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非，"叶落用那条还完好的胳膊抓住凌非的手，沉声道，"对不起，我以后会小心的。"
"没事儿没事儿，"凌非摸了摸叶落汗湿的头发，笑得温柔，声音也是甜美动听，"其实这种毒，我十岁时就会解了，刚才就是吓唬吓唬你罢了，以后中了毒尽管来找我，不过像三日蚀心这种毒嘛，再晚些时候肯定要把你那条手臂剁了才能救呢。小落儿，你先回去吧，我怎么越看你越觉得碍眼呢，再看下去，说不定真就要拿旁的人出气了。"
那男子容色一敛，忙扶着叶落出了帅营。
凌非挑眉轻哼，走到桌案间取了纸笔写了副药方交到了苏小兵的手上，"去送给叶落吧，告诉他以后多吃猪腿，会好的快些。"
"是。"
邺少扬笑着抚摸凌非的青丝，"叶落没痛晕，已经不错了，既然出了气，就别摆着张臭脸了。"
凌非转身又坐了下来，笑道，"逼三日蚀骨的毒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用解药，另一种呢，就是我刚才所用。一般人定会先第一种，况且解药我早就配出来了，不过，用解药的话毒会历经人体的经脉最后才能排出体外，所以用解药肯定会对小落儿的经脉有损伤，我才会这样为他去毒。"凌非叹道，"我是小落儿的师傅，他受伤自然是我教导不利的责任，我又怎么会不管呢。"
"世子的医术真是高明。"一个与薛原风有七分像的男子赞道，"我哥的腿现在行走已经没问题了，和以前一模一样，今天又解了叶前锋中的毒。有世子在，我军的伤亡真是减少了很多。"
凌非轻笑，声音中有说不出的冷清，"可我并不是神仙，现在我能救大家心里都欢喜，若有一朝我也无能为力时，想必你们也会怪我怨我的。等这场仗打完了，我就不会再为人解毒治伤了，所以呢，趁着我在，有什么不舒服的赶紧来找我啊。"凌非又恢复了往日清朗的笑，融融笑意流转在那双狭长的凤眸中，攫人心魂。
"凌非，你的武功到底怎么样？"邺少扬忽然问，"跟我说实话。"他记得凌非为叶落去毒时，那把匕首虽说是自袖中滑出，可连他都没有看清凌非手上的动作。
凌非眨眨眼睛，清声道，"起码把小落儿打败不成问题的。"
邺少扬笑道，"既然你口气不小，那就试试，你们跟我来。"
夕阳斜下，赤红的晚霞染红天边，就连这片广阔的草原也有渡了层淡淡的金色，远远望去，景色美丽异常。
当然，邺少扬并不是叫凌非来赏景作诗的，"原泓，你和凌非比试比试。"
薛原泓用的是枪，凌非轻扣腰间的缎带，手中亮起三尺长的软剑......
"大将军，世子的剑法和叶落的倒有几分相似。"
"嗯。"
"世子按说没有内功，身法怎么会这般快呢？"
邺少扬直盯着凌非的剑术，皱眉道，"白晓，你烦不烦？"
身旁的柳若轩抬袖掩唇笑了，"白晓，你就少说两句，看大将军这阵势，一会儿定要亲自上场和世子比试了。"
柳若轩话间，凌非手中的软剑已缠上薛原泓的长枪，邺少扬道了声"可惜"，若是凌非有深厚的内力，现在已经胜了。
薛原泓眉间轻皱，长枪向上挑去，凌非的身子是无人见过的轻盈，借着那股力道直直的向后翻去，手中的软剑已滑开长枪，凌非已稳稳的站在薛原泓的身后，左手的匕首贴上薛原泓颈动脉。
直到凌非收起了手中的匕首，薛原泓好半天才回过神，笑道，"以前我都以为世子文弱书生般，没想到世子的武功这么好。真是让人佩服。"
"凌非......"
