始旋转,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
望着新生的迹象,我低低叹了口气,爱上一个人说放就放,很难。我做不到那种洒脱,更何况,那...本不是我所经历的,我很容易就会忘了,因为我没有那种身临其境的...耻辱。我很容易就会忘了。
门‘咿呀'一声开了,开门的人动作很优雅,很慢。我扯出一个笑容回头,他刚刚才迈进一只脚。我清楚的瞧见他看到我的第一个表情--惊喜,是的,又惊又喜。但那只是一瞬间,快得我以为那是我的错觉。他嘴唇颤动了下,喃喃的说了句什么,蓦的闭嘴,抿着唇,脸色铁青。
我听清了,他是在叫,"双儿..."和他以前叫我的时候声音语气都是一模一样。
视线在空中交会,穿过重重阻隔,只一刹那,他就撇开眼,我心中一阵绞痛...他真的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
他全身仿佛定在那里一样,还维持着一脚在外一脚在内的姿势。
我定定的望着他,"你说过只要标记消失..."我解开腰带,衣袍顺着落至肘间,"我做到了。"
我转过身让他看只有一个丑丑烫痕的后背,转身的瞬间,那黄褐中的浅浅淡绿反射着色彩斑斓的光芒刺得我眼睛眨了眨。虽说快到春天了,天气仍还是有些凉的,我身子颤了颤,拢上衣袍,再转过身望向他的时候他还是刚才的那个姿势,一模一样,只是紧紧咬着下唇,有些发白。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我做到了,轩...我是不是可以说爱你了。"
他不说话,往后退了一步,盯着我的眼神--像看到一团污秽的嫌恶。
我又进了一步,我不去看他的眼睛,那种眼神让我只想逃走,只想找了地方避起来永远不出来,我看着他紧紧咬着的唇,又说了一遍,"轩...我是...不是可以说...爱你了,我是不是...有资格说爱你了?"我压低声线,不让人听出一丝颤动,但我身子在抖,不可抑制的抖。
"啪"的一声,他扬手狠狠的抽了我一耳光,我本就发抖的身子根本站不稳,跌到地上,血丝顺着我的嘴角滴落,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为什么,轩,为什么?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不是我,这本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不肯抱我?"
他指尖指着我的鼻尖,他脸色铁青的狂吼:"你就不能不这么下作?不被人上你就受不了是不是?当初...当初真不该救你,让你死在周阳也对得起你林家列祖列宗。"他转身就要走,我出于本能抓住他的衣袖。
"轩...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好不好,你说过要我永远不离开你的。"我咬着唇低喃,像是在自言自语。眼泪在眶中不住的打转,我昂着头不让它掉出来...早就料到的,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不是吗?为什么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这么...这么想哭呢?为什么胸中空空的都感觉不到心跳了呢?为什么比心碎更难受,好象要死掉一样...
我就是来求心死的不是吗?只是...只是我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洒脱,被所爱的人...如此...厌恶...让人--想死。
"放手。"z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那不是我,不是我的错..."我尖叫着一遍一遍说‘那不是我的错。'我想哭的,这下我真的想哭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哭不出来了?
"你不要总露出这副欠搞的样子..."他怒吼着扯他的袖子,我死死抓着不放,就像我第一次那样抓着他的时候一样,我知道,我一放,什么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我放不开...放不下...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握着匕首的手指晶莹白皙,白得近乎惨白不似人色,"林双鹜,你还记不记得你曾问过我觉不觉得你很恶心?"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说,"我现在告诉你,你让我觉得很恶心,恶心得再也不想看到你。"
他一扬手,‘嘶'的一声衣袖被划破,我睁大眼睛对上他的眼,那眼中...满是掩不住的嫌恶...
--傻双儿,我怎么会觉得你很恶心呢?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世间最纯净无暇的人啊--
他远去的背影,我的手无力的垂下。y
春意盎然,一年之始,树上欢乐的鸟儿自由自在的悠长宛转,跳跃的小小身躯享受着淡淡暖阳的轻吻。
声声入耳...我却什么也听不到...z
那一瞬间,他扬手的那一瞬间,仿佛什么停了,他转身离开,越来越远,我隔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瞠大眼望着他,他越来越模糊,连背影都越来越模糊,没有一点瑕疵的白衣就像溶入了空气看不清边界,看不清轮廓。
海鸟跟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
我们的爱差异一直存在
回不来z
风中尘埃竟累积成伤害
...古有断袖问情...
那个故事还是轩讲给我听的...
一个君王为了不扰醒他心爱的人,以刀断袖...
断袖...问情。
为什么一个断袖...是问情。
我的这个断袖...却是--绝义?
为什么?
