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熟睡的齐逸入房,白御风顺带也帮齐逸脱衣擦身,再换上新衣。
「真不愧是白御风,忠心护主就罢,连主子舒不舒服的问题都考虑到。只是......有必要做到这样吗?」尾随过来的况文彤看着眼前的景色问道。
白御风替齐逸盖好锦被,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况文彤。「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况文彤低声笑着。「况某自认自己对上毫无敬意可言,已是越矩,想不到白公子也如此啊。」
「中书令只是你朝中称谓,白某并不认为有什么可敬的。」
「说得好,佩服。」
「中书令,你不认为你该为打到齐逸的事致歉吗?」白御风压低嗓音说道,一是不想吵醒齐逸,二是压抑怒气。
「心疼了?真如传言所闻,你爱王爷?」
「不管个人情欲,你这已经算以下犯上。」
「说的也对喔,况某犯上了,那么为了道歉,明天早上煮些王爷喜爱的菜色当赔礼吧。」
况文彤与失忆后的齐逸相处时日不多,却已经能掌握他的思路,与之相反,白御风根本无法做到,也或许该说,从以前开始他就不被允许进入齐逸的心中,长期下来,守着这道界线的他也忘了自己为何而守,只一昧地伫立着,看着齐逸不断离自己远去,然后低叹。
背后倚着门柱,况文彤对白御风还是兴趣勃勃。「这些日子下来,况某发现白公子注视着王爷的视线可真灼热啊。既然想,为何不行动?」
「动与不动......有何差别。」转头看着齐逸的安逸的睡容,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要走,白御风还是不舍得走,他还想多在他身边一会儿。
「幸福来与不来,白公子认为有何差别?」况文彤反问。
「中书令似乎对白某的真意很有兴趣。」
「确实是。就当在下求知欲旺盛吧。」
「唯有齐逸身边才是我白御风的容身之处,不动,就能多待些时日。」
「这是舍弃了阎罗神医名号的男子的真言啊,真是叫人为之动容,但在况某眼底,实在愚不可及。」
「中书令的想法与我无关。」白御风并不打算因为他人的一句话而有什么动作。
「的确如此。那么在下还有一问,对白公子而言,这『动』字是什么呢?」
收起了视线,白御风转头看着况文彤,那眼神冰冷无感情,锐利如狼。「破坏现状,为之动。」
「错了,动分多种。有时候动,并不会破坏现状,反而能加速现状之改善。」
「?」
「八月事变,如果当时候白公子有所行动,会不会不一样?这点您可考虑过?」
「那是齐逸的愿望。」
「那是王爷在百般无奈下的决定,不是愿望。」
见到白御风眼底的动摇,况文彤心中暗笑。
望着天上明月,况文彤念道:「自古情仇由爱起,爱起善,亦起恶。白花纷纷覆大地,盖起善,掩没恶。春舞大地白河流,浮现善,涌出恶,是非恩怨话八月,酒一壶,道善恶。」
听见这首诗,白御风惊愕着。
再看白御风,况文彤笑道:「这是在下对王爷最初的认识,也是在下最喜欢的诗。白公子想过王爷做这首诗时的心情如何吗?」
「不......白某没思虑过。」
「前一阵子,派出去的探子回复了,都城内满天的王爷生死论都是由弓守勇所散播的。姑且不论计谋,况某倒认为弓守勇是真的把王爷当成死人,然而不管如何,王爷终究要去尊帝面前起誓,弓守勇最终还是会知道王爷没死的事,真如此,下个八月事变不远矣。届时,白公子又将如何是好?」
