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夏蕾儿这么说着，向宁伸出了手。
宁怔怔的看着少女白皙的手掌，那个他曾经那么渴望的接触，可是……
“怎么了？”为什么不来握住她呢？
宁哀伤的望着对面的少女，他何尝不想伸手去握住她，那个时候自己没资格，而现在——终于还是，不再有机会。
沙沙沙……
树叶摇晃的声响。
起风了。修兰特眯起眼睛，仰起下巴。
宁的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积聚的紫烟被风吹开，渐渐稀薄。
“怎……怎么了……？”夏蕾儿不解的望着面前的状况，凝魂露……不是……
“夏蕾儿……”这个名字，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的从自己口中唤出来，却也是最后一次。
宁划着唇角笑，紫色的烟雾渐浓渐厚，慢慢凝结。月光掠过青铜的盔甲，泛出清冷的光泽。
“宁……”夏蕾儿欣喜的露出笑颜，凝魂露……凝结魂魄，这一次，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吧。
她看着他缓缓抬起手，伸向自己，在覆上自己手掌的刹那，古铜色的手背上却有裂痕迅速的延伸。
搭拉……
宁修长手指仿若被敲碎的石膏，重重落到地上，然后是连锁反应般，身体的崩塌。
“不……不要！！为什么会这样！！！”夏蕾儿惊诧的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为什么，为什么事情的发展跟预期的完全不一样？
凝魂露凝结的躯体，不是应该永生的么？为什么……？
“不要！！”她哭喊着，上前想要抱住宁，捧到的，却只有，满满一臂腕的尘土。
“我爱你，夏蕾儿，还有……再见……”
低低的呢喃，回荡在空中，而说话的人，已经消散，再也回不来。
“等价交换的契约结束了……夏蕾儿。”轻轻这说着，修兰特皱着眉宇望着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少女，转身离开……
魂灭梦散。
你的选择，夏蕾儿。
理应如此，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想哭呢……

 

