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霙大人您回来了呀!"
"嗯!没有人找我吧?"
"今天没有,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出门会有点困难吧。"
"是呀!太热了点呀!"
抬头看着太阳,这样的热,太不寻常了点,一点风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死亡的味道。
进入房间,感觉到一身轻松,围绕在身边的弥瘴之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房中的洗澡水已经准备好,进入澡盆,白天一身的困乏全部清除了。
最近的工作越来越多,看来差不多是时候离开这个镇子的时候了。
闭上眼,很快陷入梦境。
梦境中一片血一样的暗红,地面开满了曼佗罗,染血的曼佗罗。
又是这个梦,最近一直做着这样的梦。
然后看到的是一间衰败的宅子,但是仍然留着曾经繁华的气息。
宅子中,到处飘着灵,来来去去,毫无目的。
我的心突然开始剧烈的跳动,耳变传来亡灵的悲鸣,一声一声,就像要撕裂我的心般凄惨。
突然,一双豹子般的眼睛望向我。
不,这并不是以往的梦境中出现的情景。
那双眼的主人走向我,带着黑豹的幽雅,微笑着,但是笑容却没有到达眼睛。
不,不要靠近我!
我想跑,可是脚步却无法移动,一点也不行。
皇甫阎,他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中,为什么要对我纠缠不休?
用颤抖的手拿出怀中的珠链,感觉到那属于他的气息正在靠近。
扬起珠链,所有的一切消失了,我站在眼光下。
"啊......"
醒来,还躺在澡盆中,额头上因为刚刚的梦境而溢出不少汗水。
脑海中还存在着皇甫阎看我的眼神,叫我全身颤抖的眼神。
大口的呼吸着,想让自己的气息平静下来。
热水蒸发的雾气沾湿了我的眼。
心口疼痛着,我忘不了,忘不了那双豹子般的眼睛,忘不了那炽热的眼神,忘不了皇甫阎。
沉沦了,在看到皇甫阎的刹那,在我的珠链坠落的刹那,我的心就随着皇甫阎的目光沉沦了。
"啊......痛!"
"怎么了?樱落?"
"果然没有猜错,小霙霙真的是好厉害的阴阳师,今天好不容易进入他的梦境,没想到完全顶不住他身上的灵气。"
繁华的大宅,高贵的设计却不带半点浮华,让人赏心悦目。
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皇甫府。
书房中,正蕴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弥漫的雾气刚刚消失,光线才照进房间,已经是落日的余辉。
"果真如此厉害?"
"阎呀!我真是不明白你,那天看着小霙霙离开怎么不去拦住呢?现在又让我们找得这么辛苦。"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躲得让我无法找到。"
"什么无法找到?好几次我们都碰到小霙霙了,谁叫你被他的样子迷的神魂颠倒,连一步都走不动。"
"你刚刚看到他了,他怎么样?"
"最讨厌阎了,受伤的人是我耶,你怎么不问问我怎样?"
"你?受下伤也没什么。"
"真是受不了你,如果用我的样子进入他的梦境我一定不会受伤了,都是你害的。"
"我也不愿意流了一大碗血后什么收获也没有。"
皇甫阎的目光移向伊樱落面前那一碗鲜红的血,神色似笑非笑。
"真是的,你明明知道我不愿意流血嘛!很痛的耶!好了好了,告诉你了。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小霙霙在哪,不过相信最近小霙霙会去一间废宅。"
"为什么?"
"阴阳师的工作,那宅子应该就是梦中出现的那间了。"
"走吧。"
"去哪?"
"你认为呢?"
"呃......"
伊樱落原本还想调笑一下皇甫阎,但看到他那诡异的表情后马上打消了这个打算,虽然说是有点无聊啦,不过现在无聊一点点也比死无全尸好。
"姬霙大人您没事吧?"
身体,感受得到轿子的晃动,而思维却不那么清醒。
隐约从轿子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才将我从半昏迷中拉出来。
"啊?没事,只是最近的天气太闷热了点。"
"我们已经到了。"
轿帘被掀开,刺眼的阳光充斥了我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的闭上双眼。
稍稍停顿了一下,走出轿子,站在我面前的,是这个城镇的知县。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名声竟然从一个城镇传到另一个城镇,昨天刚刚到了这个小城,夜晚知县竟然就带着一堆人来到我投住的客栈。
"什么事?"
"您、您一定就是姬霙大人吧?"
"大人我不敢当,不过我确实是姬霙。"
微微颔首,礼貌性的微笑,恐怕又是有什么事情拜托吧。
"这里......是我们整个城的一点心愿,请您收下。"
"我只收银票,并且是事情办完之后。"
推开知县递给我的一箱银子,向来,我都是只收银票的。
可能是一时来到这个朝代习惯无法改变吧,身上带着一堆银子,实在是不好行动。
"是!是!来人,将这些银子换成银票给大人备着。"
"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说吧。"
"是关于城东的那间古宅,本来想清了那块地改做农田,可是却一直因为有鬼怪作祟,所以也没有办法......"
