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意凑热闹,奈何一只金光闪闪东西就这样对我的太阳穴砸了过来。于是,我随手一捞,把东西抓在手里。问我为何抓住而不是丢开?开玩笑,金光闪闪的,万一是十足真金的话呢?岂不是把老天爷送的钱往外推?对于我这个曾度过二十几年温饱而已生活的少年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总之,我把那个东西抓住了,仔细一看,遗憾地发现不是金子,而是金线捆成的一个球状物,还惟恐别人不明白地用毛笔写了两个丑得掉渣的字--绣球!
脸上挂下一排黑线。
我开始考虑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的绣球毁尸灭迹。但为时已晚,如摩西分红海似的,一名红衣少女婷婷袅袅地从棚子中间走了过来,所经之处众男子纷纷后退,盖因此女的一张脸犹如仙女下凡,凌然不可亵渎。
"公子"声音犹如晨起黄鹂寻伴之色,直冲我而来。
我傻笑,手中的绣球拿也不是,扔也不是,毁也不是,还也不是。
"公子接到绣球,便是奴家的夫婿了。"话音一落,几名已艳丽可人的婢女围上,齐声换"姑爷",听得我想一头撞死算数。
稀里糊涂中,被这群女人拉入一座高宅中。一阵兵荒马乱后,我总算知道这个天仙女子名唤李清湘,是本县大户之女,家中经商。父母上个月刚刚双双病逝,旁系亲戚便趁机欺凌弱女,企图霸占李家家产。不得以之下,李清湘想了个法子,利用绣球择婿,为自己和李家找个依靠,而这个中标的"幸运儿"就是在下区区我了。
我暴汗,她怎么就不怕绣球砸到一个秃顶、癞子、狐臭、残废、狼心狗肺、始乱终弃......以上从略的男子呢?她能碰上我,就像买体育彩票中了五百万一样幸运嘛。
啊,不对,我在想什么呀。我应该马上想出办法找到对策,让李小姐把我踢出门外才是。否则,只怕这座宅子也会被某尾暴龙拆个稀巴烂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暴龙柯墨现身,幸好房间里只有我一人,否则其他人看他现在这副气势汹汹的阎王架势,不吓昏才怪。
"你好啊,才半天工夫,就有未婚妻了。我这个下堂夫是不是该送你个红包啊!"磨牙声作伴奏。
哇,我哪儿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个绣球金光闪闪的,我才一时不察接住的。至于李小姐,我也会跟她说清楚的。你别生气嘛。"我试图用笑容抚平他的火气。
"等你说清楚,孩子都抱上手了!"他的话听起来有些搞笑,我一时没忍住,惹来一世纪大白眼。
"不管了,你现在马上就跟我离开这里。让那个想嫁人想发疯的女人再去丢一个回来。"说着他就来拉我。
我躲开,勉强笑道:"总得跟主人家说一声,不可以这样不负责的。"
"负责?你要对她负责!"
糟,说错话了,正打算把这头准备吃人的狮子安抚住,门口传来一句俏生生的问话,"向姑爷,奴婢进来了。"
姑爷?!
我苦笑着把又黑了几分的柯墨丢出窗外,拉开门,"什么事?"
一开门,我就后悔刚才没和柯墨一起溜了。
好大的阵仗,十来个婢女各个笑得跟春花似的,托着盘子,里头红色的新郎礼服、冠配、彩球、红绸带......而一身新娘打扮的李清湘就站在当中。
"奴婢给姑爷换衣裳来了。"几个婢女一拥而上,把发怔的我推入房中。一个个拉我衣服、扯我头发,甚至脱我鞋子。
"放开,放开!"好不容易甩开她们,深深体会到红粉阵的厉害。
李清湘一脸幽怨地瞅着我,"相公,吉时已到,还是快些换了衣袍,免得误了时辰。"
"李姑娘,抱歉,在下已有意中人,实在不能与姑娘成亲,还是请姑娘另觅佳婿吧。"
"呜......"
不会吧,我这样说,这女人就哭了?
