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柯磊耸耸肩，他后一个出去，准备带上门，想了想，又折回翻出件白外套，备着。

　　一路步行到了目的地，还嫌太早。‘苍蝇'的门虚掩着。柯磊带着漾进去。

　　前厅只有不多的一些熟客，迟尉正在调音响，远远看见他俩，挥了挥手："这儿这儿！"

　　"成啊你，"柯磊走过去，"这几天过滋润了吧？影儿都没一个。"

　　"你们还不一样，"迟尉拍拍音箱站了起来，"坐啊，我去后面看看有什么东西能招待人。"

　　"瞧他，"柯磊在就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看见漾有几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他介绍："这酒吧。晚上人都没事了就过来，喝喝酒聊个天，"瞥见迟尉端着水果沙拉和饮料往过来走，顺手一指："听这家伙吼两嗓子。"

　　迟尉把东西放桌上："酒，要么？"

　　"一会儿。"

　　迟尉戏谑地瞅着漾："占山老怪，难得你出洞啊，什么风把你吹出来了？"

　　漾一脸茫然地望着他，柯磊不乐意了："怎么了怎么了，大家朋友一场，来看你多给你面子，再瞧你--"两眼乱扫，扫到可怜的水果沙拉："弄点儿这！就把人打发了！小气！抠门！"

　　"我......"

　　那边有人叫："小尉，过来搭把手！"

　　"我我我什么，人家叫呢，快去快去！原谅你了！"柯磊做赶苍蝇的手势。

　　"......成啊，小白，你等着！"迟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走了。

　　两个人坐着，柯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如同自言自语，顺便把可怜的水果沙拉捣的乱七八糟。漾静静坐在一边。

　　"哎，"柯磊转个方向，把椅子拉到点唱机边，"唱个歌儿给你听。你喜欢什么歌？"

　　这句也算自言自语，他胡乱地翻着："找个老歌......"

　　按下确定健，他转向漾，音乐响起："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了心里都是你忘了我是谁......"他故意做脉脉含情状望着漾，漾终于被此举弄得别扭起来，别过头去。

　　嘿！有反应啊！柯磊来劲儿了，边唱边吱啦吱啦地拖着椅子至他目光所及处继续深情望，漾再别，他再拖......

　　丝毫不把酒吧里的其他人放在眼里。

　　一曲终了，柯磊还没有反应过来，酒吧里居然响起了哗哗啦啦的掌声，还有人激动地吹口哨。

　　多情！柯磊给他们一个大大的白眼，又不是唱给你们听。

　　迟尉瞪大眼睛走过来："小白，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唱得真不错啊！"

　　柯磊哈了一声，"那要看是给谁唱的了！"瞥瞥漾，似乎没听见。

　　客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有人起哄："帅哥，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迟尉把麦克风塞回柯磊手里，他最喜欢热闹了："人都叫你帅哥了！"

　　"本来就是。"柯磊不屑，"唱什么？"

　　"你钦点，我给你伴奏怎么样？"迟尉拾起地上的吉它。

　　"成！"柯磊突然一下子热血沸腾了，"就来那个imitation of life！"

　　"哟嗬你还会这个，"迟尉拨动琴弦，"来吧！"

　　"charades pop skill

　　water hyacinth

　　name by a poet

　　imitation of life ..."

　　酒吧里的人渐渐越来越多，人们向着舞台聚拢，迟尉边弹边和着节奏点头，不错！这小子唱得真不错！

　　热烈。繁盛。这是柯磊所能想到的字眼。人群在台下涌动，他们激动地挥舞手臂，音乐如此如此具有魅力。他将麦克风伸到迟尉嘴边，他们两个一起唱，充满激情地唱：

　　"this lightning storm

　　this tidal wave

　　this avalanche

　　i'm not afraid！

　　come on, come on.

　　no one can see me cry..."

　　极光乐队其他人也来了，唱完一曲迟尉意犹未尽："再来！"

　　"不了。"柯磊瞥见漾孤伶伶地站在那里，愧疚地不得了，跳下舞台，"你自己玩吧！"

　　他跑到漾身边，"站这儿干嘛，走坐着去吧！这些人失心疯，别理他们！"

　　选了角落里一处人少的地方，他问漾："是不是觉得吵啊？"

　　漾摇摇头，"没事。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下半句是：我觉得你唱的很好听）

　　"什么话！"柯磊打断他："带你不就是出来玩的么。对了，你们那时唱歌么？"

　　漾瞪大眼睛看着他。

　　......想想，让他唱歌，柯磊也觉得......想不出来。看看周围闹哄哄的人群："那，跳舞......"

