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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到底是死是活!?"身体被人猛摇,好辛苦!"出声啊!别要死不活的!"
口中再吐出一口水,痛苦地咳出了声。
"啊,看来是死不了,"没有感情的声音,听上去只剩下不耐烦。"那要不要把他送进去?"
"没办法,缺了他,人就不够了。赶紧替他换下这身湿衣,然后就送他进去吧,"另一把声音更没有温度,"随便拿套旧衣给他披上吧,反正看他这模样,也不见得会选上。"
冷风还在吹着,在半醒之间又湿又冷风被人像玩偶一样摆脱,本人也不耐烦了,再猛咳了数声,嘶哑着喊了出来,"你们在干什么?!放开我!"
"哼?放开你?"夹声冷笑的声音,就是那个问他死了没有的,"好,就把你丢回这碧池之中,这回不淹死,也会被三月的池水冷死!枉我们几兄弟拼了命把你救回来!"
本来在挣扎的身子僵住,难以置信的问,"老天,这里是什么地方?"
几位侍卫模样,也是湿透的老哥没好气,"这里自然是皇室后院,难道你还以为是天庭地府不成!"
倒吸一口气,压下了声音,"我在这里干什么?我怎会在这里了?"
嘲笑那孩子的茫然,"被净了身,当然是送进红宅让皇子们挑选了,真的被池水淹坏脑子了。"
张大口作不了声,老天,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可是身上刺骨的冷说明这不是什么荒唐的梦,而是离奇的现实...现实?可是他程希的现实是在几分钟前才狠狠的教训手下,怎么下一秒就成了被人救回来的小东西?还是让什么皇子挑选的...啊!
"你在干吗?怎么按着自己的命根子傻笑?"
程希尴尬却又安心的转过头,还好这里侍候皇室的不是阉人...
虽然周遭突变,不过这程希一向随遇而安,而且拖着他的大手,还有头顶上的几道粗壮的声音都在说明,他不再是自己原来的三十来岁汉子,而是可以被人随意摆弄的稚子。形势被人强,在这种情况下还大呼小叫的,不就是为自己找死吗?纵然迷惑不安,但求生的本能让程希冷静下来,他从来就是一匹狼,即使被老天爷丢到宇宙的另一角落,他也有自信可以活下来,因为他答应过她,以后,他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活下去。谁也没留意小脸上那冷冷的笑容,像在嘲弄这奇异的命运。
手脚有些僵硬,这身子怕是刚才落水之后没有回复过来。只是被人赶着上路,也只好跌跌撞撞的向前走。路上听着那几位侍卫言谈,这身躯的原来主人是个笨手笨脚的娃儿,一不小心栽进了三月的池水中。他们说这娃儿命大活下来了,只有程希才明白自己是顶替下来的,愿老天怜悯这早逝的小孩。
终于来他们口中的红宅,室内的暖意足以驱去仅有的不安,不是程希自夸,能够使他真正害怕的事情还不算多。
"你们来得真晚,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开始了,我还得跟这些娃儿说规矩,哪来时间替他们妆身?"滔滔不绝的碎碎念,像是管事的老人一把拉过程希就左抚右弄,"这个长得真弱,不像长命的种,怎么这样也送进宫了?万一有什么好歹就不吉利了。"
还是那个喜欢嘲讽的侍卫,"谁叫我们万岁多福,生下了十八个皇子,累得我们光是抓人也死了,李大人就体谅一下吧。"
"哼,你们别以为这就算了,要是那几位爷看不上眼,你们还不是要继续去抓人。"那位李大人声音一沉,向程希一喝,"你是如何骗进来的?"
另一位侍卫轻声说,"这娃儿的毛病我们早就知道,不过实在凑不足数,而且看上去也算顺眼的模样。那几位千岁爷也该不介意才是,再不然也是拿他说来衬托其他人,退回来以后再赶他出去就是了。"
李大人沉吟半晌,"也罢,你去跟其他人一起更衣吧。"
被另一个小孩轻拉一下,程希立时乖巧的跟着走,心中咋舌,十八个皇子什么的,自己真的跑到奇怪的世界来了,而且还有规矩把一堆小孩推到皇子面前去挑,到底是什么鬼皇族?