"李姑娘,在下......"我伸手去扶她,她已抬头。我一瞧见她的眼睛,忽然间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脑子一下子沉重不少,看东西也迷迷糊糊的。
"相公,你会娶我吧。"甜甜的声音,甜得像张沾胶的网,把我牢牢粘住。
"恩"我重重地点了头,糊糊涂涂地也不知怎的就穿上了新郎服,抱着彩球跟着李清湘往外走。
厅堂里灯火通明,一个红得发亮的大型"喜"字就贴在正墙上,龙凤双烛默默地守在两旁流着泪。在这样一个凝结着喜气的屋子里 ,却没有一个宾客。当然,我没有注意这一切,我只是恍恍惚惚地跟在她后面,十几名婢女包围着我俩。
司仪尖刻的声音响起,我被人推着与李清湘并排而立。烛光把一切映照得朦朦胧胧,我更无力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拜天地......"
柯墨又惊又怒地窜入厅堂,一下子把向拟拽到自己怀里。"你居然要和这女人成亲?"
李清湘刷地掀开头巾,一见丈夫被抢,马上尖声叫道:"相公,回来。"
向拟挣扎着要从柯墨手中逃脱,但对方强硬的手劲儿使他无法动弹。"你这女人,休想再碰他一个衣角。"
"可恶,你坏人姻缘要遭报的。你说对吧,相公?"李清湘的表情完全没有话语中的着急,反而显出一丝妖媚。
我点头,这甜甜的声音说什么都对。
"那么相公,为什么不用你袍中之物呢?"
声音中隐隐催促,我无法思考,依言掏出怀里的东西,向抓住自己的人刺去!
一把闪着蓝紫色光泽的小刀就这么插在了柯墨的心口!
柯墨瞪大了眼望着向拟,身体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厅堂中两个男人,一个中刀倒地不起,一个痴痴呆呆站立不动。
李清湘暴出狂笑,原本天仙般的容貌转瞬间已充满邪气,此刻的她别说是仙女,魔女还差不多。
"天下间,还从没哪个男人能从我叶阴使的手中溜走!什么狂少,还不是被我手到擒来。把与‘无叶'作对的狂少宰了,主人一定会重重赏我。哼,看叶阳使那混帐还会不会再说本使只有使毒本领高强。"
她得意地一挥手,命婢女们把发呆的向拟带走。
婢女的手刚要触到向拟,突觉全身一僵,立时无法再移动分毫。
"我不是说过吗?休想再动他一个衣角。"充满狂傲之气的声音响起,在众女震惊无比的目光中,柯墨缓缓坐起身,随手拔下短刀一扔,刀尖上竟没有一点儿血迹。
"你这人真是耐不住性子,再等等不行吗?向拟无奈地撇撇嘴。
"不好!我不能忍受这些女人碰你的身体,就算是衣服也不行!"
我苦笑,这男人的占有欲怎么又增强了?
"你们!"女人的尖叫。咋,肯定超过一百四十分贝。"你们骗我!"
"你也在骗我们先啊,叶阴使大人。"
"可恶,你们什么时候发觉的?"李清湘不甘地问。
不雅地翻了个白眼,真是的,一个个都这么没疮意,这种只会显示自己白痴水准有多高的问题也会问出口。我懒懒地答道:"一开始啊。"
"一开始?"女人的眼珠都要突出来了。
"我离召亲棚子这么远,一般人家小姐的臂力是怎么可没可能把绣球丢过来的。而且球直直朝我飞,接触的一刻都能感到力量仍未完全减退。说明抛球的人是冲我丢的,且内力不浅,所以,一开始我就知道有问题。"
"那你还装成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随我回来?"
"你这么费力演出,我总得捧捧场。"眼见魔女快成女巫了,我又道:"而且若不跟你回来,我又怎么晓得你的来头。不出所料,让我碰上‘无叶'的叶阴使,这也算是你作茧自缚。"
"就算这样,我的诱魂大法向来无往不利,你居然没有中招?"李清湘怎么都不明白方才明明与之双目相交了一会儿,有足够的时间施展法术,这男子究竟是如何破解自己这得意技的?