况文彤扔下问题交由白御风一人处理,他转身离去没有等待答复,兴许是这不是问题,而是况文彤的暗示。
第二十二章
拨着算盘中的珠粒,无盐昔春在簿上记下算完的数目。
这样应该就行了,他暗付着。再三确认过数目后才转头对老板喊句:「老板,我到后头点酒去。」
「好,去吧。」同时肩负掌厨与老板二职的中年人飒爽地对无盐喊道,低头继续炒菜。
约一个多月前,无盐从挟翼来到此地,路经这家道光客栈,也不晓得怎么地,就突然进来对老板要求让他待在打杂挣钱,据说是身上盘缠用尽,若想回家乡恐怕有饿死途中之虞,是过来人的老板与妻子见无盐有身学问,便让他顶替日久离职的掌柜之务。
结果真让他们夫妻用对了人,无盐不单精于算帐,对于何时干货该进,酒要进多少才足也都有一番见解,无盐做事似乎不与人道由,也不见他失误过,老板遂也大胆地交由他做。
刚做十天余,客栈开始生意兴隆,虽然以前光顾者就不曾少过,比起往常,无盐来到这里后客人量大增,活像个招财爷似的。
老板夫妻见此,笑得开怀,于是就请无盐住在此,供他吃住,薪水不扣反增,起初无盐还有些承受不起,不过后来也坦然接受了。
有些可惜的是,无盐只做到齐王爷宣誓完那日,原因不详。
到了收店时刻,老板特地炒了几道拿手菜,老板娘备了几盅好酒,打算好好地犒赏无盐这些日子以来的辛劳。
「来来来,无盐小子,陪俺夫妇喝几口吧。」老板做在长凳上,豪爽地挥手招着无盐。
了解老板天生就是个好客性子,无盐昔春点了头,走到旁边坐下,并接过老板替他盛好的酒。
「今天这些酒菜你尽量吃,就当俺俩给你小子饯行的。」
「那无盐就先谢过了。」
「哪里,要不是你小子好生坚持,还真不想让你这么早走呢!」
「哈哈,倘若有一天无盐又路经都城,一定先来老板这儿坐坐。」
「唷,就这么说啦,可别反悔呀!」
「怎么会呢。」
三杯黄酒下肚,老板娘便发问了。「是说,无盐啊,听你口音似乎是超光人啊。」
「是的,无盐家住超光猛县。」
「猛县,唉呀,那儿不是经常传战事吗?」
「是,猛县因为地形险要,能攻难守,加上附近外族势力甚嚣,才常常得打仗。」
「那你小子这趟回去没事吗?」老板好奇着。
「无盐自小就住不着家里,三不五时就往外云游,这种危险,习以为常了。」
「那可真的厉害呀,你八州都游遍了吗?」
「没错,大致上八州都走遍了。」
「哎呀呀,厉害、厉害!难怪这么懂得看人脸色,不过话又说回来,父母不担心吗?」
「无盐自小失父丧母,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孩子。」无盐昔春话语平静,却不知这是经过许多大风大浪后的平静。
听到无盐这么说,老板夫妻都相当心疼,这就是世道,尽管都是同个帝王管辖,八州内的生活还是大不同。
怕气氛低沉,老板娘又问道:「无盐,你这次来,是为了看齐王爷宣誓吧?」
「是的,就是明日了,无盐真是兴奋无比。」
「为什么要特地来看呢?」老板娘刚问,马上就被老板白了一眼。「哎,笨内人,想也知道这是件大事,男人怎么可以不关心大事!」
「你老头怎么这么回我呢?我跟你成亲都几年啦,老夫老妻了也不见你多关心朝廷啊!」老板娘回嘴。
无盐昔春笑着,他就是喜欢这对夫妻的斗嘴,那感觉让他很自在。
「老板,老板娘,无盐只是很想见见那王爷,所以才打算去看。」
「王爷不就是这样子嘛,有啥稀奇。」老板嘀咕着。
无盐又笑着,他不愿意把实情说出来,毕竟王爷失忆这件事在坊间是件秘密,他也全无把握上次见到的齐逸是真的已经把所有事遗忘,亦或是个手段?
