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不想伤害的人，我越是会伤害到。现在我又体会到这点了。
不是齐逸，就真的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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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一个月前，超光猛县。
看完齐逸宣誓，并且了解尊帝对其弟的下一步动作，无盐昔春这才安心地从都城返回自己的生长地。
「啊，是昔春大哥。」一个和父亲一同下田耕作的小孩认出了无盐，当下就喊了出来，引来其它乡民的注意。
「咦......小卯儿还真没识错，真是昔春。唷！昔春你回来啦！」小孩的父亲随着孩子的视线望去，开心地喊，也愈来愈多人加入行列里。
无盐听到乡民呼喊，摘下了斗笠，走往乡民面前。「各位，我回来了。很抱歉没有与各位一同收割稻子，有没有我能做的，让我补偿一下吧。」
「说那是什么话啊，什么补偿不补偿的，你平安回来就好。啊，可得记得晚上到我家来喝上两盅酒哩！」小卯子的父亲为人爽快，他一说，在场许多乡民也跟着点头。
「那是当然的，好久没与大家相聚，就怕这两盅酒还不够喝呢。」
「成，两盅是基本，追加不成问题。」
乡民们都明白，无盐昔春是文人材料，耕稻之事总是做得慢，但是他极有孩子缘，总会教导乡民们识字读书，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猛县各乡没人不晓得这么一个奇人逸士。
最让无盐成为众人喜爱对象的根源，便是无盐的智谋。
猛县是个边疆地带，每当兵犯这一定会是首当其冲之地，一打仗，这块地没有一年半载是恢复不了，然而战争却非乡民们可以预料的，也无法阻止，有时打战甚至连乡民们都得拿下去充军充数，惹得猛县人人哀怨连天。
无盐见此，他便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来勘查猛县地形，在西北方的廉乡是无盐相中的防卫地形，他便说服了猛县各乡长领乡民开垦此地，筑要塞、储粮食，施行卫兵轮班查察可疑人物的出入。
而他定时会出走各州，明了现今时局，若发现战争的蛛丝马迹便会派信鸽报回家乡，让大家好去廉乡避难。对猛县老少来说，无盐是他们的救星、也是活菩萨。
「昔春大哥、昔春大哥，快告诉我们外面的世界发生什么事了！」孩子们瞧见无盐回来，马上巴着无盐不放。
正逢晌午耕休，无盐便和乡民们在树荫下吃饭闲谈。
接过妇人斟的凉茶，无盐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这该从何说起呢......嗯，就从我这次出门的目的吧。我主要是看齐王爷宣誓。」
「喔，这可是大事。无盐先生，都城内平安无事吧？」聚在一起的乡民纷纷关心着，此事正系着他们会不会打仗，不得不注意。
「是，王爷平安地完成宣誓。中间虽有小差错，却不碍事。」
听到此，妇人接着问：「无盐先生，我听来此地批货的小贩说王爷让尊帝给遣到北方与赢纹人谈判啊，是真的吧？」
「不错，王爷在宣誓完不久就前往北方。我也很关心情局......据说赢纹人一向火爆，又知晓他们敬爱的牛兑遭人杀害，恐怕要谈和也非易事。」
「那......那不就是死路？尊帝可挖了坑让自己的弟弟跳入啊。」满口无牙的老人也跟着发表自己的意见。
老人家所言甚是，正对了无盐的忧虑。围绕在齐氏帝国周围的夷族尽管没交情，一旦有一族犯兵，其它族群却很难不为所动。
想起了失忆后的齐逸豪放不羁的举止与天真无邪的思考路子，无盐又是担心，他并未与赢纹人交谈过，不过他师父有言，想与赢纹人谈判绝对不容易，「立尊」派去遭杀害的人向来不计其数，足见赢纹人铁石般的心胸。