　　算了，这句更是搞笑。"那喝酒吧，哎你会喝酒吧？"

　　他跑过去要了两杯啤酒端过来："尝尝。"

　　漾皱着眉接过，轻轻啜了一点："太淡，下等。"

　　"啊你还喜欢来高的？好，"柯磊再起来向吧台跑："你等着啊！"

　　人群乱叫乱舞地疯成一团，迟尉远远瞥见喝得high的两个人，嘴角一歪，蹿下舞台，挤啊挤啊挤到人堆中某个人面前："全哥，快给我弄两杯烈的！"

　　陈全纳闷："怎么这么乱你也能把我给揪出来啊？"

　　"靠!你那眼睛，看不见是出鬼，"迟尉拍拍他，"别小气，快把拿手绝活拿出来亮一亮！"给他们加点料。

39

　　"穿着吧，我说晚上会冷。"从酒吧出来，柯磊给漾披上外套，看着他常的脸色，不禁佩服："你还真是海量啊！"

　　"你也不错。"

　　"哈！我谁呀，酒瓶不倒我不倒！"

　　回家的路经至一个高处，从这个角度望下去，正好可以看见整条街的霓虹掩映，斑斓的夜空。凉风吹得一阵说不出的舒服，柯磊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会儿。"

　　漾于是也往旁边去坐，柯磊阻止他："等一下！"他从裤兜里掏出面巾纸，一层一层往地上铺，直到铺完一整包，才向那儿一指："坐吧。"

　　漾看他一眼，坐了下来。

　　川流不息的车流，街灯，霓虹闪烁。人造的，空前的，繁华。

　　"美吧！"

　　"......我见过更美的。"千年前山林里幽冶的星空，银眸的男子随手一勾，漫天的萤虫飞舞，如梦如幻。那时，他以为，再繁华至极，不过如此。那时，是比现在。更美吧......

　　"哦？在哪儿？"

　　"一千五百年前。"

　　"真的？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烈性酒的后劲上来，柯磊有三分醉了，自己或许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回不去。"永远，永远，回不到从前。

　　"瞎说！怎么来的怎么回呗，我记得啊，你不是说，什么什么镜的，和月光，就能挪移吧！对了，多带一个人会不会有问题？"

　　"太虚幻镜。"漾转过头微微翘着嘴角望着他："我不是把它给了你？"

　　"啊？你说哪一个？"柯磊指指右耳垂上的红石头："这个？"翻出用细银链穿着戴在脖子上的玉戒："这个？"又想了想，"啊！还有那个‘手链'，压枕头底下了。戴了一天，叮呤铛啷，跟狗似的......"

　　漾怔怔地望着他。

　　......这个人，这个人，或许什么也不懂，可他，却有温暖的灵魂。

　　柯磊也转头看着他："你不要，一个人回去。"

　　回到家，已是深夜。柯磊拍拍漾："你应该多休闲娱乐一下，这里的好东西多着呢！以后我领你慢慢玩！"

　　漾回头，那样那样明亮的一双眼睛，有如漫天的星辰都落入其中。

　　背景是夜色温柔，同一个星空下的人们，相识，相知，相恋，多么奇妙。可我们来自不同的遥远时代，那一定是，一定是，冥冥中有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们走到一起......

　　他望着他的眼睛："你以前说过，你谁也不相信。那我呢？你愿意，相信我吗？"

　　没有回答，漾对着他一笑。

　　这是柯磊第一次看见他真正的笑容，那一霎，仿佛世界上所有最圣洁的花都在同时全部绽放。

　　柯磊盯着他，如同痴了一般，良久，他喃喃："天啊，你笑的时候，真美......"

　　身体倾前，缓缓吻上他的唇，温润的触感，有他熟悉的清清的味道。舌头探进去，甜蜜地纠缠，不激烈，却醉人......

　　......头脑是清醒的，由自己支配的身体，它也渴望温暖的热度，渴望被拥抱，渴望，不孤单......

　　......

　　第二天早上，柯磊破天荒地天还没亮就起床跑下楼去买了早饭。回来，漾还在睡，安安静静的样子像个孩子。他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漾缓缓挣开眼睛，柯磊对他一笑："早饭放桌上了，记得起来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吃。"看看表，"还早，再睡一下吧。我上学去了，"再吻一下，"I love you。"

　　怀着雀跃的心情下了楼，他突然一拍脑门："糟！忘了他听不懂洋文！"

　　于是又咚咚咚咚地跑上去，打开门，漾已经起来了。"那个......"他一手还搭在门把上，探着个头，要怎么说？

　　漾垂下眼睛微微一笑，"我知道。‘I love you'是‘我爱你'。"（电视机是个宝^^）

　　"ΔΘΩΨ▽☆〆（前面的话自动乱码）...我爱你。"！他说：我爱你！！！脑袋里鲜花彩带天使飞舞，柯磊乐呵呵地带上门，靠在门板上，一个人嘿嘿嘿嘿笑了起来......