"嗨,你有多大?进来多久了?"程希笑着问那拉着自己的孩子,孩子比较容易骗嘛...
"我们不是都一样八岁吗?看你笨手笨脚,过来让我帮你。"那孩子果然没考虑什么就回答,"我也是来了才几天...我叫杰天,你叫什么名字?"
"呃..."还在犹豫,另一个送上衣衫的孩子幽幽的说,"反正之后主子要另外赐名的,我们叫什么也没所谓了。"
真好!那就不用装失忆了。
"你们别多嘴啦,快点更衣,李大人的脸色好黑。"
"你想要跟哪位皇子?"那叫杰天的孩子怯怯的,"听说五皇子最凶,八皇子最皮,只要不是他们就好了。
程希呆了呆,"那些皇子多大了?"
"你对年龄真好奇。"
当然了,自己一个汉子丢进孩子堆中,被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骑到自己头上来,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杰天见他不答话,笑了笑,"今次来见我们的,最大的五皇子十三岁,最小的十六皇子跟我们一样是八岁啦。"
程希满脸黑线,那个皇帝有多少个妃子?五年内生了十二个儿子?
"喂,叫我们了,大家要小心。"
真要命,身上穿着纱衣,却被推到室外寒风呼呼的空地中,听着李大人沙哑的声音宣读官样文章,程希觉得自己快要冷死在这这里了。
孩子一个个被送上前,通共十八个孩子让十二位皇子挑,挑来作什么呢?程希没来得及问,希望不要变态得是用来暖床,他们这一边清一色是男孩,而且也只有八岁啊...
那李大人像牲口拍卖场的拍卖宫,沉声介绍着,间或传来皇子们的应声,孩子就那样被送下台。到程希站到台上,他不自觉的一面不屑,都是同年纪的孩子同处身在这红宅之内,命运却是这样的极端,是命运之神所制作的嘲讽剧吗?
忽然一道不失威严的声音由远而至,"李大人可好,不等本君就开始了。"
"五殿下见罪,只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小人不敢有违。"
狄凌志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性格阴晴不定而且出言往往不留情面,辞锋厉害,宫中各人都忌他三分,而且明年就要参军的他更是最有力登上下任皇位的人选。偏偏李大人就是不卖帐,明明知道这五皇子要立下马威而姗姗来迟,还是一板一眼的按时开始。
狄凌志冷哼一声,还想出言相讥,却不觉被台上的孩子吸引过去。他本来对今年的选员没兴趣,都是八岁的娃儿成不了什么的气候。只是那站在台上小子,衣摆被冷风吹得飞扬,一脸冷笑,似在轻蔑面前的一切,权贵财富都不在他眼内。
狄凌志向他跨了一步,又立时停下,眯起双眼,一股不知名的怒生在心头窜起,凭什么这小子可以蔑视这一切?以为自己可以逃过这天地的残酷?"这娃儿也长得不算坏,十五,就让他跟着你吧。"
李大人吓了一跳,"五殿下..."
狄凌志不理他,随手一指,指中了那叫杰天的,"我自己就要这个。父皇还有事要我办,本君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说罢转身就走,不理一脸骇然的李大人。
十五皇子的母纪是因他难产而死的,皇帝嫌他命相不吉,早就丢在一角不理。被宫中的人欺侮是家常便饭,人也怯懦怕事,跟着这样的主子留在宫中大约比被赶出宫更是糟糕。
当程希被送到这位小皇子的别苑,就对上那光会哭的孩子。
淡然一笑,还好上辈子的自己也蛮喜欢小孩,对那哭宝宝轻声劝道,"殿下请别哭了,我再不济,也会努力不成为殿下的负担。"
像是没有听见,继续放声痛哭...