想到这里，无盐又感这个中有玄机暗藏，赢纹人并不是最迫切要谈判的族群，之前有牛兑，赢纹人与朝廷相安无事三十余年，然而随着齐逸服丧期结束，牛兑被杀，齐逸宣誓上出错而派遣至北方，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巧过头，好像正准了方才老人所言，有人出计要让齐逸跳入。
倘若齐逸遭杀害，都城内必定开始击溃「策隼」，三大势力败了一方，朝廷与武林的对决也随之加速，百姓生灵涂炭之日也不晚了。
「无盐先生？」见无盐不语，众人担心的看着。
突兀地握着老人皱巴巴的手，无盐恍然大悟的说着：「老人家，多谢您的指点，才让无盐想通这点！」
「不客气......我老婆都说我料事如神啊......」老人咀嚼着嘴巴说着，惹得众人开怀大笑。
拿起包袱，无盐起身。「对不起，各位乡民，我必须到赢纹人那里走一趟才行，决计不能让他们杀了王爷。」
「这怎么成呢，无盐先生，赢纹人那里很危险啊！」乡民们纷纷站起，大力劝阻着。
「无盐知道这一去生死未卜，但为了各位的将来，无盐还是得走一趟才行！」
「无盐先生......」
「请别为我担心，我这儿还有些胜算。」
乡民们知道无盐昔春做事自有道理，要挽留也难，于是众人便目送着无盐离去，只叹无盐来来去去不停歇，希望别累坏了身子才好。

就当无盐赶路届满一个月之际，齐逸弒杀牛兑的消息瞬间散布在各地，北方赢纹也耳闻了这个消息......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不要用那张脸和那声音喊我！』
想起这句话，我总觉得白御风没有离开，他还在我身边说着这句话，一回头，我又见不到任何人。
这种感觉......弄得我快疯掉，赶也赶不走。
『再用那副身躯对我，我不保证我能放你平安，刘阿香。』
白御风的声音又响起，我加快速度，想离开这个地方。对，去找尹凡，只要和他聊聊天之后就没事了，一定可以忘记的！
三步做两步，两步并为一步，我的速度已经能用跑来形容。
我是不是老了产生幻听？不然白御风的声音怎么老在耳边响起，我也见不到前面的风景，看到的都只有白御风失望和愤怒的表情，我愈来愈自责，也没有办法把自己该担起的责任推拖干净。
身体好重，我的心好累......
附身到齐逸的身体是件意外，当初死时我从没料到还能活下来，然而我成了齐逸，顺理成章的接受所有人对齐逸的寄托，我没有埋怨，甚至想好好的满足周遭人的希望......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阿......阿香，刘阿香......』
欺骗是不好的事，阿母从小就这样敎我。
长大成姑娘、再到中年，社会敎了我一课，有时善意的谎言是必要的，为了爱你的人能继续展露笑颜，一二个谎言不算什么。
我撒谎了......
哪怕实话最初就说白，我还是接收到大伙希望我是齐逸的讯息，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甚至是齐逸和况文彤那小子，时局险恶，齐逸在就能挽回一点恶劣形势，我了解这点，所以我不再说自己真的是刘阿香。
带着笑容，我想快乐地过完每一日，暗暗地，我祈祷齐逸能赶快回来，如此走过每一天，我依然是齐逸，齐逸依然不归来。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起先我就说了，我不是齐逸，我是刘阿香。』
在寿命未尽，我就得面对这个事实。
曾有夜里我做梦，梦到大家都坦然地接受我不是齐逸的事实，梦到我能不矫情地说出真话。
果然是梦啊......
一个白御风的反应就让我难受成这样，那么其它人的反应我就更不能联想了，呵呵，说不定我的下场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而被砍头呢。

我想的真是美好，尹凡根本不像是闲着没事做的小子，我怎么会奢望到了湖边就能见到他呢？
难道连尹凡都不想理我了吗？很负面的想法涌现，心情一团糟的我连招架之力也没有，我与他尽管谈得来，却不表示我与他彼此了解。
坐在湖边，我呆呆地望着湖面，脑中有许多不好的画面奔走。
嗯......