"放心，我是不会和你比的。"凌非截断邺少扬的话，重新把束发的缎带松松垮垮的系好，拨开额前的流海，笑了，"你就直接说让我杀了谁好了，我会有办法的。"
就是当初聪明绝顶的凤嘉源也没如此的不受教，邺少扬笑着扶上凌非的肩头，温声道，"我让你对付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会不放心让你去的。"
长眉挑起，温温的笑自那风流无限的凤眸中流溢出来，凌非轻声笑问，"大将军觉得小落儿武功怎么样？"
"叶落年纪虽小，不过武功不错，剑术高明，是一流高手。"
"那大将军认识镇南王府的陈临吗？"凌非再问。
"陈临武功却比叶落更高一筹。"
凌非展眉浅笑，声音清浅，"前年夏天的时候，他们两个联手，接不下我一招。我是没有内力，不过让我去杀个人还是不成问题。这样总比下去，肚子都饿了。"
口气倒不小，邺少扬笑，"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去对付程云霄了。具体的事情，回了营帐我再跟你说。"
坐在餐桌旁，凌非慢调斯理的喝茶。
邺少扬敲敲桌子，待人们都抬起头才笑道，"看你这些日子也有些长进，就不要再去郝老大那里了，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嗯，我知道了。"凌非抬头笑了，"我会听大将军的话，你让我向东我绝不会向西的。"
邺少扬面色未变，只吩咐道，"小兵，把军纪守则拿来。"把那厚厚的装订好的书册推置凌非面前，"你跟在我身边自然与在郝老大那里不同，把这些看熟了，否则若是犯了哪一条，我可不会轻饶。"
怪不得连紫玉哥哥那么好的人都说邺少扬是个非常欠扁的，凌非乖巧的笑了，"大将军放心，我一定会遵纪守法，唯大将军之命是从，我在淮都时就已经把军纪守则背下来了，嗯，第一条是不准喝酒嫖娼赌博，第二条......"凌非一直背到第五十条，都没有半字的纰漏，笑道，"我早就听紫玉哥哥说大将军向来是依据军中守则办事，就已经熟悉过了。军营里的守则还没有镇南王府的规矩多呢，我会注意的，再说我到这里是来跟大将军学本事的，又不是来捣乱的，大将军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邺少扬满意的点头，"若轩你应该已经认识了，今天与你比武的是原风的弟弟原泓，也是前锋。另外，原泓身边的是白晓，还有若轩身旁的傅真玉，他们是副将，尔枫、邺玄、叶落，你也都认识了。他们手下也都有各自的将领，以后再慢慢熟识吧。"邺少扬看向其他的将领，笑道，"凤凌非，这些天你们也都见过了。比起以前来的那些皇子，总算是有些本事的，虽说他是镇南王府的世子，不过你们待他就如邺玄尔枫那样就可以了，不必拘谨。"
自此之后，凌非的戎马生涯正式开始。

 

九六
帅营灯火通明，邺少扬沉静的脸上丝丝的严厉。
"程云霄是定国候程云龙的胞弟，也是骊国第一猛将，"邺少扬顿了顿，看向叶落道，"当年，叶景惟将军就是重伤在他的九霄掌上，九霄掌是种很特别的武功，师承骊国的天机老人，这种武功专门针对对手的内力，可以反作手内力而震断对手的筋脉。今天这一战，叶落能回来已经不错了，二十五年前，我和凤嘉蕴联手也只与程云霄拼了个平手。过了这么多年，程云霄的功力不知增加了多少，他本就是习武的奇才，师承天机老人，不过凌非，如果你的武功真如你说的那般出色，我想你应该可以打败程云霄。叶落，你与程云霄交过手，你觉得呢？"
叶落面容沉稳，"只要凌非想，就绝对没有问题。"
邺少扬叹了口气，"只要是与骊国交战，就免不了与程云霄交手，程云霄向来出手狠辣，杀人成狂，这么多年，程云霄甚至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甚至会因为他影响士气。若是他出现在别的地方还好，飞云城是易守难攻，里面坐镇的是程云龙，程云龙也是老将，他能拖，我们却拖不起。况且此次骊国的八皇子南宫诵也来到了阵前，凌非，我们也需要一个可以作为传奇的人来增加士气，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揉揉头，凌非有些苦恼，斜斜的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邺少扬，笑道，"大将军，你这么说我会有压力的。简单来说就是让我杀了程云霄，对吗？可为什么不可以趁此机会攻城呢？"
"程云霄一直都是个变数，你明日若是能杀了他，我会有更好攻城的方法。"
"好啊，那明天我就为大将军除去这个变数。没事儿的话，今天就早点睡好了。"凌非打了个呵欠，眼中是满满的睡意。
......