"我不是除灵师!"
"我们知道,我们只是想请您去跟那宅子里的鬼怪说说,并不是要除掉他们。"
"那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吧。"
一帮人离开我的屋子,瞬间感到空旷。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来这个城镇,只是顺着那个梦境的指引,想必那知县所说的古宅就是我梦中出现的宅子吧。
"姬霙大人您是自己进去还是......"
"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看出了这些人并不愿意进入这间宅子,不但不愿意,连靠近都带着恐惧。
生者竟然会怕死者?心中不屑的笑着,搞不懂为什么生者会如此惧怕死者,死者只不过在尽力保护最后的一份栖息之地罢了,跟生者与生者之间的战争又有什么区别?
走进荒芜的宅子,果然传来一阵浓郁的阴气。
稍稍捂了捂鼻子,因为这阴气中夹杂着其他腐丑的味道。
那是,生人身上的味道。
走进宅子,果然与我梦中出现的一模一样,虽然已经荒废了许久,但是摆设却没有任何破坏,青草与泥土中夹杂着浓烈的生人的气味。
走进内院,这里,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女眷的房间了。
就是这里,拥有最强的阴气,同时也拥有最浓烈的生人的气味。
推开门,竟然没有半点尘埃。
屋子里,飘着一个透明的灵体,惊讶的眼神望着我,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她的怀中,搂着一个老者,那种濒临死亡的苍老。
老者在她怀中安详的睡着,看着胸膛平稳的起伏,显然,还活着。
女人刚看到我时的惊讶已经完全消失了,然后眼中涌出泪水。
眼前被艳丽的红色取代,然后出现在我眼前的依然是这个宅子,所不同的是一个全新的宅子。
"哥......哥哥、不、不可以......"
"莲......求你!"
面前是紧闭的大门,里面传来一阵阵旖旎的呻吟声。
在月清楼的时间长了,我很清楚那是什么声音。
"哥哥......"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泣,一阵一阵,牵痛人心扉的哭泣。
"莲,跟我走,跟我走好吗?"
"我爱你,哥哥,我最爱的哥哥......"
房间中的举动平息了,一切都很安静。
我坐在屋外的走廊上,看着院子里娇艳的牡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不过应该是在等要等的东西吧。
牡丹,果然是花中之王。
那非凡的气度,在艳阳下闪闪发光。花瓣反射着太阳的光,让我的眼睛无法睁开。
困意袭上我的胸膛,这样的天气,应该好好睡一觉才对吧。
醒来,已经是伴晚十分,身后屋子的门已经被打开,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看来,这个就是那灵体与我交流的记忆,想不到竟然有如此的力量,可以叫往事在我面前重演一遍。
寻着刚刚的气味,我向前厅走去。
这里,是没有人可以看到我的。
好像有什么宴会,前院人来人往,张灯结彩。
人群中,我看到一名女子,微笑着并且充满幸福。
正是那女灵,那一脸悲哀的女灵。
她的身旁,坐着的那名男子,黑暗中,人群中没有人发现他们紧握的双手。
随着气味,我知道那名男子就是刚刚与那女子在屋内交欢的人。
记得那女子的名字,莲!
莲是吗?清洁而高雅的花朵,远看,确实如莲般清丽,叫人羡慕的表情。
兄妹相恋!那女灵想让我看到的就是这个吗?一个所有人都唾弃的恋情,最终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人类,为什么要有这些感情。
宴会好像会持续很长时间,这样的气氛,让人昏昏欲睡。
我的头又开始有一阵阵阴沉的感觉。
"那么,就确定你的女儿是这次贡献的祀品了。"
"当然!当然!损失了一个女儿有什么关系,能得到神的祝福才是关键。"
我的眼光瞟向那个叫莲的女人,她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到是她身旁的男子,原本充满笑意的脸却瞬间阴沉下来。感觉得出他握着莲的手又加大了力气。
"相信令千金自愿奉献给神后,令公子也可以顺利的成婚了。"
显然,那谈话中的对象就是那对男女。
宴会持续到深夜,然后,是一片浮华后的宁静。
又或许是暴风雨前最安静的时刻吧。
这宁静的竟然叫人无法相信,无法相信它的真实。
后院的凉亭中,那对男女相拥着。
天上的月,苍白的似要滴出眼泪,被风吹散的树叶,随着风飘摇着,妖冶动人。
叫莲的女人闭着眼,静静的躺在男人怀中,神色安详。
而男人拖起女人的手臂,印上碎碎的吻。
仿佛与这景化为一体。
就这样整整过了一夜,黎明的光从东方显现。
女人与男人依依不舍的告别。
一直以来,女人脸上都是幸福的微笑,但此时,眼中却闪出泪光。
男人突然将女人拉回自己的怀中,紧紧的拥抱。
"我带你一起走,最后的机会了。"
"不,哥哥!记住我爱你就可以了,记住我是永远爱你的。"
"我也爱你,莲!"
"那就够了,我知道你爱我就够了!"