「那见完呢?回家乡啊?」
「是,出外太久了,是该回去看看。」
「嗯......不过刚才听你说到齐王爷,俺奇怪啊,城里人都说没见着齐王爷出现过,多半人都说他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王爷应该还在人世,之所以不出现,绝对是有人想要避免『立尊』的暗杀。」
听多了无盐没道理的话,老板很有兴趣地问:「那么你小子认为是谁有胆子敢包藏王爷啊?」
无盐放下酒杯,满腹自信地说:「这个嘛......位阶至少二品以上,嗯......他一定是尊帝陛下的亲信,文韬武略定精通,时势预测也准得令人结舌,无盐猜想朝中必有高人。」
仔细聆听无盐的推论,老板哈哈的大笑着。「这怎么可能呢,大家都知晓朝中都是些败类乱臣,更有人推断,齐帝国毁灭之日不远矣啊!」
「那就更不会错了。」
「呃?」老板停了动作,瞠目地看着无盐,道无盐还是那张自信样。
「英雄出乱世,能人者,非枭雄即贤才。」
「无盐小子,俺真的不懂你啊。」
「呵呵,这是我师傅死前所言。」
「你小子还有师傅啊!」
「是的,而且这话还有下半部。」
「是什么呢?」老板娘着急地想知道答案。
「秀荷长于齐,道命运,孤寡死残为半郎。」
老板夫妇这下子哑口无言了,是混乱,也是恐惧。
「这是预言吗?」
「无盐的师傅有巫觇力,也再三嘱咐无盐一些事,尤其是这对联,听说极为重要。」
「这太深奥了,俺实在不懂。」
看着老板,再看酒杯,无盐笑言:「哪里,是无盐醉了,乱说话,老板可别当真啊。」
老板一脸原来如此的回答:「啊哈哈,果然,果然,不然俺怎么今天都听不懂你小子的话呢!」
无盐打住之前的话题,继续与老板夫妻道些坊间小事,心里却暗系着幼时师傅所说的每字每语。
在这朝中朝外,髫龄黄发皆知「立尊」与「策隼」,两个齐帝国最古老的组织斗了数百年还没完了,为的就是干吟都的位子,可悲......可叹。
挂着两个黑轮,摸着消下去的鲔鱼肚,变瘦到底该不该高兴?
人家说凡事都要付出代价,果然没错,想起之前被这个夭寿死的况文彤给虐待的样子,我就知道,代价、代价啦!
穿着一身像会发光的昂贵衣服,头戴一个重达十斤的太子冠,我苦,我又不是那个荷兰牛奶妹,人家是把牛奶瓶顶在头上拿去卖,阿我是带着头冠去给人看,同样是人,待遇怎么差这么多?
「怎么啦?王爷,开心点,今天可是您的大日子。」坐在马车内,这个夭寿况文彤还这么开心,一定是认为我穿这样很好笑。
「身为王爷,本该庄重。」白御风这么说着。
哎唷,你们两个,可恶,也不会面壁思过一下喔!
早上老太婆还没睡醒就被你们也吵起来,一个给我扒衣服,一个给我穿衣服;一个给我穿鞋子,一个给我带头冠,吼,配合得还很好喔,完全把我当猴子耍。
就算今天是大日子,也稍稍微尊重老人权利啊!我有脱与不脱的权力!
收起笑容,况文彤说正经事了。「等一下车夫会驾车带你们到金龙关,那里有一条金丝路是给王爷走的,百姓们也会在两旁观望着,接着入紫御门,到天仪殿,那儿已经设好高台了,王爷就要在那里对尊帝陛下宣誓效忠。当然这也是破天荒头一遭,都城开放紫御门内的天仪殿给百姓看。」
啥东东......好混乱......记不住......
反正有路就走,这样准没错。
应该吧?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况文彤那小子话才刚说完,马车就停了。
「爷,金龙关到。」车夫在外面喊着,我惊,怎么这么快,老人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啊!
「走吧,齐逸。」白御风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他是看出来我有想逃的意愿吗?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真的发生时还是很害怕。
齐逸啊,你就要给我保佑一切顺利喔。
点个头,我下了马车,抬头看。
夭、夭夭夭......寿寿寿寿──!
「瞧,真的是王爷啊,王爷没死!」
「呸呸呸,咒王爷当心送官府啊。」
「太好了,王爷出现了,宣誓要开始了!」
「王爷......王爷看这里啊──呀,人家是小红,如果喜欢人家可记得要娶奴家回府!」
「喔,那位就是齐王爷啊。」
一堆杂七杂八的声音不断传入我耳朵,看着眼前数不清的人数,真的......好想跑掉啊!