我的手重重的垂下,手腕一瞬间撞到了门栏之上,整个手臂都麻了。
那一截断袖...我捏得死紧,指甲镶入肉里,渗出了血...弄脏了他那一截断袖。
那好温柔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就因为我有这么个屈辱的身体?
我一挥手,那一盏茶杯落地,已经冰凉的茶水四溅,青色的瓷器即使破碎了仍反射着艳丽的骄阳,比完整时更加绚目...更加刺眼。
我拾起一块碎片,我好想...好想死,我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想死过,小鹜...小鹜...我好想死。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可以告诉他的。"
我为什么不告诉他?小鹜啊...你也是...可怜的人,我怎么能...我怨过你,但我...怜你啊...
我无意识的拿着那块碎片一道一道的划着手腕,看着那样妖艳的红一瞬间染了整条断袖...
轩...我还是...还是弄脏了你么?你不想见我,我不出现就是了。我这个身子,没资格怨他那样对我,即使换了另一个人,也没立场说他有错吧,是我...贪求太多,是我...搞不清楚一个苟延残喘的男宠是怎么样的--下贱角色。反正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又有何惧呢?
意识一点一点开始涣散...小鹜小鹜...我马上就要死了,我再也...不累你了。
"是我的错..."
不是,不是,好温柔的小鹜啊,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男人,是那个叫星辉的男人,他不仅毁了你...还毁了我...他毁了我们一辈子。
唐轩并没有走远,他离开那个书房的时候基本等于--落荒而逃。他捏得死紧的右掌...他背靠着与书房仅隔几米的院墙缓缓下滑,双儿...双儿...他一直睁大着眼睛瞪着天,水气一点一点蒸发,到底...到底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有个人跟踪了那个叫林双鹜的男子十天,他跟踪了他十天.
看着他在朱红的大门外徘徊,看着他躲在树后盯着那扇开合的大门,看着他敲门时一瞬间的垂眸咬唇.看着他被唐轩掴了一掌指着鼻子骂,看着他绝义的一刀,看着林双鹜喃喃自语拿着破碎的瓷杯一道一道无意义的划...
看着他明亮闪耀的黑眸渐渐黯淡.他还看到了一些林双鹜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东西.
星绯--在那一刻想起了他娘,那个13岁就生下他的娘。
他突然冲出去,顾不得会被发现,他在林双鹜的头颅就要碰上那突起的门栏时,他冲过去抱住了他--就像当初他幼小的身子抱住他娘渐凉的身子。当时,他娘说:"绯儿,你要好好活下去,娘不怨他,不怨他...你不要杀他。"
他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子急速的飞掠,飞回焚罗殿,往他嘴里猛灌续命的丹药。
他持续变凉的身子仿佛也抽动着他的生气,他用指尖勾画着他的容颜。
双儿,双儿,为什么有那样的过去,你还能笑得那样天真纯洁,还能有那样点尘不染的眼睛?
那个...那个罪恶的男人连...他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双儿,双儿,我们都是那种没有资格去爱的人...我们都已这么--脏,怎么还能去沾染那种--纯净的人呢?
被折断翅膀的飞鸟,有什么资格妄想飞上蓝蓝的天空?--那注定是--粉身碎骨--
双儿,双儿,为什么你还敢去爱,去追求那永远碰不到的幸福?为什么明明摔得支离破碎,还那么--那么纯净的仰望空中翱翔的--孤鹜呢?
纯然的黑暗中,如夜般寂静,如月般孤单。
空荡荡的觉不到任何的存在,茫茫的暗夜,就这样沉睡,慢慢沉醉,多好。
陡然一个清越的声音,扰乱了清静,打扰了一切的安宁。
我隐隐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
"该死的不是你,是我...我早就该自杀的,刚刚被抓去就该自杀的,也不会...累你至此。毁了你原本的幸福,是我...害了你"
我努力的去察觉声音的出处,却再也听不到,再也听不到。
星绯伏在他身上听着他越来越弱的心跳,他凉得令人胆寒的体温。
双儿,双儿,他嫌弃你,他不要你,我珍惜你,我要你,你不要死好不好?双儿,双儿,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两个只剩下单翼的飞鸟是不是也可以相拥着飞上蓝天呢?
是谁?是谁...一直在我耳边好温柔的低语?
是霄玄么?
不对啊,不对啊,我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他,没有...只有和他一样的一样的...
是轩么?
不会啊,不会啊,他嫌我脏,嫌我污了他的眼,不会是他...
那是--谁呢?这么温柔...就像初春的暖暖阳光,就像清清的水波荡漾,像海风轻轻的吹,海浪轻轻的摇。
这会--是谁--呢?
我艰难的睁开酸涩的眼睛,我一定要看,一定要看...是谁--还会这么--在乎我?
我第一眼,第一眼看到了那么纯粹的黑,那么像黑耀石般闪亮着纯粹的光泽,就像--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