程希头痛,这小子是怎么了,随手拿出一块刚刚找到的小卵石,"殿下,这小石子圆滚滚的,可有趣?"
总算被吸引了,哭声渐停,"...不过是颗随处可见的小石吧。"
程希淡然的说,"可是再普通,如果殿下不珍惜的话,"手一摆弄,卵石凭空消失,"还是晃眼就不见影踪的。"
十五皇子看得呆了,定定的看着程希不会答话。
程希笑了,伸手往十五皇子耳边一抓,把小石子抓了回来,再交回他的手中,"所以,请殿下好好珍惜眼前一切。"
"你...你可以教我这些法术吗?"那孩子看着手中的石子,呆呆的问。
"殿下的名字?"
"我,我叫狄煌。"
"那我的名字呢?"
"你,你就叫琥珀吧。"
"嗯,还算不坏。那琥珀我就收你小煌为徒吧,你以后得尊我为师了哦。"
虽然平常都是被人欺负的,小小的皇子还是残留一点自尊,"...可是你只有八岁,比我还小一岁啊,怎么当师傅呢?"
"那殿下不要学了吗?"
"不,我要学!那,那你就当我的小师傅吧!"
孩子,还真的好骗。
=2=
过了好些日子,琥珀也慢慢弄清楚当下的处境。
这片大陆上耸立的皇朝经历了五百年左右的历史,当今皇帝是个荒淫无度的昏君,基本上,单是血与性两个字就可以形容他这十几年的所作所为。
不过自己所经历的选员却不是什么古怪的仪式,而是为年轻的皇子找寻以后依靠的伙伴,正式名称是副侍,实际上算是伴读的一种。在这片大陆上最灵秀的淮族中挑选刚满八岁的男孩,入宫为皇子的侍从,皇子长大之后,被立而为皇的,这副侍往往拜为宰相辅助君主,即使皇子当不了皇帝,这些副侍也有些成为皇子的副将或是副官继续效力。
其中也有不成材的皇子,把副侍变为伴妃的,就怪这皇朝因为和平太久而开始败坏,伦常渐毁。
全然陌生的世界,还会有回去的机会吗?
无论如何,总得先存活下去。现在自己只是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还是得先留在宫中避避风雨。
"琥珀,这篇文章好闷,我不要背了!"狄煌鼓着气,自从琥珀来了之后就迫他每天上课,快累坏了。
"首先,请殿下像其他皇子一样,以君自称。再来,这篇文章连小殿下一岁的在下也背好了,殿下还在大呼小叫,羞是不羞?"
狄煌碎碎念,"琥珀像怪物一样,当然是背好了。"
琥珀微笑,"殿下在说什么?琥珀听不清楚。"
"呜呜,琥珀就会教训本君,又不教人把戏..."
"咳,我可是跟七殿下那边说好了,可以让武师收殿下为徒,想来殿下光要哭,也不希罕了?"
"不,不,我要学武!"z
"那就先把文章背好,"琥珀淡淡的吩咐,"光会武力而不知礼义,只会变成好勇斗狠的疯子。"
"琥珀,你在庭院中弄什么?"
"这是我在太医院中上课时,师傅给我的艾叶。"
"艾叶?很香。"y
"嗯,种在这儿,以后就可以采叶作香囊,宁神避邪。"
"而且我佩上香囊之后,琥珀就可以找到我了?"
"好聪明的殿下...那殿下愿不愿意带上香囊?"
"当然,但琥珀所制的香囊,只有我才可以带!"
"一言为定。"
孩子总是喜欢甜食,所以用来变戏法的,也由小石子变成桂花糖。
"琥珀,琥珀,刚刚的桂花糖呢?明明收在左手,怎么又不见了?"
"你猜得太慢,糖已经被我吃掉了。"b
"呜,那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怎么又被你吃了?我...本君还没有尝过呢..."