邺少扬搂着凌非，轻声问，"凌非，你没问题吧？"
"你要是让我生擒他可能做不到，"凌非在邺少扬的怀里蹭了蹭，自信道，"不过，你要让我杀了他肯定没问题的。"
"睡吧。"
凌非仍是一身白衣，不过青丝高高盘起，手上戴了副银白的手套，拈起桌间银制精美的面具，凌非扣好抬头问，"大将军，漂亮吧？"
"嗯......"邺少扬也不知道该应句什么出来。
"啊？对了，"凌非两手空空，恍然大悟的叫了声，"影子，我的刀呢？"
把影子拉到邺少扬面前，介绍道，"这就是我的影卫哦，大将军，影子的武功超级棒的，影子，要是我打不过程云霄，你可要及时去帮我呢。"
那男人只对邺少扬微微颔首，几步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凌非拿起那花饰极为精美的长刀，笑着解释道，"影子就是不太喜欢说话，其实心地不错的。"
"行了，别废话了，要小心。"邺少扬嘱咐道，"白晓、真玉，你们要保护好世子。"
白晓和傅真玉都是邺少扬一手提拔起来的，对邺少扬极为了解与忠诚。自淮都到军营来历练的皇子也不少，不过却没见过哪个皇子可以如凌非这般得到大将军的喜爱。
"白晓啊，听说你们跟着大将军很多年了？"凌非凑过去低声问。
"嗯，"白晓和善的笑笑，"快二十年了吧，我从十五岁参军就一直呆在大将军身边。"
"那，你知道大将军喜欢什么吗？"凌非皱眉，扁着嘴道，"我都觉得大将军不喜欢我，你告诉我他喜欢什么东西，我好去送送礼。"
一旁的傅真玉却是笑了，"小非，我劝你还是省省这份心儿，上次大皇子来军营给大将军带了不少礼物，不过都被大将军当面给将士们分了，大皇子也好没面子。要是你去送，大将军说不定更生气。"
"啊？"凌非有些吃惊，转头问，"凤椋也来过军营？"
"是啊，"傅真玉一直都蛮喜欢这个聪慧过人的小世子，笑道，"大皇子排场非常大，也从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不过，只呆了一个月就回去了。"
"我一直非常讨厌他，"凌非愤懑道，"凤椋没什么本事，就懂得摆谱，而且仗势欺人，开始我还不是世子的时候就常找我麻烦，现在又来跟我言笑晏晏，真是恶心。"
白晓默然浅笑，"其实大将军很喜欢你的，大皇子来的时候，大将军根本不会让大皇子在营中随便走动，可你就不同了，随便去哪里，大将军都不会限制。而且大将军一向是对看重的人要求很严，邺玄是大将军的亲侄儿，刚来带兵的时候还狠狠的吃了顿板子呢。"
"那大将军有没有什么弱点的，例如他最怕什么？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丑闻？或者讨厌吃什么东西都行？"凌非神秘兮兮的问，"你看邺玄那么有规矩的人都会被大将军打，万一哪天我犯了事儿也好用这些来威胁威胁他。"
傅真玉好笑道，"我们跟随大将军多年，也只有一次柳军师驳了大将军的军令，不过柳军师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可行事比大将军还要让人猜不透。"
"这样啊~~~"
几人率领军队到了飞云城门前，黑压压的大队人马，骊军那边定有察觉，还未站稳，那城门就已大开，里面冲出团赤红的火焰，凌非飞身下马，单手抽出寒气逼人的长刀。