第二十六章

“修兰特！！！”左夜从后头追上来，拽住了修兰特的袖子，怒气冲冲的喊。
回过头，是一张一贯俊美的脸孔，冷静的刺眼。
心里咯噔一下，火气又窜了上来：“你早就知道会这样？！”难以置信的质问。
是啊……他早就知道。
沉默。修拉特微微眯起眼睛——紫月沙，可以实现使用者任何一个心愿，相应的，它也要求使用者付出最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而对于夏蕾儿，最重要的，就是宁吧。
“好残忍。”银发少年的脸上没有表情，让黑发少年的眉宇愈发纠结，“你好残忍！”
残忍么？
残忍吧……
看着最爱的那个人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的确是，最残忍不过的事情吧？
“既然知道会这样，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双手握紧拳头，那些字，说不出口。
告诉她又如何？不告诉又如何？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欲望付出代价，一直一来都是这样的。
所谓执念，大概真的只有用最残忍的方式去破灭，才可以真的死心吧？毕竟——
“她是公主，有身为公主的责任。”没错，就是这个理由，那个时候，宁离开的时候，也这样说过呢，虽然不甘，虽然不舍，可是，他还是转身了，“公主，应该爱王子，而不是骑士。”
睁开双目抬头望天，清冷的月光反到湖蓝的眸中，却只看得到黯淡，银发丝丝扬扬飘散，是绵延的回忆——
“喂，你真的要去么？”魔法师穿着藏青色的长袍，问。
“嗯。”骑士擦着手中的剑，轻声应。
“不告诉她？”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
“可是，她对你……”
“不要说，不要说……”骑士轻轻摇头，“我只是一个卑微的骑士，为她守护她的国家才是我应该做的，只要……这样就好……”
身份有别，那样无奈而实际的理由。
“可是，爱情，只有‘有’或‘没有’，没有‘应不应该’。”黑发少年的声音，沉静如玉，仿若自语，仿佛叹息，坠到银发少年的心里，，“啪”的一声……
没有应不应该，只有，有或没有……
可是那个时候，为什么我们，都不明白呢？
宁啊宁，其实一直以来，夏蕾儿比我们都要勇敢呢……
我们啊，总是在逃，不敢听听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那些我们总是认为理所当然的规则，禁锢了我们多久，伤害了我们多久，却仍在一直一直，被我们视为理所当然而遵循着。
等价交换，所谓“公主的职责”值不值得这样惨痛的牺牲，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人去衡量过？
人啊，是不是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呢……？
自以为是的这么规定着，自以为是的这么遵守着，然后自以为是的那样去后悔着……
而自己，也是这样一个“人”呢……
怎样形容现在的感觉？恍然大悟的苦涩，还是知道自己原来这样不堪的羞愧呢？
不知道，修兰特只知道，眼睛里源源不断的那些液体，怎么都止不住，过去跟现在在这一刻交叠，然后告诉自己，原来所有无可奈何，不过都是自己自以为是的产物——轻描淡写的讽刺，却是生生的疼。
“修兰特……”左夜看着月光下挺立的少年，那些透明的液体悄然无息的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下巴上停顿，摇摇欲坠。
心头一窒，左夜慢慢走上前，伸手揽下修兰特的脖子，让他的脸靠进自己怀里，泪水顺着衣物晕染开来，湿了一片。
虽然总是那么冷然，虽然有着那样强大的能力，然而面前这个，终究只是一个16岁的少年；让人心疼的，16岁的少年；也会受伤，也会脆弱的16岁的少年。
可是……不想再看到他哭泣的脸了，不想再看到他难过的表情了呢……
“绝对，不会让你再伤心了……”
谁的叹息？谁的承诺？
银色的发丝纠缠着黑色的头发，在月夜星空下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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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身边躺着安静的黑发少年，日光轻柔的渡到脸上，让他看来纯净如天使。
伸手替他拨开散到脸上的黑发，手指擦过对方光洁额头的时候，看得到他浓密睫毛微微一颤。
直起身子坐在床上，颇有些出神的俯身望着身下看起来毫无防备的少年，嘴角亦不自觉划开轻巧的弧度，衬着垂到肩头纯银的发丝，竟有些邪媚的味道。
“修兰特呢？”警告意味浓厚的声音，火炉旁绯红色瞳孔的黑猫竖起全身的毛，放低身子，一副随时都会扑上去的模样，质问着面前的人。
“呀，被发觉了么？”轻佻的回应，银发的少年缓缓侧过脸，露出俊逸的脸孔，原本清透又迷人的湖蓝色眼眸，在阳光的映衬下，渗进了魅惑的金色。
“修兰特呢？”依然维持着攻击的姿势，小黑将问题重申一遍。
“哼……”冷笑，转过头“虚空使魔、琉璃猫，那家伙身边，厉害的东西还不少嘛。”赞叹着，语气却是冷的。
银发的少年俯下身子，扬着眉毛看向仍熟睡着的黑发少年，手指顺势从额头移到他因为呼吸而微微张开的红唇上，有意无意的磨挲着。
“别碰他！”绯红色的眼眸红的可以喷火。
“为什么不，这么诱人的味道……”少年说着，更放低头用舌尖挑开黑发少年白色的衣领。
“何况……”抬头，立起上半身，指尖滑过自己的胸膛，银发少年的笑容邪气里头混着怨愤，“这身体，也已经让他用的够久了……”
低低喃喃的声音，隐隐约约，如若自语，轻不可闻……
“你……”
“叩叩……”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间的门。
银发少年的身子一僵，没有反应。
“叩叩……叩叩……”敲门声变得有些急促。
银发的少年似乎是被惊醒，一个激灵，转过了头，清清澈澈的湖蓝色眼眸，有瞬时的迷茫。
他刚刚发呆了么？
蹙眉，歪了歪脑袋，然后站起身，打开了门，门外站着身着制服的年轻男子：“修兰特先生，公主殿下的口信，请您去见她。”
他用平板的口吻这么说，然后弯腰，行了个礼。
修兰特呆呆看着对方左胸上随着这个举动明了又暗的狮鹫头徽章，心里又是一阵绞痛——狮鹫队，那是宁曾经率领过的队伍。
垂眼，无可察觉的叹息了一声：“我去换件衣服。”