"等一下我去宗娘娘那边再要就好,才两块糖罢了。"
"宗娘娘不听本君的,她老是克扣我们的膳食。"
"殿下,在这宫廷中处世,莫不讲求权术两字,以前是殿下太好欺负了,以后琥珀会让你横行皇子院。"
琥珀上辈子没有养过孩子,但自从当了副侍也明白了孩子见风就长的道理,所以只能哀叹当年笨笨的老实孩子再也不见了。
听到背后渐近的脚步声,一直端坐的琥珀先是起身点好灯,再深吸一口气,"狄煌!"
"咦,谁害琥珀生气了?"g
"你别给我装无辜!谁让你昨天夜半把九殿下丢进碧池的?"
"呃?外面又没有说是谁干的,琥珀怎么一口咬定是本君?"
"整个皇子院中,除了十五殿下,我再也想不出可以出奇不意制住九殿下而如此又胆大妄为的人了,十五殿下还要给我装傻吗?"
"...那个...谁叫他欺负琥珀,这也是活该!本君就当是自己十二岁生辰的贺礼!"
"我要你沉住气,你都听不进去,是不是?"
"没有表情的琥珀,感觉上好凶,快给本君笑一个,本君最喜欢琥珀的笑容了。"
"殿下再胡闹下去,我保证还有更凶的琥珀等着你去见识。"
琥珀没有食言,这几年之间,狄煌的确见识了如鬼一样可怕的副侍,"琥珀,当初老五一定是看准了你的可怕才把你推给本君。"
已经十五岁的琥珀临池而立,闲闲的答腔,"不然殿下就把琥珀退回红宅吧。"
"已经太迟了,本君已经吃尽苦头了。"当天的小不点一下子变成清朗的少年,初遇时的懦弱也随风而逝,证明琥珀作为教育者还是相当成功的,"琥珀,看招!"
持剑突击,继续之前的比试。
虽然只有皇子才有资格跟随武师习武,但狄煌又怎会舍下琥珀?每次下课之后把偷偷每招每式都授予琥珀,琥珀更是佯装鲁钝,让狄煌把每招都使得熟练无比才罢休,叫他比每一位皇子都更勤于练习,把底子扎得更深。
这年多以来,狄煌的功夫更见长进,仗着身手灵活的琥珀也真的有些打不过了。
"琥珀,小心足下!"原来琥珀为了要闪过刀锋,竟忘了他们原在池边!眼看要跌入池中,狄煌奋不顾身的冲前把琥珀抢入怀中,心神甫定就教训那使自己心焦的人,"琥珀,你又走神了!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轻轻推开那位主子,琥珀垂头,难得平常不肯服雌的他不回嘴,狄煌也不好意思说下去。
"殿下,下月就是立秋,殿下可有决定了?"
狄煌一呆,跌坐到池边石椅上,有些不知所以,"琥珀,你真的要参军?"
"我不是早就跟殿下说过了吗?"
每隔四年的立秋时分,是各皇子的副侍决定去向的日子,跟琥珀同年成为副侍的孩子今年已经十五岁,是最后一次可以立志了,如果再不正式立志,就得留在皇子院中,成为皇子的伴妃,对于琥珀来说那是再也不能的。一般副侍都是入仕或是参军,但是因为这几年军中由五皇子那恶魔把持,于是一众副侍都选择入仕,狄煌想不到琥珀还是坚持要参军。
看着相伴了七年的人,狄煌的声音有些干涸,"琥珀,即使留在皇子院,本君也会照顾你一生。"
琥珀灿然一笑,"我从来都不是可以眷养的人,煌你是很清楚的。"
"即便如此,琥珀也可以入仕而不参军!"狄煌着急,关于军中的可怕,他实在听得太多了。
"但是只有参军,才会远离都城,我也才有机会可以逃离皇室。"
"难道你真的要走吗?"狄煌拉过琥珀,"你真的要丢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