　　* * * * * * * * * *

　　迟尉从卫生间里出来，刚洗了澡，他擦着还湿漉漉的头发："如花，泡杯茶过来。"

　　孑孓精窝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闻言扭过头鬼鬼祟祟地看了他一眼。

　　"快点！"跟这玩意儿在一起，真他妈考验人的耐性。

　　那东西蹒跚地走进厨房，一会儿，捧着杯热茶蹒跚地走过来，递上。

　　迟尉伸手去接，突然之间，电石火光，孑孓精的手一下伸得五六尺长，滚烫烫的热茶迎面泼来。

　　迟尉一闪，躲了过去。

　　"操!"

　　一招未得手，趁着迟尉分神的功夫，孑孓精吐出长长的舌头，一下子缠上他的脖子。

　　迟尉翻出灵剑，一剑剁断，再一剑，直扎中它的脑门。

　　"畜生。"他冷眼望着被钉在地上有绿色的血不断流出的尸体，"本想留你个全尸。"跨过它去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按住那冰冰的罐子的一刻，他突然全身一震，又折回去蹲在尸体的旁边动手掰开那暴突的眼睛，果然，一点橙光幽幽散去。

　　已经开始了吗......？他缓缓歪着起脑袋嘴角一翘，"修罗斗。"

40

　　梦!

　　又是那个梦！

　　古树，阳光，很美很美的蓝天，以及，躁动汹涌的心情......转身的时候，允幽向他走了过来，还真配合自己的想象，丫居然一身古装，白衣飘飘!自己于是又很不知廉耻地冲着他笑，他又是那种可怜巴巴惊恐的表情，身体怎么如此如此燥热？那种像要被烈火焚烬的感觉是什么？梦里的世界旋转，动荡摇晃，允幽又一次绝望地向他伸出手，喊出的口型以依然是--"油"？

　　......再看下去，再看下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柯磊对自己反复强调着--

　　身体热得热如同气化一般，灵魂仿佛随时准备出窍，强大的火热的力量使得森林中鸟飞兽散......

　　轰--！！！古木倒塌，发出巨大的声响，柯磊被震得睁开眼睛。

　　看看表，凌晨三点。直觉告诉他，这个梦与漾有关。可是，望着他安静的睡容，还是......不要问他的好。他于是闭上眼睛，允幽，允幽，你到底想干什么呢......如是想着，再度入梦去也。

　　第二天夜里。

　　......

　　又来！

　　......树林阳光蓝天，一成不变的风景。心情依然是那样澎湃。

　　那种感觉，奇怪的感觉，怎么形容？......是--狂喜？！接着，如同前两次一样，转身，看见允幽。大概是梦的次数太多了，怎么就觉得，认识他已经很久很久的样子......久远得，如同，前世。于是不自觉地对他露出笑容，他泪光闪烁的眼睛丝毫不能冲刷心中火热的躁动，身体，它在期待，期待......

　　不断晃动的景象，是因为这片土地？还是这个仿佛会熔化的身体？允幽的姿势，是要阻止他吧，他在唤，唤它的名字--you。

　　......

　　灵魂脱出了身体，浮于空中，俯视这脆弱的尘世被自己的力量摧毁，树木倒塌，大地崩陷，那个被遗弃的身体发出金色的光芒，在光芒中，一点一点，消失......

　　等等，那个身体，那是--

　　漾！

　　他猛然挣开眼睛。

　　回头。漾依然睡在他身边。月光清冷地照在他脸上，那样单薄的身体，会不会突然就消失不见？一阵从未有过的害怕，他用力摇醒他。

　　漾一脸懵懂地望着他。

　　"我做了一个梦。总是做这一个梦......"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梦见......"

　　......

　　漾垂下眼睛。

　　"怎么会这样？你以前认识他？"

　　"......不。"

　　"那......"

　　"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漾打断他的发问，"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好。"柯磊一脸呆呆地望着他，如果他不愿意告诉他，就不问。自己装装傻又何妨？过去如此这般又何妨?反正他现在在这里，和他，在一起。他握住他冰凉的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 * * * * * * * * *

　　"最近有没有什么怪事？或者，你听说，有没谁遇上了怪事？"迟尉一下一下地丢着手里的小苹果。

　　"......没啊。"柯磊低下头做专心削苹果状，"你遇上了？"

　　"啊，"迟尉无聊地咬一口苹果，"可能是我太多心了。"

　　柯磊把苹果削成一小块一小块，"冉！"

　　圣兽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

　　"哟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和平共处了？"迟尉拿起一小块苹果给小动物喂："漾呢？看见我来也不露个脸。"没礼貌。

　　"你算老几？"柯磊白他一眼，"他出去溜达去了。"

　　"呵总算给养熟了，"迟尉欣慰地拍拍他："一会儿自己回来，能找得到门么？"