又来到这里，翠绿山头，清透蓝天，白衣少女。
“殿下。”淡淡的唤，修兰特看到白衣的少女缓缓转过身。
金色的卷发微微扬在风里头，灿烂的让人不忍。
“……嗨。”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打了个招呼，夏蕾儿弯起嘴角。
胆怯，忽然失了勇气去看那张一贯温和的笑脸，听着对方话语里掩饰不住的疲倦哀伤，修兰特只能默默低下头。
“怎么了……？”夏蕾儿看着面前仿佛做错了事情般低头不语的孩子，脸上的笑意愈浓，可是心里，依然隐隐的疼。
“我……对不起……”对不起，一直以来总是自以为是的为你好，却其实从来没能够真的为你勇敢一次。
“何必道歉，”伸手，摸上对方漂亮的银色长发，夏蕾儿笑得沉稳又恍惚，“我要谢谢你呢……替我找到紫月沙，很难找吧……？”
不……其实没有，这东西比你想象中的容易得到——当然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个的好时间。
“可是……我却明明知道……”哽咽，修兰特说。
“我也知道……”挥手按住修兰特削薄的唇，夏蕾儿轻轻摇头。
“……”发不出声音，修兰特疑惑不解的望着对面的女子。
你知道，那么为什么……
“我要结婚了……”叹息，夏蕾儿说了一句似乎毫不相干的话。
“谁……”
“伽鲁马尼亚的王子。”
“……”
“政治联姻，果然，最后还是这样。”她笑着，苦涩而无奈。
“所以，是时候放开他了，”摊开手掌，昨日他身体崩塌在自己手中的触感仍然那样清晰，“其实我知道，他一直都站在我的身后守护我，可是……不想让他看到我披着嫁衣变成别人的，所以……放开他，也好吧……转世重生，是时候，放他开始新的人生，爱新的人，获得新的幸福了吧……”
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滴顺着脸颊滑落，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恣意的哭过了，因为他们都说，你是公主，代表着这个国家，所以要笑，笑得高贵又优雅。
可是，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公主公主，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能爱自己想爱的人，这个称号，除了背负着沉重的责任，什么都没有。
“谢谢你，修兰特，至少你让我听到，我们其实爱过的证明。”宁，那个时候你总是立在我身后，目不斜视，可是原来，我真的有被你爱过啊，“我不后悔我的选择，爱上他也好，放开他也好，决不后悔。”
所以宁，希望你可以幸福啊……
心头很疼，仿佛要吞噬一切般的疼痛，是因为少女的话语，还是……
修兰特忽然捂着胸口，弯下了腰。
“你……”夏蕾儿回过神，慌忙上前扶住他，“药呢？”
艰难的从衬袋里掏出小小的油纸包，修兰特哆嗦着右手将里头冰蓝色的药丸悉数倒进嘴里，下咽，继而大口大口喘息。
“……最近常这样？”夏蕾儿一边小心的替修兰特顺气，一边关切的问。
“唔。”含含糊糊发了个单音。
“他最近动作越来越多了啊。”若有所思的这么说，忽然想起什么，“你生日似乎快到了。”
“……我都忘记了……”17岁的生日，可不寻常，“难怪……”
“那你……”
“我不会输给他的。”修兰特说。
夏蕾儿有些惊讶的望着对面银发少年坚定的湖蓝色眼眸，笑容，又浮上眼角：“很高兴听到你这样的话，不过，这样的勇敢，是因为他么……？”
他……？黑色的头发，象牙色的肌肤，还有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某张干净又清爽的笑脸立刻浮现在修兰特的眼前，什么时候起，这个男孩子这样顺理成章的渗进了自己的思维里了呢……？
“想做就勇敢去做吧，要记得，幸福，是自己的选择。”
想做就去做，如果那个时候我们都勇敢一点，就不会有今天的伤痛。
所以，这一次，绝对不要再犯过去相同的错误。
“嗯。”修兰特郑重点头，银色的身影在日光下，坚定耀眼……

 

第二十七章

“三强争霸赛？”左夜转着杯子，有些惊讶的重复了一下这个称呼。
躺在他腿上的小黑眯着眼睛抬了抬头，然后继续把下巴搁下，翻了个身。
“嗯，是啊，算是传统吧，巴尔库吉尼大陆三所最有名的魔法学院‘托里斯莱茵’、‘安契洛尔’、‘亚兰德’每年会有一次交流活动，以学生间魔法擂台的方式进行学术交流，展示学院的风采，”梵呷了口热腾腾的蜂蜜茶，顿了顿，继续到，“比赛由各个学院轮流举办，今年轮到我们学院。啊啊，院长可是干劲实足呢！”
“呃……”总觉得这个比赛的名称……很耳熟啊……左夜沉吟着，侧过头思索——对了，似乎是……“问一下……”
“什么？”梵眨着眼睛望向左夜。
“到时候是不是会有一个火焰杯，然后你们会把名字投进去，让它选出一名学生代表学校进行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