可恶，我生气了，为啥我就得这么痛苦，人生何苦为了个白御风苦恼？
「啊啊啊啊啊───白御风是王八小子乌龟蛋！」对着湖面，我大吼。
一叫完，胸口中的郁闷顿时消散，看来这方法有用。
下一刻，自然就是在这里睡个觉，把一切都忘掉！

着大红滚蓝边的长袍，弓守勇腰间系着蓝色的腰带，头上的发髻梳得一丝不露，展露文人与武人交杂的气息，再加上一身打扮显眼至极，教人不注意也难。
「弓先生，非常感激您赴约来此，请随我入幕。」胡昊的手下见到弓守勇，立即走向前说道。
弓守勇颌首，尾随而后。然而一入帷幕，他便看到以胡昊为首的一干人都举剑指着自己的咽喉，回头也如此，很明显的自己遭到了包围。
「胡老弟，这么做未免有失礼仪吧？」弓守勇笑答。
「赢纹人的规矩是，客待我以礼，我必回重礼待客，然而身为我族最敬重的武林盟主竟然庇护着杀我长老牛兑的仇人，这口气焉能让我吞下？」
「我庇护谁来着？」e
「还敢装蒜，就是齐逸，他就是弒杀牛先生的罪人！」
「齐逸不是杀害牛兑的凶手！」
「还敢狡辩！江湖上现在传言沸腾，容得你说不是就不是？」
「看来赢纹人非把齐逸当罪人不可了？那么，咱们是不可能有共识的了。」
「没错，传闻武林盟主武艺高强，今日我赢纹就算是死，也要拿你和齐逸到牛先生的坟前血祭！」
弓守勇一跃身，脚踩群剑，一个飞身踢，击退了胡昊除外的赢纹人。
「族长，让我来！」忠心追随胡昊的赢纹人石霸大喊一声，立刻拔剑与弓守勇展开一场死斗......

白御风是说只费一刻钟的时间就行，没日晷在身边的绝红也无法量得精准，想明白白御风究竟对齐逸说了什么，又不想惹恼齐逸，只好远离此地稍安勿躁。
待时间过得差不多，绝红走回原地，惊觉齐逸与白御风双双不在此地，当下她大喊数声不听有人响应，便赶紧唤奴才们去找人。
约莫一个半时辰左右，奴才们个个喘着口红着脸摇头说没有，失了方向的绝红心中只有找公孙禄求助一计。
一转身，绝红疾步走往公孙禄的香闺。

给冬阳晒得暖暖的草是个绝佳的榻子，身上穿得暖不怕寒风吹，任凭自己在外头睡上一觉也不觉得如何，当然啦，那都是我想的。
事实上，睡觉前我真的不觉得冷，不过现在却是被这夭寿冷的地板给冷醒。
张开眼睛，眼前只有微弱的火光。
好奇怪，我记得我明明就把头对往湖面，就算熟睡时不自觉翻了几圈，也应该转了回来，湖面上怎么可能有火把？难不成是鬼火？
以前大人都说鬼火的颜色是青绿色，这个是橘红色，好像不大对耶。
揉揉眼睛，再看，还是同个颜色。
这下我可被惊醒了，马上就想瞧个仔细，没料到一起身上前就撞上了铁栏，痛得我唉了好几声，眼光都被火把攫住，还真没注意到前面有障碍物。
嗯......不对哦......
一手摸着额头，我伸出另一只手往前摸，哎唷，还真的是铁栏杆，再摸摸地板，怪了，为什么不是草地而是湿湿冷冷的砖头？
把手放下，抬头仔细瞧瞧，啊......啊啊啊──！这里是监牢啦！
为、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去年给医生检查我身体很正常啊，医生还说我的身体好得不像老人倒像牛，也没有梦游症，这里我也没来过，要说是梦游到这里这谎也太扯了！
「齐逸，你可终于醒了。」
背后听到有人出声，我转头一看，身体不小心挡住了火光，得挪挪位子才能让火把照到那出声的家伙。
然而......