程云霄却停了下来，大红的军装在风中猎猎的吹动，那如刀削的脸庞有丝讶异，"流月刀？"
"阁下好眼力。"
凌非衣衫胜雪，脸上银面遮住了真颜，程云霄冷声问，"还不知道将军大名？"
刀锋雪亮，映着凌非冰冷的眼睛，薄唇微勾，"我从来不把自己的姓名告诉一个将死之人。"
程云霄武艺非凡，少有敌手，却不敢对面前这个少年有丝毫大意，这少年下马时步姿轻浮，看似孱弱，但身上却有种高手的镇定，虽然他想杀自己，自己却感不到半分杀气。
长刀平平的横放胸前，凌非身形飘闪而过，明明就看得到，却抓不到，恍惚的感觉，可那刀中的杀气却没有半分收敛，程云霄凭着多年的经验接过凌非一刀，两刀相撞，流月刀一声尖锐的长鸣，凌非侧身滑开，右手竟生生握住程云霄向后袭来的刀锋......
红衣如血，白衫赛雪。
都道程云霄出手狠辣，依白晓看来却不及凌非十之一二，明明隔着这么远，却仍可以闻到从凌非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萦绕在周身的淡淡的血腥味儿。
程云霄并非一般高手，以肉掌攥住了流月刀，鲜红的血染了一地，凌非借助两把刀之间的力首向上翻起，炙热的鼻息扑在程云霄的颈项间，傅真玉只注意到程云霄颈间银光闪过，温热的血便喷了出来。右手松开，凌非身形轻动，手中长刀划过......
骊国连忙急急收兵，凌非走到那颗停在地上的头颅面前，拎了起来，与程云霄的尸首合在一声，才取出纱巾将雪亮的刀身擦拭了一遍，还刀于鞘，上了马。
白晓和傅真玉一路上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凌非笑得有些寂寞，"你们觉得我太狠了吗？"
"没......没，小非，你不要乱想，"白晓连连摆手，"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厉害！我是太惊讶了，原来小非的刀术这么高明。"
"是啊，"凌非叹了口气，"以前小落儿想学，不过，我没教他。这把刀，我只用过两次，一次与小落儿比武，第二次就是这里了，程云霄也算是一代大将，我也并不是靠刀术胜的他。不过，向来都是杀人容易，擒人难的。"
话间已到了营帐，叶落见凌非白衣上点点腥红，拉着凌非叠声问，"你哪里受伤了，凌非？"
邺少扬的神情也有些紧张。
凌非推了推叶落，笑道，"这又不是我的血，你大惊小怪什么？"
"先回营帐再说。"邺少扬见凌非回来，心刚刚着了地。
凌非喝了口水，邺少扬才问，"没受伤吧？"
"没有啊，而且程云霄已经被我杀了。"凌非笑嘻嘻的看着邺少扬，等待夸奖。
邺少扬问，"尸首呢？"
"当然是还给人家了。"凌非忙敛了笑，小声道。
"笨蛋！你是猪脑子啊！"邺少扬不客气的骂道，"程云霄的尸首当然要带回来，他身上有多少凤淮人的血债，你倒是大方！"
凌非被骂傻了，捂住耳朵回了句，"谁让你事先没说清楚的，我怎么知道？怪也是怪你没交待好。"
"算了，大将军，"卓尔枫笑劝道，"难得小非旗开得胜杀了程云霄，也是大功一件，这点小疏忽也就饶了他吧。"
这边邺少扬直喘气，凌非早躲开从箱子里找出件干净衣服换好，半点没在意。
"过来，"邺少扬坐在椅中，将凌非叫到跟前，问道，"你杀得那个真是程云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