人山人海,脑子里就只有这句话可以形容我老人所看到的场面,太浩大了,这简直就是游行人数的三倍以上嘛,呜──齐逸,你有这么红吗?
倒抽一口气的老人转头看着,白御风已经下车了,况文彤只是开了马车的门看我,还带着闪亮亮的笑容,不妙,依以前的经验来讲,是恐吓......
「王爷。」
喔喔喔喔,笑容增加一万趴的闪亮度,可以跟太阳比了。
「是......」
「千万、不可以搞砸唷,不然──下场、很清楚吧。」到后面那个不然已经有暴风雨要来的味道了,抖抖抖......可怕。
「我知道了。」
「那就这样,臣会在天仪殿观望一切的。」
「你也要去喔?」我吃了一惊,马上问。
「那是当然的,所有文武百官以及王爷的姨太们都会在天仪殿看着王爷宣誓完的。」
夭寿喔!老婆......老婆要出现了啦!
「大人啊......可不可以不办了......」怎么办,更可怕,说不定我不是齐逸的事情还会穿帮喔。
「给我去!」
魔王那句话真厉害,我老人都觉得有刀架在脖子上了。
「我苦......怎么会这么衰啦。」
站在原地,我看着况文彤的马车离去,能求助的,也只有白御风那小子了。
「白御风......怎么办......好可怕......」
「齐逸,这只是小阵仗而已,诚如中书令所言,只要不出错都能平安度过。」白御风站在我旁边,平静地对我说。
小阵仗?我是活在小阵仗里的小人物吗?
唉,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当然说的比做的简单。
「齐逸。」
「怎样?」
白御风把我的身体转面向他,开始帮我整理仪容,好像小孩要上学,妈妈在检查小孩的服装一样,记得以前阿母也曾经这么帮我做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我记得很清楚,我很喜欢那种感觉。
突然间,我笑了出来。
「齐逸?」白御风可能认为我吓到变白痴了,所以才在笑。
「跟你说喔,很久以前,我阿母也这么帮我用过,那个时候我很怕上学,阿母都会一面用一面安慰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突然有勇气了。」
白御风先是吃惊,然后也笑了出来。
一切都没有防备的时候,我看到白御风的头离我愈来愈近,我眼睛睁得愈来愈大颗,到最后,他亲了我的......呃、严格说来是齐逸的额头。
同那个时候,所有的杂音都不见了,我老人听不入任何的声音,好像只有我跟这小子在而已。
空白的......什么都是空白的......
「我不能和你一同走,可是我的灵魂永远与你同在,不论何时何地,我白御风都会一直在你身旁,无时、无刻。」
是该肉麻,鸡皮疙瘩应该要起的。
什么都没有发生,两颗眼睛看到的只有白御风那张英俊倜傥的脸,啊哩,奇怪......他以前有这么好看吗?
不......白御风是很好看,可是......可是有这么......咦......以前看过的人怎么都没有一个比他帅......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走吧,齐逸。」白御风催促我。
老人竟然一点恐惧也没有,还点头,乖乖地往前走。
啊啊啊──不对,那是身体不听使唤啦!
谁都好,快告诉我刚才发生什么事啦!
在我脚底下踩的,是一条长到无止尽的金色毯子,毯子一直往前延伸着。
哼,电视上那个星光大道算什么,真的要看,这条才够看,喔......看颜色就知道是纯金做的,一定夭寿贵,可惜我不能蹲下来,不然就给他好好的看,看看纯金铺出来的路到底是怎么个闪亮法。
这一条路足够四个大男人并肩走,眼前谁都没有,没有人跟我抢路,真的很像那个「此路是我开」一样,真的会让人有一种嚣张的气势。
路的两旁都是人,一堆官兵手牵着手阻挡着,说是阻挡,也没有什么人能跨越,大家都很守规矩,嗯嗯,一定是被这条纯金路给吓到的。
走了三公里长的路,脚快要酸死的时候,老人眼前有座大拱门,抬头看,夭、夭寿喔,全部都是琉璃打造的啦,好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