女人离开男人的怀抱,冲出凉亭。
宅子外面来了一支队伍,像是迎亲的队伍,但又不似。
女人被精心的打扮,然后坐上了一顶轿子,四面垂着纱帘的轿子。
女人的家人全部站在门口,当然,包括那个男人。
他与那个女人互相看着对方,双方眼中尽是幸福。
只见,一个巫师模样的人,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女人所坐轿子四周的帘子燃起红色的火焰。
如血般鲜红的火焰,包围着那个女人,火光中,只剩下女人的微笑。
漫天的大火越来越远,所有人从屋子里出来,看着这神祭的仪式,眼中充满好奇与喜悦,丝毫没有同情。
我的目光转向男人,他一直笑着,幸福的笑着,昨晚紧紧握住女人的手略微的弯曲着,仿佛依然握着女人的手。
"少爷,该回房了!"
"好的!"
身边的佣人轻唤那名男子,那男子笑容不变,只是身躯稍稍向弯曲的那只手倾斜,然后笑容更加灿烂。
"莲,祭奠已经看完了,我们回房吧。还记得我说过要带你去游湖吗?不如我们明天就去吧?慢点走,这里是门槛。过段时候我要上京,你要不要一起去玩呢?京城你还没有去过吧?有很好的戏可以看,我记得你最喜欢看戏的吧?......"
男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但是眼中的笑容依旧不变。
我知道,他已经疯了,在那个叫莲的女人离开他怀抱的那一刻就已经疯了。
然后,我看着这间大宅有繁华变的没落,看着宅子的主人相继死去,看着宅子里的佣人相继离去。
然后,那个男子就一直留在了那个房间,怀中似拥抱着那名叫莲的女人,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口中不断的呢喃着。
眼前的景物突然全部消失,回到了那荒芜的宅院。
女灵抱着那老者,眼中泛着泪光。
"你一直在等他,等他离开人世吧?"
女灵点点头,我看着那老者如孩童般的微笑着,从没看过的会心的微笑。
"需要我帮你吗?"
女灵摇摇头,目光却不曾从老者身上移开。
然后我就坐在门外的走廊上等着,如那天一样的等着。
然后,闻到了浓烈的曼佗罗的味道,吸食死者的养分盛开的花朵。
原本荒芜着的庭院,开满了洁白的曼佗罗,在皎洁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转过身,只剩下老者的尸体,躺在那女灵的身边,安详并且幸福。
拿出珠链,口中轻念着咒语。
女灵,化做一块玉石,带着一份艳红的上好的血玉。
在人间徘徊过久的灵,都无法投胎转世了,如果没有阴阳师将他们化做玉石保护土地,恐怕等待他们的只有魂飞魄散。
女人,等了不知道多久,最终,依旧看着最爱的男人从自己的身边离去。这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个不幸的结局。
拿着玉石走出宅子,所有人等在宅子外面,脸上尽是惶恐,看到我后,惶恐变为惊喜。
"这块玉,挂在宅子的门口,四十九天后取下埋在土里,这宅子就可以拆了。"
头很痛,心口更是一阵阵的疼痛,好累,累到我希望一睡就不起来。
知县将我酬金递给我,恍惚中看到所有人拉着我的手对我说着感谢的话,所有人的笑脸,虚假的笑脸。
周身徘徊着腐丑的气味,头一阵阵的疼痛。
黑暗袭来,只觉得身体开始下坠,然后听到四周传来的惊呼,感觉,我倒在了一个温暖的东西里。
5。父亲
雪,无声无息的下着,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老爷,夜了,该休息了!"
"我还不累!"
待身后的脚步声离开,老人继续看着天空。
天空,一片阴暗,这样宁静的天空,有多久没有看过了?
"姬霙,记得你一直很喜欢雪,这样的景色,想必你也很高兴吧?"
老人的的目光转向手上拿着的相框,相片上的人,倾国倾城。
"爸爸,快来看!快来看呀!"
"怎么了?姬霙?"
"雪!真的是雪呢!好漂亮呀!"
"在漂亮的东西,在你的面前也会失色呀!"
男人站在回廊中,看着在庭院中奔跑的孩童,脸上荡漾着做父亲的微笑。
白色雪花,一瓣一瓣如天使散落在人间的羽翼般覆盖了整个世界。
世界上真的有天使吗?如果有,可能就像姬霙这样的吧。
"姬霙,院子里太冷了,进屋子来吧!"
"嗯!一点都不冷呢,爸爸也一起出来吧!"
姬霙回过头,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身上,穿着如月般色彩的长袍,黑亮的长发用碎碎的白色璎珞束起,略微卷曲的刘海轻盈搭在白皙的脸上。
姬霙的笑容,震惊了站在回廊里的男人。
一直知道姬霙有着叫世人移不开目光的容貌,作为阴阳师,那不同于世人的容貌是必须的。
传闻阴阳师全部是神派到人世的使者,所以必须拥有神一样的风姿。
这一点,姬霙全部拥有了。
男人很庆幸自己这一世可以生下姬霙,即使是陪上妻子,儿子和女儿的性命,他都没有丝毫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