"这个嘛--"我吊胃口地拖腔,然后吐出八个字"个人机密,恕不奉告。"如愿地看到这女人气得铁青的脸,好不狰狞。
什么诱魂大法,比起现代催眠术差多了。想当年,我作为同寝心理系高材生的实验对象,天天见面都被催上一次,弄得我从次次中招到逐渐清醒几回到完全不受影响。那位仁兄还托我的福写了篇论文叫《论催眠对象的适应性》。
"我劝你,不想受伤就束手就擒。"一旁看戏的柯墨宣告闲聊时间结束,该在手底下见真章了。
"休想!"叶阴使阴狠一笑,散出漫天香粉,七彩的粉雾被她的掌风一送,顿时弥漫了整个厅堂。
我惊,"虹魔!"立刻挥舞掌风将毒粉屏退在身边一尺范围内。
"识货,这就是虹魔,只要你碰上一丁点儿,皮肤就会溃烂,化为一滩腐水。"叶阴使尖声怪笑,丝毫不理会周围婢女们因沾到毒粉而发出凄惨的叫声,一个个倒在地上翻滚哭号。
好狠的女人,什么叫最毒妇人心,我算是见识到了。
"你们这样做是没用的,虹魔的粉末会随着风到处飞散,你们不可能一直保持这样子,内力总会消耗光的。而在这之前,......"叶阴使抽出换新郎服时就解下一旁的刀,"我会用你的刀取你的你的命!"
"哼,如意算盘打得再好也没用。区区毒粉就想撂倒我柯墨,痴人说梦。"柯墨一直在我身边提气,此刻喝声道:"撤手!"
我依言撤掌,漫天的虹魔眼看就要碰到身体,柯墨双掌一推一翻,一股螺旋气劲刹时喷出,将屋内的毒粉尽数包住。随着他掌力变化,毒粉渐渐收成一团,最后竟凝成手掌大小的一块。他吐力一发,毒粉块一下子打在叶阴使身上,虽说对她无效,也着实让这女人吓了一跳。
我趁机从她手中将刀夺回。
"看清楚了,‘红姬'是这样用的!"我抽刀一划,滴血入刃,红光乍现,"红姬"露出她的真正面目。阴黑色的刀身光可鉴人,映照出叶阴使不敢置信的神情,让我一阵愉悦。
"看来,不拿出点绝招来,本使岂不要被你们看扁了。"叶阴使顾虑"红姬"的利光不敢上前,手中又晃出四、五个小瓶作势要投。
我暗笑,这女人当我拿"红姬"好玩的嘛?闪身一划--
叶阴使只见眼前少年唇泛冷笑,晃眼间,就已飘到身边,正大惊失色欲以毒攻击,便觉右手臂一凉!瓶瓶罐罐掉了一地。
待得细看,地上赫然一截手臂!此刻方觉钻心巨痛,右臂已被齐肘削断,血流如注!
"啊--"凄声痛呼也不忘为自己的手臂点穴止血。
"我来帮你一把。"左手迅速出指,叶阴使便化为一尊石像,除了声音,连眼珠子都动弹不得。
"现在我问问题,你回答。"我颇有兴趣地看这女人眼中迸射出的怨毒之色,恨不得将我啃肉吸血呢!"否则,你如花的脸蛋恐怕会变得......"我不再说下去,向来学不了那种骑士精神怜香惜玉之情,更何况这女人狠毒非常,连自己的手下也不当一回事,随意轻贱。
脸是比女人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叶阴使果然乖乖道:"请问。"
"很好。"我满意地点头,却马上变了脸色,"说,为什么要杀死花随影?"
"是叶阳使杀他的,不过是叶影使让他这么做的。说他是平亦雷的儿子,东西应该在他那儿。可叶阳使并没有找到,所以就把尸首送回平家去,想看看平家的反应,有没有可能东西还在平家。"
"叶影使又是如何知道平亦雷与花随影的关系?"