「啊......啊......啊......为、为什么会是你！？」指着那小子，我受到的惊吓实在不小，吓得嘴巴合不拢了。
我明明就不想再见到你啊──！！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看到往昔的情人你不高兴么？」阿勇先生噙笑看我，他在墙那边，我在铁栏杆这边，最好还是跟他保持点距离。
我可不想发生上次那种事情！
就在我想骂他的时候，耳朵听到了铿锵铿锵的声音，是铁链拖地才会有的声响。再仔细点看，阿勇先生的双手被绑在一块，双脚各绑一条约有手腕粗的铁链，随着脚边的链子看去，发现链子另一头是一个大铅球。
低头看自己，我跟阿勇先生的待遇差真多，我手脚都是自由的。
印象中，记得有人跟我说过阿勇先生是那个武林盟主，这听起来很厉害啊，怎么会被人绑在这里？
啊，我知道，那一定是上次在大家面前吻我的报应啦！
「你当真吓到说不出话来了？」
眼皮一沉，我用死鱼般的眼神看他，不晓得原因是什么，这小子真让我疼不下手。「我还可以说话，而且没有被你吓到。」
「是吗......那看来你很冷静，一点也没有遭人掳来的慌恐啊。」
说到这里......对呀......现在不是跟这小子斗嘴的时间，我应该先清楚是谁把我抓来啊！
「那、那你明白是谁把我丢进这里的吗？」
「呵呵......就是有你这种让人卖了还替人数银子的蠢蛋。」阿勇先生这回是冷笑。
还真是气人啊，这小子存心把人当笨蛋看，活像那个况文彤，两个人完全都没敬老尊贤的态度。
握着拳头，我忍着胸中燃烧的火焰。
把话题兜回来说，干啥的我要喊他阿勇先生？他年纪比我小很多，我给他当奶奶都绰绰有余，不行，先生两个字删掉。
「要说你就说，不说的话就别跟我说话。」
那小子笑了一下，回答：「我比你早进来，所以只看到是胡昊拎着你进这地牢。」
胡昊......不就是我刚到这里跟我对骂很久的大个子吗？他抓我做什么？当然最要紧的，就是他怎么清楚我在那湖边？
「那他干麻抓你？」大个子一开始就没对我表示善意，又加上他们族里有人被杀，嫌犯正好跟我们同国，被人憎恨是有点衰不过也不是没道理。但是阿勇不是很受他们尊重？
记得上次还是靠这小子说情我们才能保存小命，这回他就让胡昊抓了，翻脸得未免太快些。
「与你何干？」
「当然跟我没关系，只是随口问问。」好臭的口气，就这般不愿让人关心啊！
「齐逸，你有闲工夫和我斗嘴，不如想想自己该怎么出去吧。」
我把背倚在铁栏杆上，正视着他。「出不出去已经不是我最关心的事情，顶多赔上自己这条命罢了。但是死前我一定要跟你纠正一件事，那就是──我不是齐逸，我叫刘阿香。」
弓守勇那小子沉默地看我，我们互看很久，他才问我：「这事很重要吗？」
「对我很重要，我可不想以后被人骂骗子。」
「信者自信，不信者恒不信。不过像你披着齐逸的皮曩，嘴里吐着自己是刘阿香的话叫谁信去？」
这小子刚说完，我有种想立即反驳他的冲动。
话却在嘴里哽咽着，我明白，这不讨人喜欢的小子说得没错，这身体确实是齐逸的，灵魂是我阿香的，若拿这身躯跟人家说我不是齐逸，也很不搭嘎，真要说，我是半个齐逸才对。
可我也没法子对人说我只是一半的齐逸啊？那谁要关心阿香？难不成就这样遗忘阿香的名字和阿香的记忆吗？那我前六十六年以阿香身份活着的那些又该怎么办？
啊啊啊──好烦哪，连我自己都胡涂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要我怎么办？永远顶着齐逸的名字活下去吗？白御风早就看穿我不是齐逸，也离开了，难不成还要我一直看着齐逸身边的人离开吗？」我半抱怨的问他。
一说完话，我低着头，没注意到弓守勇眼底的错愕，也不清楚白御风的离开到底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你说......白御风走了？」
「今天早上离开的。」
弓守勇奇怪地笑着，看着这牢里唯一的小窗口，今天是满月之日，可是云层过厚，挡住了月光的美。「那么你后悔了？」
「后悔跟不后悔都不能带给你我什么好处，我只想认真努力地往前看、好好地活着，然后死后才能坦荡荡的去见我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