"这我就不清楚了。"在我用"红姬"拍拍她的脸后,吓得更大声地惨叫"我真的不知道啊!"
看来她说的是真话,我收了"红姬"。
"叶阳使和叶影使各是谁,现在何处?"
"组织中人只有上级知道下级的身份,即使是同级也不可以互相探听,所以我也没见过他俩的真面目。叶阳使已去向主人复命,叶影使向来行踪成迷,只有主人知道他的去向。"
"只是这样?"我皱眉,听起来没什么有用的情报嘛。
"我知道的都说了,你还想问什么?"
"我在想,该如何宰了你--"话一说完,我伸指一戳,将叶阴使点昏过去。
"不杀了她?"柯墨挑眉。
"废了她的武功,挑了她的手筋,看她如何在‘无叶'生存下去,相信会更有趣。"说这话的我,绝不是天使。
东方耀白,大厅内腐水四溢,腥臭难耐。只有一名红装女子独立其中,等待半个时辰后,穴道自解。
就在她运气准备突破最后一个关卡时,厅外传来刻意踏出的脚步声。女子闭息,眸中闪着惊惧之色。
一名白衣少年悠然踏入,无视满地馊水与恶臭,自在地犹如午后踏入自家花园。然而女子却惧色更深,失声低叫"少主饶命!"
少年脸上皮质面具挡住了他的表情,可他的声音却显得格外轻快。"你有何罪,需我饶命?"
不待女子回答,继续道:"你不过是把花随影的死泄露一二,不过是把叶阳使的去向泄露一点儿,不过是将我的行动方式描述一下罢了。你怎么会担心我取你姓名呢?"他抬手一指,解开叶阴使被封住的穴道,后者一解禁,便马上趴跪在地上,拼命用头磕地,道:"叶阴使罪该万死,求少主速赐一死。"
这女人方才还要哀求饶命,现在竟执意求死了。
"像你这样曾立大功于‘无叶'的人才,我怎么舍得杀你。"口中说着柔情的话,目中森冷的寒光却让叶阴使磕得更用力,头破血流好不恐怖。
"只不过呢,叶阴使你这次大意地将本来面目显露出来,恐怕日后会惹来些小麻烦,不利于‘无叶'的行动。不如......"他停下话语,恶意地在叶阴使如花的脸颊上瞄了几眼。被他这么一看,叶阴使骤然停下磕头的举动,张口欲咬牙中所含巨毒,然后她这最后一招也没能成功,少年手一动,闪电般地先卸了她的下巴。
"啧啧,我不是说过你罪不致死吗?只不过是活罪难逃而已。"
手起刀落。
满意地看着倒地不断抽搐的叶阴使,此刻那张刀痕层出不穷的脸上哪里还能找出昔日美人的印记。而且每道血口子里还被少年涂上了蜂蜜,成千上万的蚂蚁甚至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小虫正循着气味往这块充满事物的宝地出发。
女人神经质地剧烈抖动,但割去了舌头,挑断了双足经脉,使她连惨叫与逃跑都做不到。而始作俑者则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观看,眼中流露出来的是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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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训了叶阴使,我的心情大为好转。虽然不知道叶阳使身处何地,但知道叶影使也有份,甚至可说是主谋。想来短期内,"无叶"不可能再来骚扰,我允许柯墨正大光明地露面了。
早就对十里秦淮大为仰慕,就折往扬州去。白居易曾说"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难得来到扬州,自然要与"红粉知己"们好好聊聊,别误会,不是聊到床上去的那种,我还是很纯情的。
既然要找,以我的脾气,自然要找最好的。
一打听,扬州最抢手的花魁乃是紫桐院的当家红牌--淳于西若。
据说:淳于西若十五岁挂牌至今五年,稳坐扬州最红花魁第一名,却仍是个清官。
据说:连当朝摄政王都曾是淳于西若的裙下之臣,也因此,谁都不敢开罪这位识得贵人的娇女。
据说:淳于西若精于诗词,与当代几位著名才子皆有往来,素有出口成章的佳名,而能得她赏光弹奏一曲便是天大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